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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達摩祖師

禪宗達摩祖師

文章所屬目錄︰ 佛教圖書館\ 漢傳佛教\禪 宗\禪宗達摩祖師 作者︰伊芳凡著  
一、般若多羅到香至


  菩提達摩入定了。入定,是什麼滋味呢?菩提達摩身心俱忘,卻靈靈覺覺入定了如此一連七日,粒米未進,經七日而出,之後,白髯老僧──廿七祖般若多羅尊,早已翩然而到香至國。
  春去夏來。秋盡冬來。
  十年的歲月,急急劃過,是一個深夏的天空,雲彩朵朵,一抹霞光,躲在香至國的宮牆之上,靜謐的古堡,傳來沉重的鐘聲︰  「當﹗當﹗當﹗」
  急促的喇叭聲,嗚咽地仰天長嘯︰  「嗚﹗嗚﹗嗚﹗」
  皇宮內一片混亂,坊廊上、大院內的侍臣及宮婢們,神情慌亂,匆匆地走著,互相傳遞香至國王一病沈,溘然殯天的惡耗。
  王柩已經停放在大殿的龍榻之上。
  香至國王是一個開明的良君,崇奉佛乘,地道供養,內正門風,深得臣民愛戴。
  香炷乍熱,清磬長伴,佛聲繚繞,供龕上煙霧騰騰,供果在上,一對盤龍紅燭在風中搖曳,火光冷冷,襯出大殿上蕭瑟、陰冷的幻境。
  死亡──只帶走你所執著的
  香至王后、三位王子、文武大臣、宮廷內侍及僧侶一干人等,有的跪拜王柩,有的引磬念佛,場面熱淚盈盈,死去的人,已經不會再醒過來了。舉國上下的悲情,究竟是為香至王的屍體而哭?還是為他的精神而哭呢?亦或是為兩者而哭呢?
  但是哭聲、哀號聲、佛聲、香氣裊裊,這是人生的無常,人生的極致,人生的不能,人生的陰淒,也是人生的美麗,這就是死亡之慶。
  但沒有人懂得慶祝死亡的。唯有三王子,那被換名為菩提達摩的眼睛,沒有□潤,他悄然的面對靈柩,雙手合十,竟然盤腿靜坐起來了。
  難道週遭的哭泣聲,影響不了他嗎?
  如果你──根本不叫香至國王,那麼你為什麼要害怕呢?你會死嗎?那麼死的又是誰呢?
  沒有一個人可以去死,而你在執著於誰死了呢?當每一樣東西被很制度化、道統化、系統化了時,你就被監禁了,自由就被摧毀了,這倒不如說死亡,是一種暫時性的混亂,因為自由需要混亂來調整。
  所以菩提達摩三王子,他認識死亡的真相,他知道死亡,只是帶走你所執著的,但卻不能帶走你所擁有的。
  菩提達摩極具悟性──
  原來他也發現到任何明師,也許他會給你很多方法修法,他給你這個,給你那個,但是,透過那些方法,如果你精進修行,到頭來,你只會發現自己是多麼的愚蠢無能,這時,才會是很大的「醒悟」。
  醒悟的人,一旦交出了自我,你會發現太驚訝了,並沒有人在佔有自己,而所有的修行法門,包括所有的經懺儀軌,只是一個設計的單元,每一單元都是要趕走心中的善與惡、佛與魔,屆時,連一念清淨心也無,那才是---
  菩提自性 本來清淨
  但用此心 直了成佛
  所以菩提達摩的悟性,真是一代宗師,他已經了悟即使謙卑與自大的人,同樣地自我。即使你宣稱你是有責任義務的人,往往也是醜陋的,因為當你執著你的承諾責任時,其實那些暴力的努力,只有顯示出你的顧慮、你的被設限性,但是沒有顯示出你的自發性。
  眾生被制約的剪刀,修剪得固定了,而不是一條自然的河流了,然而生命是移動的,是移動的,不一定是哀傷的,此刻,三王子菩提達摩那粗眉下的眼睛,那炯炯有神,那像銅鈴般大的眼睛緊閉。
  他那寬闊又高隆的鼻樑,滴著一些圓圓的珠子,好似是汗珠,又似乎是寧靜的淚珠,儘管四周鐘磬悲鳴,哀聲貫耳,但喪事是因世間有人死了而有人哭了,喪事與自性無關,人們如果不是執著著情感不放的話,又如何會悲從心起,而為死人號泣呢?別人死了,而你在哭什麼?也因為你心動了,所以你被自己捆綁住了,所以你輪迴又輪迴,而不能親見本性。
  菩提達摩出離三界火宅
  達摩入定了。
  入定,是什麼滋味呢?
  達摩身心俱忘,卻靈靈覺覺入定了。
  如此一連七日,粒米未進,經七日而出,之後,白髯老僧--廿七祖般若多羅尊者,早已翩然而至。
  般若多羅神姿煥發,聲如響鈴,已知因緣所至,達摩出定,以手托頂,旋即倒身跪拜︰「弟子願求剃度出家。」出家既出,尊者一手伸出,達摩一手交出,師徒倆心源默契,唯有兩人親知相許,他們翩然離開,如同一片浮雲,無牽無掛,輕拂袍袖,飄然而去。
  佛寺在上,一峰突起,佛殿建築在孤峰之上,環宇天下,大有唯我獨尊之勢,兩側但見石坦,壁立如削,而孤崖之上,卻倒掛著一株蒼松。
  蒼松之下,一片山澗溪谷,    流淌著山泉,用手撩不到,但清澈小溪,小魚小蝦自在徜徉,長年不斷。
  殿內正中,是一座石雕的佛陀石像,雕工加上半天然的氣勢,人天合一,混然自成,佛像氣勢逼人,莊嚴發光,彷彿足踏祥雲,人頂在虛空中的模樣,高約人身那般高碩,栩栩如生。
  剃度的儀式,只有紅燭與香煙陪伴,大殿上的佛陀,正目光炯炯的為達摩加持受戒。
  達摩緩步上前,抬起手來,自拿龕上木槌,連敲三磬,斷除一切塵念﹗斷除一切妄念﹗斷除一切善念﹗
  頂上,兀地剃下一刀,那長髮蓬鬆的腦袋,微微的挺起,在佛陀的佛眼中,三界如火宅,輪迴如逃難的喪家之犬,但眾生喜歡在相對的環境中玩樂,即使大難臨頭,也還不知如何澈底出離,避免重複,而這剃度的儀相,得戒的是實體,而不是名相出家而已。
  達摩得戒相,出離三界火宅之家了。
  儀式完畢,達摩請示祖師︰「弟子既已得法,不知當何處作佛事?」師父道︰「你今日雖然得度,但你只能在南天行化,你不可遠遊,待我滅度後六十七載,你才東去震旦,震旦之地,是你廣度有緣,播種佛法之地。」
  「震旦──只可東去震旦?聽說中土震旦有很多大德高僧,但不能南去嗎?」
  「先不要,依我看來,南方與你無緣,因為那裡百姓,雖然崇尚佛法,卻不明真佛,你縱然演化,說破了嘴,也仍是白廢,得不到效果,萬萬不可久留﹗」
  祖師說到此處,眉間微蹙,又道︰「我滅後六十餘年,彼國有難,不過自有善人降之,你只要切記,南方勿去,聽我一偈道來--
  『路行跨水複逢羊,獨自棲棲暗渡江。
  日下可憐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
  祖師的偈中,就是達摩將來到了中國傳法的景象,達摩記住了,又問道︰「那以後,更有何事?」
  「此後一百五十年,會有小難但聽我再偈道來--
  『心中雖吉外頭凶,川下僧房名不中。
  為遇毒龍生武子,忽逢小鼠寂無窮。』」  
  祖師又預言以後的情境世界了。至此,達摩再問︰「再以後又如何呢?」
  祖答︰「卻後二百二十年,林下見一人,當得道果,且聽我又唱一偈來--
  『震旦雖闊無別路,要假兒孫腳下行。
  金雞解御一粒粟,供養十方羅漢僧。』
  師徒之間的對話,都是預言,都是為度化茫茫眾生的隻字片語,然青燈古佛,磬韻鐘聲,從此,達摩勤服侍祖,恭稟教義,侍奉師父凡四十年,不離左右。
  般若多羅來去自如
  時間又到了,師父的色身又要移駕了,死亡之前,為師的,又要傳法付人了,那是一個太陽西移的春夏之交,師父身穿一襲灰布袈裟,足登麻色僧鞋,步履輕款,師徒倆就站在那孤崖削壁之上,底下淙淙溪聲不斷,師父道︰
  「昔日如來以正法眼,付大迦葉,如此輾轉廿七代,乃至於我,這四十年來,你 已知曉了,現下聽我一偈︰
  『心地生諸種,因事復生理。
  果滿菩提園,花開世界起。』」
  尊者付法完,就在座上起立,舒張他的左右手,各放光明廿七遍。
  五色光耀的光明,是祖師示現的神通,隨即又踴身虛空,高七多羅樹,化火自焚。
  空中舍利如雨。
  此刻,即中國朝代宋孝武帝,大明元年丁酉歲。
  師父來了,師父又走了,這就是劇場人生嗎?為什麼花兒,要為花謝而開放呢?為什麼黎明,要為黑夜而發亮呢?這是自古以來輪迴的不變定律嗎?為何般若多羅祖師,要到香至國去呢?多少個不明白的疑惑,多少個不明白的情節,如果沒有不明白,眾生又為何要去出家?要去剃度呢?
  多情的祖師,用他那智慧之劍,總是千般萬般快刀的──斬去眾生無明的亂麻。然而,佛門弟子,也總有入了空門,卻猶有遺珠之恨的遺憾,也許還有「還君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的無奈,更何況是未剃心中雜草的入世凡夫呢﹗
  而多情凡夫,也總是難掩凡夫的妄心,處處與六親勾結糾纏,處處義薄雲天,處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那古老的神話傳說裡,山海經還說楓葉,是蚩尤的血化成的?所有的好人包青天,彷彿都與美麗與美名,劃上了等號?
  執著障礙我們會見本心
  所有的故事,其實是眾生自己演;正如同所有的劇本,都是眾生自己寫的,編織一個好人的劇本時,包青天死後可以到天界安享天年;但是佛陀各祖師,辛勤的為我們解說︰你們所有的好、正義與向善,都只是阻礙你們放下執著,會見本心的路障啊﹗
  秋深時,楓葉真是娑婆最美麗的代言人,看那染紅的楓葉,看那引人灑落幾滴相思淚的楓情,也許所有的世間包青天,他們看楓葉,也可能不看楓葉,然楓葉不甘你看不看它,但卻是你的法身慧命,所流出來的美麗與琳瓏啊﹗琳瓏的法身本性,如同液態哲學般的巧用,世人盲目趕經拜懺,孔老夫子的某些理論,雖然提供了修行的基石,但並不是究竟了結生死的康莊大道,多少世間好人正義鬥士,春去秋來,鬥完了邪惡,滿足了眾生渴望正的需求,如此一樁春秋,說穿了,也僅僅只是一場輪迴花花草草,今生是世間的自由鬥士,來生還是一名自由鬥士,只是誰也不敢保證這位人權鬥士,千死千生之後,他還要上阿修羅道鬥?還是在三惡道鬥?人們與邪惡搏鬥不稀奇,但人們往往不知我們改過來、改過去,其實只是自己在那邊搬弄是非而已,尤其那跟正義纏鬥綿延的「偉大」人士,更是可憐不已啊﹗
  話說東印度王這廂有禮。
  轉經不假語言文字
  自從祖師般若多羅滅後,菩提達摩大現江湖了。
  祖師的江湖,與你的江湖有何不同呢?
  東印度國王久仰達摩的名號,祖師隨緣應供。宴中,又是素菜當前,美味熏人,菜不迷人,舌自迷,是啊﹗看那桌上佳餚,秀色可餐,不吃白不吃,吃了不會變白癡,如果吃了變白癡,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來吃了變成「明眼的白癡」?
  祖師都是明白人、過來人、明眼人,你要他裝白癡,也可,但有時用,有時不用,全憑自性拿捏,不假做姿做態。東印度王欲言又止,心中有話,生疑不斷。
  達摩直批道︰「有話快說﹗」
  「請問大師,這...我看所有的人都在講經說法,說得妙極了,佛陀不是遺下了三藏經典嗎?為何只有您不轉經呢?」
  達摩祖師輕輕帶過,微笑道︰「唯有貧道出息,不隨眾緣盲目言說,我是入息而不拘泥於五蘊三界,其實我不說一言一句,但卻常常在轉經典,也有百千萬億卷;怎麼只有人們那一卷、兩卷,在那邊搬弄口舌,轉轉文字是非呢?」
  當時,國內有著名的二派宗教師父,一名叫佛大先,另一名叫佛大勝多。這二位師父,正是達摩的同學──佛陀跋陀的「小乘禪觀」之著名禪師。早先,佛大先這位禪師,倒是拜在廿七祖般若多羅的門下,棄小乘佛法,而趣向大乘禪,具有很深的造詣,可說與達摩在當時,頗為響叮噹的人物,兩人齊名,時稱他們為「甘露二門」。然而,這位佛大勝多先生,比較崇奉小乘禪法,尤其廣收門徒,而門徒又自立門戶,索性也開起分公司般,各封己解,總共又分支出六宗派。有相宗、無相宗、定慧宗、戒行宗、無得宗、寂靜宗。這六大門宗,真是各得其名,名目立意極佳,但是一佛乘的所謂學佛修行,一定要一師、一法、一本尊,如另有二別,則是嫌多餘了﹗所以宗派林立之時,其實義理也會分崩離析,支離的修法,是破綻,令人們眼花瞭亂,究竟何適何從?熟是熟非?莫衷一是﹗
  達摩見到禪林這種別展化源、聚落崢嶸的氣象,非常感慨,他森然道︰「根本是纏繞邪見嘛﹗」
  一個修行者,又為何要愈學愈綁,陷自己於法阱之中,而不能匯歸一道呢?
  「待我來好好的駁斥這些異端﹗」
  未達本源,如何瞭解實相呢?
  達摩找上「有相宗」的道場,登門劈頭就問道︰「一切諸法,何謂實相?」
  眾中有一位叫薩婆羅的老者,身材高瘦,不怒自威,見他臉一沈,一副不耐的眼光答道︰「於諸相之中,互不妨礙,是名諸相。」
  祖神情肅穆道︰「既互不相妨,諸相也是變動不定的,如果這就是諸相的實相的話,那麼你又如何入定呢?」
  此老者遲疑約莫三分之一秒,但隨既答道︰「我所說的不定,也不是在說諸相不定,當然更非指不能入定,我所指的諸相,其本身的意義,已經顯明瞭﹗」
  祖又咄咄逼進︰「好吧﹗依你說諸相不定,稱之為實相,那麼我瞧你今頗為不定,你又當得個什麼定呢?」
  薩婆羅楞了半響,額頭上的汗珠表示臉色的惶急,似乎只得隨說隨拆道︰「我剛才說的不定,是指不說諸相時,當然諸相不定,但如果要說諸相時,當然定了﹗」
  達摩袖口一拂,大聲道︰「不對,不對。你所說的不定,若是實相的話,即便你入定了,也不能叫做實相。」
  薩婆羅面色如土,一怔之際,身體有點傾斜,旁人好心扶正他,他又理直氣壯反詰道︰「你所說的定與不定,如果都不稱為實相的話,那麼,我就不懂了﹗請教大法師,你又認為實相是什麼呢?」
  達摩合掌一揖,卻嘆道︰「唉﹗實相既名實相,那麼,它的本體是不變的,如果它的本體可以變來變去的話,就不能稱作實相了,而這實相的表現模式,卻是可以流動的,而不是固定一個模式的,所以你對實相的真義,一直用混淆的模式去支解這個實相,那是因為你們有相宗,仍是在相上文字支解,未達本源,又如何瞭解實相呢?」
  薩婆羅聞言,心中茅塞頓開,暗中佩服,已知此人懸解潛答,深入精髓,一針見血,便五體投地般躬身一拜,以手指虛空問祖道︰「請教大師,世間有相,其實本質是空幻不實的,但像我這樣的人,能得解空義嗎?」
  「其實,這你不用多慮,如果你能得解實相,你便會見到世間一切的非相真實義了﹗到時,你會了達非相,是因為你的心如虛空,不被五蘊六塵的相所妨礙,所以即使眼前的色相塵境,你將不為所動所轉,心如太虛,於相中應用自如,但又不被相所左右,這樣功夫,便是中道實相了。」對辯至此,全場驚動,法喜充滿,大家欽禮信受,而當大家虔誠頂禮之時,祖已飄然匿跡了。
  眾生的邏輯思考常是自我主觀意識
  原來,這會兒,祖已來到「無相宗」的道場,也是一開門見山就剖問︰「你們無相宗,執說一切法無相,當如何證明它?」
  眾中又有一位波羅提,他接受挑戰,橫眉豎眼的答道︰「我明白不起心動念,就叫做無相。」
  祖斥道︰「可是你既不起心動念的話,你又如何知道這是無相?」
  彼道︰「哦﹗我早就明白無相了,我的心是不取不捨的,當然在我明白時,也無當時明白的我啊﹗」
  祖道︰「於一切法有或無,你既心不取捨,又說也並不存在當時說明白的那個人,這不很矛盾嗎?真的明白的那個成道者不見了嗎?消失了嗎?可是你明明是存在的,你現下正在回我問題呢﹗」
  彼道︰「唉呀﹗我入佛三昧之中,都尚無所得,何況『無相』,又如何能說明白給你知道呢?」
  「哦﹗這就奇了﹗『相』既然不知,那又由『誰』來喊話說有相或無相呢?好吧﹗既然你又說尚無所得了,那麼,又那來的『人』,說你已入三昧定了呢?」
  對方又強辯道︰「你真囉嗦,我說不証,証無所証,非三昧故,這才是我所說的三昧。」
  祖擊破道︰「反正既非三昧,你又怎麼安它叫三昧這個名相呢?如果你又不承認自己証得三昧,那又何來證明你沒有証得它?」
  祖師其實又在跟眾生玩文字遊戲了,其實祖師的腦筋,已經變成自性流露的善巧工具了,而因為眾生尚未臣服一切,心中我執我慢、法執法慢、空執空慢,執抓著不放手,即使學佛學得更多的理上佛學,也仍是用那腦筋的自我主觀,在那邊邏輯來、邏輯去,這是因為凡心未斷,妄念未止,無明未盡,煩惱未除,所以,即便有相、無相───通通都是落一邊的文字解。
  然即使你比較知道不是落兩邊的文字解,這也不是你已瞭解,其所有的重點,在於︰不証者,滿街到處說,真証悟者,他不可能到處胡亂說,真正自悟本心者,他會有如閑雲野鶴,四處飄流,隨緣隨轉,自在逍遙,當那真正無事閑人去了﹗
  波羅提聞祖辯析,即悟本心,禮謝於祖,告解前罪,祖馬上授記他︰「你根器利,當得証果,不久証之。不過,此國有魔,可能危害很久──」
  言畢,祖師神通起轉,形影忽然不見,原來這一轉瞬間,他人已翩然來到定慧宗所的門口了,他走上前,問大家道︰「你們學的所謂定與慧,有誰回答我,是一是二?」
  有一婆蘭陀,接受祖師挑戰,即答道︰「我此刻的定慧,非一非二。」
  「既非一二,何名定慧?」
  「在定非定,在慧非慧,一即不是一,二也不是二。」
  祖道︰「你這是什麼歪論?當一不一,當二不二,既非定慧,又幹嘛稱它為定慧?」
  「不一不二啊﹗定慧本知啊﹗非定非慧,也是非定非慧本知啊﹗」
  祖大斥道︰「搞什麼名堂﹗慧非定故,那你們又是從那裡得來這什麼『慧非定故』?不一不二,不三不四,到底誰定誰慧?」
  婆蘭陀臉一沈,神色蒼白,豁然疑心冰釋。
  祖師為破六宗,一一解套,又來到戒行宗、無得宗、寂靜宗各道場,六宗眾派,全部歸伏祖師,如此化度南天眾生,達摩的名聲,可說聲名遠播,經過六十年的時空度化,仍不疲倦。

