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白挺紅丸,攪亂大明內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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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努爾哈赤自得隱士苟得利以後,二人日夜談論經國大事,甚為投契。他說:「自從張一化去世以後,俺丟了一個智囊;如今來了苟得利,俺像魚得水那樣。」一天,苟得利告訴努爾哈赤說:「兵書上說:『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這『知彼』二字,若想做到,非用『間諜』不可。在向明廷發動攻勢之前,應該提前去刺探明軍的指揮、部署、數量、兵器、城邑、士氣、糧襪等情報。」努爾哈赤聽了,興奮得直拍手。他說道:「俺倆想到一塊去了。俺正準備成立一個情報組織,給他們提供一筆活動經費,派他們到明朝各個重要部門、重要府城、關塞等地,用賄賂、收買政策,去刺探明廷的各種情報,以求取得戰爭的主動權。」苟得利說:「開原城裡,俺有個朋友在那裡開飯店,可以去人與他聯絡一下。瀋陽巡府衙門裡,俺有個表弟在裡面做事,也是個小頭目,可以利用他瞭解遼東的防守情況。在遼陽,俺也有個親戚,在府裡幹事。」努爾哈赤說道:「你就當這個情報組織的高參吧!俺讓大將何和理負責組建這個情報組,你們二人有事在一起多商量。」於是努爾哈赤用最詭詐的計謀、最豐厚的財物,最秘密的手段,派遣謀工,收買明朝官府裡人員,充當間諜,為自己提供準確的情報。
一天,苟得利與何和理一起來見努爾哈赤,說遼東巡按御史胡克儉的小舅子王某,答應他們:建州可以用十顆東珠,兩件貂皮,五個美女換回瀋陽兵器場生產的刀、劍等一千餘件。努爾哈赤當即批准這個交易。不久之後,一千多件兵器運回到佛阿拉,努爾哈赤高興說:「幹得好!這筆交易很合算。既省工省料,又省時間。」
萬曆三十六年(1608年)以後,努爾哈赤已經有進兵遼東的計劃。於是,他便注意積穀備戰,以蜜充糧,貯谷實倉,決定暫時停止向明朝貢蜜。明朝的邊官撫臣風聞此事,似信非信。於萬曆四十二年(1614年)決定派人探明虛實。他們選中了遼陽村官肖子玉辦這種事。此人本是個無賴之徒,為人很不正派。他自稱是萬曆皇帝的寵妃——鄭貴妃的表弟,到處招搖過市。他嫌出使建州,自己的官職過低,竟冒充都督,乘八抬大轎,到建州質問停貢之事。努爾哈赤通過情報組提供的情報,熟知遼陽情況,並得知肖子玉的根底,對於他偽稱都督,盛陳儀仗,虛張聲勢地進入建州,先是不予理睬。肖子玉原是鄭貴妃姨娘的表侄,這已是拐了兩個彎子的親戚,他卻拉著鄭貴妃娘娘的虎皮,威脅建州說:「天使光臨,大都督不出城來親自迎接,有侮天朝。俺回去定向鄭貴妃表姐稟告,必將問罪」等等。努爾哈赤聽從了苟得利的建議:派來使臣,事關朝廷,不是肖子玉一人所為。便改變態度,按照禮節迎接朝廷使臣,親迎肖子玉入宮,並且款待十分周到。於是肖子玉認為努爾哈赤盛情有禮,欣喜若狂。宴席上,他詢問努爾哈赤說:「近年以來,建州為什麼不貢蜂蜜?」努爾哈赤應付說:「本部的蜂蜜如天朝的五穀一樣,天不由人,時令各異,豐欠不常。近五年以來,花疏蜂死,無蜜可貢。待花滿枝頭,豐年存蜜的時候,再將按例朝貢。」並說:「此等小事,何煩聖慮。」由於努爾哈赤從容不迫,隨機應變,使不瞭解建州實情的肖子玉,無言可對。宴後,努爾哈赤又以厚禮相贈,肖子玉非常高興。回去時,努爾哈赤遠路相送,與肖子玉並轡而行。分別時,努爾哈赤拍著他的肩頭說:「你是遼陽無賴肖子玉,竟敢偽稱都督,身臨俺的建州,不是俺不能殺你,也不是俺不能上奏皇上,而是為了『眼前留一線,日後好見面』。你回去以後代俺稟告撫台大人,深致敬意,並轉告他們不要給俺找麻煩。」肖子玉聽後,面紅耳赤,連聲諾諾,狼狽西奔。
再說明朝皇帝對建州努爾哈赤儲糧備戰的情況根本不予重視,那遼東的軍備廢弛更是驚人。
其實,萬曆皇帝朱翊鈞哪有心思管這些?朝廷內部,宮廷紛爭,「三案」迭起,已纏得力竭精疲,直至他死後,案子還在牽牽連連,沒有完了。
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五月的一天,忽然有一個大漢,貌似瘋狂,身穿短衣窄褲,手持棗木棍一根,闖到慈寧宮門口。
這慈寧宮是明萬曆皇帝太子未常洛的住所。再說那大漢闖到宮門口時,把門的禁軍急忙上前問道:
「呔!你是幹什麼的?」
那禁軍的話音未落,大漢走到面前,也不搭話一棍打在頭上,當即倒地斃命了。
因為慈寧官平日只有兩個禁軍守門,另一人見那禁軍被打死,又見大漢氣勢洶洶奔他而來,故不敢怠慢,慌忙回身,想關大門已來不及了,只得向院裡邊跑邊喊道:
「不得了啦!強盜來了!打死人啦!……」
這禁軍一喊,院裡一下子圍上來十幾個禁軍,把那大漢圍在當中,廝殺起來。
這些禁軍平日缺乏訓練,整日養尊處優,仗著皇家的威勢,作威作福慣了的,怎能上陣?
