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分享] [傳記] 鐵血宰相 ~ 《 俾斯麥 》

七、會見拿破侖三世



    國內的衝突已越來越激烈,丹麥之戰不但沒有平息人們的騷動,相反卻猶如火
上澆油。議員們不肯答應整頓陸軍,政府在這時卻宣稱整頓陸軍給國家帶來什麼樣
的好處。但是自由黨卻不難證實其實整頓陸軍並未開始,他們之所以反對的焦點就
在於到底是用強權來治理國家還是用公理治理國家。直到普魯士在戰場上打勝仗後,
問題還是沒能解決。1865年1 月,人民的代表們又在議院裡相見,這一次神斯麥顯
得極其謙和有禮。在這場戰爭勝利後,俾斯麥待人溫和了許多,不再動輒挖苦別人。
而在戰爭勝負未決時,他待人卻是極為嚴厲的。自由黨們是絕不可能對諸事不聞不
問的。他們說:「政府不過是隨著輿論的趨勢走!」俾斯麥聽後立即反駁道:「假
若你們不通過這第一次借債就可以征服杜伯爾與亞垛,那麼現在我盼望你們不通過
借債來創建一隻普魯士海軍。」議院與政府之是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普奧兩國的爭執也是這樣,奧地利不願意所征服的土地歸普魯士所有,而是想
把這個地方變作德意志的一個獨立聯邦。維也納新上任的外交總長曼斯多夫伯爵是
出身貴族,卻不甚配作一個政治家。他為人樂觀,品味高雅,待人接物彬彬有禮,
然而私下裡卻也是一個陰謀家,如同十年前圖恩伯爵在法蘭克福一樣。俾斯麥對在
柏林的克羅來伊說:「你看看,我們站在兩位公爵國之前如同兩位客人,面前擺好
了豐盛的宴席。但是其中的一位客人由於自己的胃口不太好,就很嚴厲地禁止另一
位肚子已經很餓的客人去吃酒席。對我們來說,只有等待時機,現在我們還是能夠
友好相處。」

    到了夏天,維也納方面對普魯士越來越不放心,看上去似乎都要到了絕交的地
步。俾斯麥此刻的心情很不平靜。這一次的最終目的,也是他為之奮鬥了十五年的
目標,如今就要實現了。他在一次政事會議上,鎮定地令人不可思議地說道:「時
機是利於一戰的,但是作為一名大臣卻不能去勸君主走這條路,只能由君主自由決
定。」

    當威廉擺脫了兄弟國之間相互殘殺的惡夢之後,又來到加斯泰因。他囑咐神斯
麥要將與仇敵之間的隔閡彌補好。這發生在1865年,是在興勃隆談話一年後也就是
諸王侯召集會議的兩年之後。現「房子的裂縫已經用灰給塞好了,」他們的「勝利
成果」也已被劃分:霍爾施坦與勞恩堡割讓給奧地利所有,什列斯維希歸普魯士;
兩地的主權將是聯合的。奧古斯騰堡公爵如今是被完全撇開了。歐洲諸雄們半是取
笑,半是生氣地問道:「你們兩國之間的盟約是永遠不會分離嗎?」俾斯麥回答說
:「這是我最後一次玩紙牌賭十五點,我只是在胡亂地賭,許多人都對我表示詫異。
布洛梅伯爵曾說過若是想瞭解一個人的性格,最妙不過同他賭十五點,我想我願意
請他看看我賭十五點。我輸掉幾百元錢,其實我應該領些公款作賭資的,因為我是
在為公辦事;這次賭牌我耍了點小把戲,因為他一直認為我是個極愛冒險的人,事
實上我並沒有那樣冒險,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讓步。」條約畫了押之後,有人猜測
俾斯麥會這樣對布洛梅說道:「太好啦,這在以前我是從來都不會相信一個奧地利
大使願意簽押這種條約!」那時奧地利國內發生內if,在異族的列強中奧國無什麼
同盟,所以奧國才肯簽這樣的對普魯士極為有利的條約。到了後來,當奧地利又以
二百五十萬丹元的價格將勞恩堡賣給普魯士時,俾斯麥甚是高興地說道:「奧地利
會因這一次交易而被世人所不恥,買人的那一方是很體面的,而賤價出賣的那一方
卻是被人所輕視的!」

    自從經歷這一場戰爭之後,俾斯麥因為國家開拓疆士有功而被君主封為伯爵,
與丹麥交手之後,威廉以黑鷹寶星賞賜俾斯麥。俾斯麥寫信給他的夫人,發表自己
真實的感情,他說:「最令我感激的是君主很誠懇地擁抱我。」據他看來,威廉所
能夠賞給的最高等的徽章都算不了什麼,至於五等爵的新徽號又當月論。他認為自
己為家族爭了光彩。他一向都是帶著很驕傲的心清去看他的祖先的畫像,常以門第
為榮。在這之前,我們也曾介紹過俾斯麥家族住在瑪赤的時間要比霍亨索倫家族久
得多。在那些與他同階級的貴族公子中,也有許多身居體面之職,當他為了實現自
己的大志而不得不逼著自己去作大官時,在他的心裡常常浮現出這些享有特權的人
們的面孔。他還有一個較為次要的動機,那就是要在他自己的階級的人們面前作個
好榜樣。就事實而言,有爵位的貴族們大都很自大,往往看不起這些鄉紳們。



    對俾斯麥來說他根本用不著這樣的徽章,他俾斯麥已在歐洲名揚四海,無人不
曉。但是他的夫人卻不行,夫人只不過是遙遠的波美拉尼亞鄉紳的女兒,在上流社
會中會被人看不起的。現在卻不同了,如今她給別人寫信時便可以稱自己為伯爵夫
人了。不僅如此,這個爵位對他的子孫來說也受益無窮,因為他們也可以寫伯爵了。
這個爵位給他帶來的諸多實惠讓他甚是滿意,超過以往所得過的任何官職,也超過
王后們及帝王的友誼所能給予的。他所關切的只是他的至親至愛,其餘一切都是無
所謂的。俾斯麥今年正值半百,在他二十五歲辭官不做的時候,他在給朋友們的信
中曾這樣概述他的將來時說:「在羊毛市上的人們若是稱我一聲『男爵爺』,我寧
願便宜三元錢賣給他們。」

    當俾斯麥讀君主向他解釋為何封他這個爵位的書信時,他心中禁不住大笑君主
的自鳴得意。這是他費了兩年的心血,領著君主一步一步向前走,才成就這樣的戰
果。而現在這位老王卻稱:「這是我的朝廷策略的妙算結果,你不過是在很謹慎地
奉行罷了。……你的親愛的君主威廉。」

    如今秋後大算賬的時候就要到了,在即將來臨之際,俾斯麥更加留意察看拿破
侖三世的動態。這位法國人民的帝王和他所統治的臣民們都很嫉恨普、奧這兩個德
意志強國言歸於好。英國最先開始提議,要成立一個強有力的聯盟,反對統一的德
意志。俾斯麥認為要想知道拿破侖三世心中到底是怎樣想的、只要見上一面才會知
道。俾斯麥剛剛在加斯泰因與一位皇帝談過,現在又從這個海邊避暑地來到了另一
個海邊避暑地,他想用一種「咒語」將另一位皇帝迷惑住。俾斯麥的這次旅行,很
像是在敵人的陣營裡散步,他住的地方距皇帝的離宮很近,夏天時拿破侖三世就將
此宮作為行宮。俾斯麥叫人傳話說,他之所以有這次非同尋常的旅行,為的是他的
夫人,她的身體很不好。俾斯麥這樣說只有喬安娜一個人相信,她寫道:「最初我
心中很是沉悶,因為我怪自己為什麼為了這次旅遊讓俾斯麥費了這麼多功夫,而事
實上我卻一點兒也沒有明白這次旅行有什麼益處,也不會對它報有什麼希望。我看
我若是住在漢堡,相形之下,情況會好的多。」通過喬安娜的這幾句大實在話,我
們可以得知,俾斯麥已不再是那個初婚時的他啦,他已不肯再將一些政治事件告訴
自己的夫人了。

    去年他孤身一人住在比亞里茨,難道不比這個時候快樂得多嗎?他與丹麥簽訂
合約之後曾到過比斯開海灣住過幾天。那時那裡並沒有皇帝,他的夫人也不呆在他
的身邊,他的惟一的同伴就是那位美貌的奧洛剋夫人和她的丈夫。俾斯麥同這對夫
婦洗海水浴、騎馬、聽音樂,過得消遙自在。從那一次羅恩吹號角將他從比亞里茨
召回至今已有兩年了,這期間他與這位美貌的俄羅斯夫人相見過6 次。俾斯麥在信
中只稱呼她「凱西」這個名字,這就會令人想到她是一位俄國的王爵夫人。他曾給
他的夫人寫信,用一種半夢半醒的腔調訴說自己過得多麼快活,他在信中寫道:
「我的小寶貝。你知道嗎?我在這裡過得多麼快活,真像是活在仙境夢境之中。在
我的前面是一望無際的蔚藍的大海,樓上飄來凱首演奏的貝多芬的音樂,天空晴朗,
萬里無雲,房子裡也沒有一滴墨水,讓我完全的放鬆卜…這時如果有人給我送來公
文,我就要逃人比利牛斯的深山裡去。說到底我是不會在魯本這塊地盤上購置房產,
我們不如選擇伊朔克斯或是與達克斯相近的地方。當我一想起在巴登和巴黎需要生
火取暖時,這裡的太陽卻烤得我們脫掉大衣或絨布衣。昨天我們躺在海灘上享受月
光之美一直躺到十點鐘,今天我們又在露天下吃早飯——就天氣而言,上帝實在是
太偏愛南方了……我急於想得知你的近況。」

    這個德意志人,當他在外國人的社會之中的時候,當他有一位自己所讚賞的美
貌女郎相伴在海邊渡過了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的時候,當他能夠在一種環境中盡情
享受生活的愉悅時,這一切都是他那鄉下的森林所不能給予他的,這令他有一種說
不出來的開心。遠處是天水合一,近處有波光細熟的水面。陽光、大海、美人——
這是一個德意志人的夢境。

    這一次的旅行卻大不相同,有他的夫人及兩位小姐相伴(兩位小姐都貴體欠安),
也沒有那麼多的閒情逸致,滿肚子都是些政治謀利,與海邊的那次旅行果真大不相
同。在比亞里茨有位有名的作者梅裡美,他對俾斯麥的瞭解程度甚至比許多德意志
人都深,他這樣刻畫俾斯麥:「俾斯麥過於機警,不像個德意志人。他具有外交天
賦,也是一個非常有禮貌的偉大的德國人。有時他顯得有些不夠聰慧,實際上他卻
極為機敏。」一年後他又寫道:「這個大人物籌劃的真是天衣無縫,我們與他相爭
實在是不智之舉。直到我們也擁有了可以與他對抗的先進武器後,才可以與他較量,
不然的話,我們要在他的手下受許多難堪的待遇。」我們對俾斯麥這個政治家的贊
美要多過對這個文學家的讚美,這是必然的。俾斯麥是個極善於改變的美術家,頃
刻之間他就會取得自己所需要利用的面目。他能否以同樣的手段欺騙這個拿破侖三
世嗎?

    他們幾個人在高坡上走著,俾斯麥顯得精神裡爍,雙目有神。他邊走邊十分小
心翼翼地囑咐身邊的人,每一次轉身都要在皇帝的左邊。拿破侖三世與俾斯麥相比
顯得格外衰老,他臉色暗黃,駝背,雙目無神枯槁。實際上他只不過比俾斯麥年長
幾歲,相形之下身體狀況卻如此相異,無法不讓人詫異。拿破侖三世的一隻名尼祿
的小狗緊緊跟隨著他們。只要仔細觀察他們各自的神色,任何人都能推斷出五年之
後他們定會交火。

    但是僅僅從這兩個人的談話中,我們是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的。法蘭西皇帝得
了膀肌病,身體變得很虛弱,最怕又有什麼新戰爭爆發。他在少年時卻不是這樣,
幾乎是「每過幾年就要打一次仗」。倘若現在非要打仗不可,他寧願在地中海邊或
威尼斯打,可以為意大利,為民族的自由打上一仗——同時還可以替自己多少贏點
勢力!法國人的願望就是這樣理想與事實的結合。但是這樣的兩個目的只能通過同
奧地利打仗才能達到,拿破侖三世認為應該扶助普魯士,這樣做對自己有很大的好
處。他認為這樣扶助普魯士會給普魯士以強大的後盾,他應該要求普魯士給他什麼
報酬呢?

    拿破侖三世想要什麼?俾斯麥屢次問自己。他不可能送給他任何一塊普魯士的
土地。這個法國人對奧地利也不會太感興趣。因為拿破侖三世不肯說話,所以他就
談到比利時,他用幾句簡短地話就將大勢說得清清楚楚:「一個人既然不想要外國
的土地,我們就很難將外國的土地送給他。」他隨即說到法國與瑞士,又說到在萊
茵河岸的德意志土地,又說到德裡弗斯與蘭道。這兩個人走走停停,每個人的話中
都帶著弦外之音:「我們不可能送給你土地,但是你若是想自己去取的話,我們也
不會阻攔你的。」拿破侖三世也不說出取土地的話,他說的都是大概的話語:「我
們很歡迎一個不斷擴充的普魯士,廢除一切農奴制度。」俾斯麥也是空泛地回答:
「一個胸懷大志的普魯士是很看重與法國的友誼的;一個心灰意冷的普魯士就會與
別國訂立同盟,來反對法國。況且我們不能創造時勢,我們只能等待時機的成熟。」

    拿破侖三世說道:「等到環境使你們願意同我們保持一種更加親密的友誼時,
你的君主就不會有顧慮地同我談話了。」

    他不能再往前說了,俾斯麥也就此打住,因為威廉嚴格禁止他談有關聯盟的話
題。俾斯麥是否願意將這次談話的全部內容都告訴威廉?他只將君主能夠接受的內
容告訴他,並且還要用君主所能明白的話語。俾斯麥一旦掌握政權後也不再像以前
那樣開誠佈公了。聽他談話的人應該知道多少,他就告訴對方多少。他對待君主也
如同對待他人一樣,這時他並不想讓威廉知道已經到了與奧地利打仗的程度。「我
的大致印象是整個法國朝廷的心境都是很利於我們的。」在他的報告中說得都是一
些模稜兩可的話,與剛才所引的談話很相符合。我們從蒙在臉上的面紗看過去,看
見他的靈魂在閃光。我們知道這位政治家是如何不顧及輿情,不顧君主的意願,不
顧歐洲的意願,不顧一切地要同他的德意志兄弟打仗;我們又看出他又是用了什麼
手段來安慰強大的法國。

    俾斯麥與拿破侖三世兩人都有彼此欺騙的意思,我們到後來才曉得比亞里茨會
見究竟是誰上了當。1870年的槍炮勝仗雖未決定普法兩國的勝負,但兩國的交往卻
從此中止。

TOP

八、遇刺

    在1865年間,普魯士人俾斯麥變成了一個德意志人。

    我並不是說他現在或從前未曾想過要在聯邦會中打倒奧地利。在這件事上,怨
恨與自炫超過一個人的理智。使普魯士處於奧地利的地位上,征服他的勁敵——這
些都是他的血性的衝動在作怪,而並非什麼「德意志觀念」。德意志已經成為自由
黨的一種宗教,他們從前否認俾斯麥信仰他們的宗教,這原是不錯的。那時他就已
經覺得自己同萊茵河人和巴伐利亞人都不是同類,而是同維也納人與薩爾茨堡人一
樣。他為什麼要費這麼多心思將境外的這些人分類呢?今大與十年前他寫信給格拉
赫的時候一樣,假若他普通政策是要開槍打死這些人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的。
再過幾個月,他就會毫不客氣地眼看著千萬個薩克森人、黑森人。漢諾威人為他的
戰爭而戰死沙場。他認為陣亡的都是些外國人,只有普魯士是他的祖國,是他的桑
樣之邦。

    德意志的歷史曾把愛國主義稱為德意志人所特有的。對相斯麥來說,愛國主義
在他身上更是淋漓盡致。俾斯麥晚年曾經說過,德意志人效忠於其父母之邦的君主,
最多不過是熱愛那一塊土地而已。所以俾斯麥的大部分感情是獻給了波美拉尼亞。
普魯士也不過是後來多次征服的土地,這樣是不會激起對它的國家感情的。至於科
隆與默麥爾更無同族感情。俾斯麥卻決意要熱愛普魯士,並不在乎它的地形是什麼
樣子,這樣是很罕見的,他這樣做是由於他看重王室的征服,而對種族問題卻看得
無足輕重。他是普魯士王的臣僕,是勃蘭登堡的武士,在他心目中他考慮的只是普
魯士的擴張,他寧願如同數百年前一樣,征服德意志諸邦來開拓普魯士,不願費事
解決德意志族的聯邦會的諸多問題。他要當「盟主」,惟有不得已的時候才當「同
列」,這就是在他身上流淌的血液所決定的!他有許許多多的想法,但是這些想法
都因為諸多因素而最終難以實現。現在他只將眼光盯在他能夠辦得到的事情上,他
只想打倒奧地利,以使普魯士成為德意志的領袖。他誠然要為普魯士擴充幾個省,
但是他不再以征服為目的。

    他產生了一種新的想法。喬特爾是一個可靠的見證,十年前俾斯麥對他說:
「我惟一注意的是在普魯士的君位。」現在記錄俾斯麥所說的話:「我的最大的奢
望就是要把德意志打成一片,造成一個國家。」十年前,當作一名黨員的俾斯麥成
為一個外交家的時候,擺脫了多少反對派的成見,開始計算官職的大小而不顧道德
;現在他從一個普魯主宰相變成一個德意志政治家,他又開始以德意志土地著想。
他有一種天生的與眾不同的性情,只考慮王室而不考慮種族。無論是現在抑或是將
來他都擺脫不了這樣的見解。所以俾斯麥是當代當之無愧的最偉大的政治家,然而
卻不是一個先知者。

    在這個當口,俾斯麥很高興讓奧地利為難。奧地利認為管理霍爾施坦這麼遙遠
的一個省很是為難,這就如同管理殖民地一樣。奧地利很願意將霍爾施坦賣給普魯
士,將威尼斯賣給拿破侖三世,要價四百萬意大利銀幣。如果奧地利不賣出這兩處
地方的話,它就是任由奧古斯騰堡公爵搗亂,這樣一來就違反了加斯泰因條約的諸
多權利的規定。這個條約稱普魯士在這兩個公爵國內享有發言權。現在俾斯麥就可
以指給他的君主看,說什麼普魯士的許多權利都被人侵犯。現在他能夠促使跳特烈
威廉再向前邁上一步,他很坦率地說出他的計策。他對法國大使貝內德蒂說道:
「君主的性格是這樣的,倘若我勸他要求一種權利時,我必須要證明給他看,別人
也正在爭取這種權利識有這樣,君主才會為之所動。無論有什麼人膽敢限制他的法
權,他就會立即做出決斷。」

    他給奧地利送去了一份表示權利受損的極不滿意的公文,不久回文傳來,也是
很生氣的答覆。1866年2 月間,在柏林召開參政會議。普魯士王在會議上很堅決地
說:「我們不敢去挑戰,但如果戰爭來臨我們也絕不會畏懼。」全部的閣員都表示
同意,只有太子持異議。君主說:「這兩個公爵國是值得我們一戰的,但事前我們
必須仔細磋商並等待時機成熟。我喜歡和平,但不得已要為之一戰時,我也會毫不
猶豫的。現在乞求上帝給我們指出一條正確的道路。」十八個月前,他在興勃隆時,
上帝已經讓他看得很明白其實他在這兩個公爵國內並無什麼權利;今天就只以他而
論,德意志聯邦會與奧地利的許多權利都已變成往事。



    俾斯麥久盼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同太子辯駁了一番,爭辯得「很激烈」。同那
天晚上一樣,他口說著讓秘書實錄後,他坐在窗口對喬特爾說:「曼斯多夫若是重
新回頭於舊政策,那麼我們必定要在他面前賣弄一番黑——紅——金。什列斯維希
問題與德意志問題糾成一團,我們必須要同時解決,萬不得已要作戰的話,也會在
所不惜的。一個德意志議院就會約束住其餘的中等邦與小邦。」過了一會他又說道
:「若是偶然有個偉大的德意志舉動,就會打倒他與他的主人!」隨後「他趕快站
起來走了出去」。俾斯麥就是這樣打定主意。他慢慢地,一點點地想出對策。隨後
一件歷史上的與之相似的事情忽然又闖進他的心裡,讓他從歷史轉人現實。他引據
這段歷史反駁了反對派們,隨即站起來,發表深藏於他心中的決定。

