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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單身日記

單身日記
愛是空心菜
[英]海倫·費爾丁/著 田舒黎/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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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上班族一些不大不小的愛恨情仇,可大可小的壓力與滿足,或近或遠的希望
和夢想--這些我們每天都在經驗和咀嚼的事物,成了書中這名女子生活的全部。


1 回味無窮的體驗  
2 肆無忌憚的海蜇  
3 倒霉透頂的二月
4 苦口婆心的勸告  
5 撲朔迷離兩達西  
6 別出心裁訪達西
7 心緒不寧的單身族  
8 異想天開的湯姆  
9 危機四伏的社交圈
10 火星金星大戰垃圾桶  
11 厄運環生的泰國之旅  
12 困惑迷惘的時代
13 好事多磨的鴛夢重溫  
14 喜憂參半的伴娘  
15 超生脫俗的聖誕精神

[ 本帖最後由 aska110169 於 2007-5-28 10: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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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回味無窮的體驗

    1月27日  星期一

    體重59.5公斤(吃飽喝足睡好),男友一名(烏拉!)[注]交歡三次(烏拉!),
2100單位卡路里,用於交歡600單位。因此卡路里總攝入量1500單位(很好)。
    上午7:15
    烏拉!瘋狂的年代結束了。近一個月與成熟男性同床共枕業已證明,我與異性
交歡並不像先前那樣懼怕。不僅不懼怕,還覺得奇妙,就像傑米瑪·葛登斯密斯[注],
也好像激動的新娘披著婚紗去醫院接收腫瘤切除手術,而大家卻以為她要去跟伊朗
國王上床。哦,馬克·達西翻了個身。也許他就要醒來,要徵詢我的感受。
    馬克·達西還沒有醒。我就知道,該起來給他做頓奇妙的早餐,煎香腸、蘑菇
炒雞蛋,也許來份意大利班尼迪克式的或者佛羅倫薩式的炒蛋。
    弄弄清楚究竟什麼樣的炒蛋是班尼迪克式的,什麼是佛羅倫薩式的。
    不放蘑菇還是不放香腸?
    雞蛋?
    哦——再考慮一下——牛奶。
    還沒有醒,唔,他的樣子真可愛。好喜歡看他睡態:性感的寬肩膀,毛茸茸的
胸脯,不光是那件東西,腦子裡的東西同樣叫人感興趣。
    仍舊沒醒,可別弄出聲音來,哦,想起來了,或許可以靠彈彈琴來悄悄弄醒他,
或許可以按……喲喲喲喲……
    是馬克·達西在床上打挺,伸懶腰,坐起身來,是他在大叫,「布莉琪,你能
不能不要彈那鬼東西,我睡得正香你把我給攪醒了,去找點別的事做做不行嗎?」
    上午8:45
    在科因斯咖啡館喝著卡普契諾咖啡,啃著巧克力羊角麵包,抽著香煙。在露天
咖啡店抽煙很愜意,但卻是不太雅觀。實際上與男友共處一室則更複雜,因為不能
想在浴缸裡泡多久就泡多久,也不能想在沖淋房待多長時間就待多長時間。你要考
慮到別人接著你之後再清洗上班就要遲到。馬克睡前剝下內褲,隨手往地上一扔,
東一件西一件的,衣服都撒落在床前的地板上,讓人看著心煩意亂。今晚他還會過
來,不得不在上班前或者下班後去趟超市,哦,不是非去不可,但就怕那事說來就
來,可能以一種怪誕的基因返祖的模式,如此這般難以對莎朗言說。
    哦,好奇怪,馬克·達西怎麼像父親那樣病。慚躍的,打不起精神,不是錯覺,
那肯定是犯了俄底普斯那種病。
    無論怎麼樣,不必心神不寧,也不必異想天開。
    想知道尤娜和傑弗雷·阿爾肯伯特是否願意讓我們把大帳篷支在他們的草坪上
用做接待來賓。
    我的老媽走進我的咖啡間,大膽地穿著鄉村式色彩艷麗帶著亮片的短裙,蘋果
綠的套衫綴著金飾扣,就像太空人出現在議會大廈瞇著細眼,嚴肅地坐在前排。
    「你好啊,寶貝!」她笑呵呵地說,「我這是上迪拜去,就知道你總是來這裡
用早餐,順道來看看你什麼時候去染染髮。哦,我還是要杯咖啡吧。你想他們會給
你熱牛奶嗎?」
    「跟你說過我不想染髮。」我支吾著,有點難為情,因為大家都在盯著你。一
個陰沉著臉、腳步匆匆的女招待閃身而過。
    「哦,寶貝,不要如此進退兩難,你需要表明你自己,不要總在鴿子籠似的辦
公室裡,編些設邊的故事,聊些無聊的話題了。哦,你好,親愛的。」
    媽又進入了她的電視播放情景:不緊不慢,溫情脈脈地說,「正在等著收看我
們節目的觀眾們,讓我們成為朋友吧。無須什麼理由,就像在咖啡屋碰面,特別投
緣。來,現在,告訴我,你知道嗎?我想,我還是要杯咖啡吧,今早上我喝了好多
杯茶,跟我的丈夫科林一起,我討厭茶,討厭得要死。你能不能幫我把牛奶加加熱?
我不想在咖啡裡加冷牛奶。我消化不好,我女兒布莉琪想要……」
   