那大漢手持棗木棍子,上下左右,揮舞得撒土不漏,禁軍的刀槍,根本近不得身。不一會工夫,那些禁軍一個個被打得屁滾尿流,有的瘸腿斷胳膊,有的頭破血流,大部分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只有幾個跑著喊著:
「強盜來啦!殺人了啦!……」
再說慈寧宮的禁軍首領名叫朱才章,今日被朋友請去喝酒去了,只有他有些武功。二門裡面全是太監守衛著,聽到喊聲,都跑出來了,不知發生什麼事情。
太監們出來,見禁軍帶著傷跑著,喊著,便上前問話,哪知話未出口,大漢便撞進來了。
那些太監更是宮裡的廢物,一向傲慢成性,遂向大漢喊道:
「何方強盜,敢來宮裡行兇?」
那大漢更不搭話,見了太監便打。他那根棗木棍子,就橫裡一掃,太監們便倒地一片。
說來也巧,那內官韓本用恰在這時,喝得醉熏熏地回來了。聽大門口的傷兵一說,他拿根丈八長矛便趕進來了。正見太監們被打得落花流水之時,韓本用一個縱身竄過去,迎著大漢便打將起來。
那些輕傷的禁軍,見頭領回來了,膽子又壯起來,都站在周圍看著,有的手裡拿著刀、槍等,有的拿著弓箭。
且說韓本用與大漢鬥得難分勝負之時,有個太監腦瓜聰明一些,便走到禁軍中間,對那拿箭的說道:
「你為什麼不放箭?對準那大漢,快!」
這一提醒,那幾個拿箭的禁軍,對準大漢拉響了弓弦。
只聽「噗通」一聲,大漢中箭後倒在地上,韓本用遂讓禁軍將他捆起來,送交東華門守衛,由指揮朱雄收禁關押。
次日,太子朱常洛向他的父皇萬曆帝據實上奏,萬曆一聽,十分驚奇,遂命令巡城御史劉廷元秉公審訊。
劉廷元不敢遲延,立即提出大漢,當場審問道:
「你是什麼地方的人?叫什麼名字?」
那大漢答道:
「俺是薊州人,姓張名差。」
「你為什麼要闖入慈寧宮行兇殺人?」
「俺想進慈寧宮裡討個封賞,混個一官半職。俺幾天沒有吃飯了,想去討點齋飯吃。」
劉廷元見大漢報過籍貫、姓名之後,便講瘋話了。他心裡想:這人雖說瘋話,貌實狡滑,經過再三誘供,大漢總是信口亂講,什麼吃齋,什麼討封,一直問了好幾個小時,仍無實話講。氣得劉廷元討厭起來。
後經刑部胡士相、岳駿聲等複審,那大漢才說道:「俺被李自強、李萬倉等,焚燒柴草,俺氣憤不過,才來告御狀。來到京師,不識門徑,遇到兩個男子,給俺棗木棍一根,他們說:拿這根棍就可以告御狀了。所以才撞了宮門,打傷了守門兵……」
胡士相、兵駿聲等,仍未審出實情,因為事實不清楚,難下斷詞,不好結案。
且說監獄有個牢頭,名叫王之采的,他每天對大漢給予特殊飯菜照顧,漸漸得到大漢的信任,便私下問大漢。那大漢開始不願意說,以後又說他不敢說出來。於是,王之采便把周圍的人全部攆走,只留兩個牢卒在旁邊記錄,再讓大漢講出來,他便說道:
「俺小名張五兒,父名張義,已經病逝了。由於俺力氣大,會些武功,就被馬三舅、李外父看中了,叫俺跟一個老公公會面,並依他行事,答應事成之後給俺田地千頃,俺便答應了。那老公公囑咐俺說:『你沖一趟,見一個,殺一個。殺人也不要緊,俺將來可以救你。』並說道:『你能把太子打死了,定將得到重賞』。」
王之采知道「老公公」,是「太監」的通稱,再問「馬三舅,李外父」的名字,他又答非所問,不願說了。
王之采又問了幾次,終無實供,就不得不出示錄詞,寫表上奏。其中有:「差不癲不狂,有心有膽。使用刑法,他不招;借助神明,他也不招;給以飲食,他想講又沉默起來。但就他已供的事實,已是疑雲重重。乞皇上御殿親審,或讓九卿科道三法司會審,自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戶部郎中陸大受、御史過庭訓又下文到薊州,去搜集證據,得到薊州知府威延琳的報告。那上面寫道:
「鄭貴妃曾派遣宮裡的太監到薊州來,……」原來鄭貴妃派太監龐保、劉成秘密來到薊州,通過大漢的外父、三舅,逼迫大漢打進宮中,若能打死太子朱常洛,答應給他種種好處。
這樣,案情已很清楚,又行文到薊州,捉拿馬三道等,再讓龐保、劉成與之對質,這些人不得不承認,全由鄭貴妃指使。
皇上知道以後,心裡甚覺不快,遂搶步來到鄭貴妃宮中。那貴妃娘娘見萬曆帝怒容滿面,心裡正在忐忑不定時,神宗皇帝隨即從袖筒裡取出奏疏一道,扔給鄭貴妃。
貴妃不瞧猶可,才看了幾行字,便急得玉容慘灰,珠淚滾滾,急忙跪在皇帝面前,哭得說不出話來。
萬曆皇帝見到自己的心肝寶貝——鄭貴妃傷心如此,也唏噓良久,方才說道:「這時候,朝廷上下,議論紛紛,人言噴噴,朕也不便替你解釋,最好的辦法是你自己去求太子罷!」
鄭貴妃見皇帝說過便走了,心裡更不是滋味,就急急忙忙來到慈寧宮裡。一見太子朱常洛,慌忙雙膝跪下,哭訴道:
「千不是,萬不是,都是俺的不是。你太子有大量,請……」
未等貴妃說完,太子遂上前扶起鄭貴妃,慌忙說道:「貴妃娘娘如此大禮,還不折死俺了!」
鄭貴妃坐下後,又說道:
「俺從來也未想過要害太子,這次也不知怎麼搞的,這群狗東西硬往俺身上推,真是該死!俺的為人,太子還不知道?」
朱常洛是一個生性懦弱,無主張的人,見貴妃又哭又訴,可憐巴巴的樣子;知她又是父皇的寵妃,也不再說什麼,遂寬慰她說:
「事情過去也就算了。俺不說什麼,讓別人去說罷!請娘娘放寬心懷也就是了。」
聽了太子朱常洛的表態,鄭貴妃這才放心,也不再說什麼,就回宮去了。
不久,神宗皇帝親自帶領太子、皇孫等,來到慈寧宮裡,召集閣臣方從哲、吳道南及文武各大臣人內,於是黑壓在的跪滿一地。
萬曆皇帝當眾說道:
「朕自太后升天,哀痛不已。今春以來,兩足無力,每到節日忌辰,必到慈寧宮,向太后座前行禮,從來不敢懈怠。不久前,忽然有一瘋子張差,闖入東宮傷了許多人,朝廷上下遂有流言蜚語。大家想想,誰無父子?想離間朕的父子關係麼?」
皇帝說到這裡,一伸手拉住太子朱常洛的手,向大家說道:
「朕這兒子非常孝順,所以朕也非常喜歡他,愛護他。」
未等萬曆說完,忽聽大臣中有人說道:
「皇上非常慈愛,太子又非常仁孝,無非是一切順利罷了!」
皇帝一時未注意是誰講話,遂發問:
「剛才是哪位卿家說話?」
萬曆身邊的人上前奏說:
「御史劉光復說的。」
神宗皇帝馬上變了臉色,不高興地說:
「什麼順利不順利?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劉光復聽了,仍是喋喋不休地說這說那,惱得神宗皇帝性起,大聲喝道:
「錦衣衛在哪裡?……」
連續三呼不應,遂命令身邊的侍衛、太監們說道:「還不快去捆綁起來?給朕用棍子狠打!」
眨眼之間,劉光復被捆起來了,又被按倒在地,一齊用棍子打將下去。
皇帝看了,這樣亂打也不像話,遂說道:
「不要亂打!先押到朝房裡候著,等待處理。」