    戰事即將來臨的時候,他決意實施自己的決定。獨裁者制如今限制得更緊了,
只要代表們喜歡說什麼事,就讓他們說去吧,反正他們是成不了什麼大氣候。那些
檢察官們必要挖苦自由黨們,告他們濫用自由言論之罪。於是俾斯麥就派了兩個可
靠的副裁判員去辦理這件事情。議會得知不禁狂怒,「你可以用普魯士國家的所有
獎章獎給你的裁判官們,但是這些表面的光輝是遮不住他們那不體面的舉動的,也
遮不住世人的眼睛的!唉,這些人傷害的不僅僅是人民,更是國家和體面……這樣
的舉動會激發悲觀人的心態,這是危及國家的。即使是很安分守己的人也開始想將
來只是一個復仇的時代!」這是特韋斯騰在演講台上大聲疾呼的發言,他也是被控
告者之一。他最後的兩句話,直指革命。

    俾斯麥答:「若是這樣我們就應該將議院變成一個上控的法庭,比至高無上的
法庭還要高。若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應該給予議員們高過其他公民的特別權力,這樣
的特別利益就是那些最善於想像的貴族闊少們也絕不會夢想到的!假若你可以隨便
亂說,那麼凡是議員都可以講一些極其粗俗的羞辱人的話!」衝突得不到解決,只
有在這種衝突中君主才願意任宰相的後盾。於是君主下令解散了議會,俾斯麥對於
這個結局十分滿意。

    俾斯麥將要採取的第二步就是要拿得住法蘭西與意大利。當日拿破侖三世曾與
威廉會面,並約好說一旦情況危機,就請普王立即寫信給他。普王稱現在就有必要
寫這封信了,大使將一切情形都告訴了拿破侖三世;如今確實是時機已成熟。戈爾
茨對皇帝說:「我們不僅僅想得到這兩個公爵國,我們的目標是最終建立一個以普
魯士為首的統一的德意志、法國皇帝答應在戰爭中保持中立,但他又懷疑普魯士會
進一步拓展,於是他事先聲明:普魯士若要再進一步拓展,他對萊茵河的土地將會
提出一些要求。對於這個問題,俾斯麥非常謹慎,他派他最信賴的巴裡施羅德前往
巴黎。巴裡施羅德將俾斯麥的想法告訴了羅特希爾德,由他轉告皇帝。俾斯麥就是
這樣在辦公事時任用他的一些私交甚厚的朋友,甚至任用猶太人。不久以後,梯也
爾在議院中稱,北德意志的統一不久將成為事實,要保持法蘭西的勢力,就必須阻
止德意志的統一,議院中的各邦派無不聞之喝彩。拿破侖三世聽後卻極為恐慌,自
此以後他就開始盤算奧地利失去了什列斯維希,是否該取償於西裡西亞,不然的話,
普魯士就會變得太強大了。一個內閣來了,一個內閣走了;一個議院來了,一個議
院又走了,都在那裡上演重新劃分國界的把戲。帶有密碼的公文來來往往得十分密
切,都是關於戰後列強想發表的種種要求,也許這場戰爭將不會發生。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位意大利的軍長出現在柏林。悍斯麥認為如果將普魯士與
佛羅倫薩進行磋商的密約洩露出去,維也納方面一旦知曉後,奧地利就會提出嚴辭
抗議。他要讓奧國的君主激怒,這對他來說是很有用的策略。他既已存有這種目的,
於是就將密約告訴弗蘭格爾,弗蘭格爾是個最喜歡四處傳播小道消息的人。俾斯麥
對意大利軍長說:「我希望我能夠勸君主答應宣戰,但是卻不敢保證一定能勸說成
功。」在柏林的全部外國人都警告這位軍長,讓他不要上了俾斯麥的當,中了俾斯
麥的詭計,但佛羅倫薩方面依然我行我素。當預料到從維也納方面傳來的抗議文書
果然到手時,意大利方面決意要同普魯士聯盟。當普魯士軍隊去侵犯波希米亞時,
意大利軍隊就去侵犯威尼斯。這是一個三個月的同盟契約票。俾斯麥是個德意志的
君主黨,他如今卻在借助外國軍隊攻打德意志的哈布斯堡朝廷,且一點兒也不難為
情。

    誰知他的同盟預備簽字時,威廉卻不答應!俾斯麥為此費力勞神,終於得了神
經衰弱病。羅思曾寫過這樣一段話:「我們的朋友,他一連不分晝夜地累了好幾天,
精力消耗怠盡,前天肚子疼得厲害,直到今天也提不起精神來,現在他的精神狀態
很令人擔憂,易發怒、易激動……我今天也是非常著急,因為國家已經到了非常危
急的關頭,這時候俾斯麥卻被病魔纏擾。」在這幾個星期中,他與羅思都很鄭重地
想過辭職一事。後來羅恩恢復了原有的信念,勸他的朋友堅強些,要一直往前走。
俾斯麥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中寫道:「你從自己的閱歷中就會總結出這個社會是個什
麼樣子,你就會知道人生所發生的事情,人生的勞苦……你不要以為我這樣寫是由
於灰心所致。我相信這場戰爭是應該打的,卻不知道我能否親眼看得到,每一次我
都會被這些事情累得精疲力竭。」這個奮鬥家很少說這樣的話語,帶著哲學意味,
字裡行間卻透出一絲無奈與疲憊。

    當他的反對派們紛紛結成團體來反對他、圍攻他時,他的精神卻很快恢復振作
起來。現在多數的保守黨都拋棄他的政策。他們的眼光認為攻打正統的哈布斯堡朝
的君主是大逆不道的,他們認為十六年前抗拒拉多維茨的人現在卻變成拉多維茨第
二。路德維希格拉赫有時是他的朋友,有時又是他的保護人。當他們晚上坐在火爐
邊喝蘇打水,抽雪茄煙時,格拉赫就用上帝的譴責來恐嚇他。格拉赫在《十字報》
攻擊俾斯麥的政策時,俾斯麥非常生氣地反駁說:「我並不是頭腦發熱,急於將國
家拖入戰爭的泥潭中受累的人!」俾斯麥對待這位老虔誠家就是說這些氣憤的話:
「關於這件事情,我必定要跟著自己的方針走。這是我獨自一個人與上帝商討的結
果,並未與我本黨的黨員們商量過。」「他言辭直率,臉色脹紅,怒氣沖沖,幾乎
沒有一句和氣的話。『當格拉赫說希望不要因為他們兩個人政見上的不同而導致他
們友誼破裂時,悍斯麥卻低頭不語。他的不語就是不肯,從此以後俾斯麥再也不同
格拉赫講了。

    太子與太子妃同時行動起來,四處奔走,反對作戰,奧古斯塔尤其賣力。他們
這樣做就是反對俾斯麥。有一位希望和平的公爵將幾封奧國宰相主張和平的信交給
威廉。許多上流人士如查理親王、森弗特皮爾薩赫、布達施溫格、格拉赫,甚至包
括全部虔敬派的人士紛紛出現,如同一個個死鬼從墳墓中鑽出來一樣,結成神聖聯
盟,共同反對戰爭。在鬧得這樣厲害的時候,只有一個人仍是安祥的。就在俾斯麥
吹響戰爭的號角時,毛奇宣稱,奧地利兵力的報告只不過是誇大其辭。但是俾斯麥
還是能夠想方設法誘引奧地利首先出兵。俾斯麥知道威廉不肯同意作戰的主要原因
是他怕老婆俾斯麥說:「這時奧古斯塔的戰略是反對本國的,當波希米亞邊界上已
經開了火的時候,在柏林還有多場極其可疑的交涉在進行……我知道,這一切都是
王后策劃的。」

    太子妃的舉動更加惡劣。3 月底她寫信到倫敦,對她的母親說:「因為君主叫
弗裡茲寫信給你,那個惡人就非常生氣,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應該知道……那
個惡人說這樣做使不得,這樣會干預他的計劃,說是無謂的干預……總而言之,他
很生氣,他現在盡一切努力阻止任何人、任何事對他的干預。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件
事,所以我才直接寫信給你,這樣做雖然有些私通外國之嫌,我卻不得不這麼做!」
太子妃這樣做不是陰謀,卻是謀反大逆。即便維多利亞公主(即是太子妃)仍是一
個英國女人,那麼她也應該從英國閣臣們的傳統中知道,無論是什麼時候,這些閣
臣們都絕不會允許外來的王公們干預他們的政事。

    俾斯麥已被擾動得如同發熱病一樣。有一個親眼看見他的人說,當他吃飯時,
有時就用兩手捧住他的頭低聲說道:「我想我們都瘋了!」

    德意志的王侯們將幹些什麼?其它德意志族會跟著俾斯麥的步伐走嗎?現在他
開始大膽地利用一些手段來潛移默化地影響輿論。他對德意志聯邦會提議,要召集
一個德意志代表會議,會員是通過普遍選舉直接選出來。拉薩爾早已不在人世,但
他的幾個偉大的觀念之一卻死而復生。俾斯麥在晚年時寫道:「因為受時勢所逼迫,
又要同許多國奮戰,所以必要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借助革命的手段。我很願意采
用普遍選舉的方法(這是給予自由的最大權利)這樣以來我就可以以此來恐嚇那些
實行君主制國家,以免他們來干預我們的國家政事——在這樣生死存亡的關頭,我
們會不擇手段的,無論什麼利器都可拿來一用。到了這個時候,惟一的問題就是如
何才能成功?如何才能使其它國家不來干預!」

    十八年前還是一名議員的俾斯麥卻反對普遍選舉權,他說:「一磅人肉與人骨
是不能作為權衡的標準!」芬克曾大聲回答說:「靈魂可以。」

    俾斯麥現在出其不意地宣佈德意志之戰,招惹周圍的一片哄笑!四年以來,他
一直認為獨裁者的手段是違背憲法的,如今卻要讓步於國人,他不怕讓國人恥笑嗎?
況且這種讓步給人的印象似乎是他膽怯了。假若將太子所說的話公佈出來,眾人必
定會歡迎:「俾斯麥即使是在做最神聖的事時也是不虔敬的。一個窮兵領武的宰相
是不可能解決德意志問題的。」連太子都不曉得在1860年就是這個人在他的巴登奏
章裡,勸君主召集一個德意志議院。特賴奇克寫道:「事情並非如此,並非是如同
用符咒請出來的鬼神來對付一種緊急的需要,其實是在普魯士的嚴謹遵守憲法制度
下籌備成熟的,因為這個理由,也為普魯士民族的堅定意志所扶助,並為德意志人
民的允許而受歡迎——全國人民所久存於心中的觀念,就是這樣走人政治家的戰場
中!……全國人都在想為何普魯士的政策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全國人都驚
訝無比,以至於將自己也弄糊塗了!」

    德意志精神戰勝了理性!當德意志的理想家在那裡談論道德,說「不是這樣」
時,俾斯麥壓住自己對議院的厭惡之情,而是理性地決定一切。

    無論俾斯麥聽到什麼,都不如聽到維也納求和那樣令人恐怖。奧地利政府也忽
然改變了政策,向普魯士求和,提議兩國罷兵。俾斯麥經歷了這一波三折後,再也
受不了如此打擊,真的病倒了,他與君主交流意見只能用信函來傳遞。維克多埃馬
努埃爾決定出兵,因為他有拿破侖三世作後盾。奧地利出兵相迎,它不僅僅調遣了
足以抵禦意大利的兵力,而且還調動了傾國之師,因為奧地利已曉得在普魯士與意
大利之間有個秘密約定。俾斯麥一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病就不治而愈了。君主在內
閣會議上採取了很強硬的態度,當再一次催逼他時,俾斯麥便按耐不住地跳了起來,
他說:「請陛下相信我,我是不想憑自己的意志來潛移君主對這場戰爭的態度月p
是與我的性情不相符的,而且與我的信仰不符。我很滿意由上帝指導陛下為祖國求
得幸福的熱心,我寧願多多祈禱,也不願意上些什麼奏折陳述利弊。但是我卻無法
隱藏自己的看法。我深信我們若是主和,戰爭的危險也不會因此而消失,也許只不
過是幾個月的時間,戰爭的陰雲就會籠罩在我們頭上,到那時一切會更加不利於我
們。……如臣這樣的人,在這十六年裡對奧地利的政策是再熟悉不過的,奧地利一
直以普魯士為復仇對象,這是奧地利國家政策的一項重要內容。維也納內閣一旦見
到對普魯士復仇的情形更加有利於他們時。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付諸實施。奧地利
的第一次努力就是要在與意大利和法蘭西戰中爭取有利的地位,為他們對付普魯士
爭取到最關鍵的一步。

    這一次威廉又要祈禱上帝,對宗教的信仰會使威廉激動,俾斯麥不說便罷,一
說就說得很透徹。他對君主講從前的奧爾來茨之事,十六年前,他曾同一人就此事
爭辯過,這個人就是今日的君主。老威廉一想到還會失敗便渾身發抖。他寫道:
「你可以告訴曼陀菲爾說,倘若有一個人在我的耳邊低聲說奧爾來茨之事,我就立
即退位!」

    到了五月初,威廉還是開了動員會,但並未說明就要開仗。奧古斯塔一怒之下
離開柏林,以示抗議。王子原是高級軍官,她說這樣手足相殘是不會有好結局的,
會喪失西裡西亞與萊茵河的土地。前王的王后原是巴伐利亞人。對此也很憤怒。有
幾位老軍官事先得知這次戰爭將發生在諸民族之間,也表示反對。現在君主與俾斯
麥都同意主戰,這一決定卻使這兩人陷人孤立。君主說:「我知道他們個個都反對
我,沒有一個不反對我!但是我寧願親自拔刀率軍赴敵,也不願意看見普魯士讓步!」
同時俾斯麥稱:「我知道我已十分令人所憎惡——好運氣是靠不住的,如同人們的
見解一樣。我是拿我的頭來作賭注的,哪怕是晚上就砍了我的頭,我也要賭到底!
無論是普魯士還是德意志都不可能與從前一樣,這兩個國既不能不變而且將來也都
走很長的路,除此之路別無他路可走。」

    是的,他的確是在用他的頭作賭注的。有一個刺客在隨時搜尋他,只要這個令
人憎惡的宰相再次當眾露面時,他就會動手。這一年的5 月7 日,俾斯麥病後第一
次離開家,當他與君主會過面後,獨自一人從菩提樹下大道的中街往回走時,忽然
聽到三聲響亮的槍聲,俾斯麥立即轉過身來,看見一位少年又要開槍。俾斯麥跳過
去,一手抓住這名刺客的右手腕,一手扼住他的咽喉,但是這個刺客的敏銳程度絕
不亞於俾斯麥,左手搶過右手的槍,連放兩槍。一槍只穿過俾斯麥的衣衫,另一槍
卻擊中了俾斯麥。俾斯麥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扳住這人的喉嚨不放,直到有一個過
路人走過去,還有兩名士兵的幫助下才將刺客捉住。俾斯麥雖然覺得有點疼,但令
他詫異的是尚且能走回去,喬安娜和幾個客人還在家中等他吃飯。

    他進門的時候,並沒有人注意到他有什麼異樣,他先進了書房,仔細檢察了一
下他的衣裳,隨即寫了一封很短的信報告君主。隨後才出來與他的夫人在二起,他
吻著夫人的額頭說:「小寶貝,你不要害怕,有一人開槍打我,感謝上帝,我並沒
有受傷。」吃飯的時候,他說起這件事竟像描述出獵時碰見的一件很偶然的事一樣
輕描淡寫:「我原是個打獵的老手,我對自己說道,『最後兩槍肯定會打中我,我
必死無疑』,然而我卻能夠安然無恙地走回家去。回到家後,我仔細檢查了身上一
遍,我的外套、褂子、背心都有了洞,但是子彈卻像在衣服外邊溜躂了一趟,並未
傷及皮膚。我的一條肋骨有點疼痛,好像是子彈打的,但是不久就不疼了。野獸的
肋骨被子彈打後有時就呈現凹凸的形狀,甚至能打斷。子彈打後擦去野獸身上幾塊
毛皮,所以才能夠看見子彈所打的地方。我猜我的肋骨也是這樣彎曲的,也許是那
兩顆子彈的力量並未完全施展出來,因為槍口就緊靠在我的褂子上。」

    他向朋友們訴說這件事情時就像一個嚴謹的科學家那樣鎮定。他並不向他們解
釋說他之所以救了自己的性命是由於自己的膽量與鎮定,還有他擒拿刺客的手段。
他是用自己的神勇緊緊卡住刺客的咽喉,才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現在他又可以鎮定
地與朋友們舉杯喝酒了。不久君主就趕來了,緊緊擁抱了他的宰相。親王們各懷心
態,許多人聚在宅子裡,俾斯麥走出露台,他的夫人緊緊跟在他的身邊。普魯士人
一向極為憎惡俾斯麥,從未有過成群的人向他喝彩。今天卻因為一個刺客開槍卻未
打死他,民主黨的人們卻對他歡呼喝彩。俾斯麥說過幾句話後喊道:「君主萬歲!」
第二天刺客在監獄裡自殺身亡。這個刺客名叫科恩布林德,還是個學生,是半個英
國人,他希望殺了人民的仇敵就可以免了戰事。刺客已死讓俾斯麥非常懊惱。恨自
己不能親自處置他。假若俾斯麥的骨架真的是鐵鑄的,假若他不是有一股不屈不撓
的精神動力,假若他飲彈而亡,普奧兩國之間的政治鬥爭轉瞬就可以激發起來,但
是德意志之戰是絕對不會發生的。這不是人民之戰;也不是兩個內閣製造出來的戰
爭,這只是一位宰相策劃的戰爭,他讓那些內閣成員、君主、軍長們都跟著他的腳
步前進。假若這幾個星期他病倒在床上不能辦事,用羅恩的話來說:「據我看來,
普魯土人會第二次打輸了科林這場戰役。」

    俾斯麥遇刺之後,據喬特爾說:「他覺得他自己是上帝選好的利器,但是他卻
不說出這個思想來。」喬特爾是一個敏銳的觀察家,天天都與俾斯麥見面。他的話
我們是絕對可以相信的。俾斯麥的這次殺身之險恰恰發生在這場戰事之前,這場戰
爭確實是他一手造成的,雖然並不曉得戰爭的結局將會是怎樣。他認為自己遇刺不
死實在是一種奇跡,難以令人置信,他認為是上帝在保佑他。

TOP

九、普奧戰爭


位處漢堡的俾斯麥紀念碑

    就在理想派的子彈開向俾斯麥這個人民的仇敵之後五個星期俾斯麥就號令軍隊
向自己的德意志同胞開槍。在德意志軍隊尚未採取行動之前,巴黎方面已在喊叫要
求「賠償」。拿破侖三世被梯也爾攻擊得很凶,開始後悔自己的政策。俾斯麥派人
秘密告訴拿破侖三世說:「假若我一個人可以作主,也許我會為了這件事,犯一點
小小的欺君之罪,把摩塞爾河口南邊一小塊萊茵河的土地割與法國。因為我作為一
個普魯士人的成分要多於德意志人。但是,你是知道的,君主是不允許我這麼做的。」
拿破侖三世聽了這幾句話竟半信半疑,在這幾個星期裡,俾斯麥作了一個很有趣的
比喻,他將自己比作一個馴獅者,把拿破侖三世比作一個英國人:「這個英國人每
天晚上走到獅子籠面前,一動也不動地久久地候著,等著看獅子將那個馴獅者吃掉。」
兩三年後,那位不疑心的君主被幾件流露出來的事情所驚恐,俾斯麥也承認確有其
事:「即使我的政策因為這幾件事情而被置於不利的地位上……那麼那也只能不斷
地讓貝內德蒂與意大利的人們曉得我自己將要走一條不怎麼道德的路,但是我的君
主卻不願意,他們必須給我時間讓我慢慢地勸說君主,使他不再生疑,如果不是這
樣的話,我就無法阻止拿破侖三世的政策。陛下是知道的,我一向未曾嘗試做過這
種事情。……法國人認為我嘗試去這樣做會對我們非常有利。」

    在這幾個星期裡,各種各樣的人都懷有各種各樣的目的勸君主反對俾斯麥。老
年的密友也紛紛寫信給君主,伯特曼霍爾維(後來他的孫子也給這個君主的孫子上
過同類的奏折)在信中說得更加離奇,他不承認這個行為不良的俾斯麥是個德意志
人,他說:「只要還有這個人陪在君主左右,只要君主還任用他,君主就免不了被
別國所誤解——因為由於這個人的舉動,導致所有別的國家都不相信陛下您啦。…
…事態已非常緊急(現在已到了十一點鐘),只要是一擲這顆流血的骰子,後悔都
來不及了。」寫信的人不曉得已經到了十二點鐘了,君主也不知道自己已處在困苦
之中。因為到了六月初,奧地利已經召集霍爾施坦的各階級的人。俾斯麥責備他們
失信,威廉聞之更是大怒?有一位信仰宗教的王公警告君主,威廉回答道:「奧地
利背約之後就是奸詐,奸詐之後就是失信。我在祈禱中懇求上帝讓我知道上帝是怎
麼想的。我將普魯士的尊嚴放在第一位上,以其敦促我以良心做事!」這位賢主確
實相信了俾斯麥的話,認為是普魯士的體面受到了用污。南方的鄉紳們在多瑞河邊,
雖用不同的語言,祈禱的卻是相同的上帝,祈求能夠保護他們的哈布斯堡的體面。