    真有意思,為什麼父母都這個味,為什麼?是不是絕望的成年人就樂意引人注
目,顯尊露貴?是不是我們城市族太忙亂,太會彼此猜忌而不能敞開心扉,友善相
待?記得初到倫敦時,我習慣向每個人微笑,後來竟遭遇到一個男人在電梯裡伸手
探進我衣服後襟,調戲我,我才笑不出來。
    「濃咖啡?裡脊片?火腿片?脫脂咖啡?清淡些?」女招待含混不清地應付我
們,一邊把桌子上的杯碗盤碟撥到她跟前,溫怒地盯著我,好像是我讓我媽招惹了
她。
    「清淡些的脫脂咖啡、火腿各一份。」我抱歉似地低聲說。
    「好傲慢的妞,她就不說英語?」望著女招待離去的背影,媽媽鼻子裡哼哼道,
「這裡真是個有趣的地方,不是嗎?他們都不懂上午該穿什麼?」
    我順著目光,看到鄰桌上穿著人時的姑娘們。一個正在輕敲她的筆記本電腦,
只穿了件吊帶緊身胸衣,頭上頂著貝蕾帽,另一個穿著網眼短裝、短襪、超短裙,
外套一件曳地駝皮風衣,戴著割草工的寬沿帽,朝著她手持的話筒干吼似唱著,
「我的意思是,他說假如他再發現我抽大麻,他就搬出這套房,我喜歡,我高興。」
她的6歲大的孩子可憐兮兮地盯著一盆羊雜碎。
    「那個妞跟她自己也說那種語言,」媽媽說,「你生活在一個奇妙的世界,不
是嗎?不想跟正常人住得靠近些嗎?」
    「他們是正常人。」我氣鼓鼓地反駁道,點點頭以示意街上不幸正有個身穿棕
色家常服的保姆推著嬰兒朝著這邊走來,嬰兒車裡有兩個娃娃。
    「你看這就是為什麼你把你自己弄得一團糟的原因。」
    「我沒把自己弄得一團糟。」
    「你就是,不管怎麼說,你跟馬克相處得如何?」
    「好極了。」我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還沒有跟他那樣,是吧?他不是跟你結婚,你知道哇。」
    嘻嘻,只要我一跟男人約會,她總是試圖迫我拖延18個月(邁爾克姆和伊萊尼
的兒子離婚了,寶貝,孤獨極了,有錢又有什麼用?)我就覺得好像在參加軍事障
礙賽,翻牆,鑽網,然後該給她抱回一個結著蝴蝶結的大銀杯。
    「你知道他們後來說什麼來著,」她又扯開了,「她是塊容易到嘴的肥肉,我
的意思是當梅勒開始與帕切烏爾約會時她媽就是這麼說的,千萬要讓他把那物件留
著尿尿用。」
    「媽——我抗議了,她的想像也太豐富了一些,要知道6個月前她還跟個葡萄牙
遊方牙醫鉗過一位體面人的手提包呢。」
    「哦,我跟沒跟你說過,」她打斷我的抗辯,順順利利地就改變了話題,「尤
娜和我打算去肯尼亞。」
    「幹嘛!」我大叫了起來。
    「我們打算去肯尼亞!想像一下吧,寶貝,去黑非洲。」
    我的腦子開始轉動起來,一圈又一圈,搜索可能的解釋,就像水果搾漿機,直
到把果子搾成汁才停下來。老媽改做傳教士了?老媽又租看了VCD片《走出非洲》,
老媽是不是突然想起了《莽原》,打算去逮獅子?
    「是呀,寶貝,我們想去進行科學考察,去結交馬薩伊部落人[注],然後去海
邊旅遊飯店投宿。」水果搾漿機咯登一聲停了下來。腦子想的是德國肥婆們在海灘
跟當地黑人青年調情的情形。我冷靜地盯著老媽。
    「你不會再交個不三不四的朋友吧?老爸才剛剛甩掉朱利奧的陰影。」
    「說真的,寶貝!我不知道事情會落到這步田地!朱利奧只是個朋友——一個
朋友!我們需要交朋友,寶貝,我的意思是,甚至是最美滿的婚姻,對一個人也是
不夠的。不同年齡的朋友,不同種族的朋友,人人都不得不在各方面拓寬自己的觀
念……」
    「你們什麼時候動身?」
    「哦,不知道,寶貝,這只是個打算,不管怎麼樣,都得速去速回,Byee!
(再見了)」
    呸,9點15分了,早會要遲到了。
    上午11:00  坐在辦公室裡
    才遲到了兩分鐘,是不是運氣不錯。設法除去了外套,捲成球,造出已經來了
幾個小時的假象,讓頭兒們高興高興,只是耽擱了部門之間的緊急業務。以一副按
部就班的姿態朝企劃部走去,腦子裡亂七八糟想的全是糟糕的白天電視節目的故事
邊角料——這裡跳出只充氣的塑料羊,屁股上的塞子漏氣了,那裡跑出個戴著馬德
琳·奧爾布賴特頭飾的克勞迪啞充氣娃娃,那裡還會有塊大告示牌,上面寫著:同
性戀女子,滾開,滾開,滾滾開——一路上想著,去見理查。一身運動式的便服,
黑邊賈維斯·科克爾眼鏡,肥胖的身軀蜷縮著進了一個只有70立方寸的火箭式長筒
子裡,他正對著那群20來歲的不知幹什麼事的人群大吼大叫著。
    「快點,該死的,你這個拖拉的布莉琪,又遲到了,」他一看見我過去,張口
就呵斥道,「我付你工資,並不是讓你把衣服捲了球來裝無辜,我付你工資,是叫
你遵守時間,出出主意的。」
    真的,缺乏尊重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實在難熬。
    「對了,布莉琪,」他大聲對我嚷嚷,「我正在考慮新一代職業婦女。我正在
考慮形象和角色,我想要芭芭拉·福利特來製片廠,找她來給瑪格麗特·貝克特弄
個新花樣。花哨些,黑色短裙,長襪,我要瑪格麗特的腿看上去很性感。」
    有的時候,理查要讓我做的事簡直沒完沒了。有一天,我會發現自己正在勸哈
瑞特·哈曼和苔莎喲維站在超市裡,而我則迎面攔著過路的顧客,讓他們識別誰是
哈曼,誰是約維,或者我還會是在力圖說服一個參與「明星追蹤」的觀眾,赤手空
拳在曠野奔跑,身後有一群狐狸追逐著。必須找到更為值得完成的工作。做名護士,
也許還不錯?
    對了,最好給《勞工報》編輯部打個電話。床上鏡頭不斷閃回,但願馬克·達
西今天上午不是真的很煩心。想想看,在班上給他打電話是否太早些?
    是的,《怎樣爭取你想得到的愛》一文,不,也許是在《保留你獲得的愛》一
文中這樣寫道,男女之間繾綣纏綿是一件雅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還是讓他給
我來電話吧。也許最好還是讀讀報,以便明瞭新的勞工政策以防瑪格麗特唄克特的
角色攤到我頭上。
    理查是不是又在發脾氣,罵人啦。「明星追蹤」節目取代「職業婦女」,不得
不去萊切斯特做現場播報了。肯定不會轟動。我確信,講究實際的女人寬容,富有
同情心。我的自我意識並不是因為我閱歷豐富,老於世故,事業有成,而是因為我
的內在,我相信寬容。上帝啊,大在撒尿了。真不想走出去,進入那個紛紛擾擾、
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
    得到現場採訪的活當真很好。大的責任——相對而言,顯然不像是必須要決定
是否對伊拉克發射巡航導彈,或者是在做手術時必須要決定是否抑制主動脈,面對
攝影機,詢問獵狐人則另當別論,實際上有點像與伊朗人或者伊拉克人談判的大使
傑裡米·帕克斯曼。
    晚間新聞就有可能被安排上這宗「審訊節目」。
    一系列特別新聞。快,快剪報……啊,電話。
    要不要不去理睬它,但又一想,可能會是被採訪者的電話吧:霍戈·雷拉特爵
士「明星追蹤」的獵狐人選,帶著戶外的各色裝備。還是接吧,是瑪格塔。
    「布莉琪,你好!我正在打電話,要說,在廁所裡,在廁所裡,去廁所裡,你
倒是去呀!」
    電話那頭一陣卡嚓卡嚓過後就是流水聲,夾著尖叫聲,像是遭人追殺,「媽咪,
要打屁股,」「瑪格塔,快點!」
    「對不起,親愛的,」她終於拿起電話說。「我打電話是要說……夾著去廁所
呀,如果讓屁股露出來,就會廚在地板上了!」「我正在工作咧,」我簡直是在懇
求她了,「我過兩分鐘就要動身去萊切斯特。」
    「真了不起,好極了,在廁所裡擦。你真是好風光,好顯貴,而我就兩個人栓
在家裡,那個小人連話都不會說咧。總之,我打電話是要說我已經安排我的裝修工
明天順道去你那裡給你做櫥子,在你工作時乏味地來煩你。他叫克瑞·威爾肖。再
見!」
    沒等我回話,電話又響了,是茱德,嗚嗚咽咽的,像頭受氣的小綿羊。
    「好嗎,好啦,茱德。」我把電話夾在下巴下,想把剪報裝進我的手袋裡。
    「那個狠心的理查德。」
    哦,天,聖誕過後,我和莎朗說服茱德相信,如果她再去跟理查德談什麼沒有
根基的義務問題,她準得被送進精神病院,因此他們也就不會再有若即若離,年復
一年的齦齲,最後以她被送進瘋人院,靠國家贍養而告終。
    她剪掉了頭髮,開始按時上下班,穿皮夾克,人時的兜襠牛仔褲,以奇妙的自
憐的技藝,把他丟棄了。
    每一個穿條紋T恤的雨果、約翰尼或者傑爾們都不由得要想入非非,她衣服內裡
的春光,每天晚上她在電話裡扮演著不同性格的女郎,但無論怎樣,狠心的理查德
仍舊讓她傷心不已。
    「我正在清理他留下的所有雜物,準備一股腦兒通通扔掉,我發現了這本自助
書,書名是……」
    「好哇,好,你告訴我書名。」
    「書名叫《怎樣約會女友:35歲以上男士指導手冊》。」
    天哪!
    「我覺得可怕,真可怕……」她說著,「我再也忍受不了外出與男人約會了……
那是個深不可測的陷坑,我打算永遠走自己的路。」
    友誼是重要的,也不可能在不多的時間裡到達萊切斯特,要設法擺平。只能給
一些原則性的急用建議,還得說是自己的一時想法,如不,你不要那樣想云云。
    「哦,謝謝,布莉琪,」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平靜了些,「今晚我能見到你嗎?」
    「唔,好哇,馬克也要來。」
    那頭沒聲了。「好吧,好吧,哦,不,你去樂去吧。」她冷冷地說。
    哦,上帝,自打有了男友,對茱德和莎朗就有了負罪感,像背信棄義的游擊隊
叛徒似的。已經和莎朗約好安排明天去看茱德,只能今晚在電話裡交流一切了,這
樣似乎還行。好吧,現在就給瑪格塔打電話,看她是否還會覺得乏味,讓她也認識
認識工作的魅力的反面又是怎樣。
    「謝謝,布莉琪,」我們在電話裡聊了一會,瑪格塔說,「自打有了孩子,我
真的覺得情緒低落,孤獨。傑雷米明晚又要加班,你能不能過來坐坐。」
    「唔,好吧,我打算去看茱德的。」
    一聲沉重的歎息。
    「我想我已經是個太無趣的已婚家庭主婦,沒人願意與之交往了。」
    「不,不,好了,好了,會好的!」我語無倫次地補充道,就知道茱德會纏綿
於與理查德的情感糾葛之中,不能自拔。補救措施,說什麼也遲了。現在我也真的
遲了,為不得不去萊切斯特,壓根也來不及讀獵狐剪報了。也許可以在車上讀,等
紅燈的那點空當。想想是否應該趕快給馬克·達西去個電話,告訴他我去了哪裡?
    唔,不,不明智,但,要是回來遲了呢?還是打個電話吧。
    電話就這樣:
    馬克:我是達西,誰呀?
    我:布莉琪。
    馬克:(頓了頓)是嗎?嗯,一切都好嗎?
    我:是呀,昨晚真是很不錯,不是嗎?我的意思——你知道,當我們……
    馬克:我知道,美妙極了(頓了頓),我正和那個印度尼西亞大使在一起,他
眼下是大赦國際[注]的首腦,國家貿易工業部的副部長。
    我:哦,對不起,我就要去萊切斯特,我想我得跟你說一聲,以防有什麼事。
    馬克:以防什麼……怎麼啦?
    我:我的意思是以防我……回來遲了。
    馬克:是吧,好吧,為什麼不到了以後再打電話來?
    好吧,好,再見吧,噢。
    唔,我不該打電話給他嗎?在《愛你不在身邊的情人別迷了心竅》一書中特別
指出他們最不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在他們忙著的時候,你沒來由的打電話找他。
    下午7:00  回到寓所
    一日噩夢暫息。一路塞車、擠車,到達了被雨水沖刷過了萊切斯特。敲著一幢
大房子門,這四四方方的房子周圍都是馬廄。還有30分鐘就要播放此次採訪節目,
突然門猛然打開,門裡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下穿一條燈芯絨工裝褲,上穿一件相當
性感的袋式工作夾克。
    「哇,」他拿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好還是進來,你的同夥在屋後,你
一直在哪裡的?」
    「我是從高層政治軼事報道組抽調出來的,」我傲慢地回敬他。他把我讓進一
間大廚房,那裡有一屋子的狗和一些馬鞍,突然他轉過身來,憤怒地盯著我,拍著
桌子。
    「原以為是自由自在的國度,一旦他們對我們說,他媽的不允許我們夏天打獵
了,這不就完蛋了?」
    「好吧,你還可以說些關於維持奴隸制的話,是嗎?」我結結巴巴地說,「你
可以割掉貓耳朵,對我來說,這不像是紳士的做派,一群人和狗追趕一隻受驚嚇的
小動物以取樂。」
    「你他媽見過狐狸是怎麼樣對待雞的嗎?」雨果先生低聲吼著,臉都憋紅了,
「如果我們不捕獵狐狸,這鄉村就會被毀了。」
    「可以開槍打呀」,我也惡狠狠地逼視他,「人道一點,週末也可以追擊別的
什麼,就像在做『灰狗』賽跑[注],在一條電軌上拴上個長毛絨小動物,抹上狐狸
的氣味。」
    「射狐?你曾經射中過他媽的狐狸?所有商店裡怕是都有你們那種小小的受了
驚嚇的狐狸,受了傷,痛苦不堪。長毛絨動物,啊,哈哈!」
    突然他抓起電話,撥了號,「芬奇,你們全是些!」他咆哮道,「你送給我什
麼……他媽的一些小激進分子?你是否考慮下星期帶個皇后來一趟……」就在此時,
攝影師從門口探進了頭,「哦,你在這裡呀?」他看了看表,「你不覺得該讓我們
知道些情況嗎?」
    「芬奇要跟你說話。」雨果爵士說。
    20分鐘過後,我騎在馬背上,忍著粗糙的馬鞍造成的疼痛,準備進入採訪雨果
爵士的拍攝點。那蠻橫的爵爺也騎在馬上。
    「好了,布莉琪,15分鐘過後,我們切人你的鏡頭,走,走,走,」我在耳機
裡聽見理查·芬奇從倫敦發出的吼叫聲。我照著指導,腿夾著馬肚,不幸的是,那
匹馬卻不肯邁步。
    「走,走,走哇!」理查大聲催促著,「我以為你說過你會騎馬的。」
    「我是說過,我得坐在正常的馬鞍上。」我支支吾吾地說,雙膝發瘋似地擠壓
馬肚。
    「行了,萊斯特,跟蹤雨果爵士,讓布莉琪靠上去,五、四、三、二……走。」
    聽到這個指令,那雨果漲紅了臉,狂跑起來,就像在拍廣告。我發狂地用腳跟
磕著馬肚,那馬才不情願地尾隨上去,從側道進入拍攝點。
    「哦,我的乖乖,轉起來,轉起來!」理查大聲命令。
    「好,我們的時間夠了,回演播室吧。」我顫聲說道。這回那馬倒一圈又一圈
轉了起來,背朝著攝影師。
    那幾個打雜的走後,我也驚魂未定地去屋裡拿東西,結果又碰到雨果那個龐然
大物。
    「嗨!」他問聲悶氣地說,「還以為那工作狂會教你些什麼呢,喜歡血色嗎?」
    「什麼?」
    「血色瑪麗?」
    壓制了想痛飲伏特加的潛意識,我直了直腰,「你是說你故意跟我搗蛋,破壞
我的報道。」
    「也許吧。」他得意地笑了。
    「壞透了,真不像個有身份的人。」
    「嗨,魔鬼,我就喜歡這樣的女人。」他低吼著,欲來摟抱我。
    「別碰我!」我掙脫了他的糾纏,我是當真的。他在想些什麼?職業女性,哪
能任由他們動手動腳。雖然,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要證明男人是多麼喜歡吃吃女人
的豆腐,假如你不順從,他們又會怎樣,記住這一點,可能更有用處。
    現在總算到家了。去坦斯科超市轉了一圈,拖拖拉拉地弄上樓8只方便兜,真是
累極了。為什麼總該我去超市,職業婦女怎麼可能同時又是家庭主婦?生活在17世
紀該是什麼樣……唔唔,聽筒指示燈在亮。
    「布莉琪,我是理查·芬奇,明天9點我要在辦公室見到你。晨會前,是上午9
點,不是下午9點,上午,白天。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真的,他媽的你得保證準時
到。」
    他的聲音聽上去真是刺耳,希望我不可能找不到合適的房子,稱心的工作,滿
意的男友,不管怎樣,還得去給理查出出主意,想想點子,關於記者的誠實報道,
對了,最好把一切準備好,我好累啊。
    上午8:30
    已經設法恢復了精力,清掃了雜物,點著了火和蠟燭,洗了澡,洗了頭,上了
妝,穿上性感的黑色斜紋褲,細條紋緊身套頭衫。並不很舒適,事實上,褲子和套
衫把身子裹得緊緊的,但看上去漂亮,這很重要。傑裡·霍爾說過,一個女人要上
得廳堂下得廚房,在床上還是個風流妖怫娘。
    哇!該會是一個多麼溫馨、和諧且刺激的夜晚啊:美味佳餚,燭光搖曳,燈影
朦朧,不可思議的職業女郎,風情萬種的准新娘。
    那鬼傢伙,他到底在哪裡?
    他樂意在外面遊魂,我在家忙得陀螺轉圈又有什麼用?
    真見了鬼,馬克·達西,我真是……門鈴。哇!
    他著工裝,敞著懷,看上去要多帥有多帥。他一跨進門就扔下提包,把我擁進
懷裡左親右吻,「見到你真好,」他吻著我的頭髮喃喃地說,「我真的很欣賞你的
報道,神氣極了,女騎士。」
    「不,」我從他懷中抽出身,「是可怕極了。」
    「真妙,多少世紀來,人們騎馬都向前進,惟有一位女性朝後倒著退,不列顛
騎士,永載史冊了。這是開天闢地頭一回。」他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可
累垮了,那個該死的印度尼西亞鬼佬,他們在人權方面突破性的觀念就是告訴一個
人,他被逮捕了,他們正在朝他的後腦勺開槍。」
    我給了他一杯白葡萄酒,對他嫣然一笑,以正經八百家庭主婦的口吻對他說,
「晚飯一會兒就好。」
    「哦,上帝,」他用眼緊張地巡視了一圈,好像有哪的軍隊隱藏在微波爐裡面,
「你已經做飯了?」
    「是呀,」我憤憤不平,原以為他會很高興的,而且他也沒有提及騷娘們不適
合做廚娘。
    「到這兒來,」他拍了拍沙發說,「我逗你玩的,我已經約了和馬莎出去。」
    「親吻擁抱多麼好,但情況是,烘餅已經烤了6分鐘,得出鍋了。」
    「我得去弄烘餅。」我抽身站起,就在那時電話鈴響了。純粹出於習慣,我抓
起聽筒,想著可能是哪一位。
    「你好,我是莎朗,你跟馬克處得怎樣?」
    「他在這兒。」我悄聲說,牙齒和嘴唇張合了一下,不想讓馬克根據我的嘴唇
得知我在說些什麼。
    「什麼?」
    「他在。」我從牙縫裡擠出氣聲來。
    「那就對啦,」馬克再次確信地點點頭,「我聽出來了,我在這兒,我不認為
這是件我們該彼此隱瞞的事。」
    「對,聽著,」莎朗激動起來,「我們並沒有說所有男人都會騙人,但所有的
男人都想騙人,男人就有咬人一口的慾望。我們努力抑制我們的性慾……」
    「真的,不騙你,莎朗,我正在烘餅。」
    「哦,烘餅啦,是我們幹的活嗎?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快就墜入情網,聽聽這個
吧,說不定你要拿你的烘餅扣到他頭上去。」
    「別掛了,等一下。」我神經質地掃了馬克一眼,把烘餅從烤箱裡拿出來,又
回過身來繼續聽電話。
    「好吧,」莎朗激動地念著什麼,「有時本能總是低毀冷靜的思想。一個男人
會凝視一個瘦削平胸的女人,欣賞不已,而見到一個豐滿凸胸的女人則可能想入非
非,情慾難禁。你也許不認為變化是生活的調味品,但請相信,你的男友就是這麼
認為的。」
    馬克開始用手指敲擊沙發扶手。
    「莎朗……」
    「等等,這本書名叫《男人想要什麼》,對了,假如你有一個漂亮的妹妹,或
者一個中看的朋友,十有八九你的男友會有跟她泡泡的想法。」
    過後是一個期望反應的停頓,馬克此刻敞開上衣領扣,放開褲前襟拉鏈,顯得
焦躁不安起來。
    「我的意思是那種令人作嘔的卑劣行徑嗎,他們不是在……」
    「莎朗,我等會兒再給你打過去,行嗎?」
    下件事就是莎朗指責我迷戀男人,我只得辯稱自己主張男女平權。因此,我說,
假如像她所稱的那樣,她壓根對男人就不感興趣,為什麼她會拿《男人想要什麼》
這本書來讀?這本書完全是男人至上、大男子主義的一派胡言。我們在電話裡面辯
來辯去,最後約定明天見。
    「就是嘛。」我高興了,一屁股坐到了馬克身邊。不巧的是,還得站起來,這
事那事忙得,結果忘了酸乳聽是空的。
    「好嘛。」他拿著空聽子敲了敲我的屁股,肯定是空的,不可能再有剩餘,拿
著硬敲也無濟於事,但卻很好玩,唔哼。
    「該吃飯了吧?」我還記得自己現在所承擔的角色。
    把烘餅放進盤子裡面,倒上汁,電話又響了。我決定由它去,吃過晚餐再說,
但接收機一直在嘀嘀嘀地響,茱德綿羊似的聲音:「布莉琪,你在嘛,接電話呀,
快點,布莉琪,請
    我拿起聽筒,馬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前額,事情就是這樣:茱德和莎朗與我交
好了數年,而馬克是我才結識的男友,如此說來,不接電話顯然是不對的。
    「你好,茱德。」
    茱德去過了健身房,在那裡,她讀了篇文章,稱刀多歲的單身婦人為翻新舊輪
胎[注]「那個傢伙辯稱那種女子20多歲不願與他交往,現在再送上門,他也不要了。
他說她們都迷戀建立家庭,生孩子,而他交友的原則則是年過25,平淡不稀奇」。
她的語氣很傷感。
    「哦,真坦率!」我開心得大笑起來,想借此壓制胸中的一團不安,「那完全
是胡說八道。沒人認為你是翻新舊輪胎,想想看,那些銀行家,那些大闊佬都忙不
迭地給你打電話約你。斯泰西和約翰尼怎樣?」
    「唔,」聽得出她心情開朗了些,「我和約翰尼出去過,昨晚招待他蘇伊士信
用銀行的朋友。有人講了這傢伙的一個笑話,說他有一次在一家印度館子裡喝得爛
醉,吐了滿滿一啤酒桶,他就是如此的實實在在。天啦,多可怕呀,我認識過一個
食客一次吃下那麼多的印度食品,結果得了胃潰瘍。」她在大笑。危機又過去了,
你看並沒有什麼嚴重的事,她只是有時又覺得壓抑。聊聊天,找個人傾訴傾訴,她
的自信又多了幾分。我又回到餐桌上與馬克共進晚餐,只是發現烘餅不如人意,水
和多了,淡而無味。
    「我喜歡,」馬克安慰道,「我喜歡羊腸,我喜歡牛奶,唔,味道不錯。」
    「你覺得我們是不是該打個電話要份比薩餅外賣。」我的口吻有點承認失敗,
真像只翻新舊輪胎。
    我們要了外賣比薩餅,在壁爐前吃著,馬克對我說了所有有關那個印度尼西亞
官員的事。我仔細聽著,提出我的建議和見解。他認為這些見解和建議很有趣,很
新鮮。我告訴他關於與理查的可怕的會面。他給了我很好的建議,像擬定我從會面
中要想得到什麼,要讓理查有大量的地方找別人的岔,別盡盯著我不放。我向他解
釋,這就像在心裡默念「贏,贏」如《高效率者的七種習慣》一書裡提倡的那樣,
這時電話鈴又響了。
    「別理他。」馬克說。
    「布莉琪,我是茱德,聽電話,我想我做錯了事,我剛才Call了斯泰西,他卻
沒有回話。」
    我拿起話筒,「也許他出去了。」
    「對於他,你倒很瞭解。」馬克說。
    「閉嘴。」我回頭制止他。這回茱德又氣喘喘地送來一句,「等著瞧吧,我肯
定他明天會回電話。但假如他不回,又是一場火星與金星大戰戲了,他像是一個綠
林好漢來去無蹤,讓你覺得他的魅力,他的活力又回來了。」
    我接聽完電話,馬克正在看足球賽。
    「綠林好漢,贏贏軍團,」馬克打趣道,「這兒倒像是作戰指揮部。」
    「你不跟你的朋友討論情感問題嗎?」
    「不。」他用遙控器從這場足球賽又調換到那場足球賽,我著了迷似地盯著他
看。
    「你會和莎朗戀愛嗎?」
    「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會和莎朗和茱德上床嗎?」
    「我樂意啊!你的意思是分別,還是同時?」
    盡量不去管他那淺薄的口吻,「當你聖誕節後見到莎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和
她上床?」
    「噢,問題是,你知道,我已經跟你上床了呀。」
    「但你腦子裡有沒有過那種念頭?」
    「哦,當然,當然有啦。」
    「什麼?」我按捺不住了。
    「她是很迷人的姑娘,這問題有點奇怪,確實,如果不怪又如何?」他詭詐地
咧嘴一笑。
    「還有茱德,」我憤憤地追問,「跟茱德上床,你想過嗎?」
    「噢,時不時吧,不知不覺有過,這是人的本能,不是嗎?」
    「人的本能?我可從未想過跟你辦公室的賈爾斯或奈傑爾上床。」
    「是的,」他喃喃地說,「我也不確信別的什麼人也有這種想法。真不幸的,
可能除了郵局的瓊斯。」
    我們清洗完桌子上的杯碟盆碗,在地毯上擁吻起來。這時電話鈴又響了。
    「別理它,唔,別理它,看在上帝的分上,看在聖子的分上,唔,看在天使的
分上,別理它,別理它。」馬克呻吟道。
    電話鈴聲「叮鈴鈴」地響成一串,馬克頭碰在地板上,一個男人粗聲大氣地說,
「啊,你好,我是賈爾斯·本威克,馬克的朋友。不知道他是否在你那裡?就是……」
他的聲音嘶啞7,「就是我的妻子對我說她要求分居還要……」
    「好,好,」馬克握著聽筒,一臉純粹的驚訝表情,「賈爾斯,耶穌啊,……
穩住……唔。啊,唔,賈爾斯,我想我最好讓你認識認識布莉琪。」
    唔,還不認識賈爾斯,但是這建議倒是不壞。設法安慰他,推薦他去讀一兩本
有用的讀物。和馬克擁吻是多麼愜意呀,睡在他的懷裡覺得又安全,又溫馨,與所
有煩心的事情毫不相干。「我是只翻新舊輪胎嗎?」他側身去吹滅蠟燭,我睡意朦
朧地盤問他。
    「翻新舊輪胎?哦,不,寶貝。」他拍拍我的屁股,使我定心,「有點怪,也
許,但不是舊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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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肆無忌憚的海蜇


