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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別把孩子當神話

別把孩子當神話

讓周傲梅回鄉村中學讀初中,除了考慮到她爸爸在學校任教在學習和生活生給她帶來便利外,還因為那所學校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白天沒有車輪滾滾的轟鳴,沒有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鄉村的夜晚沒有絢麗奪目的霓虹燈,那裏的白天就是白天,黑夜就是黑夜,搬進城裏的這幾年我們再也沒見過真正的夜;再個就是耳濡目染城裏諸多比如環境、風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等等諸多因素,我們最終決定周傲梅還是回去讀書比較好。
  
  周傲梅本人也是對回去這件事熱情空前高漲,她始終堅持的一句話就是:“不管怎麼樣,反正我不管,我還是回去。”因為這之前曾試探性地勸說她到本市名校去試一試,看看有沒有錄取的希望聽聽她的意思,她始終這麼說。
  
  既然大家口徑和意思都一致,就等於是鐵板釘釘。
  
  這是幾年前拼命進城時未曾料到的一個轉捩點。那時根本沒有想到會有打道回府的這一天,而且是為了周傲梅。想想幾年前我們不是也為了她,才苦苦尋找出這麼一條路嗎?那時候希望進城,因為我看到太多城裏孩子有條件受到更好的教育和培養孩子成功的例子,那時候我也是抱著“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勇氣踏上進城的不歸路的。然而,當我們以進入者的身份真正進來之後,發現一切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我也發現之前的想像充滿太多的功利色彩和成人對這個世界的過分期望。我曾一度將周傲梅視為通向美好未來的唯一通道和橋樑,我要將我小時候無法實現的東西統統在這個孩子上實現,實際上我在要求我的夢能由她來圓,不僅因為她生在比我條件更好現在,而是她是我的女兒,是我最好的延續。
  
  讓孩子來圓自己的夢,幾乎是每個成人最樂此不疲的事,因此也一廂情願的認為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抱著“一切為孩子好”好的理念,這事就不可能錯。
  
  記得剛進城的第一年,我像一頭雄心勃勃的母獅,流連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打聽關於特長班興趣班的培訓問題,經過千選萬挑,通過比較和篩選,按照大人意向的鋪設和推斷,覺得女兒能練得一手好琴,無疑是我心中的女兒最美好的前途。那是一個暑假,我牽著周傲梅的小手,在一家練琴基地站住了腳,我通過門縫向裏張望,裏面齊刷刷坐著稚氣未脫的孩子,臺上有位老師一邊指導一邊優雅的彈奏,接下來不時飄出來手法不熟練的孩子的琴聲,當時我的神經被眼前的一切撩撥的不行,這一切太美好了,如果周傲梅在這裏學習,經過長年累月的練習,也許將來的某一天在一個屬於自己的舞臺上演奏,琴聲悠揚……裏面的老師請我們進去試聽,當我們第一次零距離接觸這麼高雅的藝術時,我幾乎是同步陷進了過於美好的漩渦中,那一刻,我眩暈的認為,只要努力,我的孩子將離這一切不遠!我一邊遐想一邊鼓舞身邊的周傲梅,我又在私下裏幾乎是貼在她的耳邊用她能聽懂的語言描述眼前的以及想像中的將來。七歲的周傲梅好像也懵懵懂懂的嚮往我所說的那番情景。
  
  接下來的我好像踏上了夢想的征程,而忽略的這一切其實是給七歲的女兒準備的,我在踩腳踏車的時候把臉偏到一邊向身後的周傲梅吹未來之風,給她設想一片充滿祥雲的藍天,她在後面莫名的應著,完全是只聽從指揮的羊羔,當時我覺得是羊羔我也高興,至少這條聽話的羊羔是我的,有一天我要將這只羊羔培養成與眾不同的羊羔。回到家裏我首先找出那台冰封已久的電子琴,插上電源試了試音(即使試了,作為外行根本聽不出所以然),但我試過了之後心裏就踏實了,起碼說明這台未曾使用的電子琴還能使用(我還聽說,練鋼琴的人也是從練電子琴開始的,說兩琴的指法和鍵盤幾乎相同),周傲梅在擺好的琴弦前撥弄了幾下,興趣盎然的樣子,讓我覺得欣慰。
  