    就在俾斯麥為此勞力勞心之時,忽然覺得心神不寧,這一天早上他隨便打開《
聖經》求得一預告,打開的那一頁是一首聖詩:「我將為你而歡樂。我將對著你的
名字高唱頌揚之歌,你是至高無上的。當我的仇敵們退去的時候,他們將會當著你
的面消失。因為你保全我的權利與我所要做的事情;你坐在高高的殿堂上,判斷公
道。『喬安娜看見自己的丈夫得了這幾句話後,」心安理得,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這是不足為怪的。喬特爾也記載過這件事,他卻不問他自己,也是在那一天早上,
曼斯多夫在他的家裡也可能是貝斯特在他的宅子裡,是否可以不去占卜是否可以不
找那些相類似的話來安慰自己?是否可以不去相信上帝真的是在幫助他們?當這位
賢良的基督教徒(丟勒」的武士、死神、魔鬼合而為一)請求神聖允許時,同時卻
同一個匈牙利軍長磋商能否招募一支匈牙利軍隊來反對匈牙利的正統元首,這件事
卻無人注意。俾斯麥確實曾勸過威廉寬恕這一次與1848年的革命黨聯手之罪,這件
事也無人注意。

    當普魯士軍隊侵犯波希米亞的時候,他鼓動捷克人起來謀反。他貼出一張告示,
上面對「光榮的波希米亞居民」說,如果普魯士軍隊獲勝,「時機對波希米亞人與
摩拉維亞人來講會更加有利,他們就會如同匈牙利一樣,按照自己的民俗所欲行事。」

    當時多數的德意志王侯都出兵幫助奧地利,普魯士退出了德意志聯邦會,對黑
森拿騷、漢諾威、薩克森等邦下最後通碟,限其二十四小時內打定主意。在這些天
裡,俾斯麥訪一名記者吃飯,這名記者是從倫敦來的,他們以前並不相識。他們在
一起聊了很久,說了些俏皮話,討論巴黎的舊事,俾斯麥故意做出一幅很神秘的樣
子,這位客人當晚就給巴黎發電,詳細描述了這次相會的情景。在下最後通碟的那
個晚上,俾斯麥同英國大使在外交部的花園裡散步。他談起阿提拉,說他當天晚上
是為了德意志而找著他。「說到底,阿提拉是個偉大的人物,他的偉名要超過你們
下議院的約翰布萊特!」當鐘敲十二下時,他掏出表來看,說道:「這個時候我們
的軍隊正在開進漢諾威與黑森,這次戰鬥同以往相比會更加激烈,也許普魯士會打
敗仗,但是你絕對可以相信我們的軍隊會奮戰到底。假若我軍失利,我將不會回來,
我將戰死在最後的一次衝鋒陷陣中。一個人終將一死,若是戰敗不如一死了之。」

   

    兩個星期後,消息傳來,普軍已大獲全勝,現在普魯士人的心境與以前相比也
大不相同。自上次那個理想派的刺客暗殺掉斯麥未遂自殺身亡後,有許多人暗地裡
用桂葉裝飾死者的屍體,以示哀禱。假若俾斯麥被刺死在菩提樹下大道,想必不會
有這麼多人懷念他。當時有人還私下裡編了一本小冊子,冊子裡畫了一個表情驕矜
決意復仇的人,面貌酷似威廉退爾,正舉槍欲射俾斯麥,本來可以將俾斯麥殺死的,
不料這時有個魔鬼出來干預,站在這兩個人之間說:「他是我的!」如今六個星期
後,情形卻大不相同。成群的人擠擁在宮門之前,大聲歡呼他們的君主。這位君主
在三月間的那幾天卻要逃出來躲在一個小島上。君主站在羅恩與俾斯麥之間,向他
的人民表示感謝。當俾斯麥要坐馬車回家的時候,許多人卻將馬卸下去,甘願以人
代馬抬俾斯麥回去。千萬人聚在他家門前,其中有一人善意地喊道:「我們歡迎這
位軍長在外交戰場上的勝利。」俾斯麥同他的夫人站在窗口同人民說話,他居然這
樣說:「君主的所作所為顯然是很正確的。」他的話尾被一陣雷聲淹沒了,他大聲
喊道:「上天開炮恭賀我們了!」這樣自大的話不久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要想瞭解
俾斯麥的為人,有這幾句話足以勝過任何別的宣傳。

    俾斯麥向來不求討好群眾,今天他的地位使他更加瞧不起他們。他正在尋求較
為穩固的基地以解決衝突,他決定重新進行選舉。在前方開火第三天,他傳反對黨
的兩位首領前來商討有關事宜,特韋斯股曾在下院發表演說而與俾斯麥不合,如今
他也跑來見他的對頭俾斯麥了。我們可以相信他是懷著一種普魯士人的信服精神,
在國家危難之際前來與宰相相見的。雖然花了好幾個小時才見到宰相,但特韋斯膝
還是比較滿意。俾斯麥同時召見的還有自由黨成員溫魯,他們一起共同探討國家新
局面。俾斯麥同溫魯談話是在花園裡,在夏夜清涼的時候進行的,因為俾斯麥白天
沒有時間,溫魯只是談到了宣言,並未說什麼立憲政府的話題。俾斯麥聽後激動地
說:「人民通常認為我什麼事都能辦得到,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我為此會付出多少努
力,這一切有誰能體會到?我不可能勸君主做一切我所想做的事,但是人們卻常常
以為我能夠做到這一點。君主接著就會說:」這篇宣言與憲法同樣不好『,按著這
樣說,一打過仗之後,他們可以裁我的軍隊!這是做不到的!「

    這並非借口之辭,俾斯麥對著這兩個人很率直地轉述了君主的話,這就表明他
同威廉明爭並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溫魯說:「我們現在的局面很像七年之戰之前的普魯士的局面。……但是,我
是很尊敬君主的。……」

    俾斯麥說:「局面雖相似,但在位的君主卻不同,我們仍然要盡我們的能力去
做……我居然能夠勸一位普魯士君主召集一個德意志議院,我覺得很得意。這樣的
一種政策卻不是發一番空論。要決定幾條議案空話是靠不住,要五十萬士兵才能解
決。……我們要同匈牙利、魯西尼亞、斯洛伐尼亞打仗,並不要同兄弟們打仗。

    溫魯說:「人人都很詫異為什麼宮門上還掛旗。」

    俾斯麥說:「我問過君主幾回,打算什麼時候動手?君王聽後很不高興地回答
我說,什麼時候動手他自己會做出決定,所以你就知道我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去做事。
君主快到七十歲了,王后又常常反對我。」

    溫魯說:「我們若是打敗了,將會發生什麼事?」

    俾斯麥說:「那時候君主將會退位。」

    這幾句話如同炸藥一樣,表示他如同一個游泳的人,一旦跳下水後就不得不用
盡全身氣力。現在如何暫且不管,最要緊的是要游到對岸。他和溫魯的對話很簡短,
但短短的幾句話他就幾次說出了君主此時此刻的心境。他十分清楚溫魯會把他說的
話告訴別人。他也知道打敗仗對他不利,君主退位也對他不利。當太子對他說有打
敗仗的可能性時,他也是凶狠地回答道:「倘若把我判絞刑,那又算得了什麼?倘
若那條絞索把你的君位捆在新德意志之上,捆得越來越緊,那就夠了!」

    出兵三天後,俾斯麥與君主一同來到離柯尼希格雷茨不遠的一個山頂上。此後,
最令人關注,令人同情的是打敗仗的司令官布涅得克的命運,法蘭西皇帝會對他耍
一種很不體面的把戲。普魯士這次能打勝仗,全仗著太子的師團恰到好處的接應。
喬特爾寫道:「俾斯麥騎在一匹栗色大馬上。他穿著灰色外褂、戴著鋼盔,他的兩
只大眼睛放射著光芒,神色非常怪異,令我想起了小時候聽說的從冰凍的北方來的
巨人!當俾斯麥騎馬從大批陣亡的將士屍體中走過的時候,俾斯麥突然變得很有人
情味,他低聲對喬特爾說道,『將來有一天,赫伯特(俾斯麥的兒子)也許這樣橫
臥在沙場上,想起來令人心痛。」』當炸彈四處炸裂的時候,他哀求軍長們把君主
請出火線之外。但是哀求也沒有用。羅恩回答說,君主喜歡到哪裡就到哪裡,他們
無權干涉。「軍長們都很迷信,他們既然是軍人,就不會對君主說危險。那時候我
只是一名少校,他們把君主送到我這裡……我的身邊就有十個披甲騎兵和十五匹馬
正在血泊中翻滾。」他跑上前對君主說:「如果你在這裡被炮彈打中,我們打勝仗
的歡樂就變得毫無意義了!請陛下趕快退出戰場吧!」君主隨後慢慢地向左走了,
走到了一條大路上,不久就被幾個山頭遮住,遠離了敵人炮彈的射程。君主時年已
有七十歲了,有五十多年都未曾見過戰爭了。俾斯麥勸說君主走開,為的不止是一
個原因。他也許想到了前君主腓特烈威廉的怯懦;倘若現君主中彈而死,他就想到
了繼位的人;他也會想到上帝,因為戰後,他給他的夫人寫信談論君主一事說道:
「我寧願君主像這樣,不願意他過於小心謹慎。」

    當敵軍開始做出讓步的時候,他騎馬過去問毛奇:「我們已經抓住了手巾的一
角,你知道這條手巾有多長嗎?」

    「不知道。至少有三個師團,也許是敵人全軍。」

    打勝仗之後,有一位副官說了兩句話很能總括俾斯麥的問題:「大人,你現在
是一位偉大的人物。假使太子接應得太遲,你就會變成一個大光棍了。」俾斯麥聞
言後並不怪罪他,反而仰天大笑。

TOP

十、普奧議和

    第二天一早,消息傳到了羅馬,教王與大臣們大聲嚷道:「世界要毀滅了!」
此後,普魯士變成了當強盜的維克多埃馬努埃爾的同盟。就在開戰那天,普魯士公
開選舉了一百四十名守舊派議員。第二天,俾斯麥同太子商談戰事。君主力主和平。
俾斯麥要成立北德意志聯合會,來推進德意志統一,這個計劃在他心裡已醞釀了很
久,他希望太子協助他辦成這件事。雖然意見不同,他們卻合力辦事,立了奇功,
兩人都深為感動。這次奇功使他們親近了許多,以默許的方式和解了兩人的矛盾。
太子親赴俾斯麥的宴會,這是多年來俾斯麥第一次宴請太子。

    經歷這場戰爭俾斯麥有機會看清了周圍群眾的真面目,他說:「我們的群眾很
有膽量、安靜、服從命令、守秩序;他們無論對什麼人都很和氣,不擄掠不焚燒;
他們很信奉、畏懼上帝。」在信中他對夫人說這完全是真實的,是他親眼所見的。
在他看來這番話好像是說他的農人們如同慈心的鄉紳,他們敬畏上帝,才使他們身
上產生諸多美德,他雖為平民的美德所感動,但與他們其實仍是格格不人的。他雖
貴為宰相,卻並不為自己要求特殊待遇。柯尼希格雷茨戰後第一夜,他所睡的地方
「不過比糞堆略好些,四周都是傷兵」,後來一位公爵把他帶到稍好些的地方。

    軍長們常讓俾斯麥生氣。當他一言不發時,軍長們反而發號施令。為此他覺得
很難以忍受。有天晚上,一位軍長喊醒他,說君主要早上四點鐘騎馬出去看一場小
戰鬥,他在床上大怒,氣沖沖地嚷道:「這必定是你們過於熱心,想佈置一種後方
的小戰,在君主面前出風頭,所以不讓我睡覺2 」有一次剛打完勝仗,他就給他夫
人寫信說:「倘若我們不過於苛求,倘若我們不相信已經征服天下,我們會締結和
約。我要拿冷水澆發酵的酒,讓人們明白不是我們獨居歐洲,還有其他三個強國怨
恨我們、妒忌我們!」

    俾斯麥把注意力緊緊盯在歐洲時,軍長們揮動著軍刀,要進攻維也納。在琴爾
納霍拉召開的那次軍事會議上,俾斯麥到得較遲,君主把新聞告訴他,大炮在兩個
星期內可到,大炮一到,就向維也納進軍。悍斯麥聽後渾身發抖:「兩個星期!」
他只是個少校,肩章既無寶星,也無一道紅線,他說此話時軍長們對他冷嘲熱諷。
他勸告君主不必攻打維也納,不如向普勒斯堡進發就從那裡渡丹努比河,敵軍走東
面就會處於不利之勢,不然就要退人匈牙利不戰而自動放棄維也納。君主看過地圖
後,大加讚賞俾斯麥的戰略。後來俾斯麥說:「他們雖採用我的計劃,心裡卻不甚
情願的。……我最擔心的就是將來與奧國相衝突,,要避免發生難堪的記憶。……
普魯士得勝之師一旦進入維也納,會很傷害奧國的傲氣。當時我與味特烈大王的想
法一致,即使將來有戰事,也要守護好此戰所得的地盤。…伺奧國開戰後,必定要
同法國打仗,這是歷史上所不能避免的事。」

    幾天後又在布隆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提議與維也納講和。俾斯麥當面勸諫君
主:「倘若敵軍放棄維也納而退人匈牙利境內,我們一定要追擊。只要一過多消河,
我們就不能與後軍相接濟,最妙莫如向土耳其都城進軍,建立一個新的拜占庭帝國。」
俾斯麥睿智鎮靜,表現出天才的雄志大略,挑起戰爭的是他,催促戰爭的還是他,
然而打過一次勝仗後,他卻淺嘗輒止,收兵待命。因為此時新的一場戰爭就要爆發
了,這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戰後十日,他打定主意同奧地利「不索戰費,不
割土地」講和。軍長們血氣方剛,要向維也納進軍。俾斯麥少校找不出一條更好的
方法來,他是一位有智謀的政治家,而不是一位軍事戰略家,同時他又要實行他的
計劃以免得君主不高興。(君主是軍人)當軍長們告訴君主說悍斯麥少校無精打采
時,威廉有點不高興。俾斯麥這位政治家只好另想辦法。

    由於法國的催逼恰在柯尼希格雷茨將戰之時,維也納被迫答應把威尼斯獻給拿
破侖三世,只要他能阻止意大利進攻。法蘭西皇帝卻不願干預他國的事,只願給雙
方交涉,他對普魯土的波希米亞大營獻策,法蘭西願在中間調和。俾斯麥聽後深深
地吸了一口氣,立刻答應:不要奧地利的東西;由戈爾茨在巴黎處理德意志問題。
他說他預備對這個「高盧種」發一個漢尼拔的誓。這時巡哨兵已與巴黎交換過電報,
危險似乎已不存在。俾斯麥的目光不僅僅局限於此,他要稱霸歐洲,然而他卻萬萬
沒有想到一個龐大的權力出來干預他了,他就是普魯士王!



    威廉嘗到了打勝仗的甜頭,再加上將軍們慫恿,這位愛好和平的君主對土地也
貪得無厭了。他對俾斯麥說:「請拿破侖三世作調停人,普魯士要作德意志的領袖,
要賠償軍費,要奪取他們的土地。」這就是威廉向巴黎所放出的一箭。但是俾斯麥
從他自己的箭袋裡取出第二支箭放了過去,他讓大使把詳情報告給拿破侖三世。

    拿破侖三世被大臣們所逼迫,「很動搖,很灰心」,他做錯了一件事,以後怎
麼辦呢?奧地利與薩克森是一定要保存。法國反對成立一個德意志帝國,在他看來
最要緊的事就是仍使南北分離,無論怎樣,至少也要做到表面上的分離。沙皇想乘
機染指,要分享異味並提議開會商談。這更使拿破侖三世雪上加霜。此時「瘟病」
蔓延歐洲,內閣們得了割地熱病,普魯士軍中傳染病流行,霍亂病並未能阻止戰爭
的爆發。

    同奧地利講和,是早晚的事。「因為貪圖小便宜,而阻止和談,是我所不願做
的……」貝內德蒂的論調又出現了。他開始說:「我不能接受正式宣言,無論怎樣,
我們都可以坐下來商討。普魯士打勝仗卻也不能割地,最簡單可行的辦法就是密切
注視普魯士在比利時的行動。」貝內德蒂給巴黎打電報商討讓步,雙方同意了。1866
年5 月27日,和談會議在尼科爾斯堡宮召開。

    普魯士的將軍們打了勝仗,不肯就此罷休,君主受他們的鼓動,也反對俾斯麥
和談。這是俾斯麥一生最為關鍵的時刻,他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圈圈轉。在軍事和
談會議之前;要完全獨立地地作出歷史性的決定。他平生第一次擁有這樣的高度歷
史責任感。(四年後在凡爾賽宮,他已不能自己獨斷專行)這次與奧地利打仗,他
是孤立的。假如他與君主和軍長們妥協,他可以遞一份報告以保護自己,必要時,
還可以上書辭職,這樣可以保護他的名譽。但是他必須要照著自己的意志辦事,一
切後果均有他一個人負責,他十分清楚惟有成功,國人才能饒恕他。

    這時恰逢俾斯麥患病,他無法穿藍色軍服,掛刀擺出威嚴神色來,只好穿著陸
軍便服在屋裡養病,君主與軍長們早上騎馬回來,他只好在憋悶的病房裡接待他們。
他堅持自己的主張,並列出好幾個理由。軍長們提議乘勝長驅直人,君主對此大加
讚賞。俾斯麥徹底孤立了。他的大腦已連續工作幾個日夜了,精神都要崩潰了。他
站起來一言不發,走進臥室放聲大哭,不久軍事會議就散了。

    他最後一次受到這樣的感動,是在十七年前,那時候他在作演說,他對議會所
說的最後兩句話是「我們走的這條新路,如果能統一德意志,我將對發起人表示衷
心致謝。……但現在還不能夠……」俾斯麥為此已奮鬥十七年,他從長遠利益、多
方面、多角度地來看待這個問題,正是:他解開了一個結,又繫起來,又解開,不
以一個單獨觀念為目的,也不從一個單獨的思想為目的。

    議會這塊拌路石被一腳踢開了,他的國君卻擋住了路。十七年前,君主禁止他
真壓革命,他獻計用更大的力量!那時國君是一個懦夫,後來成了瘋子死去。後來
威廉繼位了,他既不瘋又不懦,卻非常討厭打仗。他在還未取得最後勝利的時候卻
突然產生了霸佔土地的念頭。俾斯麥這時已成了百病纏身的老弱文官,君主和將軍
們不把他看在眼裡。事實上俾斯麥是這場戰爭的發起人,他們原應該感謝他才是。
此時這位老政治家不再發表任何激情的抗議,也不再以辭職來恐嚇他們,只是一言
不發地走去,不想聽見、看見他們。如同十七年前那場大哭一樣。這絕對是一幕傑
出的古典悲劇。

    君主疑惑無主,站起身來,將軍們也跟著走了出來俾斯麥正哭著,聽見他們出
去的聲音,憑他靈敏的外交官的感覺,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提起精神把和談的
理由詳細地寫下來,並附了一條要求,若不聽取他的建議,請君主讓他辭職。第二
天他拿著這件公文去見國君。在前廳聽說霍亂病已在軍隊蔓延。他早預料到吃了水
分少而熟透了的鮮果,匈牙利、奧地利將大鬧霍亂。他勸告君主,奧地利若受重創,
將與法蘭西、俄羅斯聯兵共同對付於普魯士,這就給奧地利留下一個空子,將為它
新的革命開闢一條路。他再一次闡明,普魯士用不著德意志的奧地利,拿德意志的
奧地利同普魯士混合起來,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能拿奧地利當作柏林的一個藩屬來
管轄。應趕快做出決定,不要讓法國先下手為強。

    君主說這些考慮還不夠,一定要奧國割讓西裡西亞,再從其他德意志諸邦取幾
塊零碎土地。俾斯麥對此竭力反對,他警告威廉千萬不要分割那幾個城邦,不要聽
幾個靠不住的同盟的話。威廉不過是一個陸軍的軍官,他不肯讓獲勝的軍隊中途停
戰,但他又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反對俾斯麥,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說:「那個首犯,必
須懲罰!至於那些被他誤導而走錯了路的,可以從輕發落。」

    俾斯麥對此不以為然:「開庭審判不是我們的分內事,我們只管德意志政策。
奧地利同普魯士爭雄,就如同普魯士同奧地利爭雄一樣,我們可以理解。我們要辦
的事,是以普魯士王為首領而成立統一的德意志,或者先邁出一步,走向統一。」
俾斯麥從前從未說過這些超越民族的公道和創業道理的好話。八百萬德意志人屬於
一個國家已經有千年歷史,現在俾斯麥要阻攔他們,反對對立與分裂。俾斯麥挑釁
奧地利而引發戰爭,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治療傷口。他不要土地,不要賠款,只想
建立起性質相同的一種合於理性的聯盟。他排斥過分依賴武力,他看重仔細地打
「算盤」。俾斯麥惟有在尼科爾斯堡,惟有在這個地方,才走近二十世紀的政治思
想。