    1月28日  星期二

    體重58公斤,當馬克面抽煙0支(很好),偷偷地抽了7支,有抽煙慾望卻沒抽
47支(很好)。
    又即:差不多想抽但又想起已戒煙,因此抑制了47次特別想抽煙的慾望。整個
世界都不抽煙,記不記抽煙的數量也無甚緊要(很荒唐,大規模的數量)。
    上午8:00  在寓所
    馬克去了他自己的寓所換洗,然後去上班,因此,可以抽幾根煙,調整調整心
態,為令人頭痛的工作會議做好必勝的心理準備。因此,我要做的事就是創造一種
平靜的心態……
    門鈴。
    是瑪格塔的裝修工克瑞。已經把他要來做櫥子的事忘得精光了。
    「啊,你好!你好!你能不能過15分鐘再來?我正在忙著,騰不了空。」我結
結巴巴、手忙腳亂整理夜裡用過的東西。我在忙些什麼?性生活?做蛋奶酥?在做
陶瓷的輪子上做花瓶?
    門鈴又響了,頭髮還是濕的,至少衣服是穿好了。克瑞是見過中產階級生活的
甜蜜的。那些人慵懶地在床上消磨時光時,一個完全不同的普通勞動階層早就摸黑
起床為他們的午餐奔波了。
    「你要點茶還是咖啡?」我彬彬有禮地問道。
    「好吧,來杯茶吧,放4塊糖,但不要攪拌。」我看著他,懷疑他是否在開玩笑,
或者有點像抽煙,點著煙卻不吸。「對,對。」我開始給他徹茶。克瑞在廚房桌旁
坐下,燃起一支煙。不幸的是,泡上茶才發現沒有牛奶也沒有糖。
    他不相信似地看著我,膘了一眼空葡萄酒瓶,「沒有牛奶也沒有糖?」
    「牛奶剛用完,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有人會在茶裡放糖,當然,放糖是個好主意。」
我灰心地說,「我這就去趟商店。」
    當我從商店回來,我以為至少他會把他的工具從工具袋裡拿出來,但他仍舊坐
在那裡,開始娓娓道來一個情節複雜、冗長的在亨頓附近的水庫網魚的故事。那情
景就像吃工作午餐時,大家就一個題目海闊天空侃侃而談。這種社交場合奇妙無比,
要破壞這種令人愉悅的和諧太棘手了。你永遠別想達到那個目的。
    最終,我不容遲疑地打斷了他那個令人費解的捕魚趣談,「對,對,我要不要
讓你看我要做的活?」我立刻又認識到有些唐突,讓他不快地覺得我這是在暗示我
壓根沒拿他克瑞當一個地位平等的人,而只當他是一個雇工,因此不得不重新讓他
去大談特談捕魚,作為對他的補償。
    上午9:15  辦公室
    匆匆忙忙趕到辦公室,還是遲到了5分鐘。發了瘋似的到處找理查,可哪裡也不
見他的鬼影,雖然實際等於有了足夠的時間想好自己的辯護詞,糟糕的卻是,辦公
室裡空無一人。因此,可以料想大多數日子,我以為別人都已經在辦公室裡讀晨報,
為自己遲到而感到惶恐,孰不知他們也遲到,只不過不比我遲罷了。
    對了,我得寫下我在會上發言的要點,像馬克說的那樣,在腦子裡理清頭緒。
    「理查,出於我做採訪記者的正直……」
    「理查,如你所知,我從事電視報道員工作是極其嚴肅的……」
    「你為什麼不詛咒詛咒你自己,你這個胖……」
    不,不,如馬克所說,得考慮你要什麼,他要什麼,還要想想《高效率者的七
種習慣》一書中倡導的「致勝」法則。上午11:15
    理查套著件紫不紫、黑不黑帶著橫紋的便裝,飛快地倒退著進了辦公室,像騎
在馬上。
   