二、菩提達摩現江湖


  達摩祖師,聞名歷史,文學家可以把他的禪機,譜為一首美麗的小詩。而藝術家,則很喜愛把達摩的肖像,刻劃成人間的藝術至尊,任何形相的達摩,都是人們彩繪的橋樑。
  至於大修行者,如何應用達摩的不要廢話、不要滿腹經論,但又充滿宇宙山河的滿腹經論呢?認識達摩,倒不如認識你自己,祖師一直叮嚀我們,不要心外求法,求你內在的達摩吧﹗  
  達摩入道二法︰理入與行入  
  達摩祖師強調︰「入道,不出兩種︰理入與行入。所謂理入,即理上一定要先知道深信──眾生同一真性,但因客塵、無明妄想所蒙蔽了,且重複又重複的蒙蔽,所以常常搞了很多無法避免、無可奈何的飛機,以至於迷失了自我。但如果你「凝住壁觀」,也就是專注、攝心,看著它、看著它,離開了,又馬上回來,即使走走停停、起起伏伏,也不打緊,只要你時時刻刻再回來,堅住不移,出離心強,更不隨文教所轉,把持內在最深最透的那個──千奇百怪、千劫難覓的自我超級叢林,那麼,指日可待了,這是理上的深入,又叫做理入。」  
  「而至於行入,更有四種要注意的方向,即︰一、報冤行。二、隨緣行。三、無所求行。四、稱法行。以上四行,太重要了,在修行之中,常會遇挫險逆,此刻當自念這就是我要還債了冤親的因果,不管善境也不要被耍著高興亢奮,更不管逆境也不要被它打敗,逢苦不憂,遇喜不要起伏,這是因你識達的緣故。
  再來是心中隨緣,因為世間故事,無緣不聚,緣起緣滅,本來就是流轉變動的,不可能凡事固定不變動的,一切起造,皆因因果流變,所以無常流變,如果,你明白一切隨緣,得失也非長久,心中坦然,冥順於道,那麼,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看不破、走不開的呢?  
  以上兩種行入,都要殷著你心中的『無所求行』才能辦到的。其實世人長迷,處處以我為出發點,不論為善為惡,心中都用這個『我』來起造,而這個我,正是有所求的始作俑者,使你貪名利養、愛慕虛榮,喜歡功德佈施,更使你暗中心中煩惱不斷,所有的痛苦,包括喜樂也好,其實皆起於你有所求的行為,以至於你為功名而苦,為無知音而苦,為考試而苦,更為無聊而苦,這都是因有求皆苦,所以『無求即真樂』,要做到心中磊落無所求行,你才能有機會花開見佛,瞥見真永遠的自性之美。  
  再接下去,你更要瞭解稱法行的重要,所謂稱法行,即是你要三輪體空,瞭解這一切世界現象,這一切輪迴痛苦,全是因為你不懂──你不懂根本沒有一個實在的你,在佈施持戒等,更也沒有佈施持戒等的中間物,在讓你這邊忙來轉去的,因此,你要真正瞭解一切文字言說,只因你不解空蘊本體的實相,所以祖師諸佛才為你說來寫去的,然而大家一直在走冤枉路,即使學佛者多多,迷信者更是多多,愈學離佛愈遠,而本佛當下俯拾皆是,我們之所以到處找明師、貴人,皆在於迷失自佛,所以山山水水,冤枉路走破了頭,也是妄想亂學一通,而如果你本人清淨身口意時,你的確做到了所謂理入與行入的方向時,只要你走對了正道,其實你根本、絕對不用耽心,當你走對了、準備好了時,諸佛菩薩、明眼明師大善知識,自會不請自來,自會來接引你,你根本不用耽心,你應該操心的,倒是你根本自己不用功,不使力,又怎麼會有用功過度之後的大放鬆呢?」  
  達摩祖師除了以大乘入道的「四行觀」接引之外,還以四卷《楞伽經》法寶,奔走南天,演化本國。  
  祖師的論集,後世集結,發現其實更加契入自性、破迷顯悟的論文。 
  血脈論悟性論破相論  
  除了四行觀之外,達摩留下這三種論集,單看題目,利根銳器的人,一定為題目所悟。  
  所謂血脈,指的是眾生的佛脈,是一體平等的。  
  「三界混合起造,同屬一心,前佛後佛,也是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達摩開解道︰「如果你們反問我,若不立文字的話,那又以何為心呢?」  
  底下弟子,皆肅寂,祖師朗聲道︰「其實,各位,你問我時,用的是你自己的心來問我,但我要回答你的,卻是我自己的心來回答你,再想想這其間的差別在那裡?」  
  弟子們張口大驚,師父講道,怎麼直令大家血脈賁張呢?  
  「諸位,想通了嗎?我若無心,因何來解答你?而你若無心,又拿什麼來問我呢?所以,問我的,是你的心,從無始劫來,一切處所,一切世界,一切輪迴,皆是由你的本心而起發,這個本心,也就是你的本佛,而我所統稱的這個心,即是你的本佛,除此之外,終無別佛可得,也就是說,離開你自己以外,想要由外覓得本佛真心,根本了不可得﹗」  
  了不可得? 
  眾弟子還會鴨子聽雷般莫宰羊嗎?只見祖師再命中中心,直接開白明講︰「眾生顛倒,心外覓佛,卻不知佛不度佛,佛不禮佛,佛不誦經,佛不持戒,因為佛不會有犯戒的問題,佛本身是佛,這既是絕對的,那裡還來相對的境去覓佛呢?」  
  「諸位,以前有一位叫善星比丘的人,他誦得十二部經,猶不免輪迴,為什麼?因為不見本性啊﹗善星尚且如此,那像今時下之修禪者,以為講得三五本經論,就是佛法,殊不知那是愚人也自愚哪﹗若你們不識得自心本佛的話,你們就是誦得閑文雜書千百億劫,也是白啃瞎嚼,一點用處也沒有啊﹗」  
  「即使你們還有少法可得的話,那就是有為法、因果法,不免輪迴受報,哪一天見本佛成佛道呢?」  
  「諸位,你們終日忙忙念佛禮佛,佛在何處呢?佛不在外相,不在膜拜的對象。」
  當你們未見性之前的禮拜,如果不是在禮拜自家佛的話,全是在禮拜天魔外道法﹗」
  「若見本性,不用讀經念佛,廣學多知無益,神識只會愈轉愈昏沈迷惑而已﹗」  
  「為何要設教立宗?因為設教是為標心,若你識達本心了,那裡還來看教?」  
  「你們若真會道,很簡單,放下﹗放下﹗莫執一切法,止息業力,閉目養神,余習亦自會漸盡,一切自然明白,也不假用力用功,但如今外道林立,所以你們看那外道,不會意佛性血脈,於是最會用功的,用了一大堆功,有時只會耗損身心,違背佛性,這不是終日驅驅念佛轉經,昏昧於神性,不免輪迴不已嗎?」  
  「佛是閑人哪﹗只言見性,不言作業,縱使所作業力不同,一切業也拘你不得啊﹗」  
  「前佛後佛,只言傳心,更無別法啊﹗」  
  「若識此法,凡夫一字不識,亦是佛。」  
  「你若不見性,講經決無憑証的﹗」  
  達摩大師的悟性論,更是一絕,祖師再三相解︰  
  「三界者,就是貪嗔癡,你們要返貪嗔癡為戒定慧,即叫超三界,因為連貪嗔癡,也是無實性的,這些都是虛妄不實的假相,所以你們若能了悟返照──連貪嗔癡性,也是佛性所生,經上也說過︰『所有的諸佛菩薩,常常處於三毒之中,卻長藉三毒,長養聖法,而成就於佛道』;也可以說貪嗔癡三毒,就是大乘中最上乘的法門,皆是菩薩所到之處﹗」  
  「記得﹗什麼叫禪院?禪院不在建築物,你的色、受、想、行、識這五蘊的窟宅,就叫禪院,眾生的道場都在這五蘊禪院,只要你們往內照,即得解套,這就是大乘門。」  
  「不憶一切法,乃名為禪定,你們若了達,行住坐臥皆禪定,故我常說凡夫,一向動來動去,不動會養,但小乘徒呢?卻一向定,小乘修行人以為不坐禪入定,就不是修禪了,這兩種人都在支解一邊的偏差﹗」  
  「再者,我說凡是用你這六識攀衍心來求法的人,就叫做迷人。」  
  「不將識心來求法者,就叫悟。」  
  「不執著文字者,就叫解脫。」  
  「不染六塵者,名護法。」  
  「出離生死者,就是出家。」  
  「不受後有者,就叫得道。」  
  「不生妄想者,就叫 。」  
  「不陷在無明的人,就是大智慧。」  
  「無煩惱處者,名般若。」  
  「無心相處者,就是彼岸。」  
  「迷時,就有此岸的問題,當你悟時,根本沒有此岸眺望彼岸的問題。」  
  「不要忘了,煩惱與挩閚,本質也是空幻不實的,這才是平等法。」  
  「凡夫一向不斷的在生心,就叫做『有』;但小乘相反的,他們一向用消滅法,來撲滅殺心,這又叫做『無』;然而佛菩薩未曾生妄心,也不曾滅妄心,這就叫做『非有非無心』,也就是中道。」  
  「其實凡夫所見,全部統稱妄想,見與不見,全部都是不見的,因為凡夫的瞭解、知道──全是因他們不瞭解、不知道,所以才自誤知道與瞭解。」  
  「知心不屬於一切法時,此人表示常在道場。」  
  「迷時,罪是存在的;解時,無罪可存在。」  
  「諸法無實性,你只要真用,莫疑,疑即成罪了﹗」  
  「罪的存在,都是因疑惑而生。」  
  「當你迷失時,你的六識五陰,皆是你煩惱、流浪生死的痛苦法;但一旦你明白時,你會知道六識五陰,皆是你成就佛道的挩閚法。」  
  「迷時,有佛有法;悟時,根本無佛無法也無魔。」  
  「煩惱會生如來的,故身心就像田疇一樣,煩惱則為種子,智慧就像種子萌芽,所以沒有煩惱種,你又如何智慧萌芽呢?不要害怕挫折煩惱,當你體會到挫折煩惱,實在很美的感覺時,就不遠了﹗」  
  達摩祖師的悟性論,全是殺活通通來,生死自便,一刀見血,通通砍殺斷盡,悟得血脈的人,接下去,再由破相而入。  
  「如果有人志求佛道,當修何法最省要呢?」  
  「唯有觀心一法,總攝諸法,為最省畏。」  
  「為何呢?」  
  「注意﹗心,是萬法之根本,諸法唯心所生出來的,若能了達這個心,則萬法俱備。則少力而易成就。」  
  「所有諸佛菩薩修行到極點時,都了知四大五陰,本空無我性,了見自心起用,就有淨心與染心的差別。」  
  「如來所謂三大阿僧祈劫之祕密,世人愚癡鈍根,殊不知三大阿僧祗劫,即三毒劫,貪、嗔、癡三毒心,於中有恆沙惡念,於一一念中,皆為一劫。」
  「世人胡言──成佛需要時間久遠的三大阿僧祗,豈不疑誤行人生退菩提道﹗」
  「真正的持齋有五種食法︰一是法喜食、二是禪悅食、三是念食,四為願食,五是解脫食,如果有人不食前五種齋食的話,卻自說自己淨食,那是空口說白話。」
  「世間所謂禮拜,並不瞭解真義,為何禮拜?禮是敬,拜是伏也,所謂恭敬真性,屈伏無明,名為禮拜。」
  彈指六十餘年,達摩卓錫之地,仍是當年事師般若多羅的青挕硈寺。