    反對俾斯麥的是生於第十八世紀的威廉,他為不明白俾斯麥的意圖而感到十分
生氣。「我再往下解釋也沒用,他已聽不進我的話了,我只好走開。」俾斯麥出來
後,最先想到的事是人伍當軍官,利劍在手,繼續打他以為很糊塗的仗。這想法至
少可以證明他並不是沒有勇氣。走回去後他又覺得很難受:「不如從窗子跳下死了
完事。這時太子推門走了進來,他把雙手放在我肩上,輕輕地說,『知道我原本反
對打仗,要打仗,就要承擔一定的責任。你若感到已經達到目的,要講和,我願幫
你同父親講話,作你的堅強後盾』。」

    不到半小時,腓特烈回來了,他神色鎮定地說:「我們辯論得厲害,父親終於
答應了。」太子這樣幫助他的對頭,對俾斯麥來說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他在俾斯麥
的奏書上批道:「兩軍相抗,相持不下,危急關頭,宰相把責任交付給我,我暫且
找不著人替代他。我兒子與宰相意見相同,我很難過,卻也不得不聽從他們。」

    這件事很像一幕詼諧劇:老頭子很想跳舞,醫生不許他再跳,並拿不再醫治來
恐嚇他。他找不出另一個醫生,別無所措,只好接受兒子的勸告,他對樂隊點點頭,
優美的婉轉的音樂嘎然而止。

TOP

 十一、政治遠見

    尼科爾斯堡危機過後一星期,在布拉格開往柏林的火車上,君臣兩人又開始了
鬥氣。俾斯麥不許君主懲罰國外的仇敵,君主說即使不能懲罰國外的仇敵也要懲罰
國內的。這時與俾斯麥鬥爭了許久的極端反動派,蜂擁而至,他們要推翻憲法,至
少也要修改憲法,換句話說保守派的議員們逼迫君主動手拔去新當選的為數不多的
幾個自由黨的牙。

    俾斯麥反對這件事,他對此高瞻遠矚:「不滿於打勝仗的德意志人要離開專制
的普魯士,幾個新省會投入反對黨的懷抱,我們就要進行的是一場征服普魯士的戰
爭,但普魯士的民族政策束縛了我們,早已走不動了。」現在人們看重憲法,政府
作了不合憲法的事,按照英國習慣,應求民眾議會免除追究其責任,此時俾斯麥仍
用當初回國時說的這句話來勸告君主。

    打了勝仗還要讓他們請罪,君主是不是將俾斯麥當成了懦夫?他為此憤憤不平
:「我不會承認我作錯了任何事!」俾斯麥指出:「政府與君主按照這種關係來處
理問題,確是辦得對。所謂要求就是要求承認這一層。這是一句顛倒的話,但是君
主也只能懂這樣的話。而且這句話必定會加在君主的浩敕裡。」俾斯麥回憶說:
「時間是很緊迫的,在君主的治示裡有這樣一句話。」我們談了好幾個小時,我很
小心謹慎地說給他聽,覺得很疲倦。屋裡有三個人,君主。太子和我。……太子並
不是誠心幫我,但他臉上的神氣卻表現他的見解同我一樣。這是為了報答我對他父
親的態度。……後來君主很不情願地讓步了。「

    四個星期前,太子還是俾斯麥的仇敵,是君主的對頭,現在太子將不反對議院
免於對其的追究,他的父親知道他是一個自由派,但是他卻示意給他的仇敵,他就
是這樣逼著俾斯麥站穩腳根的。不久,俾斯麥在議會發表講話:「我們要講和,要
同他們合力解決眼前許多困難。關於這件事,我絕不履行憲法允許之外的權力。」
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聽見有這麼多人對他持贊同的態度。他繞了許多彎子,接著說,
「我們目前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軍隊建立的功績不過增加我們的賭本,與從前
相比,我們一旦輸了,就會輸得更慘。諸位先生,我們的任務是保持全國一致,事
實上和表面上的一致。你們的眼光要放遠一些,留意一下國外,千萬別忘了我們必
須同心合力一致對外!」這擲地有聲的金玉良言贏得眾人的聲聲喝彩。議院也因此
而放棄權利,不再因為政府的行為不合憲法而彈劾政府。

    幾個自由黨的領袖如拉斯克與芬克等都贊成不必追究。這是俾斯麥預料之中的。
他竭力使自由黨分裂。但是在這時,極端自由黨同君主一樣,不知道這次不過是開
了個玩笑。沃爾德克說,「我們抗議,反對政府不承認我們的奮鬥!」菲爾紹也發
表意見:「我們要謹防對成功搞偶像崇拜!」「政治實在是實用哲學,」俾斯麥說,
「政治是一門次好的藝術」。倘若在這種藝術中,只有打勝仗才能辦到,那麼政治
就是崇拜其能得勝的諸多宗旨。柯尼希格雷茨用大炮解決的不止是權力與自由之間
的爭論。當一個副官騎馬跑上去,對俾斯麥說:「假使太子接應得太遲,你現在就
變作極大的光棍!」這時,豈不標誌人們開始崇拜成功嗎?

    十年後,許多事情都成為歷史,悍斯麥當著菲爾紹的面承認:「前十年眾議院
毅然決定他們自以為是的事,我很敬重他們,你那時不知這種政策的目的,我也不
能證實這種政策的效果。……即使我能夠告訴你,你也可以回答我說,『與外交政
策相比,我們更看重憲法。』所以我並不想責怪任何人——有時在爭吵得非常激烈
的時候,我雖然責備人,其實是並非我所願的。」

    只有這一次,議會的風向變了。在議院與在朝廷的所有保守黨都很憤怒,他們
一致要求在和約還未簽字前,應多佔些土地。現在到了最後的關頭,君主要在奧地
利奪回從他手中搶去的東西。一年前,君主曾在興勃隆宣佈他在什列斯維希並無什
麼權利,三個月前,他祈禱上帝,求上帝答應他打仗,勝利後,他居然對羅恩說,
「這次勝仗使我立刻想再打一場。在東西幾省之間還有空隙,我們一定要把漢諾威
與選候的黑森取來『打成一片』,符騰堡既然已經把霍亨索倫的小領地侵吞了,我
們就要從他們北方取一塊土地,歸人普魯士的版圖,安斯巴哈與拜爾雷特原是屬於
我們的祖先的,無論怎樣犧牲,我們必須要取回來!」



    俾斯麥骨子裡雖不反對君主,卻反對另外一些人和事。巴登人跑到柏林買賣市
場來證明強大的巴伐利亞能夠阻止德意志統一。巴登人聲稱只有一件事能夠永遠和
平,那就是在南方諸邦形成勢均力敵的態勢:從巴伐利亞割一塊地給巴登。巴登人
走後,黑森人跑來,要求割巴伐利亞一塊地,以賠補黑森所讓出的土地。巴伐利亞
大使訴苦道:「倘若普魯士要漢堡,查理王妃是會哭泣的。」君主黨俾斯麥辯駁說
:「吸若我們那些在柏林的人們會讓王妃煩出眼淚來,那麼我們什麼東西也得不到。」

    俾斯麥對付南方諸邦還是相當客氣的。他把他們當做將來後宮裡最可愛的佳麗,
首先要同他們親近。他說:「我並不管感情和家庭關係的,我也不要做這樣的差使。
君主可以將這件事交給負責公眾禮拜與教育的大臣管理。」他最初要巴伐利亞使臣
賠款割地,等到已經使這個巴伐利亞人極度灰心了,才轉告他們:「你可以同我訂
一個不必割地的和約。」

    「既然這樣,你要什麼條件?」

    「只要你立刻同我簽訂攻守盟約。」巴伐利亞使臣聽到這句話,高興得一下擁
抱住他,差點流下淚來。俾斯麥與巴伐利亞使臣的這次私下會談只有兩三個人能在
公文中看到此次會談的結果。當把這些公文鎖在他的鐵櫃裡時,他感到十分高興。

    在西方天氣喜怒無常,瞬息萬變。1866年8 月,拿破侖三世的態度忽然變得強
硬起來,要求恢復1814年的邊界,俾斯麥也改變了態度,他對貝內德蒂說:「你若
苦苦相逼,我們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講和,我們不會在德意志民族中獨斷專
行,甚至把南德意志交給奧地利,或再承認聯邦議院。我們會馬上聯兵,用八十萬
軍隊到萊茵河奪取阿爾薩斯。我們兩國的軍隊已經開始交戰了,你的軍隊還未行動,
你還是權衡一下利弊!」他終於嚇倒了法蘭西人。但是在1866年夏天幾個星期,這
種局勢還很不穩定,巴伐利亞宰相赫因羅厄相信俾斯麥提議「割一部分巴伐利亞的
土地讓給拿破侖三世,君主若不讓步,普魯士就會與法蘭西打起來。」隨後,法蘭
西從側面同普魯士協商,要同普魯士聯盟滅掉比利時。戈爾茨居然贊成這個辦法。
九月初,他在柏林處理這件事足足花費一個星期。在這段時期裡,俾斯麥四處嘗試。
俾斯麥假如沒有預知這個新的拿破侖朝代有點不穩固,也許會答應這種方案,無論
怎樣,他不要口頭的承諾,而要寫出書面的提議。他請貝內德蒂起草一個條約草稿,
裡面明確地說明法蘭西要據比利時為己有。等到極其不利於法國時,他就會從鐵櫃
裡把這個草稿拿出來。

    他把法國人視為掌中之物,等到布拉格方面簽訂和約,等到德意志聯盟成立,
戰敗國奧地利不僅要承認割讓三個德意志王侯的土地,並且要解散德意志聯邦會,
還要承認美國以北成立一個新聯合,此外奧地利還必須答應:在這條線以南諸邦,
一定要聯合,與北德意志聯盟的民族合併,任由這兩個聯合達成一個契約,南方的
聯合必須在國際上佔有一定地位。

    這就是在尼科爾斯堡的好鬥的政治家的目的——不是割地,不是賠款。十二年
前他曾寫過:「奧地利是一個外族。」現在奧地利要在全世界面前承認它是被排除
在德意志之外的。

    打過仗後,威廉要特賞他的宰相。俾斯麥已經是一個伯爵了,他還要什麼?他
已經有了軍長的軍銜,還有四十萬元鈔票。「發動」既是「打仗」的美稱,「免去
追究」又是「恕罪」的美名,「津貼」就是「賞錢」的美名,可惜俾斯麥這時候精
力用得太快了,累得幾乎要生一場大病,不能享受這筆賞賜。當勝利凱旋的軍隊進
入國都的時候,俾斯麥騎馬跟在君主的身邊。威廉和他的將軍們都被太陽曬黑了,
卻比出發時顯得更有精神,俾斯麥卻不同,他面無血色,好像是剛從病榻爬起來。
他知道自己身體衰弱,精力不支,他傷感地說:「我最好是辭職,我知道我曾為國
家做過許多好事,我應該辭職,把這種印象流傳千古,我懷疑我有沒有精力去做以
後要做的事。」

    喬特爾勸他說道:「你不如在裡維耶拉過冬,你的精力不久就會恢復。」

    「波美拉尼亞的婦女臨產的時候,會說:」現在我必須面對危險『,到了明年
春天,國人的得意心境基本上淡漠了,我若不把國事交給別人,就得自己辛苦去做。
我又不知道找誰接替我職位,只要我的精力復原,還得去擔負艱巨的任務。現在我
還不如去波羅的海邊住幾個星期。「

    一進入國都後,俾斯麥就走開了;在普特巴斯俾斯麥病倒在一家小客店裡,有
幾個朋友們把他帶回家去。他的夫人聞訊急忙趕來,只見他愁悶無神,像從前得了
靜脈炎一樣。她寫道:「政治使他憂愁、發怒,如果他安靜不動,看看藍天、綠田、
翻翻圖書,會康復得很快。」

    他遠離家庭躺在病榻上,如有人提起有關他的事,他不是哭就是罵人。這時國
人正讚美他,稱他是籌劃與贏得勝利的關鍵人物,每個人都要向他慶賀。他為國家
操勞了一生,如今什麼都做不了了,只能偶爾翻翻有圖片的書消遣。

TOP

十二、新德意志憲法

    俾斯麥身體略微康復以後就回來了。1866年9 月的一個下午,他口述讓布赫爾
草擬一部新的德意志憲法。布赫爾當晚就潤色好了,第二天就要在內閣會議討論,
要趕快送給各邦的大使過目。「印張剛從印刷廠出來就交給會議審議了,有許多還
是濕的。」德意志聯盟的憲法,一直都沒有多少改變。這個憲法醞釀了十年,擬稿
人卻沒超過五個小時就完成了,俾斯麥的治國權術全包含在裡面,從這部憲法裡可
以看到他靈魂的影子。

    這部憲法是一部鞏固君主制的憲法,並非人民的憲法。這是從上發起的革命的
勝利,實行這種革命反對人民,已有四年之久了。德意志人的自治程度這時還不高,
卻不能拿這一層來斷定來推理五十年後的情形。我們知道當日指導俾斯麥的並不是
這樣一種信任,而是他看不起群眾和群眾領袖們的緣故,因為他從心底厭惡群眾。

    在他的心裡,這種憎惡與藐視,卻並無任何愛或尊敬君權作為反襯。他心裡既
不相信戴王冕的人的智慧,也不相信被選舉的首領的智慧。他的自重與他的辭世,
使他在整個人生的日常瑣事和所有國事中,做出反對群眾的諸多決定。他不能與人
聯手共事,所以他常獨自承擔責任,又因為他有充足的理由,證明自己是國內最有
睿智的,所以他相信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多。驕傲、憎厭、大膽。是促使俾斯麥大
權獨攬的重要原因。他單獨負責任,使他排斥負責任的議院制,這是全體自由派所
要求用以治理新國家的制度。他僅僅想到國家的諸多大權都在他自己身上,這個霸
道人把全部責任都背在自己身上,別人是不會願意這樣做。他規劃城堡,好像他永
遠能作莊園之主。他很像拉薩爾,因為拉薩爾也是這樣把自己看得太重,所以害得
他的很多組織都無法正常發揮作用。

    俾斯麥設立聯邦議會與帝國議會,即上議院和下議院,使之相互制約。在聯邦
議會裡,各邦王公們的主權意見可自由發表,他們的大使,同在舊的德意志聯邦會
一樣,也在會議場列席,以聯邦會的宰相為首領,其實他不過是普魯士外交部長的
郵差。俾斯麥用這種方案使那些不願受制於法蘭克福皇帝或不願將他們的權力混合
於法蘭克福權力之內的人,全部變成新國的君主——其實不過用以遮掩普魯士的真
實權力罷了。表面上是把立法與司法權都交給聯邦議會,其實是仍在普魯士手中。
這樣的國體如同一條船,器械都準備好了,就是水淺行不通,有了「鋼甲」,就可
以洋洋自得地放在議院的海面上了,並且不會冒什麼風險。

    當時的輿論反對這樣的計劃。投入反對黨懷抱的新黨不想在新的聯盟裡有兩個
前線,如同在普魯士一樣,他們要人民與政府聯合,要有帝國議會負責的大臣。他
最不喜歡這個想法。「在這樣一種體制中,沒有負責的人,倘若做錯了事,大臣的
耳朵就如同被一個看不見的權力打了一個巴掌。在這樣神秘的合作中,有一種權力,
如同一個秘密法庭,常使人們所依賴無法獨立。」

    作為奮鬥家的俾斯麥一向都是大權獨攬,剛開始時,他勉強推行了議院制。雖
然難以想像將來他如何結束這種局面,但他卻知道將來怎樣對付對方的鬥爭。假如
一位君主並不過分地認為他自己的睿智遠勝於他人,願意聽一位有超人本領的政治
家的指導,這樣的制度才能夠行得通。(即使行得通也是很難推行的)倘若君主們
是驕狂的人,而宰相們卻沒有獨立人格與見解,這個統一的國家,在這樣的憲法之
下,只會導致追求權利,從而使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互相阻遏。俾斯麥預料到這種情
況,但他卻偏挑這條路走,他要麼鞏固他今天的權力,要麼鞏固繼任的權力,但他
不能兩樣「兼得」,如果讓他在愛國、愛君兩者中選擇其一,正像羅思所說,他一
定會鞏固自己的權力(他認為這樣最有利於國家)來抵抗擊政黨的任意妄為。君主
雖沒主見,他卻不能不重視,因為君主的優柔寡斷,比帝國議會沒有主見的危害要
少得多。



    誠然有人嘗試反對,要使憲法有一個近代國家法權的雛形,所以插人一個公式,
說:「聯邦會會長的法令與處置,要以聯盟的名義發出來,只有經由聯邦會的宰相
簽字之後,他就是這樣為別人擔負責任。」我們要對誰負責?對帝國議會負責,還
是對聯邦議會負責?對君主負責,還是對最高裁判院負責?對於所有這樣的話問,
帝國議會全不回答。俾斯麥大笑,他是普魯士人的當家的,在他與任何聯邦會的宰
相之間,有個大空隙,他決意去填補這個空隙,決定自己擔任這個宰相,而不讓薩
維尼擔任。因為這個人不願讓人稱他「宰相」,他其實不過是一個郵差。兼聯邦會
的宰相同普魯士宰相於一職——俾斯麥就是用這個巧妙的辦法把他的對頭們的批評,
變為他自己的利益,因為現任聯邦國的所有官員在邏輯上都要依賴聯邦會的宰相,
所有官員都變成了他的官員,他的下屬。

    俾斯麥成了惟一的負責人,無人能夠說明他究竟對誰負責。他站在爭雄的焦點
上,後來二十年間的帝國議會就指揮所有競爭者都反對他。帝國為什麼要承認俾斯
麥的計劃?假如議會同意,本可以排斥不用它。大多數議員們都是為有利於他們的
俸金而投票,真正為限制議院權力,為民眾政治而投票的只有五十三票,民眾黨,
很像德意志勞工總會,都很明確要求「統一德意志以成為一個民主制的國家,不要
世襲的中央集權,不要受制於普魯士之下的小德意志;不要受制於奧地利之下的大
德意志。」

    這個憲法與普魯士憲法不同,它不是從上頭壓下來的,而是人民的選員代表投
票選舉的,「人民自身是歷史的製造者,他們承擔憲法的權利和義務,負一切責任。」

    帝國議會不是由普遍與平等的選舉所成立的,而是秘密投票而成立的。俾斯麥
曾反對過,他的理由很令人詫異,他說秘密投票與德意志人光明坦白的性格相違背。
拉薩爾曾與俾斯麥爭論,普選能否第一次變成實用政治,可惜他已經死了。他與憚
斯麥不曾說明的賭,終以拉薩爾輸了而告終,因為俾斯麥希望在普魯士搞君主集中
制。民主黨看出這些苗頭,但他們卻不能排斥為此奮鬥了很久的普選權而被人取笑。
俾斯麥說:「如果普選權沒有好處,我們就不必用這個辦法。」他不顧大多數人的
反對,排斥議員受薪俸的議案,因為他要在帝國議會中擁有財產和勢力。靠羅思和
毛奇的軍隊實行了他的政策,他的大多數自由黨對頭就投靠到他這邊來,他很看不
起他們,只有十九個自由黨議員投票反對他的憲法,說是『有缺點,限制了人民的
權利。「只有一個代表拉薩爾的諸多觀念的社會民主黨同那反對的少數黨投票。自
從鐵血主義戰勝之後,憲法國家、人民權利,都縮人背景裡了,因為現在統一德意
志不必有奧地利,保守黨如格拉赫已經退在後面。

    最有勢力的黨是新的民族自由黨,這個黨的名稱表示兩個世界的通融。拉斯克、
特韋斯勝、科爾肯貝克、溫魯,這幾位都是普魯士議會的議員,還有漢諾威的本尼
格森都是領袖;重要的是實業與輪船公司的股東們供給費用,教授們供給公式。俾
斯麥數了一下人數,對於為數不多的幾件形式上的事作了讓步,看見新國家的靈魂
正在他的聯邦會裡有完全的勢力,很高興。全會共有四十三票,他雖然只能控制十
七票、但他處在會長地位,比奧地利從前在德意志所操縱的權力還大得多。俾斯麥
寫信給羅恩說:「普魯士王所控制德意志權力,是形式上的,我從不放在心上。但
我把全部精力都用於使他有實權的事上來了,使他的控制成為事實。」