    「布莉琪,不錯,你是個廢物但你卻脫了干係。他們喜歡它,喜歡,喜歡,真
喜歡。更上一層樓,我們有個建議。我正在想用一個靚妞,想用格拉迪埃托,我正
在想推銷MP[注],我正在想克裡斯·希勒會見傑裡·斯普林格,會見安耐卡·賴斯,
會見往伊·鮑爾,會見邁克·史密斯,在早,早飯後劇場!」
    「什麼?」我憤憤地問。
    顯然他們已經端出一盆無聊的雜燴,我每星期不得不嘗試不同的職業,窮於應
付。自然我跟他說了我是一個嚴肅的職業報道員,不願意考慮以這樣一種結果出賣
自己。他犯傻了,說要考慮我在節目中的價值,是否有任何價值。晚出見
    完全犯傻,工作了一天。理查竭力命令我穿得又緊又露,跟風流女郎佛姬差不
多的運動裝出節目。我則堅持對整件事採取自有勝術的態度,表面上唯唯諾諾,當
性感女神的寫真在銀屏上變成特寫,心裡卻在想他們最好是聘用一名真正的模特。
我對他說,「你是不是要我們在最豐腴的地方再套上一圈閃亮生動的珠鏈。」
    「是的,是的,如果你能那樣穿著,肯定勝過佛姬。」理查這樣回答我。
    夠了,我對理查說,我的合同上沒有這樣的條款,讓我在銀屏上丟人現眼,沒
辦法遵命行事。
    很晚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家,發現那個裝修工克瑞還在。整個房子讓他翻了個底
朝天,烤架上扔著烤糊的土司,滿地水跡,東一本,西一本《垂釣者郵報》、《海
灘釣魚愛好者》。
    「你覺得怎樣?」克瑞說著自豪地朝他的活兒歪了歪腦袋。
    「不錯,不錯。」我誇張地讚歎道,覺得嘴巴成了很好笑的「喔」形,「有點
小問題,你覺得你能讓支撐彼此之間對直嗎?」
    架子,事實上,這裡一根支撐,那裡一根支撐,儘是支撐,亂七八糟的,一層
一層各不相同。
    「是,好吧,你知道,問題是你的電纜線,我一插上插頭,就斷路。」克瑞抱
怨開了,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喂?」
    「你好,是約會作戰指揮部嗎?」是馬克在汽車上用手機打來的。
    「我能做的事就是把它們拆散,在主樑上鑽孔。」克瑞在自言自語。
    「你那裡有什麼人嗎?」馬克打著哈哈,和著轟轟隆隆的車流聲。
    「沒,只是那個……」我想說一個裝修工但不想輕侮克瑞,所以改口說是瑪格
塔的一個朋友。
    「他在你那裡幹什麼?」
    「當然你會需要一隻新的雜物架。」克瑞又說道。
    「聽著,我在車裡,今晚你要不要出來和賈爾斯一起共進晚餐?」
    「我已經說過我會見到那幾個姑娘的。」
    「天啊。」我料想我將會被大卸八塊,接受完全的分析了。
    「不不會的……」
    「別掛,就下來去『西灣』,快,快,快,那天我碰見了你的朋友呂貝卡,她
似乎很不錯。」
    「我不知道你認識呂貝卡。」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呂貝卡並不是真正的朋友,只是她總和我還有茱德、莎朗在192俱樂部碰面。關
於呂貝卡,可以說,她是海蜇,你跟她交談,本來談得很開心,很友好,冷不防地
你就覺得被蜇了一下,還不知道招惹誰了。你談論牛仔,她就會說,「唔,要是發
福,你最好還是穿小一號的。」她的大腿就跟胖娃娃似的。話題又轉到廚房器皿一
類,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
    「布莉琪,你在聽嗎?」
    「你,你在哪裡碰到呂貝卡的?」我大聲地用連自己也覺得奇怪的語調大聲問。
    「她昨晚在巴奇·湯普生酒吧喝酒,做了自我介紹。」
    「昨晚?」
    「是呀,我回家路上去那裡小坐了片刻,因為你回家了。」
    「你說了些什麼?」我意識到克瑞正在瞇著笑眼,盯著我,嘴角上叨著一支煙。
    「哦,你知道,她詢問了我的工作,把你美譽了一番。」他漫不經心地回答。
    「她說什麼?」
    「她說你是個自由的精靈。」電話裡沒聲了。
    自由的精靈,自由的精靈,在呂貝卡的話裡就有了弦外之音,「布莉琪濫交,
抽大麻。」
    「我想我可以做個托撐著它們。」克瑞又開口了,似乎電話進行不下去了。
    「好了,得由你去了,如果你真有什麼人在。」馬克說,「haaedtilne.我過
會兒再給你打電話好嗎?」
    「好的,好的,過會再聊。」
    掛上電話,理了理捲起的電話線。
    「它又排在誰的後面?」克瑞的問話明擺著有一種罕見的讓人極不樂意接受的
腔調。
    我斜了他一眼,「這些架子怎麼辦?」
    「噢,如果你想要它們排列成行,我就得移開你的鋁合金櫃,那就意味著得全
部拆散,我的意思是你該早告訴我你的意圖,我料想,這會兒我准保完工了。你家
裡有什麼吃的嗎?」他朝廚房裡張望了一下。
    「行了,那樣絕對不錯。」我在挑選字眼。
    「如果你給我來一碗通心粉,我就可以……」
    為這些不像樣的架子付了克瑞120鎊,總算是把他打發走了。天啊,太遲了,電
話,又是電話。
    是老爸——真奇怪,那件事之後,平時他也不和老媽電話來往了。
    「就想打電話瞭解瞭解你過得怎樣。」他的聲音聽上去怪怪的。
    「我很好哇,你怎樣,還好嗎?」我不無擔憂地問。
    「還好,還好。花園裡的活很多,你知道的,很忙,但是冬天外面就沒有那麼
多的事可做了,當然……是吧,一切都好?」
    「好,好的,你也一切順利?」
    「哦,是的,是的,非常好的,唔,工作,工作怎樣?」
    「工作真夠嗆,哦,我的意思是明顯地叫人頭痛,你都好嗎?」
    「我嗎,哦,是的,很好的,你一切都還好吧?」
    「是啊,你怎樣?」
    這種一般問候,敷衍來敷衍去的形成好幾分鐘的僵局,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
口,「媽怎麼樣?」
    「她呀,好的,她呀,她……啊……」
    又是一個冗長的痛楚的停頓。
    「她就要去肯尼亞了,和尤娜一起去。」
    最糟的就是這事了,與遊方牙醫朱利奧的風流韻事就是源起上次與尤娜一起休
假,
    「你也去嗎?」
    「不,不,」老爸勃然大怒道,「我才不願意咧,曬出皮膚癌來咧,就為啜飲
苦澀的可可茶,看光著上身的部落舞蹈,拿他們與好色之徒的苟合作為第二天早餐
上的笑談。」
    「她請你去了嗎?」
    「哦,啊,你知道,她不會請我去的,你媽她還辯稱道,她有她的做人權利。
我們的錢也就是她的錢。她應該被允許去探索世界,並由此加深對外界的瞭解,為
何會產生這些怪念頭呢?」
    「好了,我料想她一直有這種想法。」我對他說,她還是愛你的,老爸,你也
知道——改改口,說,「聖誕節,她也得尋求點激情,不好嗎?」
    「我知道,但,布莉琪,還有別的事,一些很可怕的事,你在聽嗎?」
    我打量一下鐘,這會我該在192俱樂部;,還沒有來得及告訴茱德和莎朗,瑪格
塔也會來。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很微妙,試圖讓來自相反婚姻狀況的朋友坐到一起,
還要開開心心。瑪格塔已經有了個娃娃,我怕這對茱德會是個不利平心靜氣的因素。
    「對不起,去把房門關上!」爸又回過來在電話上說,「不管怎樣,我今天早
些時候聽到你媽在打電話,我相信,那是打給肯尼亞旅店的,她說……」
    「好了,好了,她說了什麼?」
    「她說,我們不要倆人的,我們到這裡是讓自己尋開心的。」
    耶穌復活了。
    「我的意思是」——可憐的老爸,實際上他一直是隱忍不發——「我實際一直
忍著口氣,允許我妻子雇一名男護士,此人就要來了。」
    一時覺得茫然,就這件老媽欲雇陪伴男護士的可疑之事,要給老爸提出點建議
或給點勸告很讓人覺得棘手,還不曾見過有哪本書涉及這個話題。
    最後,我竭力試圖幫助老爸鼓起他的自尊的同時,要平心靜氣一段時間,我心
裡也清楚這些建議連我自己也做不到。
    這會兒,我是非遲到不可了。我對老爸解釋說,茱德的感情問題也出現了危機。
    「你去吧,你去吧!等你有空再說!不用過於為我擔憂!」他情緒似乎振作了
些,「既然雨下不來,最好還是去花園裡。」他的聲音怪怪的、悶悶的。
    「老爸,現在是晚上9點,已是隆冬季節了。」
    「哦,對了,對了,很好,那麼就來杯威士忌吧。」
    希望他真沒什麼事。

    1月29日  星期三

    體重59.5公斤(好傢伙,夠重的,可能是喝了些葡萄酒吧),香煙1支(很好),
工作一份,住房一套,男女一位(繼續)。
    上午5:00
    只要還活著,絕不,絕不再喝酒。
    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品味著前晚發生的一切。
    匆匆忙忙冒雨到達192俱樂部,發現瑪格塔還沒到,謝天謝地,茱德已經進入了
狀態,就由她去浮想聯翩,從樁樁小事,諸如在《別讓小職員出汗》一書中特別警
示的那種小事可以推斷出大的厄運。
    「我絕不會要孩子的,」她眼睛直直地盯視前方,喃喃低語道,「我就是只翻
新舊輪胎,那傢伙說女人過了三十就像是在走鋼絲。」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莎朗伸手去拿白葡萄酒,從鼻子裡發出哼哼道,
「你讀沒讀過《反作用》,他是個不講道德規範的無賴,換女人就像換襯衫,不把
女人當人,我希望他這種人早點完蛋。」
    希望茱德不會在公共場所談論生物鐘。很顯然一個人私底下為此事情煩惱,還
竭力裝著無事人一樣是不可能的。把這種問題帶到192俱樂部來只能使人們為之震驚:
這人怎麼盡抖落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幸好,莎朗退出了誇誇其談,「太多的女人在20多歲的時候生兒育女浪費了青
春,30歲、40歲出頭她們說該關心她們自己的命運了,看看那個巴西女人60歲還孑
然一身。」
    「對呀,真不錯,」我說,「沒人會老是生孩子,但是這是一種你得花兩三年
時間去做的事。」
    「巧事,」茱德心情壓抑地說,「瑪格塔說,『甚至在她和傑雷米結婚之後,
每當她提到孩子,傑雷米都是嘻嘻哈哈開玩笑地數落她太認真。』」
    「什麼,甚至在他們婚後?」莎朗不解地問。
    「是呀。」茱德拿起手提包,憤然起身去洗手間。
    「茱德生日我有個好主意,我們為什麼不讓她去冷凍卵子。」
    「噓,作為出其不意,這可是有一點為難。」
    就在這時,瑪格塔走了進來。她懷上第三胎以來只見過一次面。她的腹部有點
凸起,上著一件閃亮的金色襯衫,系天鵝絨頭帶,相對我們的城市便裝和運動套裝,
她的裝束有點惹眼。
    給瑪格塔倒了杯白葡萄酒後,茱德也回來了。她看看瑪格塔的下腹又看看我,
朝我斜了一眼,唐突地問,「什麼時候生?」
    「有五個星期了。」瑪格塔下巴顫動著。
    就知道把不相干的朋友往一塊攙和是個錯誤。
    「我看上去胖嗎?」瑪格塔悄聲問我,好像茱德和莎朗是敵人。
    「不,你看上去挺不錯,」我說,「很搶眼。」
    「是嗎?」瑪格塔開心了。「只要花一點時間……你知道……減肥,你也知道,
我有乳腺炎……」
    茱德和莎朗緘口不語了。為什麼自嗚得意的已婚女子會這樣,漫不經心地談論
起有關開衩、針法、放血療法、毒藥,新雇工人和鬼知道什麼的奇聞軼事,好像專
門召開的輕鬆愉悅的社交懇談會。
    瑪格塔握著酒杯,快樂地微笑著,就像釋放犯見到老朋友g畔,「溫妮說過,放
幾片白菜葉在你的乳罩裡,得是乾癟的——5小時以後白菜葉就可以吸出感染源。顯
然,有點髒,葉子上吸附了汗、奶汁和皮屑,傑雷米討厭我乳罩裡墊著這些腐葉上
床,我覺得挺好!實際上我把一整棵白菜的葉子都墊進乳罩裡面了。」
    誰也沒接她的話尾。我憂鬱地掃視了一圈,茱德似乎倒來了精神,她脫卸了她
的唐娜·卡倫牌的套衫,露出依稀可辨、令人心醉神迷的尖聳的乳峰,平平坦坦的
腰圍,莎朗把那件套衫稱之為「神奇乳罩」。
    「總之,我是受夠了。你怎麼樣?」瑪格塔對我說,「聽口氣她已經讀過某一
本書,報上登了廣告推薦那些書,還配上圖片,是一個怪模怪樣50歲開外的男人,
大字標題是:可親的交談會讓你退避三舍嗎?馬克好嗎?」
    「他很可愛,讓我覺得如此……」我快樂地答道。茱德和莎朗交換了眼色。認
識到我可能說了很唐突的話,於是改口道:「惟一的是……」
    「什麼?」茱德側過身來。
    「可能沒什麼,只是他今晚給我打電話,說是他碰到了呂貝卡。」
    「什,什麼?」莎朗吃驚地大聲咋呼起來,「真是活見鬼了,在哪兒?」
    「昨晚的一個聚會上。」
    「昨晚在聚會上他幹什麼啦?跟呂貝卡在一起,而不是跟你在一起?」茱德的
聲音也大了起來。
    好哇!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以前。仔細地分析他電話裡由頭至尾的聲調,體會
其中的可能的含義。事實是馬克肯定是在聚會過後直接去我寓所的,然而過了24小
時才提及聚會和呂貝卡。
    「這可不好說。」茱德開口了。
    「怎麼講。」是瑪格塔在問。
    「哦,你知道,一個人的名字老是在腦子裡放著,不可能是無關緊要的,呂貝
卡說這樣,呂貝卡買了部車什麼的。」
    瑪格塔不吭聲了。我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去年她老對我說明她覺得傑雷米有什
麼事,然而最終她果然發現了傑雷米與這城裡的一個女孩子的風流韻事。我遞給她
一塊雲絲卷。
    「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她把雲絲卷送進嘴裡,朝我讚賞地點點頭。「他怎麼
老上你那兒去呢?我認為他在荷蘭公園有處很大的花園別墅嘛。」
    「噢,他是有那麼一處房子,但他似乎寧願來……」
    「唔,你讀過《不能傾心相許的男人》一書嗎?」
    「沒有。」
    「過後去我那裡,我給你看。」
    瑪格塔看了看茱德就跟孩子想著和大人一起外出散步似的,「他可能會嘗試著
自己外出購物,打掃房間。我就從來未見過一個男人,不在悄悄地想他應該得到他
父親所得到的,來自於他母親方面的照顧,無論他們假裝得怎樣進步。」
    「確實。」莎朗打鼻子裡哼哼道。瑪格塔聞其聲,自豪地抿嘴一笑。不幸的是,
話題立即又跑到茱德的美國倫朋友沒有回她的電話這件事上去了。談及此事,瑪格
塔忙不迭地暢所欲言起來,「說真的,茱德!我不能理解你怎麼能從忙得不可開交
的生意場上騰出精力去處理這種勞神的麻煩事,還能小有勝算,贏那個笨蛋男人一
籌。」
    「噢,這事是,瑪格塔,」我接口解釋道,想緩解一下氣氛,「處理生意場上
的麻煩要比對付男人容易多了,有明明白白精確的規則,來規範經營行為。」
    「我認為你應該把這事擱兩三天再說,」莎朗若有所思地說,「不要沉迷於此,
他若打電話來也就了結了,跟他說你真的很忙,沒時間交談。」
    「等一下,」瑪格塔插口道,「如果你有話想跟他談,等三天有什麼用,就說
你沒有時間跟他談,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他。」
    茱德和莎朗瞪著她,對這個失常的已婚太太的建議表示懷疑,人人都知道安吉
莉卡·休斯頓從不會打電話給傑克·尼克爾森的[注],男人們不能忍受無人追捧的
事實。
    談話接下去越來越糟。瑪格塔大談特談什麼當茱德見識一個合意的男人,結局
就像瓜熟蒂落一樣容易了。10點30分時,瑪格塔跳起身來,說了聲,「好了,該走
了,傑雷米11點回來。」
    「你把瑪格塔招來幹嘛?」當瑪格塔一走出能聽到我們交談的聲音範圍以外,
茱德就質問我。
    「她很孤獨。」我有氣無力地說。
    「是呀,對啦,沒有傑雷米陪在身邊,她就不得不煢煢孑立,孤孤單單地獨自
一個人打發兩小時了。」
    「她不可能有其他方法,她不可能成了家,還抱怨她已經不是單身了。」茱德
說。
    「真是的,如果哪個姑娘被扔進談情說愛的陷阱,她保準要被生吞活剝了。」
莎朗喃喃地說。
    「警報,警報,呂貝卡,警報。」從茱德嘴裡傳來核戰爭爆發似的警報。
    我們順著她的目光朝窗外看去。窗外一輛三菱城市型吉普剛剛停下,呂貝卡一
手握方向盤,一手握著手機湊在耳朵邊。
    呂貝卡悠閒地邁出她的長腿,拿眼乜斜了一下那個急火火在她接電話時要從她
身旁經過的人。她橫穿過通道時全然沒有注意道上車輛,那些車子不得不尖叫一聲
急停下來,而她卻一點不屑,似乎在說,走開,這是我私人領地。
    她衝進俱樂部,把臉前的長髮往腦後一撥,頭髮卻立即又像晃簾一樣蕩了回來。
「OK,得趕快了,love you!拜拜!」她對著她的手機說。「Hi,Hi。」她對我們
說,在我們每人臉上親了一下,坐下,朝侍者做了個手勢要了一杯酒。「怎麼樣,
布莉琪,跟馬克處得怎麼樣,你肯定會很樂意終於有了個男友。」
    「終於。」滋,今晚的第一隻海蜇[注]。「你是蒙在鼓裡呀?」她柔聲說,
「他沒帶你出席法學界星期五的晚宴?」
    「馬克沒有說過什麼有關法學界晚宴的事。」
    「哦,對不起,看樣子,是我多嘴了。」呂貝卡說,「可以肯定他準是忘記了,
或者也許他認為此事與你無關。但我認為你會應付自如的。他們可能會認為你的確
很可愛。」
    如莎朗過後說的那樣,即便海蜇再多也多不過葡萄牙軍艦。
    呂貝卡一會站起來幹這,一會兒又坐下說那,因此我們三個結束會談,回了茱
德的寓所。
    「那個不能傾心相許的男人就不願要你進入他自己的處所,」茱德讀文章的時
候,莎朗選看《傲慢與偏見》的VCD碟片要想找出科林·弗思跳湖的那一段。
    「他願意走進你的塔樓,像個騎士,漂泊不定,無須負責任。然後他回到他自
己的城堡。他可以接聽任何他樂意接聽的電話,打出任何他想打出的電話,無須讓
你知道,他可以保持他獨自的領地。」
    「太對了,」莎朗嘀咕了一聲,「OK,繼續,他就要跳了。」
    我們都一聲不吭,看著科林·弗思從湖水裡冒出來,濕淋淋的,穿一件濕透貼
身而變得透明的白襯衣,嗚,嗚哦。
    「不管怎樣,」我辯解道,「馬克不是個不能傾心相許的男人——他已經結過
婚。」
    「哦,那就可能意味著他認為你是個歡場女子,為了一時的快樂。」茱德打著
嗝說。
    「混賬東西!」莎朗怒斥道,「該死的混賬東西,呸,呸,看,看!」
    最後,步履踉蹌地回到家,期盼地朝電話答錄機踱了過去,只幾步就失望地停
住了腳步,沒有紅燈,馬克沒來過電話。哦,上帝,已是早晨6點,還得再睡一會兒。
    上午8:30
    為什麼他沒給我來電話?唔,我肯定是個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講究實際的
女子,我的自我意識靠得是我自己,而不是靠……等等,也許是電話出毛病了。
    撥號聲音正常,從手機轉入震動還有待檢查,如果是電話壞了,可能意味著一
切正常。唔,電話是正常的,我記得他肯定是說過他將過後再來電話的……哦,好
的,電話!「哦,你好,親愛的,沒擾了你的覺吧?」
    是老爸。我為自己的可怕的自私感到無地自容,因為我只對自己才維持了四周
的關係感興趣,而並不關心父母叨多年冗長的婚姻將受到威脅。
    「有什麼事嗎?」
    「好事,好事。」老爸笑哈哈地說,「我跟她通個電話,並且插轉過來,她來
了。」
    「說真的,寶貝,」是媽在說,「我不知道你爸從哪裡想出這餿主意,我們正
在談論床位。」
    我對自己笑了笑,很顯然老爸和我是想到一起去了。
    「無論怎樣,」她繼續說道,「一切都得提前,我們2月8日出發!肯尼亞!想
像一下吧!潛在的隱患是……
    」「媽!」我忍不住又爆發了火氣。
    「什麼,寶貝?」
    「你不能說潛在的隱患,那是種族主義。」
    「我們不會把任何人投到木材堆裡去的,傻孩子,你老爸和我已經買了中央加
熱器……」
    「如果這類詞彙被收進詞典,就會有損面子,並且……」
    「得,得,得,你有時就會吹毛求疵,哦,我跟你說過沒有?朱莉葉·思德伯
瑞又懷孕了。」
    「聽我說,我真的要走了,我……」
    你一說你要走,就使得他們想出許多不相干的事來要集中在那一刻告訴你。
    「是的,她這是第三次懷孕了,」她不依不饒地繼續說下去,「哦,還有一件
事,尤娜和我已經決定上網滑雪。」
    「我覺得你該說上網漫遊,但,我已經……」
    「滑雪,漫遊,滑雪板——沒關係,寶貝。米勒和別切瓦爾已經上網了,你知
道:我們以前一直都在北安普頓事事領先的,總之,還有一件事,你和馬克能回家
過主顯節嗎?」
    「媽,我必須得走了,上班要遲到了。」最終又花了10分鐘扯了些無關緊要的
事,我才得以擺脫了她,沮喪地埋進枕頭裡。倒是讓我覺得有點汗顏,因為如果老
媽在線了,而我卻沒有在線。我若在線了,GBH公司則會錯發給我677廣告郵件,而
我卻壓根弄不懂什麼意思。