三、達摩度南天竺香至國異見王


  話說一天夜裡,達摩定中出定後,即嘆口氣道︰
  「異見王,罪過,罪過﹗」
  原來南天竺香至國,自香至王晏駕之後,六十多年異位,王位傳到異見王時,已易主三代了。
  若論輩份,菩提達摩仍是異見王的叔叔,但異見王則詆毀佛法僧寶,對外道說︰「我的祖宗信佛,但都早死,念佛壽命不長嘛﹗可見佛法也沒什麼用處,那些善惡因果說,還不都是那些佛僧吃飽沒事幹,所玩出的花樣,根本虛妄胡說嘛﹗」
  「我今下旨︰凡國內僧廟,為前王所供奉者,一律廢除﹗」異見王下旨全國一律不準拜佛禮佛。
  消息傳來,達摩寺中轟然。
  此刻,弟子中無相宗的波羅提直言道︰「這件事,交給我來擺平吧﹗」
  另一位宗勝也起而道︰「讓我去說服異見王吧﹗」
  達摩直言不諱道︰「宗勝,你雖然有辯慧的才能,但你定力不足,不去也罷﹗」
  宗勝面色蒼白,心中不服,只是躬身一拜,不等祖師首肯,便輕悄悄地潛了出去,他不服,他要去會見異見王。
  宗勝會見異見王,異見王接見宗勝和尚,兩人短兵相接,一個執著要說服國王,一個執著法是邪知邪見,善惡相纏,見招︰「請問王以何本事治國?」
  「哈﹗你不見憑孤王的睿智本領嗎?」
  「可你的睿智本領,又是從何而來?」
  宗勝的逼問,異見王一時語塞,但心中不服,想再往來詭辯時,突然透過窗口看天外雲中有一僧,他想莫非眼花了。
  異見王轉而面向窗口想看仔細時,愕然顫抖道︰「來者是邪是正?為何踩在雲端之上?」
  那雲中僧在窗外道︰「我非邪正,但來者也是邪是正。」
  異見王毛骨聳然,但極力克止,只見他一怒之下,即刻袍袖一甩,猛然回向宗勝,指桑罵槐地怒吼︰「你們這對邪僧,扮神造鬼,想要愚弄本王嗎?」
  宗勝已從雲端飄下,人正精神的站在異見王面前︰「看著我,我與你又何有正邪兩般的問題呢?」
  「你們這 號活 裝神弄鬼的,滾出去﹗」異見王大叫。
  但來者正是波羅提,是藉達摩祖師的神力加持,趕來處理這場冤孽。
  「大王,既然你自稱有道,又為何這般粗野擯出沙門呢?」波羅提輕悄悄的聲調,不疾不徐。
  異見王即怒氣難平,滿臉通紅問道︰「好,你們要真本領,我就讓你們這干無聊沒事幹的沙門來一點點見識吧﹗我問,你們不是說我身是佛嗎?我倒反問,什麼是佛?」
  波羅提道︰「見性是佛啊﹗」
  異見王追問︰「但不知大和尚見性沒有?」
  波羅提斬釘截鐵道︰「我已見到自性。」
  「哼﹗和尚既言見性,可不知性在何處呢?」
  「性在作用。」
  「作用?◆ 作用?什麼作用?為何本王不見作用呢?」
  「哈哈哈﹗」波羅提笑得好坦蕩,「貧僧的佛性是貧僧的,當貧僧全根起用時,如果你不是與我一樣的淨化,你又怎麼看得到我在作用呢?」
  異見王微微一訝,乍覺之下,良心發現此僧確實有一點道理,於是稍稍一改慍怒的臉色再問道︰「那──本王的佛性,有在作用嗎?」  
  「大王若識佛性的話,自然會有作用;但你今不識佛性,故不能有起作用,只會迷惑昏沈﹗」  
  異見王聽得出一點滋味了,他不免雙拳一抱,自然恭敬地問道︰「若本王識佛時,不知作用是如何起用呢?」
  波羅提道︰「若出現時,可從入處起用;你注意聽著︰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為見,在耳為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其實也就是說只要你見到本佛時,遍一切沙石般的林林總總世界,都是你的,但也不是你所執限的,一切山川水岳,收攝一微塵之間,但一微渺微塵之中,又有大如數不盡看不見的大,你的佛性大如遍含一切虛空,但又不是虛空,那是識佛者本人所見所會意的。」
  異見王聽得入神了,津津有味了,他要求波羅提再說下去,波羅提再講述釋迦牟尼佛,前生捨身喂飢虎的故事,異見王全身抖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一個不真實的傳說?亦或是一個至真至美的曠世真相呢?
  異見王詭譎的心胸,霎時翻騰覆雨了,這個世界改變了嗎?是什麼時候有了佛性說呢?是自己的聽覺在作祟嗎?還是一場幻覺所聽來的雲中語呢?是否不曾有雲中僧的出現,也不曾有他毀壞僧寶的惡形出現,更不曾有人問僧佛性一說的出現呢?異見王不自覺的抓著自己的另一拳頭,他的臉異常難看,佛魔交扎,一邊是白天,一邊是黑夜,那來自內裡的叢林,又是那麼深深的召喚著他,他的靈性要醒過來了,他只是一個大宇宙的分泌物之一嗎?他貴為一國之尊,卻是跟凡夫賤民一樣,仍然要吃喝拉屎的;又如果吃喝拉屎並不醜陋,也並不平凡,那麼,他異見王在人我的世界中,他爭什麼邪?他爭什麼正?他本人有資格謗僧謗佛謗法嗎?在一段天人交扎的痛苦之後,異見王收心了,但也放心了,夠了,夠了輪迴﹗
  「請問──」異見王面對著抽搐的自己,但卻勇敢的面對眼前波羅提,躬身禮拜,然後一邊興奮,一邊惶恐的問道︰「您以何人為明師?」
  「菩提達摩現江湖,眾生秋風掃落葉。」
  異見王訝異連連,心中魂飛魄散又連連,的確,無明眾生的心頭落葉,掃也掃不完,但只盼祖師來幫忙眾生落葉歸根、腳踏實地見本然哪﹗
  而另一邊,青挕甹剎,簡單的道場,今日是佛誕之時,忽然道外旌旗轟隆,鼓樂喧天。波羅提稟祖師︰「異見王來迎請師了﹗」
  異見王十里焚香,三跪九叩,他可是來迎請世俗的叔父,也是當今的大菩薩啊﹗
  何謂告解?宮中達摩高高在上,見王侄終於回頭是岸了,王侄異見王不僅認祖歸宗,他也要如法歸宗了,然則一道消息傳來,那一夜的宗勝大師因被王逐宮之後,消失一陣,終投崖自盡,說已死去多日了﹗
  「啊﹗」異見王頓如五雷轟頂,更覺根本已不是告解可懺一事啊﹗他自覺逼僧投崖,又是因果一條滔滔大罪啊﹗
  達摩安慰道︰「宗勝並未死去,你也無罪,他正離此不遠處的林巖宴息,如果王侄派臣召回,也許他會回來的。」
  然而,宗勝並未回來,那一夜被王斥逐,引咎自責,自責未聽師勸,因緣不同,不能強求度化的道理,而他又自責活到百歲老人了,八十年前還不是一個凡夫俗子,廿年的修持,跟著達摩師父學禪打坐,見異見王否佛廢法,輕毀三寶,他那見義勇為的行徑,竟然落得被王擯逐,真是汗顏,無顏見江東父老師兄們,想著想著...騰身朝懸崖跳去,但神人□救;話說沒有色身,何以安身立命,養法身慧命呢?只要掃除胸中自我烏雲,何處不辦?何事不休呢?神人鼓勵宗勝,不要自責自綁。
  宗勝大和尚歸隱山巖,他,不會再回紅塵了。這廂異見王,派臣請他兩次,見心意已絕,異見王更是罪惡感難安,早先達摩指示他︰「不久當有疾病纏身﹗」果真,不出七日,異見王病了。
  又是國王受報的故事,最後異見王殷著祖師的加持,頂記因果不滅的鐵律,他承受了果報,卻也走過了果報,異見王又好了,大病初癒,躬行佛法,佛法僧寶得以輾轉。

四、震旦的緣起到了


  一夜,夜風吹過河岸的柳堤。
  達摩站在夜裡,四周無比的寧謐,然時空持續進行著,進行著,抬頭,達摩心中一念︰震旦。震旦。震旦的緣起到了﹗當人生的船,到世界各地航行時,船是充分自由的,然而港口上的當地小筏呢?小筏在河水中潛航,它的容量太淺太弱,乘載不了到大海流浪的重啊﹗祖師是一條自由的大船,自在的大鳥,他要航行到中土,他要把佛性種子,灑到一個叫「中國」這個很有福報,但也很執著的國度了。
  這一夜的達摩,河上的水靜靜,他呼吸著全世界、全靜空,他有壯士斷腕的悟性,但是他的色身,已經不是黑髮紅顏的青壯年了,而四周都是茫茫沉沉的遊子,他們在天竺流浪,他們也在震旦流浪,也在全世界全星球流浪,可是,你說要叫物質界的眾生,完全放下眼前的富貴與煩惱,去相信一種看不見、摸不到,連目錄、樣品也揣摩不到的佛性──這可叫無明遊子如何深信呢?
  這是一種沉重的菩提願,當眾生在婚喪喜慶中,只要他們尚不是走投無路,只要他們尚有一絲絲的慾望理想時,他們將會擠破頭,也要去忙點什麼、做點什麼,於是善人□了好多好多天梯,想要爬上那天堂;至於惡人們,他們也許不相信死後有審判;其實,那些從來也不相信有前生今世因果的人,但卻相信死後有審判,這不是自相矛盾嗎?眾生用眾生的心,來測度上帝,來揣摩主耶穌,其實你們都不是上帝,也不是主耶穌,又如何能夠只憑文字經載,來想像一些與你很遙遠的世界呢?
  達摩一現江湖,南天演化,精采連連,達摩二現江湖,參予震旦,故事連連,詩情禪意,不必經載,不必文字累言,只憑默契,如果你夠勇敢,達摩早已在你眼前,為你示法意了﹗

五、當達摩遇上梁武帝


  話說達摩千里迢迢,歷經三個寒暑,總算到達了震旦那一天,紅日當空,沙鷗江上點點的午後船隻駛進了震旦的廣州灣。港灣原有大梁守港的軍士,前來問話,軍士看到船上將軍交上的通行文牒、路引,才知道他們,正是護送西天香至國的聖僧,心中大悅,掌燈時分之前,趕緊通報上頭。
  第二天,前來迎接的,原來正是大梁國皇帝的親弟弟,此人是統領十八路總兵的平南大元帥,被封為安南王,兼廣州刺史的蕭昂。蕭昂素知皇帝哥哥,一向篤信佛教,早已皈依佛門,不僅在全國修建大小佛寺,有二千八百多所,親手剃度的僧尼,就有八萬二千多人,更是組織文人學士,翻譯佛經三百多卷,除此之外,年年還要在大都金陵城內,親自主持水陸大齋、盂蘭盆齋,甚至八年前,還在京都金陵城內,修建同泰寺、光宅寺、愛敬寺、開善寺等十八座大佛寺,而且每座寺中都有一尊一丈八尺多高的佛像,金碧輝煌,還有五百羅漢堂等。不只如此,梁武帝三年中,四次捨身出家,一心向佛,雖然每次捨身,都是由臣子們拿出億萬銀庫,把他贖回朝庭,再當皇上,但是梁武帝的「身在皇朝,心在佛上」,是不容天下百姓懷疑的。因此,蕭昂更不敢怠慢,先是安頓好達摩在羊城,另一方面,好通報皇上,早日接見這位西天來的聖僧。
  這一年,正是梁朝普通七年,九月廿一日。然而,這一待,就在王園寺待了近一年,一年之中,達摩心中有感,寺中僧眾不知大乘自利利他,不講自度度他,只重小乘自我解脫,只修四諦,不修六度萬行,與自性功德相違,尤其每當住持請他講解大乘真諦時,僧眾都不能契機領會。普通八年三月,春天已到,安南王蕭昂,來到金陵,參加大典,就在皇宮顯德殿前,甚覺不安,早先達摩表示,不願到金陵會見皇上,所以一待羊城王園寺,就是匆匆一年,然而蕭昂深覺惶恐,仍是奏稟皇兄。梁武帝一聽,龍心大悅,原想親赴羊城迎接聖僧,但宰相諫道︰「皇上萬歲,朝中不可一日無君,北方魏廷,對我南方一直虎視眈眈,不如聖上只派二位重臣,代陛下前去迎接,表明聖意,也是可以。」
  梁武帝聽罷,沈吟一會兒,迷惘的眼神︰「愛卿有理,但是否有些怠慢?不過,也對﹗左長史王卿、皇弟安南王接旨,速奔廣州,代朕迎接西天聖僧回京,不得有誤﹗」第二天清晨,王園寺山門外,車馬喧騰,達摩揮別王園寺,向著金陵城報到去。
  梁武帝拜見達摩祖師
  這一天,梁武帝頭戴沖天冠冕,身穿降龍黃袍,奇貌雄偉,腰繫碧玉御帶,早已在相距石頭城門,還有數里之遠前迎等,再加上文武百官,大家正在恭候祖師大駕光臨。
  隆重的迎請西天聖僧,一向是梁武帝的誠意,一路上,鼓樂高奏,鞭炮齊鳴,午朝門外,早已□起拜佛高台,文武百官依次拜跪,梁武帝畢恭畢敬。之後,上前攙起祖師,一同步下台來,又同車進了皇宮,親自護送祖師,住進宮中的養心殿內。
  為了讓祖師一解路上舟車之疲,梁武帝竭盡心力,在東殿內設置澡盆,香湯沐浴,前呼後擁。這往金陵城內的途中,處處都見梵宮寺塔,巍峨的山門,飛角凌空的畫棟雕樑,拱門彩繪,刻工細膩,金碧輝煌的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閣,小橋流水、絲竹、垂柳、雲彩、雲杉、椰蓬,一重又一重,酷似天上人間,真是大開眼界,別具一格,達摩一路沈默不語,第一天參觀了同泰寺,第二天又遊覽了光宅寺,第三天再參觀愛敬寺,目不暇接,每座寺廟,型式各異,各有千秋,尤其那玄武湖上的開善寺,見那水上瓊閣,多處迂曲的迴廊,景致美不勝收,更見廟宇的古風韻情,這真是人間藝術之極啊﹗
  梁武帝拜見祖師之後,稍作寒暄,接著又交代,今午再請祖師開示佛意。
  武帝起駕告退,達摩心中不語。這就是震旦的佛教寺宇,達摩心中有數,步出大殿,一個人漫步在宮院草坪。佛教與震旦的因緣,達摩並非第一個來華的梵僧,中國佛教的開始,其來有自。

六、最早來華傳法的高僧──攝摩騰、竺法蘭


  話說佛法入傳震旦,那麼,最早來華傳法的高僧,又是誰呢?說來話長,有時長話又無法短說,只好娓娓道來又明說嘍﹗
  故事發展迄於東漢明帝,永平年間。是一個撲朔迷離又星光閃閃的黑夜,那一夜,皇帝夢見神仙,身長有一丈六尺,金光閃閃,頭上更有光環,飛行宮殿上空。次日上朝,帝問史官,這個專管天文星歷的太史,名叫傅毅,於是占卜推測,即稟皇道︰「稟皇上,周昭王時,天有異象,現五色光芒,上貫太微星,當時太史蘇由,占卜得之一千年後,必有聖人,將來中國,周王下旨將這大事,刻於石碑上,大王,如果依時節推斷,一千年後,正是現下,恐正是大王您夜夢中仙人的瑞兆﹗」
  明帝龍心大悅︰「這是仙人的指示,嗯﹗立即命郎中蔡 、中郎將秦景、博士王遵,等人,再派十五人,率領千乘萬騎,快﹗出使天竺﹗立刻出馬﹗」於是他們到了月氏國,很幸運的遇見攝摩騰、竺法蘭二位尊者。這兩位大師,餐風露宿,跋涉流沙,白馬負馱著佛經,歷經千山萬水沼讜諉韉塾榔絞輳駁種洩?明帝這邊,更是下旨給予最優濃的待遇。
  「就在洛陽城西門外,建一所精舍,安頓兩位白馬馱經的大師吧﹗」
  此正是中國最早有的第一座佛寺,本來「寺」是中國的官府之意,而當年的洛陽城門外的「鴻臚寺」,正是當時招迎外賓時的賓館官府,如同今日的外交部。為了兩位天竺迎請而來的大師,於是鴻臚寺,下令改為「白馬寺」。從此,白馬寺,代表了出家僧侶的僧捨專稱,也是佛教三皈依︰佛、法、僧的象徵意。
  同時,蔡 等從西域所攜回的佛像,也分別供置於南宮的清涼台,及顯節壽陵上。以上那些舊像,經過物換星移的輪迴之後,已經再也不複存在了,但這是我國真正記載,有佛像的開始。
  自從佛教東來,兩位大師先是熟悉了漢文之後,很快便將佛經漢譯,前後一共翻譯了五部經,其中的一部「四十二章經」,至今傳誦,其餘四部,卻喪失在歷代的兵寇馬亂當中,所以此經可說是中國,最早的一部佛經。然而佛經簡明,但眾心未明,所謂佛法初傳震旦,真是一波再折,初期卻也震震又蕩蕩。
  佛法初傳,原本很受朝廷尊重與保護,但中國武林,有五嶽諸山的道士們,歷經老莊等古代哲學道統,再加上凡夫知見學道學武,各落一派,派系林立,但眼見外來的佛教,如此受到朝廷的尊寵,不免心中妒忌不平。各家上書皇帝︰「我們要求與梵僧鬥法,一比高下﹗」
  「你們又是何許人也?」皇上問道。
  「我們道術高超,我們打算將道經符咒,投入火中或水中,看看會不會被焚燬?」
  皇帝也想見識到底佛與道,有何玄奇之處?
  「好﹗準你們之請,雙方在白馬寺南方,建三座高台,分別放置釋佛與道經,看看那派經典誰是不畏火燒?」
  一日,好戲上場,眾目睽睽之下,眾百姓見証,霎時,火焰熊熊一片,只見道經為火舌一捲,只剩灰燼在風中飄緲紛飛,反觀佛經,毫髮未毀。正在大夥兒目瞪口呆之餘,攝摩騰、竺法蘭二位尊者,竟踴身騰躍於虛空中,顯現各神通變化。
  其實,佛法那裡只是「火燒不壞經典」的神通小技而已,但因緣播種中國,不得不顯神跡,眾生只會臣服於表相的奇跡,卻不會臣服於真正的內在,所以佛祖一定得勝贏道士,才能播下佛種。據傳,這一次的示現,當時就有道士六百廿八人,即刻皈依佛教,還有司空劉峻等二百六十人,京師士庶三百九十人,皇帝後宮陰夫人等,還有綵女一百九十人等,大家起信於──佛法一定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一致請求出家。皇帝親下手諭︰「敕令建築十所佛寺,並在城外建七所佛寺,以安頓比丘,城內建庵七所,以安頓比丘尼。」佛法薪傳,從此綿延開花。