    俾斯麥要增加君主、宰相、陸軍這三方的權力,在舊議會裡所撇開不必奮鬥的,
在新的帝國議會裡則要開始為此奮鬥:代表議會有權不給陸軍錢,現在為此爭論得
很凶:「一個人苦戰五年才能得到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東西,一個人因為這件事耗
費了一年的美好時光,犧牲了他的精力……隨後那些全然不知這種戰鬥的先生們,
在這裡有這種舉動…,我只能請他們讀《查理四世》劇本第一幕的最初幾場。那時
有一個大臣向哈瑞伯希要幾個犯人,他覺得怎麼樣,賀特斯波爾受了傷很勞累,這
個人對他說了很多關於火氣和內傷的話,使他很討厭。」隨後,議員們為帝國議會
要求有投票決定供給軍需的權力。如果讓他們有這樣的權力,就是說議院有權決定
陸軍人數。俾斯麥在台上異常生氣地說:「假如有一個在柯尼希格雷茨因打仗而殘
廢的人,問你這幾場血戰有什麼收穫?你怎麼回答他呢?他對他統一德意志這件事
還沒有辦到,不久總會辦到……但我們已經辦到。下議院有投票規定軍用供給的權
力,這種權力逐年用下去將危及普魯士的陸軍。……我們所以在普魯士城堡之外同
奧地利作戰,就是要避免危害普魯士陸軍。」

    十六年前俾斯麥曾站在這個講台上演說,反對與奧地利打仗,而所有的自由黨
人因為奧爾米茨的國恥,在院裡吵鬧要打仗。那時俾斯麥大聲說,「打過這樣的仗
後……你們有膽量面對一個因戰爭而傷殘的人,對喪失了兒子的父親說:」你們雖
已大受損失了,但你們要與我們同樂,因為聯合的憲法已經得救了『嗎?「現在的
議會裡也一定有人聽過俾斯麥那對的演說,有人回憶起他所說的正是拉多維茨從前
所要的,要在普魯士統治之下的一種德意志聯合用F 除奧地利是在十六年後所辦到
的。那時悍斯麥既不是一個伯爵,也不是一個國家官員,他會受到很不公道的恥笑,
到現在,他只能夠複述拉多維茨的演說。他的真正原因是他從前反對打仗,而與新
近所引發的戰爭有相同的目的,那就是制訂一個新的德意志憲法。對於此次打仗受
傷的人們,俾斯麥的內閣也不能給他們較好的安慰,不能超過拉多維茨的戰爭補償,
現在德意志統一大業還未完成,南德意志的民主黨雖然為統一而努力,但不幸德意
志請王公無不表示反對。只有巴登的元首贊同,他是威廉國王的女婿,當俾斯麥召
集南德意志討論關稅聯合的時候,他們都反對,以為這麼聯合」必定造成德國的初
步統一「,當巴伐利亞大使為他的君主的普魯士勁敵開始喝彩的時候,他臉色很難
看。那時是赫因羅厄王爵當巴伐利亞領袖,曾記載過這件事。他反對巴伐利亞人聯
盟,巴伐利亞宮廷與巴伐利亞社會也是這樣。巴伐利亞是敬奉天主教的,巴伐利亞
領袖卻不斷地反對北方的耶穌教主義,因為」維特爾斯巴赫朝的歷史地位「,巴伐
利亞什麼也不要,只要一個德意志」諸邦的聯合「(並不要一個」聯合國「),寧
願與奧地利,不願與普魯士結合。柯尼希格雷茨之戰後,赫因羅厄在普魯士與法國
戰爭上發表觀點,曾說:」這兩國如果打仗,巴伐利亞與奧地利願幫法蘭西。「直
到1870年初,符騰堡』寧願變作法蘭西的一員,不願變作普魯士的一員」。但是在
這個時候,就不用濫用作為亂殺人民的利器。符騰堡的女王是俄羅斯人,卻正在那
裡陰謀反對普魯士。赫因羅厄發表他的德意志統一的觀點中最妙的證明就是黑森的
大公,這位可敬的先生在1868年秋,以他的大臣達爾維克作後盾,告訴斯特拉斯堡
的鎮守官,現在正是法蘭西攻擊普魯士的時候,同時這位大公以黑森的萊茵河西邊
的海口作為禮物,要求拿破侖三世犧牲巴登,賠償他的損失。

    俾斯麥在等待時機,行動方案快設計出來了,各邦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這上面來。
1870年春天,他對符騰堡大使說:「考慮到策略問題,我們與南方的聯盟並不穩固,
無論在政策上,還是在其他方面,我們根本用不著與南方聯盟。很難說誰是我們最
不友好的仇敵,誰是你們的獨立派,誰是你們的民主派。在穩妥的政治家看來,先
來的事肯定要處理的,可以暫緩的事後處理……當我投餌獵鹿的時候,第一個來喚
餌的鹿,我並不開槍打它,等到全群的鹿都來了我才會再開槍。」

TOP

十三、遏製法蘭西

    在最後十年間,尤其是在最後十個月間,俾斯麥的眼光特別關注法蘭西,只有
法蘭西這個國家才能阻止他,使他難以達到目的。這位外交家志在統一德意志,而
不在於征服法蘭西,因為他最得意的就是當普奧交戰時,他略施小計便阻止了法蘭
西的干預。他是一個性情暴烈的人,他雖然覺得打仗「是人類的自然性情」,但是
他之所以要貴族們協助治國,並不是因為仇視平民,正如他之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都
主張將打仗作為改良民族的手段,並不是因為他喜歡帶有危險性的打獵,喜歡深人
人跡罕至的森林,也不是因為他喜歡決鬥與操練。人們引用他所說所寫的話不下一
萬句,但是他從未說過,因為要磨練少年,所以才頌揚打仗。在他所寫的關於戰爭
的書信裡,他從未說過戰爭的偉大,只說戰爭是件很殘酷的事。況且他曾在波希米
亞親眼看見過戰爭,他後來變得很不喜歡打仗——現在他的兒子們都在長大成人,
他尤其不喜歡打仗。他很鄭重地說過好幾次(不光對他所想與之緩和的外國人說,
對他自己的親信也這麼說)。他目睹過硝煙瀰漫的戰場,尤其是見過醫院,這使他
對於戰爭更為審慎。

    這種改變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更明白他自己所做的事。他在歐洲的名聲
越大,他被罵的範圍就越廣,他就越看不起軍官們的戰術。他在作了幾個月宰相之
後,說了一句概括的話:「人們的蠢笨,比我所想像得還厲害。」因為他從來不曉
得什麼是害怕——這一點他很像Sieqfried ,尤其像哈根——他毫無畏懼的把這劑
毒藥(即戰爭)放在他的藥箱裡,倘若別的藥都無濟於事,他決定用這劑最有力的
毒藥。俾斯麥成為德意志人中的校校者,不僅僅是他勇猛無比,還在於他的智勇雙
全。

    俾斯麥認為征服法蘭西對他來說並無什麼利處,相比這下,他更喜歡從外交上
征服法蘭西。他有好幾次都相信戰爭是可以避免的。1866年底他對議會說過一番追
憶從前的話:「我們同法國打仗得不到什麼,即使打勝也無用。拿破侖三世與從前
的幾位帝王不同,他承認和平會有利於這兩個民族的發展,法蘭西不願看見德意志
請邦以奧地利為領袖而統一,成為強國。即使是一個推進到萊茵河的法蘭西——也
不可能與統一的德意志抗衡……惟有一個與奧地利分離的德意志才能夠減少發生仇
視關係的概率。倘若法蘭西精明地裁判她自己的利益,我想她也會不願看見普魯士
與奧地利的衰落。」十年前,俾斯麥同拿破侖三世在符騰堡談話時曾說過:「你會
陷在泥裡的。」

    俾斯麥利用比利時玩弄拿破侖三世足有五年,等到俾斯麥覺得力量充足的時候,
他就勸說拿破侖三世奪取盧森堡,因為這個法國人對土地貪得無厭,看見普魯士強
大便會著急。拿破侖三世只想奪取土地——尼斯、比都、德裡弗斯、蘭道抑或在盧
森堡,什麼地方都可以。拿破侖三世的諸多要求,大概都是因為他想提高威望。他
並不決意要求得到法蘭西所最需要的,卻是毫無定見的嘗試奪取他臨時所想得的。
俾斯麥把比利時獻給法蘭西,說得尤其慷慨,現在德意志的聯邦會已經解散了,他
更能慷慨地拿盧森堡獻給拿破侖三世,並趕快宣佈普魯士對於盧森堡的權利已經消
失。荷蘭王曾作盧森堡的國王三十年,若得了幾百萬法郎,就肯賣給拿破侖三世。
俾斯麥以為這是使法蘭西滿意的最便宜又最便利的方法。俾斯麥想拿一件已成的事
實來對付帝國議會,曾同貝內德蒂示意:「趕快在買約上簽字,隨即通知我們。」

    德意志人最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德意志都在大喊,絕不亞於從前對什列斯
維希——霍爾施坦的計劃那樣大喊,他們喊道:「這塊土地,歷史上原是德意志的,
絕不能落到我們的世仇之手。」法蘭西尚未做好準備,普魯士的參謀部就要打仗。
俾斯麥阻攔打仗,他公佈與南方諸邦所訂立的攻守同盟條約以警告他們的對頭;同
時他激起荷蘭的恐懼,他絕不肯對荷蘭王說明他到底想幹什麼。當一位機靈的匈牙
利軍長忽然改變話柄,談到與法蘭西打仗的前程,俾斯麥也不會因人家的出其不意
的提問而說出實話來。這位軍長說道:「當他曉得我已經知道他的秘密時,我至今
還能記得他的兩眼怎樣發光。他很能節制自己,這不能不讓人佩服,他很和氣地說
道,『我絕不想同法蘭西打仗。」』他隨即請這個匈牙利人讓拿破侖三世把貝內德
蒂調回去。「況且我的君主從我與貝內德蒂所讀過的條約中知道我對於比利時到底
存有什麼樣的態度,至於盧森堡,我不想問在那國的大多數人是否親附法蘭西,我
不過說,『拿去吧』。『」當這位匈牙利人在推勒裡說這件事的時候,拿破侖三世
說道:「我知道他為什麼討厭貝內德蒂;他答應過我們的事太多了。況且俾斯麥並
不想將其所有的東西都奉獻給我們。」



    俾斯麥並不想同法蘭西打仗。他同一個議員談話時是這樣說的:「我不能說戰
爭是絕對不能避免的,因為我並不見得這樣做會給我們或是法國帶來什麼真正的利
益,武力並非解決一切的手段……除非是為國家的體面起見(不要與所謂的國威相
混淆),或為最嚴重的性命攸關的利益起見,不然的話,無論什麼人都不應該隨便
宣戰。無論什麼當政的大臣,即使是他自己相信在一個指定時期內戰事在所難免,
那都不應該做一個罪魁禍首。假若各國的外交部長常常要追隨他們的君主或他們的
陸軍司令官前往戰場,歷史就不會記載這麼多戰爭。我親身到過戰場,也目睹過陸
軍醫院,那裡的情景慘不忍睹。我看見許多年輕人躺在那裡;當我從窗口向外看去,
看見許多殘疾人在威廉大街上走著。這樣一個可憐的人,當他走的時候,抬頭看見
外交部的大樓時,會這樣想『是坐在樓上的那個人,製造出這場可怕的戰爭的。假
使不是他,我現在還是一個四肢健全,身體健壯的一個漢子』。假使我是因為一些
微不足道的原因,或因為奢望,或因為追求民族的榮耀,而使我的國家打仗,我要
責備自己,我的心也不會有一刻安寧。」

    他的心腹喬特爾記載過同樣的談話,這些話有時是在寫字桌上談的,有時在晚
上無事的時候談的,這些談話都是很真實,很坦率的;比在演說台上所說的字斟句
酌的話要由衷得多。當閒談的時候,既用不著說上帝,又用不著顧及君主,一個人
的內心世界就會坦露在我們面前,我們看見一個下棋的人冥思苦想,怎樣激動又怎
樣節制他的內心;而且我們還可以想像一下,在一所觀象台的一間安靜與寂寞的屋
子裡,我們站在一座記錄地震的儀器面前,這個儀器的指針是如何準確無誤地記載
著地心的震動。

    荷蘭王害怕這種地底下的擾動,便把這個法蘭西人的貢獻公之於眾。德意志人
一片激動,街頭巷尾無人不在談不久就要實現的割讓。4 月1 日早上貝內得蒂去見
俾斯麥祝賀他的生日。這位大使要「說一句很重要的話」,俾斯麥趕緊阻止了他,
說道:「我現在沒有時間辦事,我必須到帝國議會去答覆他們關於盧森堡問題的臨
時潔問。你若肯與我同往,我將把我答覆的大意告訴你。我不願聽打斷磋商的話,
因為中止磋商就意味著與法蘭西斷絕關係。倘若我得了正式報告說賣出土地,我不
能不在議會宣佈。我們到了,我必得進去。貴大使有一件公文給我嗎?」

    本尼格森因在會議上發表了一番愛國的宏論,而名聲鵲起。他要在法蘭西面前
顯示德意志民族的勢力,他很特意地說明他要與俾斯麥攜手。他最後還說:「普魯
士政府是不是決定,一如帝國議會所一致嚮往的,永遠與普魯士的聯盟諸邦一起共
同保護盧森堡大公與其餘的邦國聯合,尤其是保護普魯士佔據盧森堡炮台的權利?」
這不過是一句外交辭令式的問話,因為繼續說出來的是驚動所有政黨的一句宣言。
俾斯麥站起來,發表了一篇他有史以來最聰明的演說。今天他可以變為眾人喜歡的
人,這是很容易的事,他只要說一些與國家的體面有關的話,所有的議員就會包圍
住他,那些話就是關於戰爭。然而他卻不肯這樣辦,他敢在人心激憤的議會面前扮
演一個小心謹慎而不主張使用武力的人:「我既要顧全法蘭西民族的感情,又要鄭
重考慮普魯士政府與一個鄰近大國的政府之間的和平與友誼……所以我不回答其對
於君主政府而發的潔問。」隨即他令人驚愕地保持沉默。「君主政府,並無理由忖
度關於那塊土地的命運將來如何解決,相反的事實是政府無法知曉這一切,即不能
確定現在是否是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時機。」

    當天晚上荷蘭國王知道這篇演說的腔調後,立即取消簽署出賣盧森堡的契約,
此時正值拿破侖三世身體欠安,便很恐怖縮回手去,歐洲各國的內閣議論紛紛,如
同一個被搗的蜂窩那樣鬧來鬧去,密碼電報隨便打,侵犯的計劃都訂好了。後來沙
皇國提議召集一個會議(這一向是他解決為難問題的辦法)。在倫敦會議上,宣佈
盧森堡保持中立,奉命把許多炮台都毀為平地。巴黎方面說這件事是普魯士敗退;
柏林方面反過來說是法蘭西敗退。禍是惹出來了,雙方很不高興。三年後兩國終於
交手。

    從此以後,拿破侖三世就成了俾斯麥的仇敵。他再次覺得上了當,他開始很努
力地同佛羅倫薩、維也納商量條款。這三國都不喜歡普魯士,就親密起來。從1867
年至1874年,當朝的大臣們每月提心吊膽,參謀部加緊籌劃——如同在1914年戰前
一樣。上文所說的衝突結束之後,許多人為製造的怨恨的苗頭,從巴黎蔓延出去,
越過了邊界。我認為,這一切都是人為製造出來的,因為總體上說來在對和平的熱
愛上,法蘭西民族並不比德意志民族略遜一籌,惟有到了這個時候,俾斯麥才把口
號傳給德意志報界。報紙必要「更生氣,更恐嚇,更冒犯……我們必須要把手槍放
在衣袋裡,手指放在扳機上,很小心地察看令我們犯疑的鄰居的雙手;我們必需使
我們的鄰居曉得,只要他一旦越過邊界,我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扣響扳機。」

    俾斯麥對法蘭西採用這樣鋒利的手段,實在是件新鮮事。從前他唯有對奧地利
才說過這樣的話,上文所引的話,是他給他的次長的訓條,底下還寫道:「你們好
像全睡著了!」我們從此就可以得出結論,說俾斯麥睡不著,在那裡生氣。

    自從與盧森堡進行許多交涉時起,俾斯麥就預感戰爭迫在眉睫。1868年他對一
個客人說,拿破侖三世的不穩地位必將引起戰爭,也許在兩年之內就要發生;同時
他對另一個客人揭示他歡喜戰爭的基本動機,他說:「要大多數的德意志人作更廣
大的聯合,只能用武力達到——不然的話,我們就會面臨共同的危險。」隨後他又
換另外一種理由,他同他的朋友柯雪林私談,描述上一次戰事所遺留在他心中的可
怕印象,有兩句話他是這樣說的:「假使普魯士打敗法蘭西,到底有什麼效果?假
使我們得了阿爾薩斯,我們還得保守這塊地方,還要永遠佔據斯特拉斯堡。這是辦
不到的事,因為法蘭西總會尋找新的聯盟——那時候我們的日子會很難過。」這兩
句話既簡約又預測了未來。

TOP

十四、大權在握

    俾斯麥說道:「當我以辭職恐嚇的時候,老頭子首先嗚咽流淚,說道,『現在
連你也不理我了,我怎麼辦呀?」這是神斯麥對素昧平生的舒爾茨說的,他就是這
樣很真實地描述自己與君主的關係。他自然另有用意,那就是要所有的美國人都曉
得,君主是離不開他的。為此他不惜犧牲君主的威嚴以達到他自己的目的。他對薩
克森的大使說:「我的主人雖曉得以責任為重,卻才疏學淺,他的父親認為只要教
育好了他的長子就心滿意足了。因為這個原因,威廉國王一旦遇到重要事情,往往
就沒有主見。」悍斯麥曾在一封私信中說自己看不起所有的部長,只看得起羅恩。
君主與俾斯麥矛盾衝突的時候,多過友好共處的時候,俾斯麥與太子的交情是極其
冷漠的。

    俾斯麥雖與君主相處甚久,然而君主卻很難與俾斯麥相知,俾斯麥強把成功加
在君主身上,於是馴服了那個惟一可以限制他權力的人,起初他雖然是馱君主的一
匹馬,現在卻變為騎馬的人。談到七周之戰,他有好多理由,「那時候我很賣力,
用靴子夾,逼著那匹賽跑的老馬冒險跳躍」。當君主不聽話的時候,悍斯麥常用他
的方法,表演他那半悲半喜的子劇,要求君主允許他辭職。在1869年初,那一次,
他以要求免去烏澤多姆的職位作要挾,他疑心烏澤多姆可以當他的後任——因為烏
澤多姆是一個自由右工黨(又稱規矩會,是個秘密組織),並且君主與他交往密切。

    「我的惟一遺憾就是我的力量不夠,身體不夠健康,不能辦陛下要我辦的所有
事……我要用全部的精力才能辦我負責的事情,即使我用盡我的精力,還要陛下體
諒我,減輕我的各種負擔;要減輕我的負擔,只有讓我自己來選擇幫手,這需要陛
下對我的絕對信任,但還得讓我自己行動。我的灰心是被環境造成的,就是說,為
公事而擇人是要很慎重的,我為國辦事而進行了許多奮鬥,因此令許多身居要職的
人憎恨我,又為那些有權力的人所不悅……陛下要原諒這種弱點,因為我這是為陛
下著想……我覺得我不會長壽,恐怕我的身體會像老王那樣。我本不該讓陛下論公
事時念及我的病弱之軀。」

    這番話真是篇傑作!我們從他所說的這一件事知道在未呈遞這封信之前,面對
數次罷工他躲著不出來。後來他呈遞這封信,在信中他把君主的全部過失都羅列了
出來。他說客觀的理由是因為威廉偏聽偏信,干預他(俾斯麥),使人們都不喜歡
他。他為此而心力交瘁,恐怕日後會得瘋病死去的,如同老王一樣,只有一件事能
夠解放他:讓他自由行動!