    1月30日  星期四

    體重58.5公斤(十萬火急:短褲開始嫌緊),試穿性感內衣17款,購買寬鬆內
衣一套,男友一名(全靠花樣翻新的內衣鎮定)。
    上午9:00  科因斯咖啡館,喝著咖啡!
    哇,一切都讓人陶醉。他來了電話,很明顯他昨晚來過電話。只不過沒留言,
因為他準備過後再打來,但卻睡著了。有點疑惑,他請我明天去談談法律事項,賈
爾斯也從辦公室來電話讚歎我。
    有點誠惶誠恐,法律事項,要穿正式服裝嗎?問馬克我該怎麼辦,他卻說,
「沒事,別擔憂,我們只不過和幾個共事的人在一張桌上吃頓飯。他們都是我的朋
友,他們會喜歡你的。」
    他們會喜歡你,你瞧瞧,已經被押上了審判台。弄個好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對,應該把握這次出場機會,應該光彩照人,高貴典雅,輕鬆活潑,衣著華麗。
哦,然而,卻沒有長裙,也許茱德或瑪格塔願意借我一件。

    法學界大餐前的準備
    時間為一天(今天)
    計劃攝取食物:
    早餐:水果(含橘子、香蕉、梨、甜瓜)和混合飲料。
    早餐已飲用了卡契諾咖啡,吃了巧克力、羊角麵包。
    加餐:水果,午餐前一小時以便消化。
    午餐:色拉加蛋白質。
    點心:芹菜或者花椰菜。下班後去健身房。
    健身後點心:芹菜。
    主餐:烤雞,蒸蔬菜。

    今晚和瑪格塔去購買晚裝內衣,以便在短時間內解決體形問題。瑪格塔要借給
我珠寶首飾和非常典雅的曳地深藍色晚札服。她說,這種衣服需要襯托。很明顯所
有電影明星一類的人物在首次亮相時,都穿收身內馬甲。這就意味著不能去健身房。
收身內馬甲在短時間產生的效果比光顧健身房大。
    一般說來,也已經決定不再無緣無故地日日光顧健身房,以利於整個新的健身
方案。明天就以瘦身節食開始。很明顯不能指望身體靠在吃飯這段時間就有明顯的
改變,買件內衣可能更為奏效,至少將不再凸現。哦,電話。
    是莎朗,快告訴她法學界晚宴前的準備(包括不幸的比薩當午餐的遭遇。但當
告訴她關於瘦身節食時,她似乎掉落了電話:
    「別那樣。」她低沉憂鬱地警告我。
    莎朗先前和一大塊頭的有著鮮艷的頭髮和激情的女子一起忍受了類似食療的方
法,此人被叫做「金剛砂」。她讓莎朗站在健身房中的鏡子前,大聲嚷嚷,你屁股
上的脂肪掛下來了,把大腿上的脂肪往下推,推到腿側,讓其變成肌肉。我討厭激
情女子的想法,老是在想總有一天激進節食方案會失控。激進節食會轉而大快朵頤,
結果將開始分辨不清克裡斯蒂[注]還是金剛砂。莎朗說我應該肯定取消這個方案,
但我的意見是,如果像金剛砂建議她那樣,脂肪是可以用推壓的辦法變成肌肉的,
那麼顯然應該有可能把已有的脂肪變成較漂亮的形體,或者可以根據不同的要求塑
成不同的形體。但是可能脂肪太多用這種方法難以去除。多餘的脂肪弄到那裡去呢?
一雙饅頭腳,一副招風耳也不雅觀呀?
    「厚嘴唇可能更好,」莎朗說,「但是不要,」她壓低了聲音,令人作嘔地悄
聲說,「不要陰唇肥厚。」
    阿哈,有時候莎朗完完全全是令人作嘔的,對了,得走了,得在6點30分在火花
市場與瑪格塔碰面。
    晚9:00  回到家
    購物經驗也許最好描述為接受教育。瑪格塔堅持拚命地朝我揮著條收腹褲,
「來呀,布莉琪,這新式緊身收腹褲想想刀年代,想想纏綿你心,想想少女裝。」
她拿起一套自行車運動員希瑞爾·基諾的全套服裝服,黑色的萊克拉彈性纖維紗,
帶有短襟的、靠身的厚實胸罩。
    「我不穿這個,」我從嘴角邊擠出幾個字,「放回去。」
    「為什麼?」
    「你知道,別人怎麼覺得?」
    「說真的,布莉琪,內衣是可以起作用的。如果你正穿著一套平整的緊身套裝,
就能創造一道流暢的曲線,沒人會覺得你在工作,是嗎?」
    「啊,也許吧,」我爭辯道,「想到我出外工作時在電梯裡發生的事——像噩
夢似的——和丹尼爾·克利弗。」
    「這些怎樣?」我語氣帶著希望,抓起一套華麗的用跟黑色透明長筒絲襪一樣
的面料製成的胸罩和收腹褲。
    「不,不,全是20世紀80年代式樣的,這才是你要的。」她說著,手裡晃動著
什麼,看上去像老媽的一件滾桶式彈力緊身胸衣。
    「假如有人用手探摸你的裙子怎麼辦?」
    「布莉琪,你簡直不可思議,」她大聲大氣地說,「你每天早上起床就帶著這
種想法,想著會有男人肆無忌憚地在白天伸手探你的裙子?你就不能抑制一點你的
性妄想?」
    「我倒是抑制了呀。」我大步走向試衣間,手裡抓了把緊身內衣。我拚命地想
把自己塞進一件黑色的橡皮似的緊身連衣裙裡,這衣服,筒子似的裹在我的乳與臀
之間,讓兩圍更為突出。馬克見我這模樣會覺得怎樣?
    「你不是去俱樂部,你是去赴正式晚宴,他要你給他的同事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會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而不會刻意地去品味你。」
    不能肯定馬克確實曾經集中注意過要給誰留下印象,惟有自信。但瑪格塔對內
衣的挑選還是很有眼光的,人們隨著時代而改變,不應該禁錮在狹義的內衣概念裡。
    對了,得提前一點,健身時間定在了早晨8點,當真覺得整個人都在經歷著脫胎
換骨的改變。