  培訓課上家長是可以參與的,這一點讓我非常欣賞,這樣一來,課上每位小朋友的身邊必定陪著一位動機與希翼和我一樣的家長,他們不僅僅是有幸以成年人身份坐到課堂上,更是眼睛始終挪不開的老鷹,時時刻刻監視孩子的一舉一動,孩子稍有偏差,這些家長比老師還緊張,不斷的低聲附耳糾正、提醒。第一天認識鍵盤,第二天練習指法,第三天開始識譜……。然而,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往往一天下來,幼小的孩子只能掌握一點技術。我也覺得靠一時之勇,走進這個課堂,可能有失偏頗。但我覺得只要有毅力,一切又何足掛齒?記得小時候,感覺一切藝術是一個鄉下孩子望塵莫及的東西,心靈世界裏關於高雅的藝術不過來自於童話故事和頭腦裏的想像,現在路雖遙,但起碼看到了路,我反復給周傲梅講我們小時候在鄉下什麼也見不到的苦日子。這也是過來人必由的教育之路。在我的童年記憶裏就深巋不動著父母關於他們那年代裏更苦的記憶,我也料想,老一輩的教育理念同樣會在這一代接一代的傳遞中發揮無限作用。我時不時的在周傲梅的耳邊聒噪:“媽媽小時候哪有琴可學,如果有,真是幸福無比。”
  
  周傲梅報的是暑期班,需要天天去,那時候我們幾乎是頂著烈日當頭的酷暑行走在同樣被太陽過度烘烤過的長街,我騎著電動自行車,白色的披肩我捨不得披在我的身上,那個大披肩披在小小孩子身上的時候,她幾乎被罩住了,我猜想,我們行走過的路上,一定在我們身後飄起一片跳躍著的像音符那樣有韻律的身姿,漂亮、美麗、動人。我歡快的自信堪與烈日比上下,往往當我們到了基地,我滿身是汗,站在走廊裏稍呆片刻,身上的汗根本沒幹就進了教室。
  
  下完課,佈置好當天的作業,回來之後就是反復的練習,一樣,周傲梅練琴的時候,我基本上哪兒也不去,就呆在她身邊,默默的聽,有時還能幫著糾正一點,我鼓勵的聲音穿插其中免得她走神,那年的夏天過分炎熱,往往我們呆在那間小房間裏沒多久人就像一塊無力的巧克力,就是這樣我也沒氣餒,孩子更不能氣餒。
  
  當周傲梅的指尖第一次撥弄出簡單的旋律時,我在心裏幾乎是呐喊,我驚歎,天籟又怎樣?誰聽過真正的天籟?但如果有一種聲音在撥弄著你的心弦,你的心弦在那一刻也為之一動,也許這就是天籟。一位母親最驕傲的時候,往往不是說我們得到了怎樣的一個孩子,而是這個孩子有沒有在你未曾達到的境界裏行走,延著你的路走的更遠,或者說替你踏出一片天地,而這天地你從來沒有來過。如果沒有周傲梅,沒有想到對她的培養,我怎麼可能有機會坐在那裏呢?當時我也曾意料一切興奮也許太早,也許接下來會有許多許多的難題,畢竟我的孩子不是多麼天資聰穎,這一點我想到了,但讓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在培訓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我們的問題出現了,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搞的我驚慌失措勃然大怒前功盡棄前途黑暗未來渺茫。
  
  事情是這樣的,速成班往往在短時間內要求效率,課程進展特別快,這樣的情況下給人一種來不及喘氣的感覺,往往新知識來不及消化就變成了過往了,在這樣的基礎上再向下接受,等於雪上加霜,我已經感覺出在這樣的節奏下的周傲梅好像頭頂時刻盤旋著壓力的烏雲,開始變的不像初學時那麼輕鬆,回到家裏不想練習,班上也有其他孩子如此這般,私下裏我們家長們互相交流,集體給老師提建議,要求課程放慢些,老師也接受大家的建議了,在放慢節奏的同時,我就發現周傲梅再也沒有喚起熱情,班級裏有過半同學像她一樣,產生畏懼的情緒。
  
