善因善果

生命於人只有一次，無論貧賤貴富，抑或男女老幼，尊嚴價值自應平等，而不可存有三六九等的區別，否則，所謂尊重生命和關注生命都是一句徒有虛名的口號而已。一個社會，必須有自己終極的價值觀念，且盡可能使之普及成為公眾普遍的價值共識，社會才可能會產生井然有序的行動規則與和諧一致的生活秩序。
　　
　　生命，自應成為社會秩序關注的終極價值。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並非源於九天之外的智慧醍醐灌頂，也並非因了穿越歷史的領悟心血來潮，而是來自現實生活的感受積澱。救護車閃著警燈緊急救援，雖說是人命關天，但就是沒有車輛讓行，甚至還得下車挨個敲敲前面車輛的車窗，“您讓讓吧，這是去救命啊！”這樣的情景，確實匪夷所思，再也感受不到當年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兄弟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溫暖。我並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那些拒不讓道的車子，或許人家也有什麼要緊事，比如去見什麼人的最後一面之類，否則的話，即使不便自己支援，讓個道兒讓救護車優先通行總不至於妨礙車主們什麼事情吧？
　　
　　但他們就是不讓，除了有心無力確實讓不開道兒的情形所迫。他們並不關心救護車的職責，也不關心救護車要救誰，反正那個人一定不是自己關心的什麼人，於是天塌下來也阻止不了自己駕車神遊的逍遙自在。否則，要是那個人是自己關心的什麼人，面對此情此景，一定會是另一番態度，說不準罵人的難聽話甚而打人的過火事都做的出來。與自己無關，不管王侯將相還是草莽百姓，其生命的價值遠不如天空那一縷飄渺的雲朵。
　　
　　對於生命的尊重，以及對於生命價值的關注，好像並沒有隨著五千年源遠流長的輝煌歷史傳承至今。社會在發展，民主法治與時俱進，生活在提高，瓊樓玉宇直插雲端，可關於生命的態度，不僅沒有多少進步，反倒是更加墮落。遭遇暴力強拆的業主們，即使自焚跳樓，也並不會阻止拆遷的果敢與堅決；擠塞下六十多個孩子的校車，即使危機四伏，也並不能讓校方放棄這令家長擔驚受怕的堅持；礦難屢禁不止，挖掘出來的煤炭，黑色中不知融入了多少礦工的鮮血；以及發生在看守所裏稀奇古怪的各種死法，大江南北各種難以置信的樓塌橋塌事件，官方檢測合格的各種環境污染事件導致的癌症村，以及鬧市街頭老太跌倒無人扶的道德滑坡，城市街巷孩子被車撞路人漠然的道德潰壩，面對跳樓輕生卻嬉笑起哄的道德淪喪，都在驗證著一個真切的事實——生命如浮雲。
　　
　　如此背景，無車禮讓救護車也就不言而喻了。豈止只是不讓救護車，與無情水火交鋒的消防車不也是這樣被看熱鬧的人群旁若無人地堵在火災現場之外嗎？我忽然又想起魯迅，想起魯迅筆下的那些個麻木而冷漠的看客，一樣的華夏之地，一樣的東方之子，一樣的麻木與冷漠。滄海橫流，不變的除了中國人的皮膚，便是中國人的神情。
　　
　　網上的一個視頻，是關於德國救護車緊急救援的場景。到達事故現場的路上，堵了很長的車龍，卻非但沒有出現中國路上司空見慣的水泄不通，而且車輛都很自覺地讓出一條救援通道，使得救護車一路暢通，救援沒有耽誤一點時間。我驚歎於德國人的素質自覺，即便沒有員警的秩序維持，沒有救援人員的央求勸說，依然不會爭分奪秒地見縫插針，不會與救護車爭搶車道繞過事故現場繼續前行。我們一直以歷史的久遠文明而自豪，以傳統的禮儀之邦而自居，可是，直面德國人對於生命救援的態度，我們又情何以堪？
　　
　　需要反思的，不僅只是公眾對生命的漠然視之，對秩序的置若罔聞，而且還有建立規則的權力會不會以身作則示而範之，以及建立在規則之上的特權會不會故意濫用徇私舞弊。一方面尊重生命信誓旦旦，一方面踐踏尊嚴不遺餘力，一方面救死扶傷職責所系，一方面唯利是圖見利忘義，這種毫無公信的秩序讓人喪失基本安全，所謂的生命尊嚴也就順其自然地淪為秩序優越之上特權的額外施捨。
　　
　　我們感動於鳳毛麟角的好人會承擔起道義責任而尊重並救助生命，就像救起兩歲小悅悅的拾荒老人陳阿婆，我們也感動於擁堵的車流中依然會有人自覺地讓出車道讓救護車輛優先通行，但源于草根的善良之舉無法從根本上改變社會生態，生命成為整個社會行動規則與秩序運轉的終極價值，依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