    1月31日  星期五

    D日[注]
    體重58公斤,酒精單位6(2)*,香煙12支(0),卡路里4284單位(1500),
謊說健身節食次(14)。
    *括號裡的數字是謊報的。
    上午9:30
    這是典型的新型的靠不住的健康俱樂部文化,個人教練可以像不說希波克拉底
誓言[注]的醫生那樣幹。
    「你一星期飲用多少單位含酒精飲品?」那個「反叛者」問。他是我的衣著時
髦的健身教練。我端坐在他對面,腹部及胸部被胸罩和收腹褲緊緊裹住。
    「14到21不等,」我隨口胡謅,他也無法核實。
    「你抽煙嗎?」
    「戒了。」
    此時,「反叛者」朝我打量了一眼,OK,包裡正好有包絲路極品。
    「什麼時候戒的?」他不動聲色地說,一邊在電腦上敲擊著,這些錄詞明顯是
要記錄在醫保中心的檔案室裡的,下次我得了交通罰款單,准保可以借此理由送我
去戒酒中心。
    「今天。」我語氣很肯定。
    詢問結束,「反叛者」擰著我站起來稱體重。
    「我得做上記號,看我量出什麼來。」他蠻橫地說著,拿出些圈箍套在我全身,
讓我覺著有輕觸感,如果你抹掉它們,它們就會脫落,帶下白色的脂屑來。
    接下去就是走進健身房做運動,跟各種不可名狀的目光接觸,還得跟「反叛者」
靠靠碰碰,比如,面對面站著,手搭著彼此的肩膀,跟著「反叛者」做全下蹲,收
緊臀部,整個過程讓人覺得好像是在長久地模仿「反叛者」做媚態。實際上我們漸
漸都累得夠嗆。然後拿上衣服去洗浴,也不知道還該幹些什麼——似乎至少應該返
身去問問他什麼時候有空來我家坐坐,吃頓飯。但是當然我是要去和馬克·達西共
赴晚宴的。
    想起晚宴就很激動,一直在忙著準備赴宴行頭,看上去是好極了。圓潤的曲線,
都得歸功於收腹褲,他沒有理由能探出究竟,他也沒有理由不是很好的護花使者。
我可是有教養的職業女性。
    午夜
    最終到了吉爾特大酒店。馬克一身正兒八經的打扮,在酒店外來回踱著。當你
跟一個原本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朋友約會,而他突然一下子變成了別人注目的陌生人
是件多麼開心的事啊。你想要做的事就是衝進家門,不假思索地緊緊地擁抱著他,
就像你們是剛剛碰面,當然,跟剛剛碰面的朋友一般是沒有這種熱切的擁抱的。當
他看到我時,他當真是震住了,大笑起來,然後擺出姿勢,彬彬有禮,畢恭畢敬地
領我進門。
    「對不起,我遲到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沒什麼,我留著提前量咧。」他又一次以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什麼?」
    「沒事,沒事。」他激動地快樂地說。一個門憧為我們開著門,他挽著我走進
門去。
    裡面是高大、深色板壁的門廳,到處走動著衣冠楚楚的上了年歲的人,他們都
在低聲交談。見到一個身著閃光套頭上裝的女人以一種古怪的眼光看著我,馬克朝
她愉快地點了點頭,附在我耳邊說,「你為什麼不悄悄去衣帽間,看看你的臉。」
    我飛快地去了洗手間,不幸的是,在沒有燈的出租車裡,我錯把深灰色的眼影
當著胭脂抹到了面頰上。這種事,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能發生,匆忙之中難免出錯。
走出洗手間,見馬克正與呂貝卡聊大,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果愣愣地止住了腳步。
    她穿一件咖啡色的長裙,貼身貼得似乎每根沒有肉的骨頭都能數清。自己覺得
就像我老爸那樣,小心翼翼地拿一盒蛋糕去參加克朗夫頓家宴食品比賽,待他等評
判過後再去取時,竟發現蛋糕上有一紙條上面寫著:「不夠競賽水平。」
    「我覺得那是太可笑了。」呂貝卡正在說,而馬克則笑得十分燦爛。「哦,布
莉琪,」呂貝卡見我過去,便對我說,「你好,可愛的姑娘,」她吻吻我,吻得我
躲閃不及,「覺得緊張嗎?」
    「緊張?」馬克開口了,「她為什麼會覺得緊張?她是拋頭露面慣了,是不,
布莉琪。」
    呂貝卡臉上一閃而過一種慍怒的表情,不經意地又誇張作態起來,「啊,這不
是很可愛嗎,我真為你高興!」她一溜煙地走了,走時還扭。泥地回頭看了一眼馬
克。
    「她似乎很不錯,總是那麼善解人意。」馬克讚道。
    總是?我在轉著念頭,總是?我還以為他就只碰到過她兩次咧。他的手悄悄地
擁抱了我,就要探觸到我的緊身箍,危險,我不得不掙脫他,從他手裡跳開去。幾
個老者走上前來向馬克道賀,關於他幫一個墨西哥人所做的什麼事。他跟他們聊了
一二分鐘,不無技巧地找個借口脫身,領我往飯廳走去。
    多麼氣派,深色的木質圓桌,搖曳生輝的燭光,水晶支架,麻煩的是,得不斷
設法躲開馬克伸上前來擁我腰的手。
    我們這一桌已經坐滿一圈叨多歲躊躇滿志的律師,高聲大笑,海侃神聊著。想
要彼此比個高下,只得用針尖對麥芒的方法。他們所講的顯然都是些法律上的冰山
觸點,時代尖端知識,玄妙而高深莫測。
    「你是怎麼知道你是否上同有癮的?」
    「這有點像你並沒有弄清你的三個最好的朋友是女還是男。」哈哈哈,哇塞,
哈哈哈。
    「你不加上個co,uk碼,你就別再想寫句號。喇叭叭叭叭!」[注]
    「你可在用外交辭令辦你的公事。」
    宴會廳裡開始用餐。一個叫路易絲·巴頓·福斯特的女人(你可以想像這些難
以置信的,固執己見的律師和這類女人)開始連篇累牘地大發議論。
    「在某種意義上,」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菜單,「人們可以把原始衝動解釋為
激情。」
    「十分OK只要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吃,喝——」只聽到馬克突然說,「我認為
你說的絕對正確,路易絲,如果我打算再次投托利黨(也就是保守黨)的票,我就
要知道我的意見是否正在被考慮,是否能代表我的意見。」
    我驚恐地看著他,就像我的朋友西蒙那樣,有一次和幾個孩子在家宴席間耍弄
逗樂,他們的祖父出現了,他叫羅伯特·馬克西威爾。西蒙看著那些小不點,突然
發現他們都是小了尺寸的小羅伯特·馬克西威爾,有著爬蟲似的眉毛,寬大的下巴。
    認識到與一個人建立一種新的關係,你們之間就有了區別,有時不得不適應對
方,學會轉彎子,但一百萬年之後我還會懷疑我會和一個投票贊成托利黨的男人睡
覺。突然我覺得一點都不認識馬克·達西了。據我所知,我們約會的這數周裡他一
直都在悄悄地收集報紙的星期日附加版,封底帶貝蕾帽的小動物的,或者是滑輪去
看橄欖球比賽的。
    談話變得越來越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越來越自吹自擂,賣弄聰明。
    「得,你怎麼知道是4.5:7?」路易絲衝著一個男人狂吠,那人穿了件條紋襯
衫,有點像安德魯王子。
    「就是,我在劍橋讀的是經濟。」
    「誰是你的老師?」另一個姑娘回擊道,似乎這下子准贏。
    「你還好吧?」馬克從嘴邊擠出這麼一句。
    「是的。」我木訥地回了句,低下頭去。
    「你這是……打顫,來吧,說說,怎麼回事?」
    最終我不得不告訴他。
    「是呀,我投了托利黨的票,有什麼不對嗎?」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她,她,她,」我悄聲地,眼睛緊張地周圍打量了一圈。
    「有什麼問題嗎?」
    「只是,」我只得說,「真希望莎朗就在眼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投托利黨的
票,我就會被社會拋棄。這就像騎在馬上出現在咖啡館,馬後拖著一群小獵犬,也
像坐在精美的餐桌上吃飯,旁邊是吃剩的菜盤子。」
    「真的是這樣?」他大笑道。
    「是的,對呀。」我喃喃地回答。
    「那麼你投誰的票?」
    「當然,是工黨囉,」我啞聲地回答,「大家都投工黨的票。」
    「哦,我認為事實將會證明情況並非如此。」為什麼,有如此興趣?
    「什麼?」
    「為什麼你投工黨的票?」
    「哦,是,」我停下來想了想,「因為投工黨的票就代表是左翼。」
    「啊。」他似乎認為這多少有點太好笑了。現在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伸長了耳朵。
    「社會主義。」我追加了一句。
    「社會主義,我明白,社會主義意味著……勞動者站起身,挺直了腰桿。」
    「就是呀,布萊爾[注]不是確實打算支持這個聯盟的嗎?」
    「聽聽,關於克勞斯·福,他說了些什麼?」
    「哼,托利分子都是些垃圾。」
    「垃圾?經濟的狀況不是比7年以來任何時候都好嗎?」
    「不,那不能算,」我強調說,「總之,他們可能是在吹牛,因為就要大選了。」
    「吹什麼牛?吹經濟牛?」
    「與瑪吉[注]相比,布萊爾在歐洲的地位怎樣?」路易絲攙和了進來。
    「是呀。他為什麼還沒有兌現那個承諾:要名符其實地增加健康上的開支?」
安德魯王子插話。
    真的,他們又走開去,相互賣弄地吹捧起來,最終我是實在難以忍受。
    「要緊的是你得投票贊成原則,而不是它的具體細節,關於這個百分是多少,
那個百分是多少。十分明顯工黨代表分配的原則,仁愛,歡樂,單身母親和納爾遜
·曼德拉[注]同時反對粗俗的蠻橫的男人處處用情,韻事不斷。去往巴黎的裡茨,
把風流故事走私給今日報道。」[注]
    桌子上頓時鴉雀無聲。
    「好的,我覺得你這兒的一番宏論不啻是一枚重磅炸彈。」馬克大笑起來,摸
摸我的膝蓋。「我們無須爭論此事。」
    大家都在看著我們。但是,隨後他們假裝著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又回頭去打情
罵俏,完全置我於不顧,而不是有人故意跟著起哄,就如同在平常世界裡發生的情
形那樣。
    估計不出這情形有多麼糟,或者就像置身於一個巴布亞新幾內亞部落裡,躲閃
著首領的狗,聽不懂嘰哩咕嚕的話語是說這沒關係,還是在商量怎樣弄下你的頭來
剁爛做餡。
    有人叩著桌子要求發言,發出的言論真是,真是,真的是刺耳,難以忍受地乏
味。他們的發言一結束,馬克就悄聲說,「我們還是出去吧,好嗎?」
    我們告別,起身穿過餐廳走出去。「哦,呃……布莉琪,我不想要你煩惱,你
的腰部看上去有點古怪。」
    趕緊低頭去查看,緊身箍胸兩頭有點捲起,形成一圓箍圈在我腰上,像是大大
的備用輪胎。
    「那是什麼?」馬克問我,在我們穿過那些餐桌時他一直微笑向人們打招呼。
    「沒什麼。」我含糊其辭地回答,一走出餐廳,我就一溜煙地鑽進了洗手間。
真希望在自己家裡,穿一條寬鬆褲和套頭毛衫。
    當我走進門廳時,差不多又想縮回進洗手間。馬克又正在與呂貝卡交談。她在
他耳邊嘀咕著什麼,然後爆發出可怕的貓頭鷹似的大笑聲。
    我走上前,尷尬地站在那裡。
    「她來了,都弄好了嗎?」馬克說。
    「布莉琪!」呂貝卡裝著很高興見到我的樣子,「我聽說你用你的政治觀點使
每個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希望想到什麼愉快的事可以談講談講,而不是站在那裡低眉翻眼。
    「當真的,真是了不起,」馬克說,「她使我們所有的人看上去像自命不凡的
笨蛋,總之,得走了,很高興再見到你。」
    呂貝卡吻了吻我倆,隱約流露出一絲妒忌,轉身返回餐廳去了,那裊裊婷婷的
幾步很顯然是走給馬克看的。
    朝汽車走過去時,想不起該說點什麼。他和呂貝卡明顯地是在我的背後嘲笑我,
而他卻竭力掩蓋。希望能跟茱德和莎朗在電話裡討教討教。
    馬克像沒事人一樣。車一開動,他就試著把手滑向我的大腿。為什麼你越是躲
避,男人卻越是想進攻。
    「你的手不想握方向盤啊?」我沮喪地退縮著,以不讓他的手指觸到我的橡皮
圈式的箍胸。
    「不,我想要你。」他更是靠攏了過來。
    設法躲閃著,借口注意安全。
    「哦,呂貝卡說什麼時候我們約好一起吃頓飯。」
    「我可不相信這話,我認識呂貝卡已經4年了,她從未請我吃過飯。」
    「她看上去很不錯,不是嗎,穿著很漂亮。」
    又一次提到她,又一次誇讚她,當我的面,讓我親耳聆聽。
    我們到了諾丁山。等變換交通燈時,也沒問我就把車開往我住的方向,而避開
他的住所。他不讓我觸及他的城堡,可能就是讓呂貝卡不幸而言中的,我被他當成
了歡場女子。
    「我們去哪?」我發作了。
    「你的寓所呀,怎麼了。」他驚訝地扭頭看我。
    「當真,為什麼?」我沒好氣地說,「我們已經相處了4星期零6天了,還從未
在你家裡過過夜,一次也沒有,從來也沒有,為什麼?」
    馬克一聲不吭,他按亮倒車燈,轉向左,返回,朝著荷蘭公園大道,一個字也
沒說。
    「怎麼回事?」我終於忍不住了。
    他眼睛緊盯著前方,輕輕彈擊著指示器,「我不喜歡叫喊。」
    我們到了他家,真是可怕,悄無聲響地走上台階,他打開門,揀起郵件,按亮
廚房燈。廚房的高度跟雙層巴士高度差不多,廚具擺滿四周,一色的不銹鋼廚具,
你也分不清那件是冰箱,中間顯得特別空,地面上射出三柱冷光。
    他踱向屋子的另一頭,腳步聲可怕地迴響,好像學校旅遊時去過的地下洞穴裡
發出的聲響。他憂鬱地望著那些不銹鋼櫥門說,「你願意來杯葡萄酒嗎?」
    「好啊,謝謝啦。」我彬彬有禮地說。在不銹鋼早餐吧台旁是樣子很現代的高
凳,我笨拙地坐上一隻高凳,覺得像奧康納準備和阿妮塔·哈里斯準備二重奏似的。
    「對了。」馬克打開一扇不銹鋼碗櫥門,我發現碗櫥裡面附有儲糧屜。他關上
這扇門,又打開另一個門,我驚奇地發現那是個洗碗機,我朝下看,想要大笑。
    「紅酒還是白酒?」他唐突地問。
    「白的。」突然我覺得有點累,鞋有點擠腳,收腹褲緊裹著我,我真的想回家
了。
    「啊。」他開啟了冰箱。
    四下打量,看見一隻櫃子上有電話答錄機紅燈在閃爍。抬頭發現馬克站在我面
前,手握著葡萄酒瓶。他看上去也有點可憐巴巴的。
    「看,布莉琪,我。」
    我從高凳上下來,展開手臂摟住他,但立刻他的手就摸到了我的腰。我抽出身,
必須得弄掉那該死的束胸。
    「我得上樓去一會兒。」我說。
    「為什麼?」
    「去洗手間。」我毫不客氣地答道。我拖沓著腳上的鞋奔向樓梯,進入我走進
的第一間屋。這間屋似乎是馬克的衣物間,滿滿一屋子套裝、襯衫,成排的鞋子。
脫下我自己的裝束,大大地鬆了口氣,開始剝脫收腹褲。打算穿上件化妝袍,也許
我們都可以舒舒服服,把一切整理好。突然馬克出現在門口。我除了束胸,全都暴
露無遺,傻站在那裡,凍住了似的,然後我開始急匆匆地剝掉束胸,他則目不轉睛
地注視著我。
    「等等,等等,」他說,我要伸手去拿化妝袍,他則想入非非地看著我的腹部,
「你一直都拿這沒用的東西裹著你自己啊!」
    想對馬克解釋關於反叛教練,以及沒有能夠在星期五去買收腹霜,但他看上去
很疲憊,被我說迷糊了。
    「對不起,我弄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我要睡覺了,我們上床吧。」
    他推開另一間屋門,開了燈。我看了一眼便大叫出聲。在那張寬大潔白的床上,
有一個輕巧的東方男孩,一絲不掛,神秘地微笑著,一根線掛下兩隻木製的球和一
只乖乖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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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倒霉透頂的二月