    這位賢主害怕了:「你怎麼可能讓我答應你的要求呢?我的最大歡樂就是與你
共處,你怎樣能因一件事與我意見不合,就隨意提出辭職,……在普魯士的歷史中,
你的名字列得最高,高過任何一位政治家。你想離開我嗎?這是絕對辦不到的!休
息和祈禱會解決你全部的問題,你的最講信用的朋友威廉。」在這封信裡,朋友兩
個字底下加了三道線。烏澤多姆終於被拋在江心了。君主要兔了他的秘密會友之職,
是很難為情的。烏澤多姆丟了官俸,君主解私囊給予賠補。君主原是很不高興的,
所以在第二封解釋的信中說:「我深信,就是你也不會盼望我不去聽那些在關鍵時
候人們對我所說的秘密話。」君主說,他也覺得同他一樣的疲勞,問他是否也該放
下君主的職守俾斯麥在旁邊寫道:「不該!在三千萬人裡沒有一個人願意看到陛下
這樣,這無須證明。若是一位大臣對陛下說切實可信的話,陛下就得相信!」君主
第一次用很恭維的字句簽字「永遠感激的威廉國王」。

    俾斯麥現在與太子相處得還好。這一次勝仗緩和了他們兩個人的衝突。腓特烈
的自由派親信敦克爾擬寫一篇憲法草稿,俾斯麥卻未採用;民族自由黨們正在追逐
大臣席位,但是維多利亞王妃比丈夫的脾氣更大,更驕矜,借在飯桌上閒談的機會,
攻擊俾斯麥——好像是用「同他開玩笑的和藹腔調」。



    「俾斯麥伯爵,我看你的大志好像要做君主,若做不了君主,你至少也要做一
個共和國的大總統!」俾斯麥卻很鄭重地回答她:「我做不好一個共和黨,按照我
的家風,我要做一位君主才能在世界上混得好;但是我要感謝上帝,我與一位君主
不同,不必被迫用銀盤子供食。也許我個人信念將不會被全部繼承。我雖然並不猜
度君主黨將絕種,但是很多君主會絕種的。假使沒有君主出來,下一代可以變成共
和。」這是三個意思,每個都像一桿長矛刺過去,最後一刺是致命的——因為他告
訴太子妃,她的丈夫全無君主所應有的諸多品質。

    這樣的天才的顯露是一位天才外交家的特色——從此以後日見其增多,只不過
從此以後,人人都把俾斯麥所說的話記載下來。舒爾茨1848年原是一個革命黨,逃
避到美國辦過許多事業,現在過了二十年回到柏林來,是一位美國軍長,他滿肚子
都是偏見,他以私人身份不能不說反對俾斯麥的話。雖然是個不甘屈服的人,但當
他遇到俾斯麥後,卻無法不為其折服。「他滔滔不絕地說話,顯得精神飽滿,那有
趣的俏皮話,他的大笑(有時候他引人大笑,有時卻很厲害地諷刺人),他由詼諧
又過渡到深遠的感覺,他希望自己有講故事的本事。他的直衝而出的腔調顯示出他
的霸道人格。」俾斯麥請舒爾茨明日共進晚宴,其他客人都是讓人討厭的,等到其
他客人散去之後,神斯麥留住他,現在俾斯麥很和氣地問他許多話,包括關於美國
的情形。

    這位外交家有許多外交家特有的本領,其中有一樣就是裝病。有一次閱操,他
說了一番話,使離他不遠的幾十個人都聽得見,他說道:「我覺得生病是一件很難
過的事,我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笑,不能吸煙,不能做事;我的神經破裂了……
我的額後沒有腦子,只剩下一團漿糊。」在君主黨的一次聚會中,他耍弄忠君的醫
生。他對一個憲法教授說,假使霍亨索倫曾用他們的勢力反對那些不聽從命令的貴
族們,俾斯麥就會屬於在易北河左岸的一部分的貴族,同他們一起打右岸的貴族,
使他們服從一一但這正與事實相反。

    有一次一個斯圖加特政客來看他,他裝作是一個民主黨,談強迫徵兵的好處,
他說:「我也是被母親縱容慣了的孩子,我被迫扛起了槍,有時我不得不睡在乾草
上,然而這一切對我卻並非無益。當一個種田人說他曾經也與鄉紳們地位相當時,
就連他自己也不會相信這件事是真的。軍隊裡既有這麼多有知識的人,軍官也需要
親自動手做事。」他在這個從符騰堡來的人面前,要給強迫徵兵制加上一層民主黨
色彩。其實他並不是一個被母親慣壞了的小寶貝,他對服兵役極為痛恨。但他並未
在乾草上睡過,惟一經歷是他在出門打獵時,出於玩鬧睡過。

    那時候羅恩曾說過:「他相信他能夠憑借外交家的善辯與機靈勝人一籌,這樣
別人就會對他言聽計從。他對保守黨說保守主義,對自由黨說自由主義,用這個法
子使同事們甘心於自欺欺人,這使我看見難過。他想無論現在還是將來,他都要讓
別人明白他是無所不能的,這是因為他覺得一旦他縮手,他所開始建造的房屋,就
會立即坍塌的,為世人所訕笑。這一點他看得不錯;試問要達到這樣的目的,非得
用這樣的方法嗎?」羅恩是俾斯麥的摯友,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這句話問的話表
達了羅恩心中深深的憂慮,羅恩見到他自己用符咒所請出來的神,心中十分不安。

    俾斯麥一方面從自己的立場出發,精心算計他所說的每句話會帶來什麼樣的效
果(不僅當眾是這樣,私下裡也是這樣),一面卻不甚注意名聲,他一生都是如此。
他不好虛名,因為他一向將名聲看得很淡。他之所以計算他所說的話的效果,是因
為效果對他採取相應的政策至關重要。他不好名,所以他認為名聲是一件最可厭的
事,「無論到了哪個車站,都有許多人瞪著眼睛看我,好像我是一個日本人。」當
他在維也納公園的時候,人人都跑來看他,「好像我是一個將要在動物園裡展覽的
新來的河馬」。他把頭銜與徽章當作是可笑的東西。在他的公文裡他刪去幾種慣用
的修飾詞語,毫不遮掩他的作風。有一次他與另外兩位大臣同時被召見,他到了的
時候問副官:「那兩個騙子還未到?」在宮廷舞會上,他覺得跳舞是一件很有趣的
事,然而,君主卻禁止王妃公主們同他跳舞,並說:「人們都責怪我為什麼要派一
個輕批人做宰相。『有一次他的紅鷹大緩帶滑到地上,他讓一個宮廷的官員替他掛
好,當人家替他掛起的時候,他顯得很不耐煩,指著一位王公說道:」徽章大級帶
是應該這人披的,我想他們一生下來,皮膚上就生有引力,這種東西把徽章大級帶
都吸緊了,不會滑下來。「

    《喧聲》報將他描繪成一個獵人。他很生氣地對赫因羅厄說:「他們攻擊我的
政策,我不過付之一笑罷了。打獵卻不是開玩笑的事,打獵是一件很嚴肅的事!」
他喜歡訕笑官樣文章,無論在哪裡(在議院是這樣,在家也是這樣,況且他很少呆
在別處的),他都擺出一種天生貴族的鎮靜。只有對著他的親人們,對著他的秘書
們時他才顯露出他的特別之處,意在使他們有機會把他的這許多特別之處告訴後人。

    這時候他已經在歐洲享有盛名了,在柏林的外交家都說他是大魔術師,是查拉
士圖。在外國京都出版的書信與傳記中也滿載他的名字。梅裡美說一件事將要發生
時,「除非俾斯麥決定不要發生」。俾斯麥在推勒裡做貴客,左拉把他描繪得極為
形象,說道:「當公司發起人沙喀爾特很得意的在大廳裡同他的情婦(這個情婦是
他與皇帝兩個人所共有的)手拉手的漫步時,她的親夫卻跟在背後。俾斯麥伯爵,
原是一個魁梧的獵人,此刻正在與幾位客人消遣,忽然間爆發出一陣轟笑聲,他的
兩眼帶著嘲笑的神色。」

    這時候他的名譽與他本人的人品是相符的。世人也將他當作是一個不講道德的
大家,他的坦白與詭詐常常摻雜在一起,令人難以識透。本尼格森說道:「他用不
同尋常的手段騙了法蘭西。外交原本就是世界上諸多最善騙人的事之一,但當俾斯
麥用這種巧妙的手段欺騙別人,卻使人無法不對其讚歎不已。」當時的外交家,並
不說他是個英雄。無論是彼此談論,或是書信往來,卻不由自主地說起他的手段。
例如貝斯特說道:「俾斯麥在加斯泰因說過『我們絕沒想到為德國而取得德意志的
奧地利。我們會很容易地想到荷蘭。』過了幾個月之後,荷蘭公使從柏林調往倫敦,
這位公使曾告訴我說,俾斯麥對他說,沒有人想到荷蘭,倒是有人想到奧地利的幾
個操德語的省份。」

    其實俾斯麥最想做的就是要使他的左鄰右舍們與仇敵們不安。在他作學生的時
候就常用這種方法。他說這兩句話或許是有意使聽者傳播,無論在什麼人面前,他
會毫不猶豫地採用最有力量的罵人字眼。他尤其喜歡罵他的對頭們是匪類;當他最
高興的時候,他會說:「他是一個傻子!」——這樣是表示友誼,他現在就是這樣
的隨心所欲地批評別人,這是他祭騖不馴的寫照,他喜歡這樣罵人。自己喜歡說人
家是什麼,就說什麼,即使對君主也是這樣,他知道他能夠這樣做,這可以帶給他
一生的快樂。

    弗萊塔格的批語雖帶著仇視的色彩,卻是很引人注意的:「俾斯麥只能在一個
出於黑夜而人於白晝的時代有行得通的可能……在浪漫派與美術派之間,有一片狹
窄的學識地帶,是那些旅行好事者與漂亮的貴族公子們所特有的區域……我看俾斯
麥好像是從這個無思想時期來得較遲的惟一的一個人。他最令人關注的特色,就是
不敬,無論判斷什麼,都是任意而為之,用自己作判斷的標準。所以這個人不能做
一個學派的發起人;他的諸多過錯,並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過錯……現在的君主不
願撇開他,除非俾斯麥自己願意走開;不聲不響的在那兒發悶是無用的……一個不
很瞭解自己的人,一個極為任性的人,他的祖先也是不甚發達的,然而他就是這樣
浮到表面上來,居然於危險而不顧,擁有真正超群的品質,同普魯士的光榮與偉大
合而為一。有如無論什麼人打擊他,同時就是打擊國家一樣。」

    全世界的人都覺得他是與眾不同的!雖然有許多人與弗萊塔格觀點相同,說俾
斯麥有許多超群之才,這許多才能又是有利於國的。總的說來,在這個時期(正好
在他的那個政黨大競爭之前與這個政黨大競爭之後),他還是與全部政敵,與全部
階級,格格不人的。「我要你們所要的,但是我所用的方法與你們不同」,他在新
的帝國議會裡面,敢說這兩句話。「我如果不反抗你們,你們就會得出結論,說我
把事情看得無足輕重。我從不這樣認為,我想你們應該喜歡的。」(聽者很受感動)
當他被逼迫承認巴登為北德意志聯盟的一分子的時候說:「諸位先生,不必這樣熱
心催問為何那樣靠前站,要滿意於享受你們所已得到的,不要貪得你們所未得的…
…我也許是辦錯了,也許是I 辦錯了。我只能告訴你們,我同你們意見不和,我將
按照我對於時局的見解來辦事。」

    一個人這樣對待人民的代表,自然成為同事們眼中的專制者。他既把北德意志
聯盟當作自己親手創造的,又要求對其有節制權,同時還要節制普魯士。那時他的
最親密的朋友訴苦說:「不滿意他的專制行動,自從羅恩退位以來,他的行為令人
更加難以忍受,哪怕是極小的反對意見,他都不能容忍。」羅恩辭職不過是暫時的,
他批評地寫道:「在召開會議時,他把自己的位置看得過高,幾乎只有他一個人說
話,他好像被過去的錯誤所纏繞,他相信用知識的靈敏……就能夠推倒時局的諸多
困難……就政黨而言,我屬於保守的反對派,因為我不願人家摀住我的雙眼,違背
我的意志,牽著我的鼻子走,至於走到哪裡,惟有上帝知道。俾斯麥現在同從前一
樣,不理睬他的那些最可靠的與最肯幫助他的朋友們,反而對他們毫不客氣。」梯
爾是一位次長,曾寫過這樣一段話:「這位長官還是和以前一樣自以為是,常說些
牢騷話,有時遇到他並不太瞭解的小事還要干預,有時卻執拗地不肯干預一些重要
的事情。不要緊!倘若他的身體完全康復,我們就有意神秘地問他,『歐洲是什麼
價錢』?」

    因為人人都怕這個專制者,就沒有一個人敢作哪怕是最小的決定,這使他非常
憤怒。他的夫人從鄉下寫信給喬特爾,說道:「你幾乎不會相信俾斯麥怎樣的發怒,
因為在柏林的人們無論什麼小事都要請他批示或決定……你知道我們國家的這位偉
大的舵手如果什麼事都麻煩他,就會令他極為苦惱。」當他不在柏林的時候,倘若
諸事不能盡如他意,他就寫道:「我很懊惱我在第二段所說的話並沒有取得什麼效
果。我是很少麻煩這些先生們的,他們強追個有病的人回頭三次說這樣的事,實在
是近於藐視。」

    當他變作一個獨唱者時,還要唱第一段,合唱者只好不出聲,無人願同這個最
有勢力也最有個性的人聯手辦事。在新德國籌備好之前,德意志的知識界幾乎是不
由自主地躲開,既無章程亦無一定的意向以反對。無論在書信裡或是在談話裡,我
們從未聽說過什麼有名的知識界人士曾做過俾斯麥的座上客。曾有幾件公文交給特
賴奇克,任他處置,也曾說過施貝爾哈根的新小說,或許會收到路透的感謝信——
好幾年所說的不過這樣。埃克哈特是一個善於觀察的人,他第一次拜訪你斯麥,所
見的客人都是貴賓,他們對俾斯麥說話時稱呼「你」。在別的地方,這班貴族們往
往都是他的對頭。埃克哈特問道:「我們怎樣解釋這樣的人會成為德意志的第一人
物的親密朋友,成為習慣於與他相聚的人。曾幾何時德意志民族的知識界首領,與
這家人不相往來,就是來往的話,也是極少的。」

    這時候俾斯麥只喜歡同猶太人交流,他說拉薩爾是一個最聰明的人,他常常同
拉薩爾談到深夜,還不想同他分手。他讓巴裡施洛德作他的秘密辦事人員,這個人
常到他家裡找他,後來又受委託替俾斯麥管理產業。還有一個醫生名科恩,為俾斯
麥做了好幾年的私人醫生,並且還是他的朋友,一直到科恩死去。俾斯麥非常信任
猶太人,並把他的健康與產業都托付與他們。「同西姆松的往來讓我感覺非常快樂
……他是一個有真正才學的人,當他來訪的時候,是最有趣的——我對於大多數來
拜訪我的人卻不會說這句話。他滿腔都是真正的愛國情懦;他就像是一個名貴器皿,
裡面裝了許多最高貴的東西。」俾斯麥寫過許多描寫人的性格的文字。上文所說的
兩句話,是獨一無二的。但是在二十年前,當他尚在耶爾福議會當秘書的時候,他
曾挖苦過這個西姆松。他說:「假使我父親看見我在這裡為一個猶太教授做秘書,
他會從棺材裡坐起來的。」有一次他們兩個人爭論,西姆松居然稱俾斯麥是一個跳
索人,想必俾斯麥一定不會忘記這兩件事。後來他極口稱讚狄斯累利。我們不能不
問他為什麼這樣看重巴裡施羅德,卻不看重郝斯曼;看重科恩,卻不看重費利克斯
;看重拉薩爾,不看重李卜克內西;看重西姆松,不看重利希特;看重狄斯累利,
不看重索爾茲巴利。

    到了現在俾斯麥早已不再對猶太人抱有什麼成見了。連同他少年時的諸多成見
也都拋之腦後了。就是在私下裡他也絕不說反對猶太人的話,但是我們幾乎無法懷
疑——雖有理由——他那一階級所帶來的普遍的成見,對於這件事,到底有多少擺
脫不開。二十年前他發表過反對猶太人做官的言論,後來他又通過一條法律解放猶
太人。他堅持認為普魯士既無國教,政府對於這許多事情,絕不能袒護任何一方。
他在議會恭維猶太人,因為「他們治國有特長」,私下裡他說「敬父母,篤愛妻室,
好行慈善」,是猶太人最崇高的美德。他提倡貴族與猶太人通婚。他引導利納爾,
斯特藍,加雪洛與其他諸侯家作證,這幾家與猶太人通婚,掉過來說,最妙莫過於
德意志信奉基督教的男子與猶太女子結婚。關於這件事,「我卻不曉得我應該勸我
的兒子如何去做。」到了晚年,他說一句俏皮話概括猶太人的社會與生物學的價值,
他說道:「猶太血與德意志各族的血液合起來就如同金子一般地寶貴,我們是絕對
不可輕視的。」

    對於各種教派的人,他的態度還是冷淡的。包括基督教徒與猶太人部臣和黨魁,
國內外的王公。他對待他的老朋友們,也是很冷淡的,幾乎只有一個人能讓他熱心
對待,這個人就是羅恩。在1869年間,這兩個人中只要有一個有想脫逃的舉動,另
一個就會抓住這一個人的領帶,誰也不許誰告退,這種情景是很感動人的,卻多少
帶點演誇張戲的味道。當羅思很鄭重地考慮宰相所引的辭職書的表面價值的時候,
他寫道:「我的朋友,昨晚我與你分手之後,我不停地想你,想你所做出的決定,
這使我一刻也不能安寧。請你在位上務必留一條出路……你要記得,你昨天呈奉君
主的信,是不夠真誠的…你信中要人們原諒之類的話是不真誠的,都不過是假慚愧
的腔調。或許從寫信人的地位來看,無論怎樣他是不能認錯的。你切勿燒燬了你的
船……你若燒船,就是當著全國人的面毀了你的地位,整個歐洲都會恥笑你的……
人家會說你之所以辭職,是因為你知道自己不能勝任這份工作。我不必費力證明這
一點了。你的永不改變的摯友……」

    他一方面並不袒護君主的行為,另一方面卻為君主找出幾句借口的話,這種高
人一等的舉動,多麼讓人心動!他的見解多麼準確呀!他的緘默之處多麼威嚴呀!
幾個月之後,那時羅恩因為在海軍問題上與俾斯麥產生分歧,羅恩為此很不高興,
決意要辭職——這一次他是很認真的,卻也同樣無濟於事,——俾斯麥從瓦森寫了
一封信警告他,說:「你是否還記得在1862年9 月我們兩個人立了約,我毫不猶豫
的同你拉起手的時候,我的確是想到尼樸甫的,然而我卻從未想到我們聯手辦事七
年之後,在海軍問題上會發生如此嚴重的分歧…你該用一種局外人的態度,讀一下
8 月14日的口號……我看這個問題並沒有這樣嚴重,就如同讓你在上帝與國家的利
益面前應該捨君主(君主今年七十二歲了)而去,同樣的道理。或許由你的辭職,
使同事們都為此受到譴責,我亦不可脫逃。」在這封信裡,每個字都是精心思考的,
使每個字都能激發羅恩的力量。當俾斯麥從前隱居的時候,是羅恩把他拖入仕途。
現在羅恩的辭退將不利於俾斯麥,他的這封信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在羅恩身上,我們
從中可以看出俾斯麥是極為利己的,這一向都是俾斯麥的派頭。

    兩天後,這位剛剛才極力勸羅恩以負責與自製為重的俾斯麥,卻坐在同一書桌
旁,寫一封很憤怒的信給羅恩說:「沒有人有權力讓我為一件一意孤行的事而犧牲
我的性命、我的健康、我的誠實與穩妥的名譽。我有三十六個小時沒睡覺了。我嘔
吐了一夜,我的頭很燙,裹了冷布還是熱。這足夠使我發狂了!你必須理解我為什
麼如此生氣,但是這件公文有你的簽字……我卻不能相信你會把這件事討論透徹。
倘若我們所趕的車翻了,我就要讓人家曉得責任並不在我……也許我們兩個人脾氣
都是太暴烈,不再能同劃一條船啦。一個人的良心要像牛皮紙那樣堅韌才能夠受得
住!」俾斯麥之所以這樣大發脾氣究竟是為什麼?是不是因為君主與在柏林的大臣
商談之後,要策劃一件與外國聯盟的事?抑或是他宣佈他有意要同外國訂立這樣的
聯盟?是不是解散了帝國議會?是不是取消俾斯麥的議案?是不是免了一位大臣的
職呀?