於是,那些侍衛、太監們這才住手,把劉光復押往朝房裡去。
方從哲等一般大臣們,慌忙跪下叩頭說:
「小臣們無知,胡說八道,望皇上暫息雷霆之怒。」
這時候,神宗皇帝的怒容才告收斂,後又慢悠悠地說道:
「如今,太子年已鼎盛,假使朕有其他的想法,為什麼不早作變更?現在還有什麼可懷疑的?況且福王(鄭貴妃所生)已早去洛陽上任,離這裡好幾千里地,若不是朕親口宣召,他難道能飛回來麼?再者,太子已有三個男孩,現在都已來到這裡,你們儘管看清楚了。」
萬曆皇帝說到此,隨即讓內侍拉著三個皇孫到石級上,由各位文武大臣審視清楚,接著又繼續說道:
「各位愛卿可看清楚了,朕的這幾個孫子全已長大成人了,還有什麼可議論的呢?」
神宗皇帝說完,又看著太子說道:
「你還有什麼話,今日不妨對著各位文武大臣也說個明白。」
太子朱常洛聽了,便說道:
「像張差這樣瘋瘋癲癲的人,殺掉算了,何必還要株連旁人?朝廷以外的人,不瞭解情況,他們懷疑俺父子關係,你們能不瞭解?也跟著起哄個啥?難道你們能忍心不要國君麼?那麼本太子怎麼能不要父皇?何況俺與皇父之間何等親愛!你們到底安的是什麼心,一定要俺當一個不孝順的皇子呢!」
萬曆皇帝等太子朱常洛說完,又一次向各位大臣說道:
「剛才,太子所說的,你們都已經聽清楚了嗎?」
下面各位文武大臣,急忙齊聲答道:
「下臣都聽清楚了。」
神宗皇帝這才命令各位大臣退下,自己又率領太子、皇孫們向太后遺位前再三叩謝而出。
又隔了幾天,那案子已作了結案,判定張差磔刑。何謂磔刑?也就是常人所謂的五牛分屍,即用五條大牛,分別拉住犯人的頭、兩手、兩腳,然後分別趕牛向前走去。結果犯人被拉成五份。這是一種極為殘酷的刑罰。
判馬三財等流放外地,對李自強、李萬倉均給予笞責了案。對龐保、劉成兩個太監,杖斃於宮中。
那些多管閒事的人,也受到了處理。牢頭王之采被削職為民,何土晉處以外調,陸大受被奪官,劉光復被拘禁於獄中,過了好長時間才被釋放出來。
且說「挺擊案」剛結不久,萬曆皇帝朱翊鈞病死,朱常洛接位,改元泰昌,為明光宗。
那鄭貴妃從前因神宗疾病時侍候,留居乾清宮內。等到光宗接位,仍未移居。她擔心光宗追念前嫌,或將報復,因此朝夕籌畫,終於想出一條絕妙的計策,來買動新皇帝的歡心。
在眾多傳女中,鄭貴妃挑選了美女八名,個個眉清目秀,苗條動人。她又特地為她們制就輕羅彩繡的衣服,讓她們穿上,給熏上香,傅上粉,一齊送給光宗皇帝。
另外,又選一些珍珠寶玉,稀器古玩,真個是價逾連城,貴如和壁。
再說那光宗皇帝,雖然過了壯年,好色好貨的心思,仍是未減。見了這八名美女,以及那許多珠寶玉器,喜得心癢難撓,於是高高興興地接受下來。
光宗派人將珠玉藏好,讓那八名美女輪流陪他睡覺,直快活得活蹦亂跳,哪還記得什麼陳帳舊隙?
八姬之外,另有兩個李選侍,都長得嫵媚迷人,光宗能捨得冷落嗎?隔幾日總要去她們那兒住兩夜。
再說這兩個李選侍,其中一選侍居東,號為東李;一選侍居西,稱為西李。這西李色藝無雙,更會妖媚惑主,扭捏造作,無所不精,因此,更得光宗寵愛。
鄭貴妃看出門道來了,有意去聯絡西李,天天與她往來談心。時間不長,二人居然膠漆相投,融成一片,形同姐妹,無所不談。
其實二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鄭貴妃想做皇太后,李選侍想當皇后。
兩人商議妥當,便由李選侍出面,向光宗皇帝乞求。光宗因故妃郭氏病死多年了,也真有想冊立李選侍為皇后;只是那鄭貴妃想當皇太后一事,確實令他為難。怎奈李選侍在枕頭上吹得呼呼風聲,令他難以招架,只得含糊答應了。
但是日復一日過去,冊立的聖旨遲遲不下來,可急壞了鄭貴妃。又去托李選侍催請,可巧光宗朱常洛生起病來。
鄭貴妃、李選侍都不好再去催了,只能等到光宗病好以後,再將開口。偏偏光宗的病有增無減,急得兩人非常焦躁,不得已借問疾為名,一同進人寢宮,她倆略談了幾句套話之後,便問光宗冊封日期。
這時候,光宗已是頭昏目暈,無力應酬,心裡也有些反感。遂說道:
「冊立之事還需與大臣議論一下,朕又在病中,你們不要逼朕嘛!」
二人一聽,心裡涼了半截子。她們知道,這冊立之事,若與大臣們一議論,將沒完沒了,不知會擱淺到猴年馬月。現在只有一追到底了。兩個狐媚嬌娘,交換了一下眼色,鄭貴妃又作了點暗示,李選侍便哽咽著說:
「自古以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是一般人的言語準則。誰知你這當皇上的,竟然說話不算數,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光宗皇帝一聽,便急了,但心裡又煩得很,連話也懶得講。只好皺著眉頭,任她說去。
那鄭貴妃更是精於此道。她見光宗有些不耐煩,就趁勢打鐵,說道:
「君口無戲言。前次你已答應咱們了,再找什麼人議論,也更改不得的。不然的話,那『金口玉言』四字,怎麼解釋?皇帝的威望還能有嗎?以後還有人相信嗎?……」
這二人一唱一和,光宗實在招架不住了,於是,他強打精神,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再講了,立即就給你們宣佈冊立的詔書。」
光宗被逼得招架不住,只得滿口應承,遂派人吩咐禮部準備冊封的儀式。
但是,那鄭貴妃卻老奸巨滑,她擔心禮部又說不定從中作梗,便偏要光宗親自臨朝,當面向文武大臣說清楚。於是她說道:
「這冊封的事,神聖嚴肅,不是誰能代替得了的。任何人的包代,都會使冊封失去光彩和意義。」
李選侍聽了鄭貴妃的話以後,也緊跟其後,繼續向光宗施加壓力說道:
「皇上繼位不久,也該趁勢樹一樹威勢,給文武百官樹個樣子!」
再說光宗皇帝聽了,無可奈何,勉強起床,叫內侍扶掖出殿。他又派人召見大學士方從哲,對他說道:
「根據先帝遺命,朕將尊鄭貴妃為皇太后。此事應速令禮部抓緊準備儀式,不能拖延了,也不必再議了。」
說罷,光宗覺得頭重腳輕,站立不穩,趕忙重新坐下。呼喊內侍道:
「快來扶朕回宮。」
且說方從哲此人本是一個標準的糊塗蟲。不管什麼事情,他也不置可否,便將旨意傳給禮部了。
誰知禮部侍郎孫如游奮然說道:
「先帝在日,並沒有冊封鄭貴妃為皇后;何況如今的皇帝,又不是鄭貴妃所生。這件事怎麼能如此做呢?」
那孫如游又將此事向其他文武大臣一說,整個朝廷之上,像開了鍋的餃子,翻騰得厲害起來。
眾大臣你一言,他一語,議論紛紛,沒有人讚成,就公推孫如游上書力諫道:
「……鄭貴妃事奉先帝已經多年了,從未聽說有立她為後的打算,又怎能發遺詔於逝後呢?這難道是先帝在彌留之際,倉促之間作出的權宜安排嗎?……自古以來,稱達孝為善繼善述。義可行,則以遵命為孝;義不可行,則以遵禮為孝。因此,臣等不敢奉命!」
這份奏折送到光宗那兒,他強打精神,支起病體,約略瀏覽一遍,心中已全明白,覺得折中字字在理,句句有據,不能不聽。他派內侍把這份奏折送到鄭貴妃那裡去。
且說鄭貴妃讀罷奏折,心中又急又氣,不由得憤怒地說道:
「這個孫如游是什麼東西!他膽大包天,竟敢擋老娘的駕,連皇上的話也居然不聽,這還了得?」
這鄭貴妃怎肯罷休,一氣之下,她把那份奏折撕得粉碎。還想去請光宗重行宣佈詔書。無奈聽說光宗的病勢一日重過一日。她覺得,當前,勢難急辦了,只得再耐心等下去。
再說宮內御醫崔文升,本不是國醫強手,沒有什麼醫術,無非粗讀過幾本醫書,背誦一些新奇驗方,便自命為醫家國手,倒實為害人禍首。他入宮為光宗看病,診脈以後,說光宗是邪熱內蘊,應下通利藥品。於是開了一方子,竟是大黃、石膏之類開入方劑。
於是,光宗服藥以後,頓時腹痛腸嗚,瀉洩不止,一日一夜,下痢至四十三次。接連幾天,害得光宗皇帝氣息奄奄,昏睡臥榻之上。
原來光宗皇帝好色嗜淫,晝夜兼行,弄得精力衰竭,又常服春藥,漸漸的陽涸陰虧,體質弱不禁風,怎禁得那瀉藥再行瀉洩下去。如此一瀉如注,健康人也受不住的。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光宗服瀉藥一事,朝廷內外,一片叫嚷聲又起,都說是鄭貴妃授意崔文升,造成光宗的重病。
在內外壓力之下,鄭貴妃恐怕惹出大禍來,遂勉強移居慈寧宮,對冊封皇后的事也不敢再提出了。
一天,光宗病體稍覺好些,遂傳錦衣官宣詔楊連、方從哲、劉一璟及英國公張維賢等,入宮聽命。
光宗對群臣們說:「國家事務龐雜,有勞各位卿家盡心,朕當用心調養,一當病體稍有好轉,便可視朝。」
各位大臣見到光宗精神還好,便也放心了,各說了一些撫慰的話,就退出宮了。
隔了一天,光宗再次召見大臣。大家沿著宮道,魚貫進去。只見光宗皇帝在暖閣裡,憑幾斜坐,皇長子朱由校侍立座側。
皇帝對大臣們說道:
「朕能見到各位卿家,心中甚覺欣慰。」說罷,喘息了一會。方從哲叩頭以後,說道:「皇上身體不好,還需謹慎用藥。」
光宗聽了,說道:
「朕不服藥,已有十多天了。現有一事要靠各位卿家費心。那選侍李氏,侍朕已好多年了。皇長子由校的生母死後,全靠選侍撫養。此人勤勞得很,朕以為應加封為皇貴妃。」
皇上的話剛說完,忽聽屏風後面有女子的環珮聲傳來。這時,各位大臣不由得向內竊視,只見屏幃半啟,露出半張粉臉,並且嬌聲呼喊皇長子入內,講了幾句小話之後,又推他出來。
皇長子去而復來,光宗已有覺察,遂側身回顧,正與皇長子打個照面。於是,皇長子便啟奏道:
「選侍娘娘乞封皇后,懇請父皇早傳聖旨。」
光宗聽了,默然不答。心裡說:
「這女子真是不自量力!由一個選侍,晉陞為貴妃,已經不易了,還要——」
各位大臣聽了以後,都感到莫名驚詫。那方從哲帶頭上奏道:
「殿下年齡漸已長成,應請立為太子,並移別官了。」
光宗聽了,忙說道:
「由校的起居飲食,還要靠別人看護,別官如何能去呢?各位卿家暫且回去,等一兩天以後,朕再召見大家。」
這李選侍請求冊封皇后的事兒,也只得暫時擱下了。
且說鴻臚寺丞李可灼,他說有一個仙方可以治光宗皇帝的疾病。這李可灼居然上書奏陳。光宗為了慎重起見,宣召眾文武大臣進宮,就向大臣們問道:
「鴻腫寺官說有仙方,可以醫治朕的疾病,眾卿家以為何如?」
方從哲趕忙叩頭說道:
「那李可灼的奏請,恐怕有些虛妄,不能完全相信,請陛下還要以龍體為重。」
光宗皇帝哪裡肯聽,痰喘吁吁地說:
「且,且去叫他,他進來!」
左右內侍即去召請,不一會兒,李可灼已到,渴見禮畢,便上前為光宗診脈,然後說道:
「陛下宵肝夜食,辛勞成疾,體虧血弱,百病延生。讓小臣為陛下配一料藥,服下便能百病消除,包好,包好!」
大臣們聽李可灼談得頭頭是道,心裡都覺得踏實得多了,光宗心裡也很高興,便讓他出去和藥,隨即說道:
「你需要什麼藥,不管有多貴重,儘管用;若要銀錢,就立即提……提出來!」
光宗說完,命令內侍道:
「快去找總管領白銀五百兩來!」
不久,雪白的銀子五百兩,送來了。光宗指著銀子對李可灼說道:
「你先拿……拿著用,需要時,再……再來領,可不要見……見外。」
李可灼見了那一堆雪白的銀子,眼睛瞪得老大的,急忙磕頭說:
「感謝皇上恩賜,小臣一定盡心盡力,配好藥,讓皇上服下,包好!包好!」
李可灼說完,把那些銀子用衣襟兜著,連跑帶跳地走出宮去。
李可灼走後,大學士方從哲奏道:
「此人言過其實,又油嘴滑舌的,用他的藥,不可不慎,請陛下千萬珍重,珍重!」
光宗聽了,卻不以為然,說道:
「有本事的人,向來不拘小節,不修邊幅,朕是要他治病,不能諱疾忌醫呀!」
聽了光宗的話,大臣們也就不再言語了。只聽光宗又接著說道:
「那李選侍隨朕多年,甚得朕的歡心,只是她數年不育,眼前膝下只有一女,情實可憐,朕想立她為後,望眾卿體察朕意。」
方從哲等大臣們齊聲奏道:
「望陛下安心養病,臣等務必盡力辦好。」
這時,光宗又讓皇長子出來與大臣們見面,向眾文武大臣說道:
「朕望眾卿家用心輔佐此兒,讓他成為唐堯虞舜那樣的賢君,朕也就瞑目了。」
方從哲等大臣們,聽光宗如此說,正想勸慰,又聽光宗繼續說道:
「至今墓地尚未選好,怎麼辦呢?」
大學士方從哲聽了,馬上說道:
「先帝的陵寢已經齊備,望陛下切勿多慮了。」
誰知光宗指著自己說道:
「朕是說自己的陵寢,要抓緊時間選好。」
眾文武大臣聽了,非常驚駭,立即說道:
「陛下聖壽無疆,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哩!」
光宗連續歎了口氣,無力地說:
「朕已自己知道病情不輕。現在只希望李可灼的仙藥,能果有效驗,或許還可以多活幾年。」
說到這裡,光宗已氣喘的了不得,遂用手一揮,讓眾大臣退出宮去……
再說各位文武大臣剛出宮門,只見李可灼踉蹌著跑來了。大臣們一齊向李可灼問道:
「御藥已經準備好了麼?」
李可灼聽大臣們發問,連忙伸出手掌讓大臣們看,並說道:
「喏!這就是仙藥。」
眾大臣一看,乃是一粒巴豆大的紅丸。大家覺得不便於細問,只得讓他趕快送進宮去。
且說一班文武大臣,都在宮門外休息,聽候皇上服那仙藥以後的消息。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有一個太監跑著出來,向大臣們傳話說:
「皇上服藥以後,氣喘已減輕了許多,四肢和暖,想吃飯了。這時候,皇上在稱讚李可灼是個真正的忠臣呢!」