七、早期小乘經典的翻譯者──安世高碩師


  佛教在震旦的法緣,再接著,有一名約二世紀時候的安世高碩師,他本是今伊芳朗,以前稱安息國的太子,此人醫方異術,乃至鳥獸語言,無不通曉,然對世間名位福祿,視如敝屣;大師心中認為︰「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所能為。」
  安世高出家修道之後,博通經藏,尤其精通阿毗曇學(大法),就在漢桓帝初年,來到中國,梵經譯漢文,共譯解《安般守意經》等,此經是說明如何數息觀心法,也就是修習禪觀的第一部中國漢譯的經典,接著共譯經論,約有卅九部之多,所謂早期小乘經典的流布,雖說不是莫測高深的無上心法大意,但對於佛法的扎根基礎教育,深奠地基。
  就在安世高同來洛陽譯經的同時,也有支婁迦讖,共譯十三經廿七卷,凡《般若道行》、《首楞嚴經》、《般若三昧經》等,還有阿[門者]世王的寶積等十餘部經,都能深得法門經要,以至於後來的支亮、支謙大師等,對於南傳佛教等的大功浩德,無法比擬。
  佛經由於譯經大師先前的流布,時空從二世紀到達摩大師渡海東來,其間,歷經歷史有名的諸位大師,他們都是無量功德的大師,譬如從年代的劃分,可以簡略得之──
  一、安世高(約二世紀)
  二、支婁迦讖(約二世紀)
  三、支謙(約三世紀)
  四、朱士行(約三世紀)
  五、竺法護(約三、四世紀間)
  六、竺佛圖澄(二三二─三四八年)
  七、道安(三一二,一說三一四─三八五年)
  八、支遁(三一四─三六六年)
  九、僧伽提婆(約四世紀)
  十、慧遠(三三四─四一六年)
  十一、鳩摩羅什(三四三─四一三年)
  十二、法顯(?─約四二二年)
  十三、道生(三五五─四三四年)
  十四、僧肇(三八四,一說三七四─四一四年)
  十五、曇無讖(三八五─四三三年)
  十六、求那跋陀羅(三九四─四六八年)
  十七、佛馱跋陀羅(三五九─四二九年)
  以上這麼璀璨的佛法流布,達摩早己知曉,然而佛教的精髓,就只是那些美麗,而不會說話的建築寺廟所能表現的嗎?
  歷史上的梁武帝,人人知曉他事佛地道,但禪林修行者,也都知曉他尚執著善業,以至於被功德表法所囿,尚未領見本性之美。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數的梁武帝有無功德?
  梁武帝姓蕭名衍,字叔達,蘭陵都裡人,算是蕭何丞相的二十四代孫子。可說是寒門素族,他不只是詩人,寫得一手好字,草書、隸書堪稱絕妙,未信佛教之前,除了研讀孔儒老莊學說之外,更是精於武略,騎馬射箭,能文能武,即位時,年方卅八歲。是夜,梁武帝心中有事,突然睡也睡不著,心中有很多疑惑,披袍踱步,他一心一意要學發菩提心,又有何不對呢?可是他總覺得自已要將孔子、老子、莊子等哲學思想融合於佛教中時,總是受阻。又譬如他相信陰曹地獄,因為也曾藉國師志公禪師的神通力,目睹過去的先君,正受苦於地下,他也即刻恤刑行仁,大作佛事。
  又有一夜,夢見死去的皇后郗氏,哭求他為她舉辦超度,因為她現下變為畜牲蟒蛇,非常痛苦。郗氏生前美艷動人,善於隸書,尤對於史傳女工之事,很是在行,但後來嫁給武帝,在生了三個女兒之後,正當蕭衍身為雍州刺史之時,突然暴斃而死。「我是您的妻子啊﹗請夫君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身為蟒蛇,苦不堪言,因我生性善妒,不信佛法,譭謗三寶,殘殺生靈,所以死後墮為巨...嗚嗚...」
  梁武帝醒來,急參閱佛經撰文,寫下《慈悲道場懺法十卷》,請僧禮懺,超度夫人。當天法會結束,郗氏仰仗佛力,而脫蟒身,化為天人,現身空中,謝帝而去。
  此懺正是《梁皇寶懺》。天監三年四月初八,梁武帝又率領僧俗,升座雲殿,辦法會,在佛誕日披露告解,親撰願文,又將其住的宮殿,改為光宅寺,其宅曾放光七日,故有此名的由來。梁武帝總在夢中,遇著 徵詢法師,然後親自披覽三藏佛典,撰著儀文;經三年,完成水陸大齋的儀文。那一夜,功德無量的梁武帝,臉上淌著淚珠,跪在佛前,焚香禱祝,手捧剛完成的熱騰騰儀文,再滅去燭火,極盡虔誠的禱告︰「三寶弟子所撰之儀文,如果合於聖理,請佛菩薩在弟子禮拜之起時,燭火自然通明,如果不然,請讓這燭火,依然黑暗吧﹗」
  說罷,投身禮拜之後,燭火自明,於是在二月十五日,於鎮江的金山寺,修辦「水陸大法會」,武帝親臨為席,並詔僧佑律師,宣讀儀文,冥陽兩利,超度無數生靈。天監六年,梁武帝再假志公的神力,又見地獄鬼苦神號的怖相,怖怪不已,此問禪師︰「我該如何幫助他們呢?」
  「只有聞到鐘聲,其苦才能暫得休息。」
  善良的梁武帝,即刻下詔天下所有佛寺,大擊鐘鼓。同年,梁武帝更是誓斷酒肉︰
  「弟子蕭衍,從今以後,決斷酒肉,如果再犯,願受一切鬼神制裁,將墮阿鼻地獄。」
  天監十一年,又下詔全國不準殺牲祭祀,今後祭祀,皆用麵粉代之,大餅代之,不準為祭祀而殺生,其餘皆用素果禮祭。梁武帝實在太虔誠了,在《淨業賦》中,也一再敬勸大家學佛的好處︰
  「朕不吃魚肉,也不與嬪妃同處,四十餘年來,既不食葷,更無殺害障,既不御內,也無慾惡障,除去此二障,我如今的意識稍明,乃作『淨業賦』啊﹗」
  普通元年,梁武帝在宮中建道場,設無遮大會,受菩薩戒於惠約國師。再此,梁武帝的心境大改,大通元年,京城發生疫災,梁武帝為民設四部無遮大會,並以身為禱,捨身出家,就在同泰寺,親自升座,為大眾開講《涅盤經》,但挬恪鮄一萬萬錢,把皇上的身子贖回來。
  十五年後,他又到同泰寺出家了,這回臣子花了二萬萬錢,比上回多加一倍,再把皇帝贖回來。但第二年,又再次出家,在寺中過了一個月零七天的比丘生活,可是百官又花一萬萬,把他身子贖回來。就在梁武帝被眾臣贖身那一夜,同泰寺的寶塔燒燬了﹗
  梁武帝大叫︰「魔障啊﹗魔障啊﹗」
  梁武帝無邊的功德,世人皆知,歷史有名,但是即使天上最高層天的天人,也仍是不究竟的修行,尚未超三界,頂多只是最頂尖,修行得很棒的修行者而已,更何況人間梁武帝。
  達摩能不知曉嗎?
  十月一日,那一天,梁武帝自信滿滿,心中的疑惑,似乎隨著祖師炯炯有神的眼光,而破解了,他問祖︰「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數,有何功德?」,「沒有功德﹗」達摩直下劈刀般,不留餘地。
  梁武帝瞪目不解,再再也不敢相信這位西天聖僧,他是不是說錯了話?這真是這一輩子來,第一次聽到的晴天霹靂啊﹗
  「皇上您,所造的功德,盡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與佛法大義的無上功德相比,頂多只算是表相功德而已﹗」達摩慈悲,再示密意。
  「那麼……」皇帝惶恐的眼光,真是驚憾左右大臣,「請您告訴我,什麼才是真功德呢?」
  祖師答道︰「不動的本性,是無上的淨智,而這清淨的智慧,本體是空寂無住的,是你要去証得的,是自性功德,而不是從俗世表法的有相之中,去求得的功德,除了自性功德之外,其餘通通不是﹗」
  梁武帝真是無比震憾,他讀經多年,著作如麻,自知對經教的瞭解,尤其對於般若空性的瞭解,從來是明白的,但這位西天聖僧,他似乎不談經論大篇,只是一針刺血,他說的功德,是啊﹗又何嘗不對?但是真的這樣論說功德的嗎?他茫然了,在恍惚之中,卻沒有忘了再問︰
  「什麼是聖諦第一義?」
  祖答︰「廓然無聖。」
  這四字,可把梁武帝弄糊了﹗禪門公案,又是如何來破解這所謂的「廓然無聖」呢?其實祖師不能,也無法用文字,來開導迷妄的眾生,該依文解義的,自從先前的漢時流布,在五胡十六國時代,再傳到今天,已經都已注經解經了,如果能明心見性的,為什麼太多會讀書的秀才們,鮮少是看經而悟的?這正證明了佛法,不是在求吸收知識,如果你真懂得經義註解的話,你反而會放下、拋下更多你以前所背負在身上的經義執著,以前你的包袱太多了,所以遍讀三藏十二部經,卻是愈讀,離心愈遠,因為修行是用「行經」,而不是「讀經」,佛陀是要我們去開發自性,而不是要我們「走入經藏,知識纏身」。
  深入經藏,才能智慧如海,這個「深入」是實證實修的「實踐力」,去修行到極點,你才能開出自性之花朵來,本性打開了以後,一切山河大地,一一歸轉自己,不假他求,這才是真正佛陀當年悟道的密意。
  話說梁武帝,只得硬著頭皮再問達摩︰
  「眼前面對朕說話的人,是誰啊﹗」
  達摩銳利如鷹眼般的神色,冷冷一句︰「不識﹗」
  達摩悄然離去。
  志公禪師無奈的表情,對梁武帝說道︰「這個達摩,就是觀音的化身哪﹗」
  武帝驚恐,悵然所失,準備派人追回達摩,但國師卻道︰「就算是全國的人去追他,他也不會再回來了﹗」
  就算是佛化乞丐,示現下你面前,來考驗你,你能識得佛菩薩嗎?當年達摩尚未來到中國之前,私下曾派遣兩位弟子,一位是佛陀跋陀羅,一位是耶捨,兩人前來中國傳法。然而,兩位佛弟子,抵中原後,廣說頓教法門,當地的沙門百姓等,聞法狐疑,不能承受,不是法門威猛不能承受,而是眾生長久以來,被儒道框框所綁,被自己的六根六識所綁,被善惡所綁,所以不能面對頓法。
  兩位佛弟子被人們驅逐出境後,幾經風霜,最後流浪到盧山的東林寺,當時有一慧遠在東林寺,弘揚淨土法門,為十方所器重。
  慧遠問二位佛弟子︰「兩位法師,遠從天竺而來,到底帶來什麼法?為何會被人們所逐呢?」
  兩人伸手問慧遠︰「你看我的手,手作拳,拳作手,快不快?」
  慧遠一看很簡單,即答︰「快啊﹗非常快﹗」
  兩人又答︰「還不夠快,如果我告訴你──煩惱即菩提,這才是無上快捷呢﹗」
  慧遠深受迫擊,是啊﹗世上沒有比你遇到煩惱,才發現這會使你停止一切、放下一切執著更快捷了﹗
  「這個法門,到底從誰學得呢?」慧遠太驚喜了。
  「我們的師父達摩。」
  以後,兩位弟子譯出的《達摩多羅禪經》一卷,內容詳實闡門大小乘禪法,這就是慧遠深信頓法的殊勝,禮請佛陀跋陀羅與耶捨,兩人合譯的重要遺經。
  南朝信佛最地道的梁武帝,在幻化的世間中,仍須面對老死。再說梁武帝的後事,自從那一回寶塔大火之後,為了再建新塔,動員了成千上萬人,建造比原來的寶塔更高,並有十二層,花費兩年功夫,然而,塔未造成,後來發生侯景之亂,武帝陷於建康的台城裡。太極殿中,一代梁武帝又是何許人也?這時的梁武帝,倍極潦倒,那原本生來俊俏奇偉的臉孔,怎麼不再虎目龍顏呢?
  「朕為一國之君,在位四十八年,如今世壽八十六,是的,朕雖不是南朝唯一信佛的皇帝,但卻是信佛最地道的皇帝,如今,太清三年,侯景叛亂,自稱丞相,囚朕於此──以前,朕笑那劉宋、蕭齊,笑他們都是短命皇朝,宋朝五十九年,齊朝廿三年,而今呢?想當年朕設置了選舉官州望、郡宗、鄉豪,還不是為了要他們加入政府,擁護朝廷,而如今呢?想那大臣郭祖深,就曾不滿──」
  梁武帝老了,零件老朽了,老年人不會想到未來,而是總會緬懷過去,因為未來死路一條,離黃泉道上的不歸路,太近了﹗所以逼得不得不回憶前塵往事,至少是極盡彌補之逃避港啊﹗
  說到那兒了?那大臣郭祖深,他有什麼不爽呢?他向梁武帝諫言︰「都下佛寺五百餘所,窮極富麗,僧尼十餘萬,資產豐沃,但不事生產,養這麼龐大的出家人,他們不必納稅,而百姓呢?百姓稅負沉重,無以承受的重哪﹗」
  皇上,光是建康一地,就有五百所寺院,十餘萬僧尼,那麼,如果以整個梁國的郡縣,來計算僧尼與寺院的話,全國該有多少資產,是跑到那過度揮霍的宗教呢?」
  臣子的進諫,不無道理,但皇上難為啊﹗
  「咳咳咳──想當年,朕即帝位之初,大興儒學,製禮,作樂,又製成了吉、凶、軍、賓、嘉五禮,又立五經館,置五經博士官,修飾國學,廣增生員,學生的費用,完全由國家供給,朕做得不夠多嗎?還是做得過頭了呢?
  其實,東晉建國,以至於朕,年逾二百,文物之盛,獨美於此啊﹗朕深信,就連北朝的士族,看到南朝文物的鼎盛,聽說他們都想──南來啊﹗他們都躍躍欲試哪﹗」
  梁武帝將要死了,台城被圍一百卅多天,他為了救侄兒,又不得不出賣侯景,偏偏侯景極力反對議和,自知取河北不成,取江南易如反掌,於是舉兵,直逼長江──而那蕭正德,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武帝曾經撫他為子,但又事與願違,這個人一怒,而奔北朝借兵,天哪﹗想謀奪皇位?得不到,就用搶的?吃不得,就不要大家也吃得,這種無常顛倒的人性,究竟是不是苦海呢?可是武帝不能怨天怪地,當你擁有了權勢,你就將失去了真理的公平性,如果今生身不由己當上皇帝,那也是累生的福報與業力,福報有時,也將是另一悲劇的前半部,當年佛陀不也是一國之王子嗎?
  但他一開頭,就捨世間的福報,一開頭就決心,斬斷了阻礙他見真理的權位,這是一個選擇,當你選擇時,就等於你的面對,你要承擔你所選擇的,你要面對你所選擇的。
  從魏晉時期以來,當時也主張「般若」,弘揚最大力的,則是著名的鳩摩羅什法師,和其弟子僧肇。
  真正的「般若」,就是掃除所有的名相,但因受到魏晉玄學的波瀾,那時的六家七宗之玄學,真是玄得又玄,玄得相對,也連帶曲解了「般若」,曲解了真正本性的無上智慧。
  佛義「一切皆空」,並不是「無」,更不是「有」,玄學家用世間那一套「相對邏輯法」,來談玄說空,說得真是空空如也,這個空,變成了什麼都沒有,玄學是眾生界好奇的境界,與佛學的究竟解決人生的問題,完全不同。
  話說我們那供佛地道的梁武帝,他將要老囚在這四面楚歌的台城裡了,曹操的短歌行,不是也曾提過──「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是啊﹗人生幾何,梁武帝誓斷酒肉的,然而穿腸過的刺心之痛,又豈僅是葷食酒肉?難道人們的一生,不都是一長串的親眷,使你常常肝腸寸斷,穿腸欲裂嗎?
  所愛的人,如果他死了,離開了,你不穿腸痛苦嗎?所厭的人,如果他糾纏著你,因為他極可能是你身邊最親蜜的眷屬,你不會穿腸痛苦嗎?酒肉是要斷的,沒錯,但有相功德也是要斷的,梁武帝是所有學佛者的模範生,因為他做得到的,你不見得做得到;然而佛做得到的。梁武帝並沒有做得到。
  梁武帝將要死了,一切世間遊戲幻化,空幻一場,懂的人,也許如他,天監三年,佛誕那一天,長跪佛前,梁武帝宣讀捨道歸佛;他說︰寧在正法中,長淪惡道,也不再相信老子道教,說什麼「信道可以升天」的理論了﹗
  世間懂的人,都去尋找真理了,其實老莊思想的偉大,是世間凡夫望塵莫及的,我們怎麼不愛老子,不愛莊子呢?他們是那麼的智慧,那麼的經驗,那麼的美麗﹗
  老子曾經勸世人︰繽紛的彩色,眩惑了人們的眼睛;美麗的音樂,帶聾了人們的耳朵;豐盛的美食,劃傷了人們的胃口。
  老子早就發現了眾生,是活在這個世界的相對論中,所以他觀照原來──天下最柔最美的,不是別的,是水;你看水可以穿透堅物,滲透大地,而且水不狂慢,水往低處流,其實這樣的觀照,正是次第修行的過程,如果沒有老子的思想,你想要明心見性,那是太遙遠了,除非你是利根。
  再說那逍遙瀟灑的莊子,他更接近本性;雖然老子看見世界的相對,但莊子直接了當的說︰是非美醜的對立,有何不可,因為相對的一切事物,本身都是沒有什麼道理的,所以那根本是一團虛妄的,你我又何必執著於那根本沒什麼可爭議的「幻象」呢?因此,當老子看見了相對,所以他主張「無為」,這個無為是被逼的,但莊子似乎高超了一籌,他講「坐忘」,但坐忘也只是暫且入了空境,就算是破了我執、法執,而入了坐忘的境界,那也只不過,又把自己推入空執的境界,還是沒有解脫,沒有也只不過,又把自己推入空執的境界,還是沒有解脫,沒有解決輪迴的問題。
  於是佛教的中道實相,它才是真理的徹底解決方向,這種中道,不是中庸,而是你已証到了本質空性了,當你証得時,其實你反而照見了一切的不空,一切的擁有,這個真正的擁有,不是佔有的擁有,而是因為放下的擁有,不是老子退而求其次的無為,也不是莊子那漸入修行的坐忘;但如果再返回來看,如果你沒有老子與莊子的本事,如果說你要了生脫死,那是荒謬胡言﹗
  而梁武帝,你又在那裡呢?台城之陷的兩個月後,你必然消失在歷史的圍城中了,然下一個輪迴轉生,天上人間,你又在那裡修行呢?錯過了觀世音達摩,錯過了祖師大德,錯過了明眼善知識後,其實所有與你一樣的眾生,他們可有你的幸運,曾經那麼的勇敢,曾經那麼的美麗,曾經那麼的不朽嗎?當世上每年一度的「梁皇法會」時,懺中的字字句句,又何嘗不是你心中滴滴紅紅的血與淚呢?
  梁武帝師兄,你一定會成佛的﹗然欲知後事發展,下回分解吧﹗