    全不是的,只不過是宰相想調一個議會的郵務官當郵務總長,內閣卻不肯同意
罷了。

TOP

十五、瓦森別墅

    「我吃完早飯讀過報紙以後,便穿上打獵的靴子,在森林裡隨便走,爬山,涉
澤,研究地理學,籌劃養花草的地方。我一回到家,就把我的馬備好……還是做同
樣的事……這裡有茂密叢生的小樹,還有許多已被砍伐的木材,荒地,養花苗的土
地,溪流,澤地,野草地,金雀花,牡鹿,山鷂,密不透風的山樓叢林與橡樹林,
還有其他我所喜歡的東西。那時候我常常聆聽鴿子、蒼駕與芬的叫聲,不然就是聽
佃戶們訴說野豬禍害莊稼之苦。我怎樣能夠使你全部領略這種生活?」

    這是俾斯麥從瓦森寫來的信,這個地方離賴安菲爾不遠,當俾斯麥初次探望這
個地方,在他的田產上遊逛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在為國奮鬥,為國家贏得了許多
勝利。他為此得了很多酬金,他把國家所賞他的錢拿來置田買地。過了幾年之後,
他宣稱:「不該拿錢來賞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很難接受錢財,但是到了後來
我竟收受了。最難為情的是這筆款不是由君主給我的,是由議院給我的。我同議員
們很凶地吵了這麼多年,我不願意從他們手上拿錢。」當時自由黨議員們曾提議過,
說不必賞羅恩和俾斯麥錢財,免除對他們的追究就夠了。但是俾斯麥雖然覺得難為
情,卻仍然收受了這筆錢,可見他年紀愈大愈喜歡錢財與家產——但是以他個人而
論,他向來都不是一個擅長經營的人,因為他沒有時間,沒有精力,以穩妥的投資
方式來增加他的私人財產。

    他對錢財的慾望與他的傲性相衝突,當他最初與議員們奮鬥的時候,議院曾宣
布大臣們若是不合憲法地濫用公款,國家可以剝奪他的個人財產,以資賠償。俾斯
麥曾考慮,不如把他的產業交待給他的哥哥。「遇著新君主登位,這樣的充公並不
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我一旦把我的產業讓給我的哥哥,會給人一種印象認為我著急,
認為我在錢財上有問題,我卻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況且我在上議院的席位,是依賴
我是尼樸甫的地主。」他雖然反對將財產讓給他的哥哥,但是他卻不得不這麼辦。
他失去了在上議院的席位雖然會使這件事公佈出來,且會引發各種令人難堪的評論,
但他還是一意孤行,把產業賣給他哥哥。他講了以下幾點讓人關注的理由:「我想
在這裡度我的暮年,這個想法已在我的頭腦中根深蒂固。我有點迷信,有幾種考慮
促使我賣出田產……我的光景,或是我的兒女們的光景,使我同你要價不能十分低
於我向外人所索要的價格。」

    四年後,議會因為他做了他們從前認為不應作的事,給了他許多錢,那時候俾
斯麥已經成為一個大富翁了,但他仍想將尼樸甫的田產盡快賣出去。從兩歲到二十
八歲都是在這裡過的,很多年前,當他初次出租這地方時,他不覺得極其傷心麼?
現在當他從瓦森騎馬趕往尼樸甫的時候,他還說「他們總要麻煩我,在那裡,我對
樹木比對人有更多的話說」,到了晚年,這個他少年時的家,將成為他的天堂。他
卻毫不在乎,從瓦森立即寫信給他哥哥:「我寧願賣給菲烈特或賣給你,但是價錢
不能太低於市價。」他不再說他的迷信,也不再說他很捨不得田地與住宅,他從前
在申豪森與尼樸甫都說過這種話。

    他的確喜歡瓦森的森林;但是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喜歡其他的幾處地方。瓦森的
住宅也比不上申豪森的大宅。「它的外觀像一所醫院,因為這所房子兩側延展像兩
個長翼。總體看來,這所房子是很平常的,有許多窗子,既不像一座城堡又不像一
座羅馬式的別墅。」當柯雪林住在裡頭的時候,就是這樣評價這房子的。由於森林
並無其它收人,只能建造鋸木廠或造紙廠。「這將要花費10萬元左右,但是每日都
能夠把松樹變作許多紙張。」他從前有過一個時期是一個非常熱衷於大自然的人,
現在卻變得那麼的實際,變成了一個經濟家,一個極為顧家的人!

    他是一個一刻也閒不住的人,他初次來看這個地方時就動手為瓦森的森林與住
宅增添生機。「你打發人去申豪森把紅玻璃杯。雕花椅子、一兩架能鎖的櫥櫃、剩
下的幾張床都挪過來……桌子可以從柏林搬來。君主的屋子,為什麼要我們為其提
供傢具呀?我要坐馬車出去看森林、牡鹿、陽光……我不能寫得太多,因為墨水使
我的神經激動。……你不久就得來,讓孩子跟你同來,我猜在某個地方可以買到床。
不要帶女僕來,因為那裡已有一個洗衣服的女人,她曾替布曼特爾洗過三年衣服…
…你也不必帶廚子或女僕來,除非你自己要用他們。帶些厚的深綠色的布料作窗帷,
遮住玻璃門,我們就如同隱藏在密林深處而不會被人看到了。我想在你來之前我不
會回柏林的。你告訴別人說我身體很不好,不想走長路,我情願失去已得到的東西,
我想你,你快來。」



    這是俾斯麥最歡樂的時候。他離開柏林不再操勞公事了。他知道他的夫人快來
了,家裡沒有客人,沒有電報,只有管獵場的、管森林的人,馬匹、錢財是足夠用
的。他處在這種環境中,可見日子還是很好過的。然而他卻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是
這樣消遣的,一個星期後,他又想辦公事了;若是不想辦公事,他的老脾氣就要發
作,他又要做事,要發號施令。當他在鄉下隱居的時候,他還想掌權。當他指著一
位鄰居的田產所說的這樣一句話很能體現他的性情:「每天晚上我都想把那塊地取
來,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再看見這塊地時我又不動心了。」俾斯麥的激情與他的和緩,
他的政策的全部節奏,都包容在這一句話裡頭了。

    他在鄉下覺得他的客人們很蠢笨。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請德意志最聰明的
人來。除非是一位閣臣、一位秘書或一位政黨首領來見他,不然的話,他就沒有什
麼貴客。他坐在十多個親戚裡頭,其中有三個是聾子,其餘的人談話時都要大聲喊
叫,這三個人才能聽見。有人曾這樣寫過:「他很和氣地對待他們,這令他們非常
高興直到近十點鐘才回家。」柯雪林有時也到這裡來。「他來了,我們同坐在行軍
床上……他們一邊暢談,一面聆聽喬特爾為他們所創作的音樂。」

    在接待客人時俾斯麥往往覺得很勞累,他對喬特爾承認,柯雪林是他幼年朋友,
但覺得他讓他疲倦,盼望他早點走。

    現在他最喜歡的,還是莫特利,俾斯麥之所以喜歡這位有興致且十分坦率的美
國人,就是期望性情較為平和的人來平定他自己的天生不安寧。無論是君主,或是
喬安娜,都沒有這個資格,這兩個人都是他所尊敬的,除此之外,他看不起全世界
的人。君主與喬安娜都是常伴他左右的人,沒有鮮明的個性與獨到的見解,威廉年
紀已老,又不甚聰明,俾斯麥的夫人喬安娜是過於溫柔而無閱歷。他們兩個人的情
性都比較溫和,卻不能使他安靜。莫特利的安靜是與世無爭的,是自然的,卻是卓
爾不群的;他是俾斯麥的一個忠誠朋友,卻無求於他。最要緊的一點,就是莫特利
非常獨立,在俾斯麥所知的人中,無人能在這一點上與他相比。在一群心懷惡意與
蠢笨的人中,他能夠完全依賴莫特利,他是俾斯麥的真正的朋友。俾斯麥只有對莫
特利才寫這樣脫俗的信。俾斯麥向來是讓人等回信的,對至親至近的人也是這樣,
他卻屢次主動寫信給莫特利,都是用以下的腔調——大多用德文,有時也用英文:
「約克,我的寶貝——你到底在哪裡?你連一封信也不寫給我,你幹什麼去了?我
同黑奴一樣,從早勞碌到晚,你卻閒得無事可做——你與其游手好閒,不如寫信給
我了?我是不能按時寫信的,有五天的時間我幾乎抽不出一點散步的時間,但是你
這個懶惰的老東西,什麼事使你忘卻了老朋友?當我正要上床睡覺時,忽然看到照
片上你的雙眼,我寧可少睡點覺,擠出點時間追憶往事。你為什麼永不到柏林來?
從維也納到這裡還不到一個美國人度假旅遊所走的路程的四分之一,在這個令人乏
味的生活中,我和我的夫人都很想再見你一面。你幾時想來?如果你來,我發誓要
騰出時間來陪你故地重遊,在某酒店裡同你共飲一瓶酒。你不要理會政治了,來看
我吧。我答應你把聯合旗高高掛在房頂上,談天說地,開一瓶上好的白酒……不要
忘記老朋友,不要忘記老朋友的夫人,我的夫人也同我一樣非常熱切地想見你,你
若不來,至少也要來封信。」

    當莫特利被派為駐倫敦大使時,他們二人近在颶尺,俾斯麥從瓦森寫信給他,
說道:「你該把你的寓所搬到波美拉尼亞森林來,這會給我們帶來歡樂。對你這樣
的一個航海旅行家來說,這不過是舊日從柏林往格了根的路程。你扶住你夫人,上
一輛馬車,二十分鐘就到車站,再花三十分鐘後就到了柏林,從柏林到我這裡也不
過半日的路程…你能來是最好不過的。我的夫人,我的女兒,我自己與男孩子們,
都會欣喜若狂的;我們就會如同往日般地快樂……我被這個念頭深深地吸引住了,
你若不肯來,我必定會氣病的,這是不利於政治局面的。」

    他是真心喜愛莫特利,他愛妻子還帶著多少為夫為父的責任,他喜歡這個美國
人,是既無用意又無理由的。這兩個人開始交往密切時起,俾斯麥不過才十七歲,
他喜歡這個美國人六十多年不改。對於俾斯麥來說莫特利在某些方面彌補了他的不
足。如從前澤爾特之於歌德。莫特利在男人中給俾斯麥的感覺如同瑪爾維妮在女人
中給俾斯麥的感覺一樣,既隨和,又是個極聰明的人。他還是個有興致的人,同時
既富於閱歷又很謹慎。這個德意志人會從來自年輕國度的人群裡找著他最好的朋友,
並非偶然。

    喬安娜身體不好,常常生病,在衝突時期,她因為怕有人謀殺她的丈夫而整夜
睡不著,他屢次說她「失眠,心跳,沮喪」。他送她到幾處有礦泉的地方療養。在
她四十歲時,她寫信給女兒,自稱「老母」。當兒女們逐漸長大後,擺脫孩子的束
縛後,她又如同母親照顧兒子那樣照顧自己的丈夫。她後半生所惟一關切的事就是
照應他的身體,減輕他的煩惱,伺候他、保護他。為此她什麼都拋棄了——她的欲
望,她的消遣,她的見解;她絕不敢勸他;當他在柯尼希格雷茨的時候,她不直接
寫信給他說她心裡的想法,只有讓她的朋友喬特爾去間接地探問,她是否可以先到
維也納。她就是這樣深愛著她的丈夫,不肯炫耀自己。有一次俾斯麥夫婦同柯雪林
出遊,俾斯麥問喬安娜,喜歡再往前去,還是返回。她答道:「隨你喜歡,你的意
志就是我的意志。」當俾斯麥在瓦森有病的時候,她「日夜陪伴他,只有吃飯時走
開一會兒,她很安靜地坐在屋裡,或看書,或做活,或替他做事。」

    他的兒女們也是非常溫順,作父親的不要求什麼,他們不敢做什麼。俾斯麥說
瑪麗應該學寫點東西,他一聽說這個十六歲的女孩覺得寫東西是一件很難的事,他
就不再讓她寫。他追憶他的少年事時很傷心,這使他比較縱容兒女。他雖然是個立
過奇功的人,心裡卻對世間的任何人抱有懷疑態度,當他對柯雪林說他不打算教育
他的兒子們出去作官時,他流露出憤世的心境。他說道:「作官得不到什麼好處,
還要在世上銀十字架。」當他在尼科爾斯堡時候,正逢他兒子的生日。他寫給他一
封信,一開始說的就是政治新聞。他不久就感覺到他所處的兩難地位,他是政治家
的同時又是教育家,他說道:「當一個人處在政治戰場中,老是有許多對頭,必要
揮拳打倒那些更有氣力的,使他們不能再翻身,隨後剩下那些較為無氣力的——若
在私人生活中作這種事,人家就會當作是一種卑劣的行徑。」他要他的兒子們時常
保持精力充沛。他每每稱讚兒子們,只是稱讚他們有奮鬥能力。

    傅斯麥的健康全靠他的精神支撐,他的精神又依賴於事態的演變。他的治病方
法如同他的生活那樣暴烈。他向來不打傘,不穿雨靴,他所坐的總是馬車,他有病
用不著醫生,他自己當醫生。布蘭肯堡從瓦森寫道:「倘若他還像從前那樣過不健
康的生活,他的病將無法治療。他午睡通常起得很晚,起來就在森林裡閒逛,如同
一個管林木的人一樣,要逛到五點鐘。他五點,六點,或七點開始吃飯(吃得很多)!
吃完飯打半個小時的台球。隨後他再處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工作到十點或十一
點。最後吃冷的晚飯,因為不消化,晚上睡眠自然不好……他說起他的諸多煩惱,
幾乎要落淚,他說無論什麼事都走錯方向了;他卻並不給我從旁邊說句話的機會…
…他就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結果患了很嚴重的消化不良。」有一次關於漢諾
威的財政問題,他的議案只以多五票的優勢通過,他「就很受震動,立即開始脹痛,
吐黃汁」。羅恩警告他也無效。羅恩說道:「我想你該有充足的自制能力以遏制你
本性的過火之外,要過一種有價值的有節制的生活,強制自己!你必定要做到這一
點!『羅恩,是他的一個最可靠的同伴,敢用」必定「這兩個字眼,然而即使說了
也是枉然!

    俾斯麥天生好怒,這使他在辦日常公事時受到的阻力,要多過在決定重大決策
時受到的阻力。在加斯泰因時候,有一次一連下了兩三天大雨,他很不高興,說那
裡的空氣如同洗衣房的一樣。他寓所左邊的瀑布,也令他神經不寧。無論什麼時候
在多山的地方,他總嫌天涯不寬。他的夫人寫信告訴他說,孩子們的牙已經刮過了,
他答道:「你使我非常著急,覺得心裡很不安!」有一位黑森的領袖問他黑森的未
來時,「他的膚色本來就不太好看,現在更加沉悶。他一言不發,顯得很焦躁,一
會兒拿支筆,一會兒拿一把切紙刀,過了一會兒,嘴邊露出些高興的微笑;但不久
就消失了,他的面目露出真正魔鬼的神色,皺著濃密的眉毛。」

    當他的身體逐漸衰老的時候,他生來的精力卻與光陰奮鬥,他開始像他的少年
時代一樣懷疑一切。他從前接受過宗教的信仰,現在所保留的,不過比形式多一點。
有一個奉教虔篤的鄰居說俾斯麥毫無忌憚,他寫了一封很長的聖誕信答覆,以一個
信奉基督教人的態度自居:「我很願意承認我應該多去幾趟教堂……我不到教堂,
並非因為沒有時間,實是因為我的身體不好——尤其是冬天……無論什麼人說我是
一個肆無忌憚的政客,這真是冤枉我。那些冤枉我的人,不如先在這個城區裡面,
找尋一下他的良心丟在何處?」有一個軍官在他的徽章上刻上格言:「永不後悔,
永不饒恕!」俾斯麥聽見很高興,倘若饒恕與悔罪是基督教的兩根柱石,我們看見
俾斯麥這樣高興,禁不住微笑。俾斯麥議論這句格言時,說道:「我早就知道這個
宗旨在現實生活中是有用的!」在普魯士與奧地利開戰的前幾日俾斯麥寫一封信給
一個朋友,信中寫道:「骰子是擲下去了,我們很有把握地著眼於將來,但是我們
不可忘記,上帝的心腸往往是無故而改變的!」

    今天就如從前一樣,俾斯麥把他的君主黨見解,加在他的基督教的諸多公式上,
如同一個人把他的盾掛在樹上,自己就在那影子下安營紮寨。俾斯麥的傲氣是無人
能比的,他除非是被消滅了,除非他接連對自己提議說君主的權力是有神聖源頭的。
不然,必定要革命。他吃飯的時候對著許多人說:「假使我不再是一個基督教徒,
我是不肯再伺候君主一分鐘的……我的錢足夠生活了,我在世界上所得的地位也令
我很滿意了,用不著君主了……我不愛榮銜與徽章,我堅信一種死後的生活,所以
我是一個君主黨,不然的話,我若跟著我的性情走,我該做一個共和黨。其實我是
一個極端的共和黨!惟有我那堅定的宗教信仰,使我在這後十年內不改變宗旨,無
論什麼事都不能使我改變……假使我沒有宗教信仰的根基,我早就告訴朝廷往地獄
去吧!」席上有一個人反駁他,說有許多人只因知有國家,所以才侍奉君主。俾斯
麥反駁他:「這種為國為君而克己,而犧牲自己,在我們德意志人之中,是我們的
祖先們信仰的遺跡——這樣的信仰,已經改變了,現在雖是暗晦,卻還是效力,不
再是一宗信仰,說到底卻仍是信仰。我多麼喜歡歸隱呀!我喜歡過鄉下田園般的生
活,森林與自然。你把我與上帝的關係分開,我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明天就收拾
行李,回瓦森種油麥。既是這樣,君主又算得了什麼!我若不是受上帝節制,我為
什麼受制於霍亨索倫呀?他們這一族是來自一個斯瓦比亞的民族,並不比我的民族
高貴,他們是否幸福與我並無特別的關係。我還不如雅科比,他當了共和國的大總
統,人家還能夠忍受……從許多方面看來,他還是一個較為合理的人。」

    俾斯麥有好幾次都發表過這樣一種思想,他說國家思想是宗教信仰的最後的遺
跡。他卻並不相信有人會有這樣的思想!他在歷史上所有的大人物中,在全部與他
並世的人物的即使是最不相干的行為裡面,尋找為己的動機,所以他自己也是這樣
被引誘,走人政治舞台,被驅人政界為國辦事,掌握最高的政權,這完全都是被奢
望與攬權所致,他的本性引他走向這條道路。他與路德不同,不是被逼而走這幾條
路的;他與羅恩也不同,不是熱心幫助君主;他又與斯泰因不同,並非由於想為德
意志盡力,而走這條路的。

    我們若是讓他自己承認是一個共和黨,我們就要猜測他假使是生於美國,他的
革命思想會促使他想當大總統的。他的自愛自覺,使他想讓自己的國家,自己的階
級,自己的家庭,都要處於體面的地位:要達到這幾個目的,就要替一個斯瓦比亞
的民族辦事,這家人的祖先比俾斯麥氏力量更加強大,運氣更好些;他必定要受制
於那些無論在聰明與性格,熱心與天才上都不如他的人們,他之所以這樣做,是由
於他的信仰給予的暗示,他要感謝這許多暗示,因為由此他才能夠相信這一朝的君
主是天命的君主。

    當他宣佈自己是一個泛神派而恥笑基督教的時候,我們想若不是這樣,如何能
夠解釋他少年時的貴族作派?為什麼這個不信宗教的貴族會厭惡自由黨?他們的目
的是在乎一種中和的共和制,這個信教的宰相,為什麼今日卻願意要他們幫忙治理
國家?倘若他既是上帝的仇敵,他應該照著他的貴族邏輯,至少也要作君主的對頭。
倘若他今天是上帝的僕人,他就該敬重這個君主國。然而他敬重嗎?有人曾問他,
一個作君主的應該學些什麼?他神秘地答道:「一個君主其實應該接受波斯式的教
育,這就是說他必須得學會騎術,學會打仗,倘若在這兩件事之外,他要對他的行
業作專門研究,他就必須要學會怎樣站立許久,怎樣對從未見過的人說好聽的話,
怎樣說謊。他永遠不必說些不人耳的實話,因為這是他的大臣們的事,我們的君主
不曉得怎樣說謊。無論他怎麼嘗試,一開口我們就知道他不會。」

    我們現在聽他怎樣說王室!「倘若我同君主在利茲林根打獵,這個地方原在一
向屬於我們家的一片森林裡面。三百年前霍亨索倫搶了我們的波格斯特,不過因為
這是一塊好獵場,因為從前的樹木有現在的兩倍那麼多。除了是個好獵場外,那還
是一塊很有價值的土地;今日價值幾百萬,從前他們不顧我們在法律上的權利,硬
從我們手中搶走的。那時候的地主,因為不肯放棄這塊土地,就被幽閉起來,吃的
是很鹹的食物,沒有什麼喝的。我們所得的賠償不值地價的四分之一。」我們從這
幾句話就知道俾斯麥的性格,相信是天命使霍亨索倫在他之上的。

    當我們把他看作一個充滿怨恨的人的時候,我們就會很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他
很喜歡引魔鬼所說的話,他記得《浮士德》第一部分中的好幾段,他念誦得很好。
曾這樣說過:「你只要問我,我就會給你歌德著作的四分之三!此外,我只要有他
的四十本著作裡頭的七八本,我就會心滿意足地在一個荒島上過日子。」隨後他把
歌德描寫成一個作短工的裁縫:「一個人,與世無爭(不怨天憂人),自己躲開世
界,是很快樂的。既然與世界無爭,這個人就會有知心朋友,他就能夠同這個朋友
享受許多事物——一個人能夠寫這樣的話,就是一個作短工的裁縫!你想想看,『
與世無爭』,又常有一個人靠在你的懷裡!」又有一次,柯雪林的小姐很熱心地談
論戲劇,想像自己在劇裡作英雄是很快樂的,俾斯麥很直率地批評她說:「你願意
像沃倫斯泰因那樣,在一間簡陋的店裡,被一個匪徒殺死嗎?」喬特爾說起害怕與
憐憫,俾斯麥很憤怒地反駁道:「是呀,我看見害怕與憐憫是很生氣的,所以當我
在戲院裡看戲時,我常想一把抓住劇中惡人的喉嚨!」喬特爾是講人道主義的人,
抱定戲中「得勝觀念」的宗旨。你斯麥於是開始談燒鵝,問道:「你可知道在波羅
的海邊諸省,人們吃燒鵝是就著馬鈴薯吃,抑或是就著蘋果吃?相比之下我更喜歡
就著馬鈴薯吃。」