    2月1日  星期六

    體重58公斤,酒精單位6(摻了西紅柿汁),很有營養,香煙(400)(完全可
以理解),在床上發現兔子、鹿、野雞(雉鳥)或者其他野生動物(0只)(比昨天
有了明顯的改變),男朋友0個,男朋友的同性朋友1個,世界上存在著的、正常的、
潛在意義的男朋友0個。
    中午10:15
    為什麼這些事不斷輪到我的頭上,為什麼,為什麼?某個人似乎是很合意的,
情意綿綿的,深得媽讚許。尚未結婚就神經錯亂,酒精中毒,縱慾濫交,一時間變
得行為反常,卑鄙可憎,竟然是個同性戀。難怪他不要我去他家。他並不是怕承擔
責任,為呂貝卡所迷惑,或者是拿我當歡場女子,原來是因為他的臥室裡養著東方
孌重,還有野生動物。
    可怕的震驚,可怕。瞪眼看了看那個東方男孩子差不多兩秒鐘,便轉身急退回
化妝室,套上我自己的衣服,狂奔下樓梯。身後臥室裡傳出的喊叫聲,像是美國軍
隊被越共軍隊追殺。我奔到街上,瘋狂地向出租車招手,就像應招女郎得罪了一個
顧客,人家要拿污水盆扣在她頭上。
    也許的確如斯莫格·馬內茲所說,老年單身男子才是真單身,因為他們有巨大
瑕疵。我認為不是因為同性戀本身的錯,而是有了女朋友,還假裝沒有,肯定要算
錯。情人節又要勝利大逃亡[注],聖誕節又要在父母家的單人小床上度過,倒了八
輩子的霉。
    希望能給湯姆打電話,他那樣的典型症狀得去舊金山,需要得到心理醫生關於
擺脫同性戀想法的典型的建議。他總是請求我給他建議,我們談了數小時,以談及
他的同性戀危機為結束。當我需要聽聽別人關於同性戀危機的建議時,他能做些什
麼?他去了見鬼的舊金山。
    冷靜,冷靜,把整件事情都怪到湯姆頭上肯定不對,特別是想到這事壓根跟湯
姆一點關係都沒有。怪你怪他肯定不是辦法,可以確定,要做講究實際、自尊自愛、
勇於負責的女人,全在於我自己……哈,電話。
    「布莉琪,我是馬克,太對不起,對不起,那是件可怕的事。」
    他的聲音好恐怖。
    「布莉琪?」
    「什麼?」我竭力控制顫抖的手,好點著一支絲路。
    「我知道我現在一定會被你當做什麼,其實我跟你一樣震驚,我這一生還從未
見過他。」
    「那麼,好吧,他是誰?」我勃然大怒。
    「原來他是我管家的兒子。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有個兒子,很明顯他是個精神病
患者。」
    電話裡傳來了狂叫聲。
    「我就來,我就來,上帝,瞧瞧,我將不得不把這亂七八糟的事處理一下。聽
上去他正想扼死他母親,我過後再給你打電話」——電話裡傳來了更多的叫喊聲—
—「別掛了,就……得了,布莉琪,我早晨給你打電話。」
    太迷亂了。希望給茱德或者莎朗打電話,弄清這個借口是否令人信服,可現在
是半夜裡。也許得設法睡一覺。
    上午9:00
    哇,電話,好哇,不,不好,倒霉,想起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馬克而是我老媽。
    「你知道嗎?寶貝,我絕對傷透了心。」
    「媽,」我堅決打斷了她,「假如我用手機給你打電話你不介意吧。」
    又讓我思緒萬千。我不得不讓她放下電話,以防馬克會打進來。
   

    「手機,寶貝?別傻了——你是兩個人了,你還會沒有手機?記住了?用點小
技巧沒有啊?哦,爸要說話……總之,他在這兒咧。」
    我等著,心緒不寧地看看鐘。
    「你好,我親愛的,」爸精神不振地說,「她沒去成肯尼亞了。」
    「好極了,真好,」很高興至少我們倆有一個不會處於危險之中了,「你做了
些什麼?」
    「什麼也沒做,她的護照過期了。」
    「哈,了不起,沒告訴她你能弄到新的。」
    「哦,她知道,她知道。這事是這樣,假如你要辦新護照,你就得拍新照片。
如果不是出於顧及我的面子,純粹就得我去對付海關人員。」
    媽抓過話機,「這事真是荒唐,寶貝,我拍了照,看上去像老榆樹一樣,尤娜
讓我試試過塑處理,可是更糟。我一直用的是老護照,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注]。那
麼,馬克怎樣?」
    「好啊。」我提高嗓音,尖聲回答,差點想說他喜歡和東方青年睡覺,擺弄兔
子,這是不是很滑稽?
    「嗯,我和你爸想你和馬克來家吃午飯。我們還沒有見過你倆在一起咧。我想
我正好可以煮一鍋滷麵,再配進青豆。」
    「我能等會再給你去電話嗎?我要遲到了。」我強打起精神說。
    終於在15分鐘纏繞不清之後擺脫了她。從電話上聽來,越來越明顯,完全是不
列顛海關局不放過老媽和舊照片。燃著一支絲路呆想一陣,實在想不通。管家?我
想我是知道他有那麼一個管家,還有跟呂貝卡的過節,還有他投托尼的票,也許得
吃些奶酪。電話!
    是莎朗。
    「哦,莎莎。」我悲悲切切地開始抖落故事了。
    「停,在這裡打住,」在我說到那個東方男孩時,她說,「停,我打算再說一
遍,我要你聽著。」
    「什麼,」我想,如果世界有人不可能一件事只說一遍——除了我媽,就是莎
朗。
    「退出。」
    「但是…」
    「退出,你已經發了示警信號,他投托尼的票,在你深陷進去之前得趕緊退出。」
    但是,等等,那是……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她低吼道,「他已經什麼都得到了,是嗎?他來你
家,他一切只為他自己打算,你為他那幫托尼迷們置辦衣裝,刻意打扮,他做了些
什麼,跟呂貝卡打情罵俏,在你面前擺譜。投托尼的票,這完完全全是設計好的圈
套,強加於人。」
    我神經質地看了看鐘,「唔,莎朗,我可以用手機給你回電話嗎?」
    「什麼?怕他萬一要進來?」她光火了。
    就在這時,手機確實響了。
    「莎朗,我不得不走了,我一會兒再打過去。」按下OK,急切地湊上手機。
    是茱德,「哦,哦,我覺得很難受,我想我還是要一吐為快。」她開始嘀嘀咕
咕倒出一個長長的關於宴會、關於酒吧見面等區區小事,但不得不讓她打住,因為
確實覺得整個東方青年的問題更為緊迫,確實是那樣,是不是自私。
    「哦,上帝,布莉琪,」聽我說完,茱德接著說,「你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我
想你已經了斷了,確實好,我實際也這樣想,你真是行。」
    覺得很自豪,接下去又是困惑。
    「我做過什麼?」我四下打量這屋,一會兒自滿自足地微笑,一會兒又迷惘地
瞠目而視。
    「你已經做到了如《太多愛的婦人》所說的。你什麼也沒做,就是脫鉤。我們
不能解決他們的問題,我們只能脫鉤。」
    「對,對。」我認真地點點頭。
    「我們不能希望他們壞,也不希望他們好,我們不給他們打電話,不見他們,
就是擺脫關係。鬼管家的兒子,還是我的孫子呢。如果他有管家,為什麼他總來你
家讓你給他鋪床疊被?」
    「但如果真是管家的兒子又怎樣?」
    「聽著,布莉琪,」茱德態度嚴厲地說,「這就是那種拒不認賬。」
    安排與茱德、莎朗在192俱樂部吃午飯,對,不打算去刨根究底了。
    是的,完全脫鉤了,你瞧!
    不能相信他們仍舊他媽的有電話來。討厭現代男女之間約會聯繫電話的方式,
女方被動,男方主動,不聯繫也算是聯繫,可怕,可怕:簡單的電話問候和沒有電
話意味著愛與友誼,幸福與被逐出局沒有區別。又進入粗魯的相處危機戰。再相處,
情形確實相同,但感覺甚至比上次更為糟糕。
    不能相信,在我凝視著電話時,鈴聲還真響了起來,似乎是我通過思想感應把
它弄響的,這次是馬克。
    「你好嗎?」他有氣無力地說。
    「我很好。」我說,想脫鉤。
    「我來接你,我們去吃飯,談一談。」
    「唔,我要和女友去吃午飯。」我一副事不關己的腔調。
    「哦,上帝!」
    「什麼?」
    「布莉琪,你知道我昨夜是怎麼過的吧。我家裡的那個小男孩想在廚房裡扼死
他母親,警察救護車都來了,緊急注射鎮靜劑,送去了醫院,醫院裡全是歇斯底里
的菲律賓人。我的意思是我確實、確實對不起你,讓你經受了那一切,但我也經受
了,但那幾乎不是我的錯。」
    「你在這之前為什麼不打電話?」
    「因為我每次打電話,或者是打你的座機,還是你的手機都占線。」
    唔,唔,想脫鉤還是脫不了。他當真遇到了麻煩。訂好和他一起吃晚飯。他說
他要去睡覺,今天下午,就一個人,我深深地、真切地寄予希望。