八、達摩上山會少林


  話說達摩離開「不識本佛」的梁武帝之後,心中有數,當年師尊不是早已預言︰到了震旦,可速往北。說的也是,自從香至國出發,走了一年的旱道,兩年的水路,才到達震旦的南方,而今金陵已非久留之地,於是當月十九,達摩來到大江南岸。  


九、達摩一葦渡江


  長江,真是氣度雄偉,見江水滔滔,向東直瀉,江邊無人,只有一捆蘆葦,卻是無人也無船,達摩順手抽出一支蘆葦,一個順勢,丟向空中,由空而下的蘆葦,飄然而下,落在江上,達摩往江上縱身一躍,突然雙腳,已經四平八穩的踩在滔滔的水中,達摩閉目,呼呼一陣東南風起,轉瞬之間,那支蘆葦乘載著西天祖師──第廿八代的達摩,風馳電轍般,悠悠渡江北去了。  
  十一月廿三日,達摩已經身居洛陽了。  
  初到洛陽,東土的大好風光,真正的吸引住這位祖師的目光。北魏在洛陽的政權,自孝文帝太元十七年起,至孝靜帝止,其有四十二年的歷史,這四十二年中,北魏的確把洛陽城,造就了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都城。話說達摩渡江北上,來到魏京洛陽時,此刻正是魏孝明帝元詡時期,朝政由胡太后統攝,胡太后貪婪製政,佛寺林立,所費不貲。
  達摩來到了一間「永寧寺」前,赫然大驚︰ 
  「我也有一百五十歲了,但走過多少國家以來,還不曾見過如此雄偉莊嚴的大佛寺啊﹗」  
  【楊炫之筆寫洛陽伽藍記】
  達摩佇足嘆為觀止,口念南無之時,身旁有一人,見他正氣凜然,眼光凌厲,眉宇間傳達著不滿,他正抱拳請問達摩︰  
  「這位梵僧,您認為建造此寺,要花費多少呢?」  
  達摩搖頭,但仍凝神直逼此人,沈默無答。  
  此人兩拳相並,表達了極度的憤意,接著道︰  
  「此寺乃胡太后,用了五千兩黃金剛整修過的永寧寺哪﹗您看特別是其中新建的一座──九級九十丈高的寶塔,頂端造塔剎九丈,共合九十九丈。還有,您見著沒?每一層塔樓的四周,簷下就懸掛著金飾鈴鐸,每有風吹,即叮咚玲當響著,太招搖了,這麼高碩的建築,簡直直刺青天,光怪陸離,表面上,的確是蓋世奇絕,但內裡呢?您知道這伽籃寺宇,損費民幣,漁肉百姓,王公相競,不知所為何來嗎?」
  達摩仍是誠懇又帶莊嚴的看著對方,而對方似乎也找到了真正的傾聽者了,乃又滔滔的訴道︰「我叫楊炫之,我正在考究洛陽史,我推算過從東漢明帝才開始有的白馬寺,一直至今洛陽的佛寺,多達一千三百多所,全洛陽最壯觀的佛寺,除了永寧寺之外,還有城南的景明寺,嚇﹗東西南北方有七百廿公尺見方,這樣的面積,也比永寧寺周長一千零四十公尺還大呢﹗大概也有兩個坊裡加起來的面積呢﹗
  每年四月七日,京師各寺的佛像,都來此寺集合,到了第二天四月八日佛誕吉日,一起入宣陽門,向閶闔宮前接受皇帝散花,一千多所寺院的佛像,和恭迎人員,大家都要集合到這景明寺住上一夜,瞧﹗也只有麼一座大寺,才能容得下哪﹗」
  達摩目光專注在此君楊炫之身上,但見楊炫之又道︰「我看您是天竺來的大僧,不知震旦的人文,而我是研究伽藍寺的人,您有沒有發現,洛陽各寺的中原與西域色彩混合,我民族以青、赤、黃、白、黑為正色,再加陰陽五行的思想,以至於洛陽諸寺的裝飾,都有中西的混合,不過這還不打緊,作為一個知識份子,我不禁要請教大僧,以前的佛祖,鼓勵眾生蓋寺造塔嗎?」
  達摩合掌,口誦南無,眼光閃著金色光芒,目不轉睛,恭敬有禮答道︰「大德,此永寧寺,實在殊勝,見金盤炫目,光照雲表,寶鐸含風,玲鐸響出天外,這種建築及人工的藝術創作,真是人間極致,我達摩一介沙門,不免歌詠贊嘆,真是神功無異,可說是娑婆世界所看不到的,我想極樂世界,也不過如此﹗不過求佛但求於心,我說佛意,也在永寧極致,也不在永寧奢侈,口說無依,有朝一日,你一路走來,唯有你自己才能得見當年佛陀──所指的本來風光啊﹗阿彌陀佛,貧僧告辭了﹗」
  達摩飄然遠去。  
  楊君望著祖師的背影,只覺得此僧彷彿方外高人,說得很有道理,但當想要深入其味時,又找不出任何契入的門徑,所以他也不免兩眼發愣,直想這位沙門,說了半天,說了等於沒說嘛﹗文字音聲語言的表相,有時彷如冰山的最上一層,人們踏在冰上,所觸摸到的,也只是表層的冰,然而底層那深達底源的冰層,又豈僅僅是表層冰所能表現的;這也就是說「冰山的一角」,一直都是凡夫「瞎子摸象」的邊見而已,表層意識只能唬唬凡夫俗人,但深層意識的「種子之暴露」,才是開發智慧的鋤頭。
  佛陀在世的話,如果見到永寧寺或景明寺的壯觀,相信也不會排斥,但如果他會排斥的,一定會說眾生倘若沒有先「自度」,卻要談「度他」的話,猶如一杯滲有雜質的水,又如何讓人下嚥解渴呢?造塔建寺的興起,有它美妙的緣起,建寺沒有不對,但過程中的耗費,有時不免造成人們眩目於「心外求法」令眾生反而忙於外在的佛寺莊嚴,卻見不到如何莊嚴內在的佛寺,不知最棒最酷的道場︰就在自心中求,就在週遭的喜樂煩惱中求,就在痛苦挫折與興奮快樂中求,反而離心之外,一直往外覓尋真理道場,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十、歷史血淚火洛陽


  達摩離開楊君之後,心中有感,他走著走著,彷彿走進煙雲裊裊的歷史;洛陽建都始於殷商時期,一直到西元前七七○年周本王東遷,洛陽正式為一國之都。  
  洛陽王城有十二門,每面有三門,每門有三條道路,男子走右邊,女子走左邊,車賴  和羅的故事中間。王宮就在城中心,也是有王門。王宮之外的右側,便是社稷之壇,左邊則是祖廟之地,至於南郊卅里,則是明堂,而王宮的後面,則是市場。
  達摩流覽至此,不禁噓唏,娑婆人間,所有的極致,人們不要把握。其實你看那漢高祖定天下之後,洛陽雖然經後漢認為本運火德,因忌水而改洛陽城名,但洛陽之美,仍然不能磨滅。可惜董卓之亂,付之一炬,天哪﹗當年曹植感傷「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中野何蕭條,千里無人煙」,可不是嗎?  
  一直至曹魏文帝重建洛陽,再加上魏明帝更在漢南宮址建太極、昭陽諸殿,開華林園於廣莫門外,自此之後,咱寂寞洛陽,又盡複疲容,恢復華容了﹗然而,戰亂輪迴,可惜永嘉亂起,洛陽又要被強暴於娑婆笨蛋,所起造的無聊戰事之中,再度陷入一百八十多年的戰火之中,漫長的戰爭,洛陽,於是成了五胡諸國,與東晉南朝戰爭的爭戰沙場了﹗大規模的火戰,中間近十度的易主,洛陽姑娘那能經得起百多年來的蹂躪呢?不僅宮城寺殿殘破荒碎,就連文獻的記載,也附之一炬,一直到文帝太和十七年,才又稍稍吐一口氣,這一次北魏所建的洛陽城,歷經生生死死,總算在祖師的眼前,暫時保有了最極致的美麗,譬如永寧寺的寶塔,連祖師也要贊嘆供養一番了。然而,您知道那奢華的寶塔,因為是木材建的質料,後來在永熙三年的二月──一場無情火舌,從寶塔的第八層,突然而發,皇帝急登凌雲台望火,速派羽林一千兵將救火,然而雷急雨下,就算是天也散下了雪雹,還是無法收拾火種的蔓延。
  皇帝垂淚而去,痛苦異常;而全城百姓,不論出家僧或在家眾,鹹來觀火,悲淒之聲,振動全京城邑,當時還有三比丘赴火而死,這場業火,歷經三個月,還沒有完全滅息,就是經過了一年,你也可以聞到那火舌入侵地基,所遺留下來的煙氣﹗
  無常人世,物質是變異遷移的,火燒寶塔,這是後事,當年的五月,聽說有人從東萊郡來到京城,那個人說︰「我們真的看見寶塔出現下海上,儼然如新,海上居民,大家都看到了,不過頃刻有一陣大霧,那寶塔就消失了﹗」
  莫非一切都是海市蜃樓嗎?達摩眼前一寒,前禿的額頭光亮,他看到了後事,但又何嘗驚訝呢?世間幻化,如夢也如電,泡沫的人生,人道是用來修行的,但眾生執意輪迴是來享福報的,執意寶塔的有與無,卻不曾發現有與無,並非建立在你看得見的,就是;有看不見的,就是無啊﹗  
  即使胡太后高廣壯觀的永寧寺,也是會毀壞的,更何況我們這敏感又易受傷的色身,怎麼不會成住壞空呢?

十一、代代高僧續佛慧命


  達摩兩手插在後背,他感受得到楊炫之的心境,他感受得到楊君反對的是人們──對於寺宇的「營造過度」,以至於忽略了本心的道場,但是又何奈,這是震旦的福報,卻也是福報中的塵埃,早在五胡十六國時期,佛教信仰的狂熱,就表現下當年的石勒、石虎,早已奉佛圖澄高僧為神明般了,後有前秦苻堅統一北方後,還為了迎請鳩摩羅什大師,竟還興師動眾,派呂光率兵,西討龜茲。
  雖然當年的鳩摩羅什大師,因為前秦的潰敗,而被迫停留在涼州,達十八年之久,不過就在西元四○一年左右,也總算被繼承關中政權的後秦姚興,給待以國師之禮,禮迎入長安,大量的翻譯佛經,造成北朝佛教譯經事業的燦爛。
  然而燦爛也僅只是短暫一時的,世間匆匆幕起幕落,怎麼說都是輪挸驛有人愛輪迴,那是因為無明蒙蔽了心眼,坐井觀天,如果有一天,當你像阿波羅飛上地球以外的世界,那時,你還會說全宇宙,只有一個地球嗎?
  什麼叫無明「蒙蔽」了心眼呢?這就如同當你一輩子,都生活在富華且紙醉金迷的豪門中時,突然有一天,有人邀請你至非洲難民營、截肢營時,只要你在那邊與他們生活十天,十大就夠了,你以為你還會蒙蔽了良心,說非洲簡直不是地獄之洲嗎?你以為你還會睜眼說瞎話,說非洲是人間天堂嗎?
  紙醉金迷的生活,就是輪迴的障眼法,遮掩了你我的佛性,如果你深度修行,就正如同你走入自性的非洲難民營中,深入你自己內在的難民營中,你會漸漸因痛苦,而打開了以前睡著了的潛意識叢林,這是血淋淋的「實修見証」的過程,絕對絕對不是末法時代──坊間用文字、腦筋的理解程度,學大八哥一樣在那邊,抓著見性以後的大德,說得好像是自己的親身經歷一樣。一個坊門的老師,有良心的老師,也僅只有帳面上的功德,但除非他本身親見本地風光,要不然,他沒有自性功德,即使講得感應天女散花,那也是輪迴法、生滅法,是三大阿僧祈劫,也還在依文解來講去,仍是未見本性,是外道法,不是真正佛法大意。
  佛陀一直以禪的密意,以心傳心,直穿神通法、外道法、依文解義法,甚至直穿執空法,都是要眾生百分之百,清清楚楚,分分秒秒,每一時刻,真正百分之百的住本心,如是如是,就是這樣,不是一二三,也不是甲乙丙,更不是你我他,這個「當下」,非走過來的人,不能言傳,所以明師總斥說︰一大堆人講「當下」,但一大堆凡夫用妄念講當下,實在應該自打嘴巴,不要說是一套做一套,講東講西很清楚,但講自己,卻找不到自己在那裡了﹗可悲的眾生,隔靴搔養,還不自知,這一直一直是祖師們為眾生落淚的場景哪﹗

十二、達摩祖師上少林


  話說達摩初到洛陽,觀察了人文風土之後,又到過胡太后傳旨,開鑿的尹闕石窟,驚為咋舌,又來到白馬寺,就在洛陽城北十五里地,白馬寺剛落成時,佛殿的牆上,有一幅很大的壁畫,中間有一座寶塔,塔的四周,有成千上萬匹引頸長鳴的白馬,團團圍住了三匝,這就是寺名的由來。可是白馬寺中,達摩見有人正在聽經,講解的經義,達摩搖頭嘆道︰「可憐古寺之中,竟無真佛﹗」  
  出了寺門,一見山門前挺立著兩座石馬,達摩才想到,應該朝著嵩山的方向直去才是。
  這往嵩山的方向,不就是往威震武林,震憾後代子孫的嵩山少林寺麼?初上少林寺的途中,一路上,真是武林奇景,見這山勢龍盤虎踞,陡峭俊麗,再攀上轅關時,那南有臥佛山,北有五乳挘鸄東有迎客佛,西有孟坪,真是本地風光(本性)啊﹗達摩自忖,這不就是西方淨土嗎?青山翠綠,大地含情脈脈,這美麗的山色,真是泱泱大國,怎不令人驚嘆呢?
  話說少林寺,無人不知,無鬼不曉。中岳嵩山,原分東西二脈,東脈太室山,西脈少室山。至於少室山,人稱它有廿八變之說,譬如你站在登封城西門外,你可以看見此少室山,山挕鵷藍天,高低粗細如同皇姑戴皇冠,拔地而起。如果你從老汝洲城北門,看去,又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再從古陽城看去,晚霞滿天時,此山雲深不知處,群峰被霧繚繞,哦,群峰千姿百態,好似百鳥朝鳳。總之,有的好似關公挑袍、群英集會、八仙醉酒、童子拜觀音、龍鳳呈祥、天女散花、五虎群羊、雄獅逐斗...等等的奇景,八天八夜也細數不完。所謂「天上竹林,地上少林」,有一些美麗的傳說,例如往少室山北麓的密林叢,也就是寺北,有凌空高踞的五乳挘鸄寺南有峻峭的九鼎蓮花頂,看那蓮花頂下,自西向東,還排列著旗、鼓、劍、印、鐘五座山巒,瞧那珠廉般的泉水,從崖上流下山,由寺前往東流去──還有少林寺對面的山坡上,六月天氣,仍有一片茫茫白雪,那正是「余雨少室映晴雪」的奇景哪﹗  
  所謂少林寺,位於河南省,登封縣,中岳嵩山的西麓,為我國佛教禪宗的發源地,創建於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也就是西元四九五年時。原本是孝文帝,為安置天竺僧人佛陀扇多,而創建的,距今約有一千四百多年的歷史了。話說少林寺當年,在佛陀扇多住持時,聽說就已會合武術,或其它技藝的成年人、少年子弟,他們剃度出家為少林和尚,這些時輩甚眾的和尚們,不論是踢毽技藝和角力比劃,騰越為戲,尤其有一禪師,練得「筋骨強勁」,可以「橫踏壁行,自西至東,凡數百步。」又可「躍首於梁,數到四,乃用千鈞之重的拳力支捊溜」
  公元五二七年,正是孝明帝孝昌三年,這時候,達摩已經離開永寧寺,一路大雨滂沱,走了數十天,才到達嵩山的少室山下,舉目,看到天邊一條七彩虹橋,又看見那瞬變幻化的奇景,不免深深動容,那一天,就在北麓找了一座荒庵,四周寂靜,安宿一晚,第二天一早,化了早餐之後,又拔腳搜觷。
  從北麓上山,雖然山道盤旋曲折,但並不陡峭,一路上,達摩整合了一些對中國的風貌,對於中國佛寺的建築──那屋頂的架構,不論是廡殿頂、重簷頂、歇山頂、魁山頂或硬山頂等,還有房內的人字形、方形、長方形,以及屋角的起翹等等,達摩無法忘掉,斗拱、挑簷、帶裝飾性的柱礎、台基等,更不論是在雕塑和繪畫上,一一都令人嘆為觀止。
  已經是初春了,石階上的青苔滑嫩,草芽初吐,緣蔭夾道,攀登不了幾里,雖然汗流浹背,但那邊正有一座小亭,達摩步上小亭,坐在石上,突然,天上雲海低垂,一陣清風呼呼刮起,一看,腳下都是煙霧,漫漫騰起,這時候的煙波浩渺,你不能不被深深攫住,而誤以為自己正是騰雲駕霧的仙人。達摩又向前進,吸了一口新鮮的山氣,爬上了十餘里後,終於登頂了。