聽了太監的傳話,眾文武大臣方才歡呼著,跳躍著,高高興興地散去。
到傍晚時候,大學士方從哲帶著一幫大臣,又一齊來到宮門前探聽消息。正巧,碰上李可灼從宮裡出來,大家急忙問他皇上的情況,李可灼說道:
「皇上服了俺的仙藥,很覺舒暢。俺擔心藥力易竭,又進上一丸,現已服了下去。皇上感到非常舒服,跟服前一丸仙藥一樣暢快。現在俺可以保證,皇上的龍體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再說李可灼在揚揚得意的談著,眾大臣在虔誠靜靜地聽著。皇上的病情有了好轉,大臣們也就放心了,隨著便各自散去。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曾想到,還未到五更天,宮中又傳出急旨,召群臣速進宮去。各文武大臣,慌忙起床,連洗漱都來不及了,匆匆的著了冠服,跑進宮中。哪知進宮以後,便聽到了哭聲,那光宗皇帝於四更多天,已經歸天了。
原來那紅丸以內,是以紅鉛為主,參茸等物為副做成的所謂「仙藥」。一時服下,覺得精神一振,很有效驗。但是光宗皇帝已是精力衰竭,不能再提了。何況又一連服了兩顆紅丸,把元氣一概提出,自然成了脫症,不到一夜,便將死去,並非意外。
且說各位大臣見光宗已死,也無話可說,只得入宮哭靈。
誰知到了內寢,又有中宮出來阻住,弄得群臣莫名其妙。楊連上前抗議道:
「皇上已經歸天,為什麼阻止群臣進宮哭靈?這是什麼人的意見?趕快說出來!」
那中宮聽了,知道沒有阻止的理由,就放大臣們人宮了。
眾大臣哭靈以後,左右四顧,不見皇長子。大臣劉一璟問道:
「皇長子在哪裡?皇長子在哪裡?……」
問了好幾聲,沒有人回答。
大臣們憤憤地說道:
「誰敢隱匿新天子?真是膽大包天!」
話音未落,東宮太子的伴讀王安,趕忙進去向李選侍回報,見到李選侍拉住皇長子朱由校,還有太監李進忠,三人正在密談哩。
王安說道:
「大臣們進宮哭靈,皇長子應該出來會見他們。若有話講,可以等大臣們退去,就可以回來,再講也不遲!」
這時,李選侍才放開皇長子,由王安扶著,慌忙出來。太監李進忠又派小太監說道:
「你快去把皇長子追回來!」
那小太監又帶了幾個人,緊跟著就追出來了。他們攔住皇長子不放行,硬要他回去。有的小太監竟拉著皇長子的衣服往後扯。於是拉拉扯扯,皇長子脫身不得。
正當幾個小太監拉扯皇長子回去時,大臣們老遠的已瞧見了,楊連幾步跑過來,大聲叱責小太監道:
「你們想幹什麼?攔截新天子,你們該判什麼罪?誰派你們來的……」
小太監們這才散去。各位大臣立即扶著朱由校登上官輦,來到文華殿,眾大臣雙膝跪下,山呼萬歲,後送到慈寧宮,擇日登基。
原來光宗帝生病期間,李選侍前去侍奉,住在乾清宮。光宗病逝以後,她想挾持皇長子,強迫眾大臣,先冊封自己為皇太后,然後再讓皇長子朱由校登位當皇帝。
可是,大臣們激於義憤,將皇長子帶走,李選侍急得沒有辦法,還讓李進忠帶領部分內侍,再去劫持皇長子。但錦衣衛的首領駱思恭,受大臣們的托付,讓錦衣衛內外防護,終於使李選侍的陰謀未能得逞。
這時候,御史左光斗又上書奏請李選侍移宮,接連是御史王安順,檢舉李可灼用假藥致死光宗,應嚴懲不貸,於是「移宮案」、「紅丸案」同時發生,朝廷上下,紛紛爭議。
卻說李選侍因為挾持不成,非常氣憤,心裡說道:俺一定要住在乾清宮,與皇長子同住,誰講俺也不聽,看這些大臣能把俺怎麼辦?
御史左光斗慨然上書奏道:
「……今選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嚴然尊居正宮,而殿下卻退處慈慶,不得守幾筵,行大禮,名分倒置,臣竊惑之。……及今不早斷決,將借撫養之名,行專制之實,竊恐武氏之禍,再見於今,此正臣所不忍言也。望乞殿下迅速裁斷,毋任遷延!」
再說李選侍見到左光斗的上書以後,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便與李進忠商量,借議事為名,邀皇長子入乾清宮。
李進忠剛出宮門,便碰見楊連,遂問道:
「李選侍何日移宮?」
李進忠急忙搖手,說道:
「李娘娘正在盛怒,命令俺邀殿下人宮議事,主要是針對左光斗的『武氏一說』進行討論,並準備治治他。」
楊連聽了,故作驚詫道:
「錯了!錯了!車還遇到俺。皇長子今非夕比,李娘娘若果移宮,他日自有封號。你想一想,皇長子既已年長,難道他沒有見識?你們也該轉告李娘娘,凡事三思而行,免致後悔。」
李進忠聽了楊連的話,覺得也有道理,遂不聲不響地退回去了。
登基前一日,李選侍仍沒有搬出。大臣們一邊上書給未登基的天子朱由校,一邊來催大學士方從哲,然後一齊去慈慶宮。
眾文武大臣隨著方從哲,前往慈慶宮,遇到一個內侍。只聽那太監說道:
「難道你們都不念先帝舊寵麼?」
楊連跟在後面,隨即上前,厲聲說道:
「天下大事,怎能徇私?你們都想多嘴多舌,可要考慮後果啊!」
楊連原是聲若洪鐘,更因為此時焦躁已極,顯得聲音更大。早傳入宮中朱由校的耳中。
不一會兒,王安慌忙跑出來,告訴大臣們說道:
「殿下已請選侍移宮,各位大臣少安勿躁。」
眾文武大臣站在那裡,一個個如木樁一般。不一會兒,司禮監王安急匆匆跑出來,說道:
「告訴大臣們一個好消息,選侍娘娘已移居仁壽殿了,改日以後再遷往噦鸞宮。」接著,他又傳下殿下的特旨:收審李進忠、田詔、劉朝等太監,因為他們私盜宮中寶藏,準備嚴辦。
次日,皇長子朱由校即皇帝位,即明磊宗,年號改「泰昌」為「天啟」。
且說熹宗接位以後,接受大臣的建議,對庸醫崔文升判處流放——因為他進大黃、石膏等涼藥,致使光宗朱常洛瀉洩不止。
又處置騙子醫生李可灼遣戍——因為他用紅鉛、參、茸等製成紅丸,詐稱「仙藥」,致死光宗皇帝。
上述便是「紅丸案」和「移宮案」。
雖然「三案」事屬宮廷內部,但朝廷上下,議論紛紛,久久不息,成為黨爭的重要題目,鬧得滿朝烏煙瘴氣,朝廷更加腐敗。
卻說明熹宗有一乳母,叫作客氏,本是定興縣民候二妻室,生子國興,十八歲進宮。
兩年後,丈夫侯二死了,客氏年紀輕輕,就要守寡,怎能耐得住寂寞?況且她面似桃花,腰似楊柳,性情軟媚,態度妖淫,是天生的尤物。
不過,她在宮裡奶孩子,又不能隨便外出。平日,與她朝夕相處的,無非是宮女、太監一類人。即使懷春,也無處可以找到一個男人。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司禮監王安手下有一太監,名叫魏朝,性格狡黠,舉動輕佻,深得熹宗歡喜,隨時出入宮中。
一天,他偶然見到客氏,被她的美貌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站在那裡,一直楞看了足有五分鐘,都未眨眼兒。