    他現在將聽音樂當作他看書或做事的陪襯。後來,到了他當帝國宰相的時候,
他完全不聽音樂了,因為音樂會使他睡得不好。

    總之,他的言行舉止,越來越變作散人的腔調了。他辦事越來越成功,他的許
多願望也得以實現,這樣就可以不為浮士德的感情所困擾,現在卻清醒過來。「浮
士德很不滿意於他的心裡有兩個靈魂;但是我的心裡有許多靈魂,彼此相爭,這許
多靈魂相爭,恰如在一個共和國裡一樣。……我揭露出來他們所說的大部分話,但
是心裡還有好多東西是絕不想令任何人窺見的。」這兩句話,是當他同兩個屬員坐
馬車時所說的。他渲洩自己的不滿意,要多過訴說他的孤寂,因為他若單純是孤寂,
是不肯說出來的。在慶祝日他很坦白地寫信給他的至親至愛的人:「人生在世的這
種種不寧息,簡直令人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不是鄉紳所過的……過較為安
靜的日子,我就想家,到了我可以支配自己的時候,到了(如我現在所想像的)我
覺得比較歡樂的日子,我也是這樣——當我騎馬的時候,我卻很清楚地記得『在那
騎士的後面坐著黑色的憂愁』,這句話是極其正確的。」他無力反對自己與生俱來
的性格,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的妹妹慶賀結婚二十五週年紀念日時,他寫一封信
給她,很清楚地表達這種想法:「我很想同你交換……關於人生的如夢幻光陰易逝
的反省。我們過了許久才失去原以為生活快要開始的夢幻,我們又為這樣的開始而
作籌備,所以我們要許多表示路程的界石,有如結婚二十五週年,使我們記得回顧
從前,使我們看得清楚,我們已經走過多少路,途經多少好站與壞站。我無論如何
都覺得現在這一站比從前所走過的任何一站都不舒服,為什麼我卻不肯停止而努力
向前希望走到一個較好的站,這是不是證明我們的不足……抑或是證明不過是我們
自己的錯誤?我衷心祝願你……很高興地慶祝你的好日子,使你願意喊那個向前趕
車的車伕,說道:」朋友慢慢地趕『。我因為並未達到這樣知足的心境,所以我自
己是很不感謝上帝的。我雖知道我有許多理由使自己知足,這是指我想起妻子時,
尤其是想起我的妹妹時,想起我為公為私努力所作的許多事情時……我辦成功了,
卻看到沒什麼價值,我還是不知足。「

    這樣嚴酷的解析,多麼細緻的逐層露出來。在這幾句冷消的話裡面,他說得多
麼巧妙呀!他把一生的功業都概括在一句話裡。這之中有多少無奈呀!神斯麥卻毫
不留情地用他的筆解剖自己,揭露他永遠是個無定性的散人。他說他全部的勝利,
全部的奮鬥,二十年間不停的戰鬥,所得來的諸多結果,都不過是不舒服的地位,
他從此還要向前努力,找一個更好的!

TOP

十六、挑起普法戰火




    拿破侖三世不想打仗,卻不得不打仗。我們難以知曉法蘭西究竟想要什麼;法
蘭西的諸多奢望是不是與德意志的統一勢不兩立?而統一是迫在眉睫的事。也許關
於這件事並無廣泛傳播的跡象,因為七月間所激發出的憤怒只限於巴黎一處,也不
過在幾條街上,又是幾家報館替政府辦的。我們若要證明法蘭西人民的感情,就要
看五月間國民大會有什麼行動。這次國民大會,雖用過壓力,行過賄賂,但是拿破
侖三世的得票依然不超過七百萬張,反對他的票,有五十萬張,但棄權票卻有三百
萬張(表示無言的反對)。因為輿論認為拿破侖三世的政治,是專注於維持法蘭西
的偉大與榮耀,那些反對的與不投票的,表示他們願意與勞工們保持和平的一種政
策。法國民族,天性本是好安靜的,喜歡尋樂,除非是被一個很聰明的領袖或被某
種需要所激怒,不然的話,顯然是不願同任何哪一國爭鬥。一個征服者若要保持威
望,必須要當眾出風頭,國人這樣的態度,卻會危及他的地位。那時候國人大都渴
望太平,願意共和。法蘭西皇帝那時候有病,雖然很怕打敗,怕得發抖,但他卻下
定決心,持孤注一擲的態度。

    經過普法兩國爭奪盧森堡之後,拿破侖三世發動戰爭是在所難免了。之後俾斯
麥被迫阻止戰爭。拿破侖三世與意大利、奧地利都磋商好了。1870年春,他同奧國
大公商量,擬了個共同行動的草稿——準備同普魯士打仗。同時,他派葛拉蒙特當
外交部長,儘管他個人十分憎惡葛拉蒙特,但皇后與在朝的反對普魯士的政黨卻迫
使他派葛拉蒙特。有謠言說,1866年葛拉蒙特曾想攻打普魯士俾斯麥聽後說:「噶
拉蒙特是隻野獸。」這話被葛拉蒙特聽見了,發誓要報仇雪恨。內閣戰爭就這樣萬
事俱備,只要一有借口,就可以立即發動戰爭,不久這個借口就很順利地找到了。

    西班牙人把他們的王后趕走了,他們到處找一個新君主,卻始終找不著。後來
他們向德意志求助,德意志的諸多王室將君主供給半個歐洲,霍亨索倫氏的旁支方
才將一個君主供給羅馬尼亞,西班牙人就向旁支探問。威廉王是霍亨索倫氏的家長,
必須先同他商量,但他卻表示反對。俾斯麥卻不然,他的政策是要盡可能的替他的
字號多開幾個分號,我們若是猜測他的直接目的是要同法蘭西鬧翻,這就糊塗了。
我們應該猜他認為霍亨索倫氏的支系作西班牙王這樣一事就十分有利於普魯士;他
以為外交勝利好過一個霍亨索倫氏支系登西班牙王位;又認為雙方諒解更好過外交
勝利。他準備為統一普魯士而戰,他沒有充足的理由,但他已知法蘭西在西班牙一
事上找到了借口。到了這時候,他主要是等待時機。

    1869年5 月,在未正式提議之前,霍亨索倫氏登上西班牙王位,一場大的衝突
是不可避免了。但俾斯麥並不勸君主放棄。他將這件事看作家族裡面的事,王室的
支系可以自由行動。他不肯給予正式的擔保,因為他要拖延他的對頭,然而他很快
便曉得這是一個很為難的問題。君主已經不願意旁支繼承羅馬尼亞的王位,俾斯麥
應怎樣勸說君主呢?

    「西班牙現在瀕於無政府的邊緣,如果我們要使他們免受這樣的危險,西班牙
人是會極其感激德意志的。我們最好使法蘭西的那邊有個國家,這個國家是我們所
信賴的,法蘭西肯定要考慮到這一國的感情的。」況且這個計劃會節省普魯士的兩
個師團。所以使君主打定主意,答應旁支作西班牙王,就是為了能夠省兩個師團的
兵力。

    俾斯麥知道這一步可以引發戰事,他預備冒這個險,因為他只為普魯士的權力
而奮鬥。(因為今日他比較注意阿爾薩斯,如同在1866年間他不甚注意奧地利的西
裡西亞一樣)因為他不僅僅是現在,無論什麼時也不要普魯士征服德意志或異族的
土地。他還是像從前一樣,不過要在德意志使自己取得政治領袖地位——他準備同
拿破侖三世打仗,如他從前準備同弗蘭茨約瑟夫打仗一樣,如同從前造成北德意志
的聯盟一樣,現在要統一德意志,必須用強迫手段,這些王公們才能答應。一個德
意志政治家要把他的同種族們都團結起來,甚至違背他們的意願,這就是這兩次戰
爭的原因之所在。其實在德意志並無阿爾薩斯問題,也如在法蘭西並無萊茵河左岸
問題;這「兩個問題」都是兩國幾個喜歡張揚的人搞出的。他們想激惹那些愛好和
平的人們起來相鬥。在巴黎和維也納的政客們有權阻止與他們邊界相鄰的諸邦成為
一個統一的國家,也如德意志人與王公貴族們有權努力營造統———他們的努力卻
是時斷時續的,又沒有一個長期不變的計劃。俾斯麥在尼科爾斯堡說過一句俏皮話,
說奧地利攻打普魯士並不見得比普魯士攻打奧地利更不道德。這句話可以推用於法
蘭西之戰,只要小歐羅巴一日受到列強與聯盟的領袖和霸主之害,其餘民族就一日
不肯讓一個民族統一,除非是通過武力,否則別無其它解決途徑。



    俾斯麥只在乎可能之事,絕不在乎可欲之事。這時他被兩個互相衝突的動機所
困惑,他反而要感謝德意志人的分裂與相互仇視。假使他是一個巴伐利亞人,他會
用他的堅強意志,阻止在普魯士之下的任何統一。但他是一個普魯士人,他之所以
要這樣統一,緣於他的基本感情一一個人的,階級的,民族的傲性。同時,他從一
個政治家的地位出發,以普通的德意志觀點去看這件事,他的慾望是合乎情理的。
這種認同與他的自然慾望結合,使人更易於以其歷史的觀點把他施加於南方的壓力
(南方不承認的)說得合理。「假使這個民族只能在公眾的義憤中統一」,那麼除
了以異族身份登上西班牙王位這個事實,引起公憤外還有什麼事能夠使他們容易沖
動呢?

    他從西班牙事件中窺見有使事件發生的可能。他知道要克服許多困難,他的外
交熱情也因此而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他派兩個辦事人到西班牙,一個是布赫爾,另
一個是位陸軍軍官,使已經半死不活的提議復活過來。這是件非常秘密的事情,因
為他需要一件既成事實之事與拿破侖三世對抗,他就要置拿破侖三世於理虧的地位。
西班牙原是一個獨立王國,為什麼不允許他隨便去什麼地方找一個君主?正式的提
議已經送去了,沒有讓威廉知道,就去西格馬林根了。普魯士王雖滿肚子不願意,
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在提議正式宣佈之前不久,這件事被巴黎知道了。脂膏已經放在火上了!葛拉
蒙特在一個半公半私的演說中叫起來了,巴黎報界也叫起來。報紙憤怒地(也許是
真的,也許是假裝的)說:「西班牙竟然會選擇一位德意志君主,令人詫異!」其
實葛拉蒙特知道俾斯麥看不起他,他目的是想當眾打這普魯士外交部長一巴掌,使
天下人都看見!

    俾斯麥這時候正在瓦森休息,盛夏時下過一次雪。他寫信給他的夫人說這件事
:「我這幾天吃梭魚和羊肉。今天吃梭魚和小牛肉,還吃龍鬚菜,這裡的飯菜比柏
林的好。一場雪把許多嫩山根樹都傷了,許多橡樹身也變黑了。你的玫瑰花更是受
損傷,自從降雪以來有幾架接枝的玫瑰樹變得毫無生機。大麥也受到了損傷,不過
馬鈴薯得以倖免。我一個人吃飯很無卿,我別的不想,只想喝格拉茲啤酒。咳!都
喝完了,克列特啤酒也喝完了……我沒東西喝,只好喝布勒斯勞啤酒。但這種啤酒
味苦,常喝是不利於身體的。飯後我走過大圃與幾處保養獵品的地方,看見四隻小
鹿,其中三隻是母的。你的赤楊林長得茂盛,但是也略受凍傷。杉林下的黑土地裡
長出了三尺高的開花的小樹,已經變白了,同開花的番石榴一樣(我附送標本給你)
還有野迷送香……我十點鐘就睡了。」

    沒過多久,戰火就已在巴黎燃燒起來。俾斯麥在屋裡踱來踱去,授意別人寫下
他要登報的話,以答覆巴黎發生的事變。他說:「我有許多話想在報上發表,另外
還有一些詳細的論述,關於公事上要登報的話,要說得很安詳,但是半公半私的話
就要將法蘭西的自大說得嚴重些。法蘭西皇后正在煽風點火,有必要看一次西班牙
立君主所引發的戰爭……法蘭西人像瘋了一樣,在街上發狂,口吐白沫,手持彎曲
的小刀,逢人便刺。……」7 月6 日,葛拉蒙特在議院發表了一篇演說,7 月7 日
俾斯麥讀到了這篇文章:「我們可以尊重一個鄰國的權利。但我們卻不能忍受一個
外國人登上查理五世的王位,這樣一來歐洲的平等權力就會被擾亂了。這不僅不利
於我們,而且還會損失法蘭西的利益和體面。」倘若這種事一旦被發現,我們就應
該毫不遲疑,毫不示弱地盡我們應盡的義務!「他的這篇演說贏得議會的陣陣喝彩!
俾斯麥讀此篇演說時,喬特爾說:」這好像是要打仗呀!葛拉蒙特若不是打定主意
的話,不會這樣說的……假使我們立刻攻打法蘭西,我們一定會取得勝利!可是我
們卻不能這樣做——我們有諸多原因。「

    法蘭西大使貝內德蒂奉葛拉蒙特之命,要求拜見威廉王。這是對的,因為俾斯
麥不肯由平等的政府機構討論這個問題。

    威廉很和氣地接見貝內德蒂,這個老好人不願意讓自己在延木斯的度假受到任
何干擾。俾斯麥想拒絕貝內德蒂,君主卻不許,堅持同貝內德蒂討論。君主認為這
事很不好,初九那一天,就告訴貝內德蒂說他將以霍亨索倫族長的資格勸他的堂兄
辭職並打發了一個副官到西格馬林根。威廉寫信給王后說:「我希望上帝讓霍亨索
倫聽理性的話!」俾斯麥在瓦森得到此消息後,很是憤怒,他喊道:「君主退縮了!」
他覺得自己被拋到了一邊。他覺得威廉王的舉動會被人認為是普魯士的懦弱,他緊
急發電要求見威廉工。復電11日才到,讓俾斯麥等了一天。12日他同喬特爾趕赴柏
林。因為他必須要走過國都。趕了十個小時的路途之後,當他的馬車趕到外交部門
口時,神斯麥接到了一封電報。他登時渾身發熱,如發病一樣,急忙拆開信看。電
報告訴他貝內德蒂將在埃姆斯做進一步嘗試,君主會給他答覆。毛奇與羅恩此時也
匆匆被邀來共進晚餐。不久又一封電報傳來告訴俾斯麥說:「霍亨索倫登西班牙王
位的事已被取消。」

    事後海斯麥寫道:「我最初的想法是辭職……這樣的讓步是德意志的恥辱……
我覺得極其壓抑,因為我想不出法子來補救這些損失,這一政策必定使我們的國家
受損失,除非和法蘭西決一死戰。……所以我不想在埃姆斯啦,我請攸連堡伯爵向
君主闡明我的看法。君主要自己決斷國事,自己負責。此事要歸咎於王后,她從科
布倫茨來勸說他。君王今年已七十三歲了,他喜歡安靜,不願冒險失去1860年的勝
利。當他不為裙帶所左右時,他是最顧國家體面的……王后作為一個女人沒有民族
思想,君主也無法抗拒她。」這是二十年後俾斯麥談論王后的短處時所說的。其實
葛拉蒙特在打了政治敗仗的時期,也說了許多責怪拿破侖三世的話。不過俾斯麥說
國王與王后的短處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俾斯麥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辦了許多大事,
打了許多勝仗。但他有滿肚子不高興,因為他惱怒君主不該在「家族的事」上獨斷
專行。

    他整夜盤算著和計劃著。一面傲性十足,一面又怨恨不已。他備受煎熬!13日
早上,他從俄國使館傳來的消息得知,巴黎持否定的態度,他放心了。他同英國大
使談話說:「巴黎若再要強迫,那麼法蘭西打算打仗報仇的想法將被世人皆知。我
們決不會忍受任何羞辱。法蘭西要挑戰,我們就應戰,我們絕不會坐視不動。我們
要以可靠的保證來抵抗忽然進攻的危險!葛拉蒙特一定要收回他的恐嚇演說,不然
普魯士一直要求到滿意為止。」

    俾斯麥常常將一些雜亂的事情理順。他那目光短淺的對頭無論在才能與見識上
都無法與他相提並論,然而他的君主卻放心將大權交與他掌握,昨天當俾斯麥正走
在路上的時候,葛拉蒙特電喻貝內德蒂請普魯士國王正式宣佈關於西班牙王位之事。
同時他逼駐巴黎的普魯士大使威爾德函告威廉王說拿破侖三世要他寫一封信。此信
要宣稱普魯士不做傷害法蘭西的威嚴和利益的事。葛拉蒙特希望他一旦有了公文備
案,他就能夠在議院打一個漂亮的勝仗。四天前,拿破侖三世病得很厲害,害怕動
手術,擔心手術會使他致命。

    俾斯麥一聽到葛拉蒙特對普魯士大使的提議就狂怒不止,他急忙把威爾德調回
來。威廉在埃姆斯接到俾斯麥的一封電報,電報中威脅說如果威廉再接見貝內德蒂,
他將辭職。羅思卻說這樣做等於退縮,軍人是不能退縮的。俾斯麥回答說:「你們
是軍人,奉令而動。我是文臣,我們見解不同,但我不能犧牲我的體面和政治前途。」
隨後來了一封密電,是阿比肯發來的:「君主寫信給我說貝內德蒂伯爵苦苦地哀求
我立刻發電,保證不讓霍亨索倫支系人選的問題復活,最後我嚴厲地拒絕了他,因
為我不可能永遠地擔保此事。我自然告訴他我尚未接到新消息,因為他從馬德里和
巴黎得到的消息較為遲緩。他可以明白,我的政府事先並不知道這件事。此後君主
接到安東尼王爵的一封公文。君主已經告訴貝內德蒂伯爵說他正在等王爵的消息,
君主因為上文所說的強烈要求,決意不再接見貝內德蒂伯爵。君主已經從王爵處得
到貝內德蒂所得自巴黎的消息的證實,所以無話再對大使說,君主任從貴大臣定奪,
對於貝內德蒂提這樣的新要求與君主對他的拒絕,是否宜於立即告訴大使們和報界。」

    攸連堡把宰相的憤怒告訴了君主,並匯報了毛奇與羅恩此刻的心態,說俾斯麥
不肯來埃姆斯。

    公文擺在俾斯麥的飯桌上,兩位軍長都沒了胃口,他們「不肯吃也不肯喝,我
仔細閱讀公文後,說公文載有君主權授與我的權力……我問了毛奇幾個問題。我問
他我們的軍備怎麼樣,戰事臨近,我們幾時能準備充分?」毛奇回答說,戰事越快
越好,因為迅速將有利於普魯士,俾斯麥聞之立刻將下列一篇文章公佈:「霍亨索
倫世襲王爵已放棄西班牙王位,西班牙政府正式轉告法蘭西政府。法蘭西大使獲悉
後,在埃姆斯要求君主讓他發電至巴黎,說君主擔保永不答應霍亨索倫作西班牙王。
君主決定不再召見法蘭西大使,傳諭值日副官說君主沒有什麼話可通知大使說了。」

    俾斯麥並未在公文中加入新的字句,只不過略作了些刪改,原文「再沒得話對
大使說了」改為「無話可通知大使了」。對大使和報館公佈的此文原是君主的意思。
俾斯麥沒有做假,他只不過把原文修改得緊湊了些。原文像一個扁而又成形的氣球,
空氣不多,固而飄不起來。而現在氣球裡充滿了氣,飛得很高很快,使千千萬萬的
人可以看得見了。

    這樣安排的直接效果其實是逼法蘭西宣戰或屈服。李卜克內西後來說這一公文
是樁罪惡,但罪惡不是俾斯麥造成的,罪惡源於當時的社會,在於兩三個不同國籍
的人動輒使用武力所造成的。

    俾斯麥在轉瞬間打定主意後才想到了君主。他趁勢決斷,不再拖延,因為公文
一宣佈,戰爭將勢在必行。其實在短時間內君主也主張戰爭,這也能從來自埃姆斯
的第二封電報中看出。

    俾斯麥的動作是合邏輯的,他知道總司令說過時機是有利的,又曉得最後幾年
的發展不能不戰——他一定要創造一個實實在在的德意志。他以為這是最佳時機,
他當然要見機而動。不論是事實上還是形式上,都是法蘭西向普魯士挑戰,他要讓
誕生於數十年後的人懂得為統一而戰是值得的。

    當俾斯麥安排那件公文的時候,他很有先見地看到它導致的結果。果然還未到
半夜,這件公文就在歐洲各國放了一聲很響的炮。

TOP

發新話題

本站所有圖文均屬網友發表,僅代表作者的觀點與本站無關,如有侵權請通知版主會盡快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