十三、天上竹林地上少林


  此是少室山頂,前已無路,彷彿離天上更近,他只好暫且休憩,再作打算,誰知巧有人從霧中走來,那是一個砍樵的僧童。僧童與高碩魁梧的達摩相撞,一下子,童僧大吃一驚,忙低頭便拜︰「仙人您是天上九天仙帝嗎?」達摩實在身形高碩,難怪嚇著了天真的童僧,忙道︰「小師父受驚了,老衲乃天竺僧人,非仙人。」
  小和尚這才抬起頭來,起身,用著無邪的眼睛盯著達摩,臉上還流露著些許的茫然,但還是用手背拭去額上的冷汗,驚魂甫定之後,才問道︰「請問師父,您已經走上絕頂了,那您往那兒去呢?」
  達摩微笑,目光炯炯,很平靜的道︰「老衲芒鞋、一,隨處雲遊,但不知這裡是那裡?」
  小和尚隨手一指山頂說道︰「你看﹗」
  達摩一望,咦﹗遠山雲尖之上,怎麼出現一座古剎?再仔細看去,那古剎的綠竹相掩,兩旁重重雲海,一座高聳的山門上,黑漆的匾額,堅寫著三個斗大的燙金字──竹林寺。那是天上竹林寺嗎?「師父,我就是竹林寺的小沙彌。」
  「可──竹林寺怎麼蓋到天上來了?」達摩指了指山尖那塊巨匾。
  小和尚神祕一笑道︰「傳說竹林寺被神仙施法,便升到天上去了﹗」
  「唔,這麼莊嚴的天上竹林,那麼地上呢?」達摩也作幽默的笑道︰「地上不就沒有古剎了嗎?」
  「有,有的」小和尚忙答道︰「俗說︰天上竹林,地上少林嘛﹗您瞧﹗少林寺就在那邊﹗」
  達摩順勢一瞧,那不正是一座雄邁的古剎嗎?就在山北麓的密林深處嗎?再定睛一瞧﹗心中大奇,突見寺前有兩棵參天古樹,好高、好高、忙問小和尚︰「那是什麼樹?」
  「那是兩株千年的古柏,俗稱桂樹,可以香飄十里。」
  「桂樹?」達摩心想,這不正是師父當年預言偈中,所提到的昌昌之地嗎?
  達摩告別小和尚,一路翻山越領,穿溝跨澗,足足走了近一個多時辰,總算來到「少林寺」門前。他還發現到,圍繞著少林寺的五座山巒,有的像旗幟,有的像大鼓,有的像寶印,有的像長劍,有的像佛鐘,這五方山巒,簡直彷若一朵盛開的五瓣蓮花,太奇妙了,少林寺正好,建立在這花蕊之中,真是風水寶地哪﹗

十四、難解難証的達摩心法


  少林寺的住持慧光,這一日,正應僧徒的要求,主持小乘法會,場面有點失控,忽聞小僧前來稟報︰「門外有一梵僧,自稱是禪宗第廿八代祖師,菩提達摩,他要求拜見住持。」
  慧光一聽,喜出望外,其實早就耳聞天竺異僧,曾在廣州羊城駐留一年,又見梁武帝,但金陵之後,卻不知去向,令不請自來,這是佛光降臨少林麼?忙不迭傳下法示︰「暫停法會,大門山門,全寺僧眾,出迎天梵僧。」
  少林寺就在此刻,鐘鼓齊嗚,雲板不絕於耳,話說近千名的寺僧,都穿上袈裟,頸戴佛珠,齊聚山門,躬身迎接祖師。  
  達摩這邊,見過慧光住持之後,雙眼微閉,合十說了「阿彌陀佛」之後,被迎進大雄寶殿,參佛完畢之後,聞到香煙繚繞,又見大雄殿外,裡三層,外三層全是站滿了人,鐘磬法器,響轍雲霄,這麼盛大熱烈的場面,可見中國民族的福報及慧根。然而,當達摩被安排一連幾天的「大乘精要」時,不論是講「四行觀」、不論是「破相論」,不論是「血脈論」,不論是「悟性論」,但都遭到反彈。
  殿外傳來旁聽的居士們不滿的蔑叫聲︰「簡直不可能嘛﹗什麼『煩惱會生如來』?怎麼生?我們一大堆煩惱,就怎沒見過如來?」
  「不是世尊曾說成佛,也要三大阿僧只劫嗎?怎麼現下卻叫我們只要觀心,觀心製三毒,就可以解脫了?這是什麼妖言惑眾啊?」
  「什麼嘛﹗什麼『眾生心生,則佛法滅;眾生心滅,則佛法生』?什麼嘛﹗把我們搞糊了,我們不信﹗」
  幾天以來的講解,四眾弟子除了少數深信之外,多數都合十離開,更有激烈份子在外叫囂。
  達摩沒有心碎的問題。但是,眾生不信自己就是未成佛的佛,這是需要時間的,達摩焉能不知?如果你沒有悟性,又如何悟性作主呢?其實所有明心見性的過程,才是修行中最美麗的世界,達摩知道眾生錯覺了,誤以為開悟以後,到了彼岸以後,就是一個超人了,一個無敵鐵金剛了﹗哦﹗眾生誤解了,開悟前後,你還是你,並非開悟見性之後,你有什麼三頭六臂的神功。然如果你是實修的行者,你會在山山水水的跋涉心靈之旅之中,百分之百的看見內在的自己,這個過程中的挫折與失敗、喘息與美麗、佛與魔的掙扎...這一切林林總總的過程,都是驅你走向冷靜、放下來的旅程,那種過程中的坎坷與勇敢,正是你將來悟見本性的泉源啊﹗
  所以眾生都不知「開悟以後,並不稀奇」,開悟的過程,如同一場探險尋寶,那種精采驚險的故事,才是最璀璨的花朵。因此,達摩又怎麼會怪罪眾生的無知呢?如困眾生都有知的,那又何必勞駕他千里迢迢,經過三年才到震旦來播種呢?
  是啊﹗他來干什麼?為你我而來,然佛菩薩也一直都在四周放光,但又為何眾生收不到呢?因為你心外求法了,因為你離開本性,離開原點了,所以佛性與佛性之間的光,無法接收,當你離開自己愈遠時,佛力也難為,但如果你深信因果,至少時時勤拂拭灰塵的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個道理你是懂的。
  當「和尚」,表示你的六識隨境帶著跑時,你要記得回家,因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本佛、本性、佛性)的,這個廟,是你的本廟本宗,它是不動的本智,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是相對的,而是絕對的當下,是故,萬一眾生不小心到花街柳巷,被胭脂俗粉帶著跑了,沒關係,沒關係,記得要回來,這個回來的動作,佛教就給你一些小乘的戒律,暫時框你一陣,等你定力稱足以後,再往上走,到時你才能領契達摩祖師的「無上心要法」。也許你會走走停停,雖然的確浪費了你成佛的美國時間,但不要害怕,有些大德對壞蛋比較有興趣,為什麼呢?因為壞人壞事幹絕了,只要他的壞不絕種的壞,有時候,他會比那些好人乖乖牌,更地道的站起來呢﹗
  達摩祖師已知少林寺,不久留,不要眾等趕他,他也要暫離少林本寺了。

十五、慧可斷臂求心安


  達摩離開少林寺時,其實並沒有離開少室山,達摩總是心中有數,師尊預言他將到那「兩株嫩桂久昌昌」之地。如今少林前門的「兩株嫩桂」,不正代表著他的法脈,要在這裡落根嗎?他怎麼可能因為受挫,就遠走高飛了呢? 然而,他又要在那裡落腳呢?覓尋多日,來到一山巖,達摩正要攀巖而下時,眼前一亮,前方五公尺處,有一座形如火龍般的石巖,巖上陡峭如削,巖下凹一個洞,看去,那洞形非常奇特,洞口兩旁,被叢生的樹木半掩,那灌木幽幽的保護洞穴,彷如天上神仙洞府,大有出塵之氣。

十六、達摩面壁九年


  達摩喜出望外,走到洞口,再回望外面,一縷陽光透過灌木,溫暖的拋向叢林,他抬起頭來,臉上點點的光,是樹影,又像是陽光的親吻,這地方的安全性、隱密性,真是天然寶洞。達摩一腳踏進洞口,發現洞中很淺,四周巖壁,密不透風,這麼好的閉關之風水,也僅只是少林寺後方的巖洞而已,而在這少室山的美麗風水之間,難道以前就沒有人曾發現過嗎? 達摩找來一些松枝茅草,再採些葛籐根草,就隨地做成一隻掃帚,一番清掃之後,祖師再端來一個麻骨石磴,置於石壁之下,然後,面向三方石壁,跏跌而坐。面對的石壁,石壁不會對你說話,達摩面壁,又稱「壁觀」,一方面等待有緣人續傳法嗣,一方面保任。
  話說嵩山少林寺有一本《易筋經》,相傳是達摩祖師傳下來的。你說少林名震武林,武俠小說常說中國武藝,有所謂少林派與武當派。傳說武當派,以道家的張三豐為始祖,起源於湖北的武當山。至於少林派,以佛教的高僧為始祖,起源於嵩山少林寺,然少林寺,也正是我國武術各派的發源地,話說那伏牛山派、五台山派,以及武當山派,莫不起源於少林寺。
  認識達摩,也可以進而認識少林寺的少林拳,雖說後來的少林拳,已分成五家流派──馮、劉、李、蔡、莫派,但叮噹的少林拳,武林莫不嘖嘖稱奇,據內行人傳述︰「我們少林拳,有南派與北派之分,南派善用短手,北派善用長手。南派也用重拳,而北派則用重腿。你說那一派好呢?」
  「其實長手嘛﹗貴在有力,而短手嘛﹗能自照顧,各有千秋,不過,練習時,非長手不能達氣,非短手不足以自保,所以,最好要長短互用、剛柔相濟,因為少林拳術在於用內力,不是用蠻力,內力要懂勁,懂勁後能得勁;內力即暗力,蠻力即拙力。」
  「而暗力無窮,可以傷人五內,傷人於無形;但拙力有盡,只能傷及人的皮骨,其力只陷於肩背而已,這是因為拙力不像暗力內功,是從丹田調息而來。所以暗力的練習是意一到,力即到,更有五合三催之說,五合者,即手與眼合、眼與心合、肩與腰合,身與步合,上與下合。三催者,是手催、身催、步催。」
  「所謂拳術用暗力,則要重剛、柔、虛、實、直、橫,又我拳術,在於養氣,唯有養氣後,你才能氣不動,如果氣不上下亂動,則神自清,當你神清氣爽時,你會懂進退,如同靜坐,與技擊、拳術,甚至應用到劍術,都是養身練心,一體兩面、內外合一、心氣一如的修持方法,這正是少林拳的真義。」
  「少林拳腳功夫散落民間頗多,例如現存還有大紅拳、小紅拳、羅漢拳、梅花拳、七星拳、長拳、金剛拳、金剛伏虎、少林短打、羅漢十八手、八步連環。」
  修行,祖師一直強調,靜心攝心很重要,這些淨化過程,需要禪坐、靜坐而得,但祖師又一再叮嚀,禪不一定在坐,「坐」,只是禪定的一種顯現,而非絕對。 
  其實文武合一的禪定,才是內外調合統一的過程,武術是一種運動、一種色身的活絡運作,成佛是要活生生的成佛,活生生就需要色身,你才有機會修持成道。
  三藏十二部經是文的理入,而拳術的內力應練,則是武的健身,沒有健康的色身,障礙多,就較難回到老家,更何況當你練內家拳的內功時,與氣息有關,是內外調合的最好修持。修持者,如果兼練氣功,可以打通氣脈,當做助緣,與心靈的昇華有顯著的功效。
  話說達摩面壁,一面九年。九年之中,聽說他開始是白天登山入洞禪定,有人見他晚上講經說法;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就整日面壁,閉目默悟,日復一日,如果坐得累了,就起來搶拳踢腿,活動筋骨。然而如此坐禪,春秋季時,還勉強可以;但到了炎夏之時,尤其是夜晚,山蠓撲面,蚊蟲肆虐,蚊叮蟲咬的痛苦,也曾使他一臉成瘡,但達摩仍是沒有離開石洞。

十七、伏虎威振少林


  話說五乳蜂此處,山峭谷深,一到嚴冬入夜。更有野狼蟲虎豹,在外閒蕩。有一少林寺的小師父,那一天,一進石洞,正巧撞見一隻大灰野狼,張著血盆大嘴,且已把兩蹄趴到達摩的肩上了。說時遲那時快,小師父一聲 喝,那一隻膽大包天、露著獠牙,要一口噬吞達摩脖子的大灰野狼,被嚇得屁滾尿流,突然收拾起凶性,夾著尾巴,逃得無影無蹤了。然達摩已經老僧入定了。
  又一年寒冬,北風呼嚎,大地無雨也無雪,那一年天氣變態,山草枯萎,樹枯葉落,天干物燥,突然山上起了莫名火災,火趁風勢,風助火威,霎時風火聯盟,地上災殃了,五乳挕砏下的森林,燃起一片通紅的火光。少林寺的山僧們,眼見火焰包圍了石洞,幾個僧侶跑去搜尋達摩,大伙冒著危險,頂著風火,卻在洞口發現達摩,正在那兒面壁,一動也不動。九年的光影,你說達摩的身影,會嵌入石壁之中嗎?古往今來,只有被埋入地下的動植物,經過世紀的滄桑之變後,才有可能留下形骸的化石;而人,有可能在九年之時間,因為他的「如一之化境」,而改變物質的架構嗎? 
  千年樹影不行,萬年山影不行,凡夫俗子不行,但達摩祖師何以神通不能呢?
  「形影之石」,是否後人穿鑿附會也罷,但卻是九年之後,被世人引入少林寺的神通之源,如果沒有這些神跡之說,你道那些小乘徒眾,當年不是不信達摩,為何九年以後,又要信達摩了呢?俗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你道那石洞,被世人如何傳誦呢? 世人直呼此石洞為「達摩洞」,壁石為「面壁石」,還有達摩因睏倦時,在活動筋骨之中,還創造出一套拳術,這套就是少林武功秘籍中的「心意拳」之雛形。
  話說佛教由早先的毗婆屍佛,到我們娑婆教主釋迦牟尼佛,一共七佛之後,接下來的西天祖師,也就是禪宗初祖大迦葉尊者,一路傳承至第廿八祖菩提達摩,之後,故事場景由印度本土,傳承自中國。
  西天第廿八祖的菩提達摩,來到東土之後,禪宗又稱達摩,為東土的初祖。達摩祖師面壁九年之後,終於被迎請入少林寺。九年之中,有所謂道育、曇林、僧慧、智覺、尼總持等四眾弟子,其實早已從泰山、衡山、恆山採回三根木柱,也就是他們以西嶽柱,立西南角;東嶽柱立東北角;北嶽柱立西北角;南嶽柱立東南角,就這樣為祖師蓋了一座──號稱是由五嶽木,堂堂拱起的「講經亭」。
  達摩又被少林寺的數百名四眾弟子,隆重的由山門仆地跪叩,一直到天王殿、大雄殿,場面浩大莊嚴。達摩由山門,穿過天王殿、大雄殿,又到方丈堂前合十良久,心念著那先前來過少林寺的跋陀和尚,接著拾級而上,直接來到那莊嚴的「講經亭」。只見飛簷挑角,斗拱浮繪,五嶽大柱擎天而立,四周又有門可供自由開合,這一座「講經亭」,從此,變成了每逢三、六、九日,達摩講經說法的地方。羅漢三十六年 夜裡,達摩也親自領眾弟子到後山練武。
  「諸位,這是演化出來的羅漢三十六手,還有心意拳,我已毫不保留的傳授於大家,希望大家除了練心攝心之外,也可以藉此拳術養身。」
  達摩在少林寺的文武功,果然因緣成熟,以後來寺學人,不論習文,不論練拳,人數漸漸倍增,連當代皇帝孝武帝元修也下旨,迎請達摩進京。話說當年祖師面壁九年之中,有一個姓姬的人,當時正是北魏孝明帝當政期間,這一個姬姓名光的人,自幼志氣高碩,博覽眾書,尤其精通老莊學說,也是遍學大乘小乘佛法,所以他常常嘆道︰「孔老之教,只是用禮術來規範自己;而莊易之書,雖然境界高超脫俗,但也總是少了點什麼,天下之大,究竟真理,應從佛法而得才是,可是,我又要到那裡參訪得到真正的明師呢?」
  明師,就是到彼岸的明眼善知識,不是依文解義的師父,後來,終於到洛陽龍門的香山,找到一位寶靜禪師,於是即刻依止,出家受戒於永穆寺。當年,姬光卅二歲,終日靜坐,又經八年,在靜坐中,見有一神人對他說︰「你在這裡終日宴坐,坐死了也不能了達,大道不是枯木死坐的禪,如果你真想了生脫死,你必須向南行﹗」姬光被神來之點,恍然明白,也把自己改名成神光。第二天,神光感到頭痛欲裂,他的師父正要治療時,忽聞空中傳來︰「此乃換骨之象,非常痛﹗」其師觀視神光的頂輪骨,發現︰「你的頭頂骨,如五 出啊﹗太奇妙了﹗這是你的吉相,這一定有宿因,既然你曾接受神旨,要你往南,那一定指的是聞名遐邇的--達摩大師﹗」
  神光大喜︰「我應去找明師﹗」
  神光跋涉前往少室山,當時達摩還在面壁,他不敢打擾,就站在石洞口等。一等,就過了好幾個時辰了,達摩才出定走出石洞,神光一看,見達摩身材足有七尺高,長形臉,下顎稍翹,但卻披散長髮,且鬍鬚滿面,連耳朵上也□了兩個大銅環,褲角高卷,赤腳,他一走出洞外,即出手舞足,見他身體左旋又轉,腳抬舞拳,連聲喝喝,整整練了好幾個時辰。打完拳後的達摩,又走進他那洞裡的坐石上,宛如沒有見到神光似。
  神光上前,行過大禮之後,說明由來,並請求拜師。
  達摩卻道︰「你能把我拉下去,我就收你為弟子。」
  神光二話不說,雙手扯了好一會兒,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了,但仍扯不動那像石頭重的達摩。
  「不行﹗我怎能收你這般軟弱弟子,你回去吧﹗或者依我剛剛所做的運氣功法,照著做,能把我拉動,就傳你衣缽。」神光滿臉通紅,一定要練會拳術功夫,才能拜師,好吧﹗他就回家練功,一年之間,練得虎背熊腰,說話有如鐘聲,紅光滿面。當他來到少室山時,又見達摩,只見他用那自己發明的「呼之來取」、「吸之來接」,身一滾而動,手一滾而出,再使出他那練就的「拳出不見形」的本領,天哪﹗任憑他有多大的丹田之氣力,大喝之聲有多徹雲霄,但是達摩只是動了動身。
  不過,既然動了身,就算是過關了,突然石洞前的梨樹上,呱呱有幾隻老烏鴉在啼。達摩道﹗「你去把它們趕走﹗」神光走到梨樹下,揮起胳膊,大喝一聲,嚇得一眾老烏鴉們,連滾帶逃似的飛走了,但它們轉了一圈,又飛回來了,正停在樹上,大搖大擺啄起梨來。達摩看見,就在洞裡,伸出兩臂,撲撲向外甩了幾下,一陣涼風過境,嚇得老烏鴉們邊叫邊逃,沒有再回來了。
  達摩對神光冷漠的說︰「你回去再練練,最好練到「拳出能帶風,腳起如龍騰」的功夫,才來見我。」 神光又回去了,他不斷的琢磨「拳出帶風」的意境,當年他也請教一些高手,又是匆匆一年,當他再來石洞找達摩時,達摩已經返少林寺了。
  他又趕到少林寺,見到達摩時,忽有兩隻麻雀飛進殿來,它們正停立在神龕上,正嘰嘰喳喳的在聊天。達摩想伸手趕走它們時,神光就勢來個「縱、跳、躍」,一把手擒到兩隻東家長、西家短的麻雀太太。神光神采飛揚,其實這就是他這一年的武功領悟︰「進步捷入風,失機退宜快,乘勢則鋒入,身少向前跨,掌實即須吐,吼聲使驚怪,變化如蛟龍,遲速分勝敗。」
  武功,講究的不只是速度,其實重點在於靈敏度,而全面的靈敏度,又來自於冷靜的調息,而調息又與呼吸有關,呼吸呢?則與生死大事密切不可分哪﹗