回去以後,食不甘味,寢不安席。魏朝被客氏迷住了。
由於垂涎她的美貌,有事無事,總想去轉兩趟。有時,瞅個空子,常與客氏調笑,漸漸地熟悉起來,以至捏腰摸乳,無所不至。
以後,熹宗漸長,早已不吃奶了,客氏仍留在宮中,服侍熹宗,更加清閒,已不像先前那樣忙碌了。
一天晚上,正在房中閒坐,驀見魏朝來了。二人寒暄幾句之後,魏朝又重施故技,去逗引客氏。不一會工夫,他惹得客氏情急難耐,只覺血液沸騰,紅潮上臉,於是恨恨地說道:
「真是下賤坯子!你雖是個男人,卻與俺女人一樣。既然沒有了那玩藝兒,還神氣個啥?又作此醜態幹什麼?」
魏朝聽了,卻嬉皮笑臉地說道:
「女人倒底是女人,男人終究是男人。這裡絕對不相同的。俺說了你不信,就來摸摸看看。來吧!」
魏朝一邊說著,一邊將肚子挺著,擺出一付任她檢驗的架式。
那客氏本不是個正經女人,也被他撩撥得慾火難禁,竟伸手向他腿襠裡摸了一把……
她不由得一驚,急忙縮手道:
「哪裡來的無賴!你膽敢冒充太監,俺去皇上那兒奏你一本,砸爛你的狗頭!」
說罷,抽身就走。
魏朝見四面無人,竟色膽包天,上去一把拉住客氏,抱將起來,按到床上,就去執她的衣服。那客氏半推半就,瞇著眼兒,躺在床上,不再吭聲。
且說那魏朝本是一個太監,為何又長著那玩藝兒?莫非果真是他冒充麼?……
此中情節,煞費猜疑。
至此,魏朝與客氏二人相親相愛,不亞於夫妻。
魏朝恐怕出入不便,又讓客氏到熹宗面前,乞賜「對食」。
什麼叫「對食」呢?原來太監在閹割後,雖然沒有那東西了。但是,心卻不死,花心仍然不退。他們喜近婦女,總愛往女人堆中擠去。
縱觀歷朝歷代,那些得寵的太監,往往由主子特賜,讓他成家娶妻,只不能生育兒女,但可以同床共枕,相互合巹罷了。因此叫作「對食」。
自從漢朝以來,就有了這個名目了,也有的稱作「伴食」,還有的叫作「菜戶」。
再說客氏乞賜熹宗,那熹宗當即答應了。自此以後,那客氏與魏朝做了「對食」,名義上的夫婦,卻變成了實質上夫婦了。
卻說魏進忠與魏朝同姓,就因為有這層夤緣關係,才得以進入宮中。
進忠初名叫盡忠,河間府肅寧縣人。小時候好騎馬射箭,尤其嗜好賭博。
一次與幾個痞子一塊賭錢,身上的錢全部輸干了,他還要賭。那些痞子說道:
「你身無分文,憑什麼跟俺賭?」
魏進忠立即說道:
「俺把這個賭上!」
他說著,就朝自己腿襠裡一指,引得那些痞子哈哈大笑。他們又說道:
「咱們奉陪你!不過,俺得事前講明白。若是咱們輸了,這些錢全歸你;你要是輸了,就得把你腿襠的那個東西割掉。」
魏進忠聽了,滿口答應。他心裡說:俺已經輸了一整天,該贏一下吧!只要贏這一次,俺就發大財了!至於會不會輸,他當時連想也未去想一下。因為他只是一心要贏,輸了以後怎麼辦,他不願去想!
於是,又賭了一次,可是老天不佑啊!魏進忠又輸了!那些痞子一陣開懷大笑之後,立刻將他圍了起來,並喊著說道:
「說話要算數!馬上要兌現了!……」
開始,魏進忠還想耍賴,在那裡磨蹭著時間。誰知那些痞子可不放過他,為了擔心魏進忠跑掉,有人竟拿來了繩子,將他的胳膊拴上,讓人拉著。
還有人拿出了刀子,對魏進忠說道:
「你若是下不了手,咱們大家來幫你,你也不必動手了!」
說著,他們竟上來扒他的褲子了。
「怎麼辦?」魏進忠想來想去,真是「賴蛤蟆躲端午,躲了初一,也躲不了初五」啊!
他心裡說:就是死,也死得壯烈一些吧!
於是,他心一橫,大聲咋呼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他說過之後,把褲帶一解,褲子一退,挺起了肚子,將腿襠裡的那玩藝兒挺出來了,然後大聲喝道:
「來吧!誰有種,誰來割!」
魏進忠這一下,可把那些痞子給鎮住了,他們未想到,這傢伙真的讓俺來割了。
不過,痞子畢竟還是痞子。他們稍微愣了一下,又立即清醒過來,有一個人真的走上前來,手裡拿著一把珵光閃亮的匕首,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魏進忠!你別孬種,把肚子挺高些!」
那痞子一邊喊著,一邊伸手抓住魏進忠的那東西,只聽「噗哧」一聲,魏進忠立刻撲倒在地,暈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好長時間,魏進忠醒過來了。他只覺得腿襠裡疼得如剜心一般。使出吃奶的力氣,才爬起來,一看,那些痞子賭友早跑得沒影了。再低下頭去,才發現腿襠裡全是血,這才感覺濕漉漉的。再一看,那東西確實沒有了,被那痞子全部割掉了。
魏進忠疼得不能走路,那地方還在不停地流血。他順手從地上抓了一把泥土,一下子捂在往外流血的傷口上,……
後來魏進忠與魏朝認了同宗,並由他介紹,到熹宗生母王選侍宮內管理伙食。這時「盡忠」改名為「進忠」了。
平日,熹宗去看望生母,與進忠相見時,他施展出奉承、巴結的技能,百般討好,深得熹宗的歡心。
以後選侍逝世,進忠失職,魏朝又到王安跟前,替他說情,來到王安的司禮監做事。魏朝又托客氏向熹宗奏明,那時熹宗還在東宮,仍然記得魏進忠這個人,便讓他入宮管理伙食。
從此開始,魏進忠不離熹宗左右,由於他善於察顏觀色,有見風使舵的本事,見熹宗性好遊戲,就命令工匠別出心裁,糊制獅子滾繡球,二龍戲珠等玩具,直喜得嘉宗心花怒放,高興萬分。
整日裡,魏進忠與客氏二人,想著法子讓熹宗開心,一起嬉戲為樂,討得熹宗歡心,把二人當作心腹知音,幾乎一時一刻也不能離開。
到了熹宗接位,當了皇帝以後,給事中楊連曾寫了一本,參劾魏進忠導上為非。當時魏進忠嚇得要死,他又哭著去求魏朝,乞求保護,魏朝轉而向王安乞求。王安遂向熹宗皇帝奏說:
「楊連所參劾的人,是李進忠,不是魏進忠。因為他們同名異姓,產生了訛傳。」
熹宗聽到以後,也就拉倒了。其實他本不想過問這事,只是那楊連老是盯著不放。
為了防止再有訛傳事發生,嘉宗將「進忠」改名為「忠賢」。
自此以後,魏忠賢更加敬重魏朝了,便與魏朝結為拜把兄弟。兩個人親得如胞兄弟一樣。
在魏忠賢籠絡下,魏朝對他無話不談,所有宮中大小事件,無不與他密談。甚至那採藥補陽,重生舊物,及與客氏對食等事,都—一說與他聽,使魏忠賢開了茅塞,開了眼界,增長了知識,豐富了經驗。
尤其是那採藥補陽一事,他早已艷羨客氏,只慮胯下少一要物,無從縱慾。此時得了魏朝的秘授,當即按照那辦法一試驗,果然瓜蒂重生,不消數月之後,已結實長大,仍然恢復如原來陽物。
這可把魏忠賢樂壞了。如今有了本錢,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了!