  終於,周傲梅的學琴之旅沒有等到速成班的結束而提前說拜拜。我清楚的記得,有一次下午,周傲梅在練琴,在後來的一段時間,她幾乎是被我逼在琴前的凳子上的,逼著伸開手,逼著她看曲譜,逼著她使用她的手指撥弄出我希望聽到的聲音,希望那流動出來的聲音安撫我的越發膨脹的神經。在發現她有厭學的情緒後,開始我是耐心解釋和鼓勵,但後來我堅持不住了,我的壞脾氣終於沒有偽裝到位,在一次她練琴的時候憤然出擊,我先是狠命的批評,恨她沒有信心,又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失控打了她的手,後來還不許她哭,那她就默默的掉眼淚,一旁的我內心裏燃起熊熊烈火無法自滅。在幾個回合之後,周傲梅徹底沒了興趣,無論我怎麼安慰和鼓勵,無論我把彈琴說的多麼有品位和修養,她是一點也聽不進去了。
  
  我在失望之後躺在擺琴的那間小屋看著燈管發呆,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短短的時間,稍縱即逝的熱情和愈發沮喪的心情擠壓著我的神經,想想一心創造條件卻到頭來是這樣一片茫茫然,我想不清楚,我想天下大概有太多恨鐵不成鋼的父母都是在苦悶的情況下煉獄般接受非同一般的心情的。我的“幸福無比”想像根本沒有堅持多久,周傲梅的抵抗情緒產生過快讓我沒有意料到,而且她反抗的較為徹底,沒有迴旋的餘地。在我餘怒未消的日子裏,我看到周傲梅,就生氣,太不明白我的苦心。
  
  那段時間,我看到默默停在那裏的琴心裏就開始難過。直到後來我懷著複雜而又失望的心情將琴收起,那琴又恢復原來的寧靜,寂寞而又孤零的躺在一角。
  
  以至於接下來的幾年之內我都不願意提起那次學琴的事,後來,有一次我問周傲梅:“為什麼對琴沒有興趣?”她總淡淡的搖搖頭不願說出心中的想法。
  
  這件事,我一直認為最終的錯是周傲梅,是她放棄的,是她不能吃苦,是她沒有堅持,是她沒有理解我,是她把好端端的機會最後消耗掉,是她……
  
  直到最近,我才漸漸意識,那次的投入可能來源於我的盲目選擇,因為我太希望她非同一般了。而她,當時根本沒有明白選擇一樣事物其實是需要與個體相宜的,包括我在內,當時也忽略了這點,抱著忽然大量產生的對某個事物的美好情愫,莽撞的闖入那個領域,結果與那裏的環境不相宜,最終與之絕緣。
  
  這樣反思之後,又不禁自問:“我錯了嗎?”朗朗的父母在培養朗朗之前也不知道他是塊料啊?讓我搞的很糊塗。在孩子的教育和培養上,我仿佛懵了。
  
  後來我又想,那個區域不適合周傲梅發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走向和屬於自己的空間,曾經的那個經歷,也許是我和女兒一起成長的一個小坎坷吧。
  
  慢慢的我有些明白了,每個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將來有可能成為神話,但事情並不一定都是這樣,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真的非常坦然,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她的路由她選擇,畢竟她的人生由她走。
  
  所以,當周傲梅斬釘截鐵回去讀初中的時候,我倒心裏面高興,因為她知道選擇了,知道該怎樣做了,懂得怎麼選擇一個適宜自己的環境,我很欣慰。如果這件事是另外一種情況,她有可能在不心儀的學校呆上三年,那麼她多麼不開心啊?
  
  第一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周傲梅最大的改變就是比以前活潑了,看上去也開心了許多,回來後有說不完的故事要與我分享,每週回來總要膩歪我,在散步的時候,纏繞我的手臂不松,她的事情一件件鋪設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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