十八、二祖慧可斷臂求法


  達摩對神光點了點頭,目光仍然冷峻道︰「去﹗站在外面,等著吧﹗」
  神光走向殿前的古松樹下。那一年的飛雪真是繽紛,值數九寒天,你道那落著飄花綿絮般的雪,雖然詩情,卻也刮著北風送來的鵝毛大雪,這一下,真是傾天而下似,神光站得久了,而達摩又不出殿,這可如何是好? 那一年的十二月九日,已是入夜了,雪還在飄,雪還在燒似,神光自忖︰「我不能退道,古人求道,經上說︰他們不是敲骨取髓,就是刺血濟飢,更有佛陀布發掩泥、投崖飼虎,古人尚且如此了,我這站在雪中,即使冰凍如山,即使凍死人了,又算得了什麼﹗」
  神光定立不動,然而積雪過膝了,這麼大的雪夜裡,凡夫都在燈火通明的火爐上取暖,說不定他們正是肌膚相擁,正在享受情人與情人之間、父子與母子之間的天倫之樂、魚水之歡呢﹗而神光佇定積雪之中,只是為了博得祖師的青睞,你道是值不值得呢﹗
  達摩見神光立於雪中,已經三天三夜過去了,又是一個不眠的夜裡,達摩走到雪中,對神光道︰「你久立雪中,到底你要求個什麼啊?」
  神光抬起他那冰霜如冰棒的臉,那張臉破碎得一蹋糊塗,因為淚水不止,一流下來,又變成冰枝,條條結凍,神光忙不迭去拆除臉上的小冰棒,但淚水不止,拆不甚拆,只有邊拆邊含著淚盈盈的眼神道︰「師父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眾生﹗」
  達摩再回道︰「諸佛無上的妙法,根本曠劫精勤不放逸,專走難行能行,非忍而忍的道路,而你又是誰?豈能以你這小德小智,輕心慢心,三言兩語就要得到的?你如果要得甘露,區區立雪中求道,是永遠也要不到的﹗」
  達摩祖師利口利心,幾句言語,看似殺人不留活口,趕盡殺絕,不矯作情事,好似沒有一點公平道理可言,然卻是一掌劈中神光的中心點,神光二話不說,氣不喘,即刻拿起腰上護刀,劈啪護刀落地,左臂也落地,雖說神光練有武功絕技,但自斷左臂,置於達摩眼前時,畢竟已經是身子抽動,面色蒼白,又加上立雪多日,已經任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如此殘無休息的折磨了﹗
  血光印在黑夜的白雪上,成道不是色身成道,雖然肉身支拊印酢鹺錋但成道在心,祖師知道這個神光,是大法器,不是凡夫阿貓阿狗,時候到了,達摩要等的有緣人,今日終於斷臂現身了。
  達摩銳光直視神光道︰「諸佛最初求道,為法而忘形體,你今斷臂吾前,求法也是可以的,我今易你名為『慧可』。」
  慧可滿臉交織著冰棒淚水,他勇敢著挺身再問祖道︰「諸佛的法印,我可聽聞得到嗎?」
  「諸佛法印,不是由別人所能給你的。」祖道。
  慧可眼光一怔,頓然請求︰「我心未安,乞師為我安心。」
  達摩道︰「好,你將心找給我,我替你安﹗」
  慧可淚光交織,紅血染紅了他的身軀,也染紅了雪地,所幸大地天寒地凍,暫時起了冷凍冰敷的效果,但就在慧可抖顫著找他的心時,他傻了﹗天哪﹗心在那裡?你的心在那裡?在山谷裡?在河中?在雪上?在你身上?在你週遭?覓心了不可得你的心在那裡?到底在那裡?趕快找,趕快找,急找莫停留啊﹗然「心」根本不是物體,它是一個代名詞,它不在內中外,也不在你說得出的任何一點、一物上,當你說它時,它一下子又跑到別的去了,心,你抓得到它,像抓隻雞、抓小烏一樣抓得到,然後抓到祖師前嗎?不﹗ 你根本抓不到你的心,當你要去「窮究」你的心時,它就已經不是你的心了,所以你就是窮劫曠劫,你抓了三大阿僧祗劫,也是抓不到的,抓不甚抓,找不甚找,你幹嘛找?算了﹗抓心是不對的,心跑到美國,你把它找回來、拉回來,是不究竟的,因為找到後,還會再跑第二三四五...次的,所以佛一直一直叮嚀我們︰停﹗停﹗有時你會因停止而找到失物哦﹗因為你們忽忘了起點就是終點哪﹗
  慧可終於累了,情急之下就逼出一句︰「我找心,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嘛﹗」
  這一句「覓心了不可得」,正是他用心、用力、用盡累生累劫的修行,才「通」了的一句名言,這一句發現的真言,正是慧可開悟的心理過程,可不是凡夫學到字面上、腦筋的表層瞭解,就說知道的「知道」,是不相同的、不相同的。
  到了﹗慧可找到了自己了﹗
  達摩祖師即刻回道︰「我已經把你的心安了﹗」
  祖師已經「認可」慧可的領悟了,所以他才答說「已經為他安心了」,這一句話,是應上半段慧可的無明而回應的,並非人人的心,凡夫不付出代價,佛菩薩的神通皆可以幫你成佛成道的。這一點是很重要。你的心,是你的心。我的心,是我的心。他的心,是他的心。凡夫的「心」,尚未明心見性,所以無法甲與乙與丙通,更無法與諸佛菩薩通。如果你尚未開悟,你請佛為你安,是單行道的,因為佛「加」在你身上的光,你要去「持受」它,才能「感應道交」合成的,如果你不去受持,任佛任祖多給你多少光芒,你也是無法接收得到的。所以,如果你還在業力中,迷失了,障蔽了,那你就會看不到你在干什麼?你就會不安心;再進一步說,當你不安心時,你叫祖師為你安心,怎麼可能你馬上安得了呢?如果你說佛有神通啊﹗它可以做我們做不到的啊﹗
  錯了﹗佛的神通自如,但你的業力自我纏身,叫佛怎麼可能繞過你的自我染著,而幫你成佛成道呢?累生累劫的菩提道,如果可以的話,請問諸佛菩薩歷劫以來,又何必精進勤修苦修成道呢?他們也可以請求古佛賜他們成佛就好啊﹗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果你的累生累劫不走修行路線的話,今生,你也不可能走修行路線的。如果今生會成道的話,那是人家苦修累生累劫,剛好輪到「今生是最後一生了」,當他們成道時,也就表示他們不會再來「六道輪迴」了,除非是「乘願再來」﹗因此,一定要弄清楚,佛菩薩很慈悲,他們會救那些有善根、慧根的眾生,但救助的模式,都是以光芒引你的自性之光出來,也就是說,佛只能接引你的功用,但不能直接說你按鈕,他們就幫你;因為諸佛菩薩不是你的奴隸,也不是你,所以如果我們老是要佛救,根本不濟事,如同你沒有腳,出門老是要人抱著你出門,你說可能嗎?靠山靠海,靠父母靠朋友,都也有靠盡的時候,而眾生要靠佛菩薩,除了不究竟之外,人家你也要有福德功德力等三兩下功力,才有機會聆見諸佛智慧之加持哪﹗總之,還是一句老話,諸佛的自性之光,無處不在,但因我們眾生的自性之光未透、未顯,所以觀世音菩薩,即使假藉你的冤親債主,來挫你、掃鉇、凌遲你,看看你的心怎麼動?你也是「無法領會真理」的,你只會被八風帶著團團轉,人家掃鉇會氣,人家愛你會樂──喜怒哀樂都被境,被人地事物所牽著走,如此,你的自性之光,何年何劫才能顯露呢?
  所以真正的成佛,一定內定,但真正的內定,也不是由外相上的沈寂或活躍而判定的,一個明心見性的人,通常不會到處拉風的,但不表示他不活躍。一個成道者的心境,根本不是凡夫心所能測度、想像、揣摩而得的,除非你已得証,否則你縱有世間的聰明才學,也是凡夫一個,也是沒有辦法揣測得知聖境心的。心的血脈 然而有關「心」的血脈,祖師一再要你認取□□。三界混起,同樣是一心起造的,前佛後佛,佛佛相傳,皆是以心傳心的,沒有什麼文字規則的,文字只是遊戲,因眾生迷了,所以才假藉文字,可是你現說不立文字的話,又以何為心呢? 
  達摩回答你︰「你問我,是你在用你的心問我,所以你問我,是你的心;但是我回答你時,當時也是用我的心在回答你。又可是──你若沒有心了,你如何問我?而我也沒有心了,所以又如何來解答你的問?」
  「因此,記住﹗問我時,即是你的心,這個心,無始劫以來,所有起心動念,乃至一切因果輪迴,都是你的本心造作,這個本心,說穿了,就是你的本性,你內在最深處的本佛,這個本心就是本來佛,就是你的自性,然而你之所以要返回來修行,是因為你的六根對六塵,蘊染了六識,在起造擾和的,而真正的本心本佛,正包在你看不見之中,如果你不是迷了,心外求佛,到處求神問卜找菩提、找真理的話,你也不會找了窮劫曠劫,到現下還沒有見到你的自性本佛了﹗」
  原本,你就是佛,眾生都是佛?但你這個迷了的佛,如果有朝一日「破迷」時,悟性就開顯了,當你點石成金時,已經由腐朽化為金塊了,金就是金了,回家就是回家了,還會再一下子又由「金」返原回「石頭」嗎?
  只要一個皈原、返回、還原的動作而已,然而這個「回家」回本家老家的一路風光,難易、佛魔、善惡、喜悲...等山山水水的刺激與掙扎,正是你之所以活著來人世走一遭的最最重要「心路歷程」,這段歷程是開悟之前最美麗、最神奇、最棒的心靈之旅,其間的挫折掙扎與複雜,一切林林總總的滋味,都因各人累劫──那一念心起造運作的不同,而有了不同難易的旅程,這個旅程,每個人不同,每個人的因果業力不同,尤其開始很難,凡事開始總是最新鮮、新奇的,但也正是最難最痛苦的考驗。不要被自己考倒,說穿了,表面上是境來考你,但當你深入觀照,你會發現──所有的境,只是你累生投射之「因緣果報」的化現而已,再好再壞,也總會過去的,與你如如不動的本佛,又有何關?又有何干呢?如果不是你也動了,你也去接收了,那麼,你還會被境考倒嗎?再說白一點,其實所有的苦樂痛苦、所有的善境與惡境,都只是幻化一場,如煙花幻化,那裡是你我所能留得住呢?所以也可以說,其實眾生並不是被境所考,眾生只有被「自己」所考倒而已,因為即使外魔再有天大的魔力,如果你不接收那個場,如果你根本不動,那麼,就是天王老子也礙不到你自己啊﹗眾生都在當自己的敵人,也在當別人的敵人,這是祖師的感嘆啊﹗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再分解。

十九、三祖僧璨拜慧可


  今日才知原來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就像我的心也是一樣佛法也是一樣,都是相通的話說慧可斷臂雪中,達摩為他示現安心場景之後,光陰一過九年。九年光陰,娑婆眾生仍在早出晚歸,廿世紀眾生仍在朝九晚五,但達摩祖師欲回天竺,有一天,命門徒前來︰「諸位,時候將到,你們都受持我所傳授的法意,不如各位說說你們修學的心得吧?」二祖慧可道副首先回道︰「依我之見,不要執著文字相不放,但也不離開文字言說,一切應該為道而用。」達摩閉目,淡淡的道︰「你得到我的皮毛。」另一個比丘尼總持,第二個發表道︰「我今所得解的,正如同當年阿難,見到了阿  佛國一樣,一見更不再見了﹗」達摩又是閉目,慢條斯理道。「你得到我的血肉。」至於第三個道育弟子朗聲道︰「四大本空,五蘊也非真實存在,而我所見一切,實在根本無一法可得啊﹗」祖師閉目,微微再睜半眼,看起來半遮半掩道︰「嗯﹗你得到我的骨骼。」最後輪到慧可了,自從安心一事之後,慧可大事已畢,只見他走到師前,神情莊嚴,但又閑情閑情似,躬身禮拜,那彎曲的身子,真是美極了,那躬身的過程,已經不是動作的姿態了,慧可無法可以言喻他懂得山川水岳的境界,因為說不出來,體會的東西太廣、太大、太自在伸縮了,那種逍遙,那種已經了達的開朗坦然,怎麼可以用粗糙的文字言語,所能描繪形容呢?慧可禮拜完畢,清清楚楚,眼神炯炯,但又赤子之心流露無遺,他的舉手投足之自然,一如凡人,只見他依位而立,不動。達摩祖師張眼,微微笑道︰「你得到我的精髓。」眾人相望,達摩接著付法傳承了,他對慧可告之︰「昔如來以正法,托付迦葉大士,輾轉傳承,而至於我,我達摩今日,再付交予你,你當護持,我來中土,今就授你袈裟,以此為法信,這其中的表徵涵意,你應當知道吧﹗」達摩一個傳神的眼神示意,慧可接收了,但仍再問︰「惟願師父再明示。」達摩道︰「內傳法印,是表示以心印心;外付袈裟,是表示宗旨宗規。其實內印就夠了,何以袈裟以示外相呢?因為後代的人情淡薄,人心疑慮,思想不純正,他們如不以看得見的『袈裟』,為法脈信物的話,否則他們不信佛法;他們將會說我是天竺來的外僧,何以得法,證明這個無上禪的法脈呢?所以,記住,將來你們若有疑障,只要出示這個袈裟,以及誦出我的傳承法偈,足以表明真象,那麼,你們的教化,即能擁有無障礙空間──」說到此處,達摩眉宇糾皺,停頓一會,表示有話未宣,他還是再說道︰「不過──我圓寂後兩百年,袈裟就不須再傳授了,為什麼?其實到時候的人心,又更險惡了,袈裟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道心了,可說到時候的人,說佛談佛的人一大堆,但說者多,通者少;理論多,實修實證少,不過,不論如何,仍當勉力傳承下去,切莫看輕未悟的眾生,眾生都有佛性。」