俗話說:「窮漢乍富,挺腰撅肚。」魏忠賢自從有了腿襠的那東西,說話,做事,連走路都與往日不同,那種志得意滿的神情,令人吃驚。
一天,客氏見魏忠賢來了,問道:
「你這兩天怎麼這樣高興?皇上賞給你什麼了?還是有什麼外財來了?」
魏忠賢見問,笑嘻嘻地說道:
「你猜猜看,俺得了一件非常好,非常妙的東西,你猜是什麼?」
「俺的腦瓜子笨,猜不著。」
「這東西與你有關係,再猜猜看!」
「與俺有關係?」
客氏歪著腦袋,怎麼也猜不出來。
此時,魏忠賢又故意靠近客氏,上去摟住她說道:
「這東西是個無價之寶。有了它,咱倆都能快活。還猜不出來麼?」
客氏聽了,心裡已明白六七分了。原來,她見魏忠賢年輕力壯,膀闊腰粗,也曾經暗暗動情。但是,她知道魏忠賢是個淨了身的太監,身上沒有那東西,等於是一個廢人。所以每次他來勾引、調笑之時,不過虛與應付,略略敷衍一下。今日見忠賢那種神情,似乎也有那東西了。
正當客氏左思右想之時,那忠賢早已等不及了。今天又逢魏朝值差的時候,現在不幹,還等什麼時間?只見忠賢搶上前去,將客氏抱到床上,脫下衣服,也顧不得多看,就來個「發試新硎」。
時過不久,魏朝便有覺察,便暗暗留心,方知忠賢已挖了牆角,與那客氏好得如膠似漆,難捨難分。見了魏朝,客氏簡直不理不覷,有時竟當面唾斥,毫不留情。
且說魏忠賢本來就是一個無賴。當初他倚仗魏朝之日,他確是一條凍僵的蛇。如今他已恢復過來,就該咬人了。
再說魏忠賢知道魏朝已經察覺了,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獨自佔有了客氏,不准魏朝沾邊,也不怕魏朝吃醋。
一天晚上,忠賢與客氏正在房裡,摟頭抱頸,親親熱熱,不時傳出客氏那淫蕩的笑聲。
正在這時,可巧魏朝乘醉而來,見到忠賢與客氏摟在一塊,直氣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張口便罵道:
「你這不仁不義的小人!你說,俺哪一點對不起你?哪一件事對不起你?」
魏忠賢聽了,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
「好,好,好!俺是小人,你是大人!咱們之間還是不要搞得太僵,咱們還是兄弟呀!」
「誰還跟你是兄弟?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若不是俺給你引薦來,你能有今天麼?……」
魏朝越說越氣,便伸手去抓忠賢,想打他幾下子。誰知忠賢不肯讓,也出手來抓魏朝,兩人很快扭作一團。到底還是忠賢力大,按住魏朝,沒頭沒臉地打了一氣。
那魏朝氣得嘴臉都歪了,用手指著說:
「你這種無情無義的小人,在人世間都少見!你奪走俺的客氏,還敢毆打俺,你是狗彘不如!」
魏朝口裡大罵不止,心裡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就趕緊抽身閃過,轉了身竟將客氏拉著就走。客氏又不願意去,二人一拉一退,又扭在一起,吵嚷不休。
魏忠賢驀見客氏被拉出房去,急急忙忙追出門來,又與魏朝撕打起來。
再說三人且走且打,一直哄打到乾清宮西暖閣外。原來乾清宮西東兩廓下,各建有平房五間,全由官人居住。那客氏、魏朝也住在這裡。此時,熹宗已睡下了,忽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慌忙問道:
「這是什麼人在鬧事?」
內侍急步上前如實奏明,皇上說道:
「讓他們進來。」
魏朝、魏忠賢、客氏一齊跪在皇上的御榻前,各人如實上奏,只是共同隱去了那「採藥補陽」的事情。
且說熹宗聽了三人的上奏,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向三人問道:
「你們三人都是同樣的人,又沒有幹那件事的能力,為什麼也要爭風吃醋?」
三個人聽了,都低頭不語。因為那「採藥補陽」的事,與性命攸關,還牽涉到將來的風流快活,三個人誰也不提。所以,皇上被蒙在鼓裡,哪裡知道,這三個人就是因為有幹那件事的能力,才引起爭風吃醋的!
皇上又笑了笑,似乎對這起三人爭風案很感興趣,並對如何處理這個案子已有了打算,便又嘿嘿地笑了幾聲,說道:
「這件事,朕也不能硬斷,還是讓客老媽子自己選擇為好。」
聽了皇上的處理方案,客氏也顧不了羞澀,竟抬起頭來,瞟了魏忠賢一眼。
熹宗一瞧這種情形,連忙說道:
「哦,哦!朕知道了。今夜你們三人應該分居,明天朕再替你們斷明。」
三人遂遵旨,各自散去。一夜無話。
次日早朝,皇上竟頒下聖旨:
「立攆魏朝出宮。」
魏朝無可奈何,只落得短歎長吁,垂頭自去。他走著,心裡在罵著自己: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千八女鬼引到自己身邊來。俗話說:「人心隔肚皮,虎心隔肚皮。」只怪自己有眼無珠,沒有看透這個人面獸心的無恥面目。
魏朝越想越氣,他覺得自己千錯,萬錯,就錯在把那「採藥補陽」的秘密告訴了魏忠賢。說來也怪自己幼稚、輕率,直得有些傻冒。常言道:「逢人須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誰要自己把心裡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他,當時恨不得把自己的腸子都掏出來,截兩段給他!這真是「拄著拐棍進炭窯——找煤(霉)倒」啊!
這裡不講魏朝一邊走,一邊在責怪自己。卻說那客氏也真夠辣、真夠毒的,她居然想出了一條斬革除根的計策。
為了趕盡殺絕,客氏竟讓魏忠賢假傳聖旨,將魏朝遣送鳳陽,一面命令該地官員,等到魏朝到戌,勒令縊死。那官員奉命執行,魏朝只得用一根繩子吊死!