二十、惡世眾生,毒害祖師


  達摩說到此,又看看慧可,頓了一頓,即又道︰「我本就是來中土,是為傳法救迷情,屆時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達摩真的色身已經老朽了。這一天夜裡,達摩飯後,即命弟子︰「拿一個盤子來﹗」弟子將盤子拿到他面前,達摩輕咳兩聲,弟子看得面色如青,連叫道︰「師父﹗您怎麼吐下那大蛇?」從口吐出蛇來,太怪異了吧?但達摩他老人家輕輕的道︰「有人要毒死我﹗」弟子大驚,又有一天,達摩於飯後,見他步出殿外,就在大盤石上端坐不動,不一會兒,那一塊大石,突然泛黑,隨即崩裂,弟子又是一驚,達摩不緩不急道︰「又有人下毒,我必須排毒﹗」達摩再將慧可叫到跟前,是時辰來臨了,達摩道︰「我有《楞伽經》四卷,傳付予你,這是如來的心地法門,能令眾生開示悟入佛地。我將於此處被人下毒六次,所以不死的原因,是尚未找到傳人,昨日傳法,今日托付予你,如今事情已了,我意已盡,願已成,我將離開少林了﹗」
  慧可面對親師的囑咐,淚水哽咽,這就是娑婆眾生的毒世界嗎?下毒於祖,究竟何能□安嗎?其實從古至於今,你不得不感嘆於人心的險惡,古人尚且如此毒害祖師了,更何況人心不古的當今末法,所有的祖師大德,都曾有被下毒的經驗,更有被追殺的例子,見達摩淡然又道︰「我年一百五十了,我將由於毒害而終,但你慧可,將不免也遭世間多處險惡的災難,你要堅定﹗袈裟傳到第六代的人,我觀──唉﹗將是命如懸絲﹗」達摩預言他死後兩百年,也就是衣傳到第六代時,人心更不古,這樣的預言,都在歷史被印証了,慧可默不作聲,淚水已乾,深心已定,但見達摩起身走步,身體仍是結實硬朗,這樣的色身,在慧可看來,一點也不像要圓寂的樣子。
  達摩第二天,率眾前往禹門千聖寺,暫居三天。超越善惡境,即可見佛期城太守楊炫之,正是之前洛陽相見的楊炫之,他前來拜謁達摩,並問︰「印度的所謂東來禪法,您認為是怎樣的一種道?」達摩明眼口快道︰「明佛心宗,行解相應,這就是『祖』。」
  「除此之義來解釋之外,還有別解嗎?」
  達摩又道︰「須明白他心,須知其古今。不厭有無,於法不取,不著賢愚,無迷無悟,若真能解,這就是真正的『祖』,即祖師的祖。」
  楊炫之又問︰「我有一惱,深嘆處於俗世,卻總被小智小能所障蔽,以至於不能見道,那麼,我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態,來接近佛祖師呢?」
  「很簡單──」達摩停了一下,抿抿嘴唇,有些乾澀,有人遞上茶水,達摩喝了一口,道︰「你不要看見不好的,就起心生嫌惡感,也不要看見善事很好,所以執著在善的方向;你也不要捨棄愚笨,而去攀近賢德;更不應拋迷而執說要悟道。」
  眾等聽見祖師的開示,不免心頭大震,是啊﹗祖師一針見血,他就是要你不要死在善的、惡的,不要分別執於世間一切二元對立的相對境,當你可以超越善惡境時,你就有機會得見佛祖啊﹗達摩又提醒道︰「不與凡聖同纏,超然名叫『祖』,這就是了﹗︰」
  楊炫之聽後,悲喜交加,今天聽見這麼簡明的真理,太棒了,他由衷而懇求達摩︰「像您這麼直接的心法,一定要久住世間,眾生需要您的化度啊﹗」
  達摩深深嘆口氣,神情充滿無奈︰「我將要走了﹗不可久留,末世造惡的人,愈來愈多了,我雖然也想久留世間,傳承更多的無上心法,但是──我住世愈久,愈有人要毒害我,這不是增長別人造罪的機會嗎?」
  楊炫之一聽,心中不滿,很忿怒,但仍恭敬請問︰「不知是誰傷害您?弟子願為師剷除。」達摩笑道︰「我若說出名字,他一定將死,但這有什麼意義呢?為了我說真象,而殘人快己,這多不仁,我寧願走了算了﹗」
  楊炫之很是不以為然,仍懇求道︰「假若您不說明,那麼,又如何表徵祖師神通之大力呢?我只想知道真象,也非一定要致人於死地啊﹗」達摩即說一偈︰「江槎分玉浪,管炬開金鎖,五口相共行,九十無彼我。」
  楊炫之聽後,仍然不懂,不過他銘記在心,只得禮拜而別。芒鞋﹗你的主人身在何方其實知其誰加害於祖,已不是重點了,因果自有公斷公審,達摩圓寂之後,葬在洛州的熊耳山,起塔在定林寺,達摩在印度弘化六十餘年,當他聽從當年般若多羅尊者的付囑,向東浮海到中國前,曾經對涕淚交集的異見王說︰「你不要難過,我十九年即返回。」年逾百齡的達摩祖師,登上船隻,現場送行的人都捶胸頓足,淚雨如下...這是前事。
  後曾傳說魏代的使節宋雲,從西域返國時,曾在蔥嶺遇見達摩,看見他手提一隻芒鞋,輕風攬月般,獨自一人,向西翩然遠去。當時,宋雲曾問達摩︰「這位大師,您一個人,要往那裡去?」
  「往西天去﹗」達摩又加一句︰「你的君主已經駕崩了﹗」
  宋雲一聽,頓然失措,茫然不解,匆匆與達摩道別,逕自東返。宋雲奔抵國土,發現魏明帝已經駕崩,立即上奏於後主孝莊帝。孝莊帝立下詔,打開達摩的墓穴,卻見空棺悠悠。「咦﹗只留下一隻芒鞋而已?」朝廷百官驚嘆不已,後來奉詔,將那一隻芒鞋,請回少林寺供養,但到了唐玄宗開元十五年,約為西元七二七年,少林寺傳來芒鞋被信徒偷走,轉供於五台山的華嚴寺,但又後,竟連芒鞋也下落不明,渺然無音...芒鞋啊芒鞋﹗你的主人又是身在何方呢?祖師啊祖師,您往西天,那不是您承諾異見王要回老家嗎?您要回您那說十九年就要回去的天竺哪?罪在何處?然而世間飛花夢絮,人生匆匆,後世的禪宗,又稱「佛心宗」也好,或稱「楞伽宗」也好,您老人家當年苦口婆心,教我們要安心的方法,必須是「外止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也好,或者是「藉教悟宗」也罷,祖師啊﹗您可知末法眾生的根器,可真是雲飛飛、霧濛濛嗎?當祖師可以逍遙來去,一任袈裟萬里天崖去,沒錯,但佛法如今雖然約在印度近亡,而在中國開花了;不過,真正修心修禪,明心見性者,又有幾位當代大祖師呢?當魏文帝大統二年,丙辰十月五日,達摩第六度被毒所亡而圓寂時,當於其年的十二月廿八日,葬熊耳山,起塔於定林寺時,當三年後,宋雲巧遇達摩再現江湖時──人生的不可思議,又在祖師身上一一顯示時,咱中國禪宗第二代傳人慧可,終於為度化有緣中土,而堂堂登場了。
  話說二祖慧可,承托祖師的囑咐,繼續於少林進修,並闡揚禪風,有一天,有一居士,看似四十出頭,斯文有禮,不道姓名者,慕名而來問慧可︰「弟子身染宿疾,特來請和尚為我懺罪。」
  慧可坐鎮在此人面前,往昔之歷歷如目,重複眼前,慧可屏息冷靜道︰「你把罪找來,我幫你懺罪﹗」
  這位居士也是同樣楞了半晌,隨即找罪,然而,您道罪在那裡呢?因為身染宿疾,表示因果業,所以需要拜懺,需要懺罪,又有何不對呢?可是,「罪」,是一種抽像的、抓不住實體的無形感覺、感受,甚至也是一種無住無常的情緒,如果你不是「懺完罪也滅」,「罪滅心也無」時,那麼,你將懺完一卷又一卷的罪,懺不勝懺啊﹗罪業本空,善業也是本空的,你要去全然觀照、透視所有的煩惱快樂,都是空幻不實的,告解偈中最心法的──
  「罪從心起將心懺 心若滅時罪亦亡 心滅罪亡兩俱空 是則名為真告解」
  你要如實的觀照「心生心滅」,都是生滅法,但如果你生起一念罪惡的話,你就要觀照「罪是隨著心存,而存在的」,反而「善也是隨著心存,而存在的」,所以當你的心「不起生滅」時,請問罪在那裡?善在何處呢?如實如法觀照以後,你會觀空,証空,明空不二,因此,此居士真是通身大汗,他找了半天,發現就是找了三大阿僧只劫,也抓不到罪,更不可能抓到祖師面前。他大喊一聲︰「覓罪了不可得啊﹗」慧可便道︰「好了,已經幫你懺罪完畢了,現下,你只要依佛法僧三寶而住,就是了﹗」三祖僧璨居士寬心了,感覺又鬆綁了什麼似,既問道︰「今見和尚,已知您是僧寶,不知什麼叫佛法?」慧可哈哈笑道︰「你的心就是佛,你的心就是法,佛法不二無別,僧寶就是如此,就是佛法。」
  居士又深深頂禮,雙目流淚嘆道︰「今日才知原來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就像我的心也是一樣,佛法也是一樣,都是相通的。」這一句話,慧可看其根器,即道︰「我為你剃度,你將也是僧寶,你就叫做僧璨吧﹗」
  其年,三月十八日,僧璨於光福寺受戒,他的宿疾,也自然漸漸的好轉起來了。其實此僧璨,不知何許人也,話說承接二祖受度傳法後,跟隨二祖慧可也有兩年,有一次,慧可告之︰「我有宿業未償,將到鄴都,隨緣度眾,可能也要卅四年,隨後,我將改變形貌,或於茶樓酒館,或於市井街巷,或於屠門粗役,以求歷事練心,我會活到一百有七,最後會償其宿債,受人譭謗而入刑。
  慧可深深的看著他的愛徒僧璨,他將要闡揚宗風,而韜光混跡了,他必得傳法告別了︰「僧璨,我們的初祖菩提達摩,遠自天竺,來中國以正法眼藏,還有信衣,密付予我,我會同樣的,也將這信衣轉授於你,你當守護,不要斷絕。且聽我偈︰「本來緣有地,因地種花生,本來無有種,花也不曾生」
  二祖付法衣後,又叮嚀道︰「你受我教,宜處深山,不要去行化,因為國難將至,這不是我預言的,而是達摩祖師曾交付過,我們的師祖般若多羅尊者,曾經懸記道︰「心中雖吉外頭凶」是也,我推算年代,大約在於你這一輩,你不要被世難所傷。」
  僧璨聽到慧可師父的托付,心中感慨,即又問道︰「不如師父與我,到深山避國難吧﹗」
  慧可淡淡搖頭︰「我已說過,我有宿緣要去償還。」
  師徒倆一番對談之後,兩人默看不言。我自調心人生來來去去,譬如朝露,不是嗎?師徒兩人一隔,人天兩隔,卅四年中,慧可大師身是出家人,但他出入歌妓酒場,交的是屠門殺客,過的是一種放浪形骸的生活,有人看不慣,不滿的問道︰「這位大師,您是頂頂有名大師,為何如此糟踏自己呢?」
  慧可哈哈大笑,神色自若答道︰「我自調心,關你何事?」
  眾人不解,非常不解,但慧可仍於□城懸「匡救寺」三門下,大談無上道。聽者來自四面八方,可說是擠得水洩不通,當時有一個叫辯和法師此人,於匡救寺中,正在講解《涅盤經》,但因為慧可大師的講經說法,精采萬分,所以有很多辯和法師的門徒,有泰半被引去聽法。辯和盛氣沖沖,去找邑宰翟仲侃,很不肖道︰「此慧可,根本是蠱動邪說,以非法來談佛法,真是佛門不幸﹗」
  有人趕緊通報慧可,但慧可怡然自得道︰「我不辯解,他怎麼說就由他說,我如果入刑,也是為一償宿債,沒有什麼了不得﹗生死不是恐怖之事,最恐怖的是不能了脫生死的眾生哪﹗」
  慧可享年一百零七歲,也就是隋文帝開皇十三年,癸丑歲三月十六日時,並葬於磁州  陽縣東北七十里,唐德宗追他為「大祖禪師」。
  古德常說︰「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償宿債。」其實業障也是本空的,明心者知其宿業也是空華,不會執著那色身要回報的問題,所以即使死得多奇怪,多離譜,也是無礙他們本心的了達啊﹗
  話說慧可於公元四八七帶蹂蔈三年,也可說到了他晚年時期,正是北周建德三年,公元五七四年時,周武帝進行滅佛運動,慧可和同學曇林,曾努力保護經典和佛像,這一時期的滅佛國難,真是眾生的共業,而咱們三祖僧璨由於聽從二祖慧可的囑咐,也是隱遁於舒州的皖公山,這期間仍是往來太湖縣司空山,因為居無定所,時達十餘年,無人能知,一直到隋開皇十二年壬子歲時──四祖道信有一沙彌,名叫道信,年才十四,有一天來深山拜謁三祖,見三祖莊嚴肅穆,心生渴仰,即跪祖頂禮求道︰「願和尚慈悲,賜我解脫法門。」
  三祖即答︰「是誰縛綁你呢?」
  「無人綁﹗」
  「那麼,你求解脫幹嘛?」此小小沙彌真是驚震萬分,言下大悟,啊﹗既然無人綁,那我怎麼求脫綁?可見一切不是自己綁自己,自尋煩惱嗎?此道信被留在三祖身旁,服勞九年,後才在吉州受戒,受戒之後,侍奉尤是地道,三祖屢試他,一天,因緣成熟,乃付法衣,偈道︰「花種雖因地,從地種花生,若無人下種,花地盡無生。」
  說完,三祖神情凜冽道︰「以前慧可師付我法後,他就往鄴都行化去了,卅多年而終,如今你得我法,也不用滯留於此了﹗」
  道信即又默默無語,知要分別多年的師父,心中難免不捨,但師父也要走了。三祖即往羅浮山隨緣度化去了,優遊了二年,才回到現址。一個月後,三祖見百姓大設壇供,虛心學法,乃為四眾弟子,在壇供上,為大家宣說歷史有名的三祖「信心銘」。管好自己見本性的份內事有關「信心銘」的全貌,太精簡扼要了,成道其實並不難,但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只看你識不識、認不認而已,當年三祖宣說這部「信心銘」之後,他真的世緣已了,該說的都說了,說完之後,三祖僧璨大師默默走向法會一旁的大樹下;他的眼睛張得很大,他環顧週遭的人們,那些聽了「信心銘」以後,法喜充滿的人們,他也看見了聽完《信心銘》之後,那種彷彿激情已過的神情,有的繼續東家長短、西家大小長舌不停,有的忙著寒暄、繼續做他們的小販生意...至於更有的繼續上演他們原本爭執不完的紛爭。
  僧璨大師一一看在眼裡,此刻他也沒有感嘆,花開花落不是僧璨大師該管的,因為你管不了「不是你的」的那一段,你只能管好你自己見本性的份內事,你無法說服眾生今夜跟你一起來成佛。僧璨大師微微一笑,天空很清,雲兒很暖,鳥兒很輕盈,就連這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樹,也在對他微笑頂禮,僧璨大師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正如同故事之前的各歷劫祖師,所有的色身物質,是無常無住的,老了,就一定要朽;如同是鳥,就一定要飛。好了,三祖僧璨大師站定樹下,合掌,四周的弟子看見了,他們也都屏息立於樹下,也都合掌;但所不同的,是祖師合掌入涅盤去了,而弟子們只是陪送一小段而已。此刻,即中國隋煬帝大業二年,丙寅十月十五日也。後來,唐玄宗曾追三祖為監智禪師,這是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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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

祖師西來意....無言
越說越不對  越描越黑
一所學校校長僅有一位  而老師有一些
學生甚多
然 我們的校長 對學生的教導   對否?
拿 微積分來考小學生 當然不知道
要是知道那麼高深的佛理  就不需要祖師來教導了  
當然小學有小學的課程  怎一律是大學生的教義  怪也
然   祖師已經證道了  為什麼還躲在山洞裡那麼多年?
已經得道了  還悟甚麼  這麼多年可以到外面做很多的好事啊
不解耶  誰告訴我   感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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