據說,魏朝死前,還在咬牙切齒地說道:
「俺一定死後變厲鬼,去殺那恩將仇報的魏忠賢,還有那無情無義的客氏!……」
再說客氏、魏忠賢二人,從此盤踞宮禁,恃勢橫行。那熹宗皇帝反而越加寵幸,封客氏為奉聖夫人,其子國興,蔭襲官爵。授魏忠賢的哥哥魏釗及客氏弟客光先,都為錦衣千戶。
且說司禮監王安,為人剛直不阿。他目睹客、魏專權,不由得氣憤起來。
御史方孝孺曾上本參劾客、魏,王安也從中慫恿,請求命令客氏出宮,讓魏忠賢改過。
熹宗當時也答應了,並將魏忠賢交給王安去批評教育,促使他改過。也讓客氏退出宮外。怎奈熹宗離開這兩個人,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一時雖將二人逐出宮外,後來仍懷念不忘。後來客氏得到消息,又趁著夤夜的掩護,復進宮來,仍與魏忠賢勾搭一起,並且白天晚上謀劃著害死王安的計策。
再說在內侍中有一個人名叫王體乾,他想做司禮監,他與魏忠賢朋比為奸。他去拜見客氏時說道:
「夫人比西李怎麼樣?當前,你們整治王安,已是騎虎不下,應該乘勝追擊,取得全勝,不能半途而廢,留下禍害,必將貽害將來。」
客氏本來就想置王安於死地,經王體乾這一激,更加堅定了殺王安的信心。她急忙與魏忠賢商議,唆使給事中霍維華,彈劾王安。又命令劉朝、田詔等上書辯冤,說由王安誣陷成獄。再加客氏入內宮向熹宗進些讒言,終於惹惱了熹宗皇帝,皇上氣憤地說道:
「讓王安降職,由王體乾繼任司禮監。」
再說魏忠賢膽子越過越大。他為了公報私仇,竟假傳聖旨,赦免劉朝所有罪行,並命令他提督南海子,降王安為淨軍,不久又令他自裁。
起先,光宗為太子時,憂饞畏譏,依靠王安左右照顧,才得以免除災禍。等到挺擊案發生以後,王安又忙上忙下,解釋群疑,神宗非常信任。等到光宗接位以後,特別提拔王安擔任司禮監,他勸行善政,內外稱賢。等到熹宗接位時,王安從中翼助,多方照應。
如今被客氏、魏忠賢陷害,王安終被致死,豈不冤枉!滿朝文武,誰也不敢為王安鳴冤。
卻說王安被陷害致死,魏忠賢更加肆無忌憚。他竟然命令錦衣衛的首領私自招募兵士,大約有好幾千人,居然在皇宮裡面,認真操練起來。於是,征鼓、炮銳的聲音,響徹禁宮內外。那皇長子生下來還未滿月,早被驚死。更有甚者,內監王進,在熹宗面前試銑,結果銃炸傷手,余火亂爆,險些兒傷及熹宗,那熹宗更談笑自若,不以為意。
再說那客氏,更為猖狂。過去,他與光宗的選侍趙氏,素不相容。她竟與魏忠賢設計構害,假傳聖旨說:
「……趙氏作惡宮中,殘害宮女……賜趙選侍自盡。」
那趙選侍痛哭一場,把光宗賜給她的珍玩手鐲等,羅列桌上,拜了幾拜,就懸樑自縊了。
裕妃張氏,因言語不慎,得罪客氏。客氏懷恨多時,等到張妃懷孕以後,已經好幾個月了。這時,客氏暗自到熹宗那裡,造謠說:
「那張妃為人輕佻,素有外遇,所懷身孕,恐非皇上的真種,……」
熹宗聽了,頓時惱怒起來,立即把她貶到冷宮裡去。客氏又派人禁止送飯給她吃,可憐一位受冊封的御春,活活的餓了好幾日,竟死了。
卻說熹宗的張皇后,為人正派,性格嚴謹。平日對客氏、魏忠賢為害朝廷之事,非常痛恨。每次見到熹宗,必定陳述客、魏的惡事。但是嘉宗怪她囉嗦,乾脆不來了。
一日,熹宗來了,張皇后正在伏案讀書。聽說皇上來了,趕忙起身相迎。熹宗進屋以後,看到案上的書仍在攤著,便隨口問道:
「你在讀什麼書?」
張皇后本著臉回答道:
「是《史記》中的趙高傳。」
皇上聽了,不好說什麼,以後又支吾幾句話,便走出去了。
這趙高指鹿為馬,是秦二世時的一個大權閹。那秦二世信任趙高,終於亡國。此時張皇后讀的書,未必是《趙高傳》,不過是她借題發揮,暗指魏忠賢,提醒熹宗。可是,這正是對牛彈琴,張皇后的一番用心,熹宗全無感覺,仍不省悟。
且說客氏。魏忠賢為害朝廷,殘害大臣等事,多半是假傳聖旨。難道熹宗皇帝就耳無聞、眼看不見麼?原來熹宗有個小聰敏,善弄機巧,什麼刀、鋸、斧、鑿、油漆丹青,往往親自動手。皇上曾經在院子裡製作一座小宮殿,形式仿照乾清宮,高不過三四尺,曲折微妙,巧奪天工。各種各樣的玩具,都造得玲瓏剔透,精美無比。但是,皇上卻把朝廷要政,反而置之腦後,無暇過問。
因此,魏忠賢又常常趁皇上在斧劈、砍削之時,因事奏請,熹宗聽了,未免厭煩,往往隨口說道:
「朕知道了!你自己去照章辦理就行了。」
那些大臣的奏本,按理說,都有皇帝的御筆親批。但是,熹宗一律讓魏忠賢去辦。
因此,魏忠賢就乘此機會,報怨雪恨,無所不為。他假傳御旨的結果,無論怎樣,那熹宗從不過問。時間一長,他的膽子更大了。
魏忠賢住在宮南,客氏住在宮北,二人相矩不遠,中間還駕著一個長廓,以便交通往來。兩人除了每晚肆淫以外,就是設計營謀,製造冤案,去達到排除異己的目的。
客氏在風彩門,又另蓋一套房舍,有人說:
「魏忠賢已滿足不了她的要求,又找了幾個面首。連大學士沈鶴,也是其中之一。」
由於客氏淫慾無度,白天晚上都要有男人陪著。每逢出外,侍者如雲,跟皇家的陣勢不差。其私宅裡,燈炬照耀,遠過明星。衣服華麗似天仙,香霧縈繞如月宮。
再說那客氏性喜妝飾,每次梳洗,要幾個侍女伺侯。她們為她奉巾理髮,添香插花,各有任務,不敢怠慢。客氏的搽發油,只用漂亮女子的津液,充作脂澤,每天一次。據她說:
「此方傳自嶺南老人,名叫群仙液,用久了,至老不生白髮。」
客氏喜歡模仿南方人的扮妝。衣服是大大的袖子,長長的下擺,走起路來,飄飄欲仙,真像月裡嫦娥下凡了。
客氏還有一手絕技活兒,是她獨得烹飪的秘訣。熹宗的飯菜,必須由客氏親手做成,才能爽口,他才願意吃。所以,她得此專寵,恩禮不衰,誰又能比得上呢!
卻說明朝末年,由於宮廷紛爭,「三案」迭起。雖然事屬內廷,但是朝議洶洶,久久不息,成為黨爭的重要題目,朝廷更加腐敗。終於造成遼東軍屯破壞,軍士逃散,軍械朽蠢,軍備廢馳。這就為後金國的人侵,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