    2月2日  星期日

    體重57.5公斤(好極了,我也快成了輕巧的東方男孩子),香煙3支(很好),
卡路里2100(很適中),男友又算有一名(烏拉),由新癒合關係的男友以一種輕
蔑的、表示懷疑的態度,大聲讀出來的生活參考書名37種(在這種年齡和這種時候
還算是切合實際)。
    上午10:00  在寓所
    一切又好了起來。晚餐開始有點尷尬,但後來我信了他講的故事,特別是他說
我今天該去見見他那個管家,氣氛就緩和了。
    後來,我們在吃巧克力奶油凍時,他對我說,「布莉琪,在此事發生之前那晚,
我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了。」
    覺得胃裡冒出一陣驚悸的冷氣,這種感覺,就連我自己也當真認為,情況不妙。
你自己覺得人際關係不妙,還不壞。如果是別的人這麼以為,就像有人批評你母親。
這事也會讓你認為,你將遭到眾人的唾棄。這情形,除了讓你痛苦,失望,傷心,
還會讓你覺得很屈辱。
    「布莉琪?你瞌睡了嗎?」
    「不,為什麼你認為事情不太對勁?」我低聲說。
    「噢,每次我想碰你,你都退縮,好像我是老色鬼。」
    大大鬆了口氣,向他解釋了關於收腹褲的情況,惹得他大笑了起來。又要些甜
酒,兩個人喝得都有點頭重腳輕,然後回我的寓所,然後就是讓人心醉的……
    清晨,我們挨著身臥在壁爐前,閱讀報紙,突然想起是否應該談談呂貝卡一事,
為什麼他總在我這裡過夜。但又想起茱德說過,不應該刨根究底,因為嫉妒是男人
很反感的性格。
    「布莉琪,」馬克說,「你似乎已經昏昏欲睡了,我在問你這套新雜物架是怎
麼回事,你在思考?是不是這架子支撐系統是東方佛教文化樣式?」
    「那是因為電導線。」我含糊不清地回答。
    「這些書是什麼?」他站起來,翻看架子上的書:「《怎樣約會年輕女性》、
《35歲以上男子手冊》、《佛教徒是否戀愛》、《維克托·凱姆認同錄》?」
    「那都是我的生活參考書!」我帶點戒備語氣。
    「《男人要什麼?》、《超出與一個不能傾心相許的男人相互依賴的關係嗎?》、
《怎樣愛你銘記心坎卻不在身邊的男人》。你知道,你正在構築最大的理論知識庫,
是關於與你不同性別的人的,而我則驚奇地發現自己像是個實驗動物。」
    「唔……」
    他朝我咧嘴笑笑,「你願意我們一塊兒來閱讀這些書嗎?」他從架子上抽出一
本書,「《掩飾你自己的兩種方法》、《樂意單身與怎樣在30天裡找到你中意的伴
侶》、《佛教信奉簡單》與《維克托·凱姆認同錄》。」
    「不,」我憤憤地,「要讀你自己讀。」
    「你究竟買這些垃圾有何用?」
    「哦,我確實瞭解一些,」我激動起來(因為我確實瞭解一些這種宗教),
「你是認為別的國家的宗教,如……」
    「別的國家宗教?別的什麼?」
    去了吧,有時候希望馬克不要如此該死地循規蹈矩,死搬法律條文。
    「那只不過是生活參考書。」
    「是的,我以為你可以這麼說,布莉琪,參考書不是宗教(信仰)。」
    「但它們就是宗教!它們就是一種新的宗教,幾乎好像是人類自己像條川流不
息的河,障礙自然而然就擋住了河流的去路,水流翻滾著,洶湧著要尋找出路。」
    「翻滾著,洶湧著,啊,布莉琪?」
    「我的意思是如果已形成的宗教崩潰了,人們就開始尋找另一種法則,的確,
跟我所云相同,如果你看這些參考書,你就會發現它們有很多觀點與其他宗教相同。」
    「比如……」他比畫著讓我說下去的手勢。
    哦,佛教和……」
    「不,是比如什麼觀念?」
    「哦,」我接著說下去,「肯定地,在情感才智方面,樂觀,能使一切順利,
這是最為重要的。當然,還有相信自己,跟在情感信心方面[注]一樣,如果你去考
察基督教教義……」不幸的是,我有點慌亂,這些理論,我自己還沒想明白。
    「是是嗎……?」
    「哼,婚姻,就很相同呀?這三種東西必須有:忠誠、希望和愛情,也有這方
面的另種信仰——那就是《少往那條路上湊》,也是佛教思想。」
    馬克看著我,好像我的神經搭錯了。「記住:在《你可以讓你的生活安逸》一
書這樣寫道,老是牢騷滿腹對你不利,你得待人寬容。」
    「那是屬於哪種宗教,我希望不會是穆斯林吧。我認為你不可能在這種忠誠方
面發現很多的寬容,即,因為其偷麵包就得砍下他的手。」
    馬克晃著他的腦袋,盯著我看。照我看來,他似乎並不真正理解這種理論。但
也許那是因為馬克的思想靈魂不是很開化,後來的確成了我們關係發展的另一個問
題。
    「寬恕我們的罪過吧,因為我們寬恕對我們的冒犯。」我光火了。就在此刻電
話響了。
    「是要約會作戰指揮部,還是要坎特伯雷大主教。」馬克在開玩笑。
    「是媽。」
    「你在那裡幹什麼呢?小傢伙,我還以為你和馬克來吃午飯咧。」
    「可是媽……」可以肯定沒跟馬克談去吃午飯的事。馬克正轉著眼睛忙著看足
球。
    「說真的,布莉琪,我已經做好了三份奶油蛋白餅,雖然做三份和做一份一樣
容易。我還做了滷汁面。」
    可以聽到老爸也走了進來,在她身後說了句,「別去管她,帕姆。」她還是喋
喋不休地重複著凍肉一類的危險事,老爸走來接過了話筒,「別擔心,孩子,我可
以肯定你沒跟她說過你們要來,是她腦子裡面的想法,我會設法擺平這事。然而,
有個不好的消息,她說要去肯尼亞了。」
    媽奪了話筒,「護照的事解決了,一切都好辦了,我們在凱特琳婚紗攝影店拍
了張很不錯的照片,你知道,在那家攝影店厄休拉·柯林伍德扮成卡倫拍過寫真。」
    「不是吹牛吧?」
    「不,」她有點冒火了,「至少他們可以利用計算機處理技術,一點也不吹牛,
總之,尤娜和我準備下個星期天動身,就10天,非洲!想像一下吧!」
    「爸怎麼辦?」
    「說真的,布莉琪!生活是為信仰而活!如果你老爸選擇高爾夫和溫室,那也
只能由他去了!」
    話說到此處不得不擺脫了,馬克站在我對面,一隻手是一份捲起的報紙,另一
只手則敲擊著,以示快點結束通話,去他家,弄清楚究裡。
    到他家時,管家領著15名她的家庭成員在清潔廚房,這些人拿馬克當神一樣頂
禮膜拜。後來我們在他家過夜,臥室裡點了許許多多的蠟燭,哇!想想看,有多麼
溫馨,是的,一點不錯,馬克·達西好可愛。有時候他似乎有點拘謹,但骨子裡他
還是蠻敦厚可親的,這樣正好,我認為。
    特別是離瓦倫丁節(情人節)只有12天了。

    2月3日  星期一

    體重57公斤(好),酒3單位,煙12支,不,在瓦倫丁節前11,不,為了克服女
性的弱點,花費時間抽煙,到瓦倫丁節約為162(差勁)。
    上午8:30
    希望爸沒事,如果媽星期天去非洲,那就意味著她要留他一人過瓦倫丁節了,
這事可不太妙。也許我可以送他一張情人卡,假裝一個神秘的傾慕者。
    很想知道馬克會做什麼?肯定的,他至少會送一張情人卡。
    肯定,他會。
    也許人們會約定一起吃飯或別的什麼節目,唔,唔,瓦倫丁節一度有男朋友感
覺真不錯。哦,電話。
    是馬克,他明天要去紐約兩星期。他的聲音聽上去實在有點不友好。他說他太
忙了,今晚不能見面了,他不得不整理他的文件,把一切準備就緒。
    得往好裡面去想,於是我說,「那樣很好哇。」等放下電話就大叫了起來,
「可是一星期之後的星期五就是瓦倫丁節了呀,瓦倫丁節,喇叭叭叭叭叭!」
    不管怎樣,那是不成熟,要緊的是建立關係,而不是玩弄乖戾的手段。

    2月4日  星期二

    上午8:00  在咖啡店喝咖啡和巧克力奶油凍
    那,你瞧著吧,已經讓自己從負面想法的沼澤中爬了出來,實際上馬克外出公
干可能也很好。可以給他寬鬆一下的機會,就像馬丁式橡皮吊帶,可松可緊,如
《約會男女》一書所說,確實讓你體會到他在時的動人之處。也給了我一個機會調
整自我,跟上生活節奏。

    馬克不在時計劃:
    1.每天去健身房。
    2.多和茱德、莎朗一起共度美好夜晚。
    3.繼續修整寓所。
    4.在媽外出時多陪陪老爸。
    5.當真努力工作,以期提升。
    哦,落下一半石頭,很顯然。中午,辦公室,寧靜的上午

    分配做一項在綠色車上做宣傳的節目。「那是環保綠,布莉琪,那不是一般綠。」
理查這樣對我說。
    早就知道「綠車宣傳節目」不會奏效,可以讓自己自由地去想像:馬克·達西,
為自用而設計的新信箋,襯不同的背景和色彩,同時還籌劃新的節目方案,真的可
以使自己領先一籌。
    是理查在吼叫:「布莉琪,這不是社區休閒中心,這裡是在開電視製作辦公會
議,如果你必須盯著窗外看,至少別把筆往嘴裡放進放出。你能做到嗎?」
    「好吧。」我懶散地把筆放在桌上。
    「不,別把筆從嘴裡拿出來,你給我找到一個生活在英格蘭中部、中產階級的
選民,五十開外,有自己的房子,大選,誰得好處?」
    「哦,沒問題。」我輕舒了口氣,心想過後我可以去問帕奇歐利,他會投什麼
黨派的贊成票?
    「對什麼有利?」理查說。
    我朝他十分神秘地笑了笑,「我認為你可能已經發現,你已經回答了你自己的
問題,要找男的還是女的?」
    「都要,男女各一。」理查存心為難人。
    「規矩人還是同性戀?」我反唇相譏。
    「我說是英格蘭中部,」他惶惑地低吼了一聲,「去吧,去打他媽的那個電話。
記住以後要穿裙子。你擾亂了我的隊伍。」
    說真的,如果他們會注意些該死的什麼,他們的工作都會受阻,工作就不會麻
利,就會堆積。
    帕奇歐利說對歐洲人有利。她支持單一貨幣。她認為兩種方式均可行。廢話,
哦,廢話。啊,電話,是夏都珍寶報社的。
    下午12:25
    「哦,寶貝,你好。」哼呢,是我媽。
    「聽我說,你有『豐乳膏』嗎?」
    「媽,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別在我上班時給我打電話,除非有緊急情況。」我
咬牙切齒地說。
    「哦,我知道。但你知道嗎,問題是我們星期六就要動身,而商店裡已滿是冬
天的用品了。」
    突然,我有一個主意,花了一小會兒時間就讓這個問題一筆勾銷了。
    「說真的,布莉琪,」在聽了我的解釋之後她說,「我們不想要來自德國的卡
車一夜之間把我們的黃金都拖走。」[注]
    「但,媽,如你所說,生活就是為了信仰!你不得不嘗試一切。」
    電話那頭沒聲。
    「這樣可以幫助非洲人民發展經濟。」不能肯定此語絕對正確,但肯定沒關係。
    「哦,那就可能是了,但我沒時間考慮電視形象了,我正忙著收拾東西咧。」
    「聽我說,你還要不要豐乳膏?」我從牙齒縫擠出這幾個字來。
    烏拉!到了不只是一個、兩個而是三個中年英格蘭選民。尤娜要和媽一起過來
試穿我的全部行頭,然後順便去參觀狄更斯·瓊斯[注]故居,傑奧弗雷要去電視節
目上客串,我可是社會調查員。
    「是的,忙,我們?」理查看著一個個職員汗流俠背,神氣活現地說,「計劃
計劃真正有效的單一貨幣節目方案,用瓊斯的觀點,我們是不是可行。」
    「哦,不一定,」我低聲嘰咕到,帶著一種自我否定的酷笑,「我已經給你找
來3個中年英格蘭選民,他們是投贊成的,他們3人,確實。」我漫不經心地又加上
一句,同時翻動我的筆記。
    「哦,沒人告訴你?」他詭詐地笑了笑,「我們已經放棄了,我們正在做『轟
炸驚嚇』,你能從中年英格蘭那裡給我弄幾個托尼分子來,他們可以明白個人退休
金賬戶論證?」
    晚8:00
    花了3個小時鞭打快牛,設法把托尼分子的意見巧妙地引到個人退休金問題上,
說到這裡,注意到他們害怕很快遭到拘留,被送去梅茲監獄。回到辦公室,擔心媽
和尤娜會在我的衣櫥裡找到什麼,在電話裡又聽到理查粗野的訓斥,「你沒有當真
要去找個人來,是嗎?懶鬼。」
    非得再找份工作不可,哦,電話,好極。
    是湯姆,好了,他回來了。
    「布莉琪,你瘦多了吧!」
    「我嗎?」我興奮了起來,這才想起電話調查一事。
    湯姆隨後大發了一通去舊金山(聖·弗朗西斯科)的觀感。
    「穿制服的那個男孩棒極了。」
    「還有什麼要說?」只有這種討厭的……
    「總之,他給我留了號碼,我在浴室裡擁抱了他。」
    感覺到一閃而過熟悉的妒忌,隨之又鬆了口氣,男同性戀,人們可以立即擁抱,
親熱,就因為樂意,沒人擔憂要先約會3日,或者盤算隨後的電話交流要隔多長時間
一次。
    他花了45分鐘大談特談他的同性戀經歷[注]之後,接著說,「總之。你知道嗎?
我多麼恨談我自己。你呢,你怎麼樣?馬克那傢伙怎樣?他那方面行嗎?」
    告訴他馬克去紐約辦事,決定留下那個東方男孩和乖乖兔的故事以後再說,怕
又勾起他的快感。寧願選擇埋頭工作。
    「我得另外謀份工作,這確實埋沒了我的個人尊嚴和自信,我需要有份工作可
以允許我嚴肅地利用我的才智和能力。」
    「唔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繼續那個遊戲?」
    「哦,很有趣。」
    「為什麼你不做些這方面的採訪?在你業餘時間做些採訪。」
    「很不錯的主意,湯姆說他打算和他的朋友亞當談談,在『獨立』這檔節目裡
給我一個採訪或者回訪一類的事做做!」
    想要成為頂尖的記者,逐步地接手越來越多的工作,有了花不了的錢,就可以
放棄工作,只坐在沙發上,膝上擱著小蓋毯,多好哇![注]

    2月5日  星期三

    給爸去了個電話,問他好,看他是否想在瓦倫丁節幹些什麼開心的事。
    「哦,你真好,我的孩子。但你媽說我需要拓寬自己的觀念。」
    「是嗎?」
    「我打算和傑奧弗雷去斯卡巴勒打高爾夫球。」
    「好事。」很高興他覺得OK。

    2月13日  星期四

    體重58公斤,酒精4單位,香煙19支,去健身房0,早到的情人卡0,男友談及瓦
倫丁節0,假如男友不提及瓦倫丁的想法0次。
    吃得很飽。明天就是瓦倫丁節了,馬克甚至都沒提及,不懂為什麼他整個週末,
無論如何都得呆在紐約,肯定的,法庭在週末也是要休息的。

    馬克不在時達到的目標:
    去健身房0次。
    與茱德和莎朗晚間聚會6次(明晚可能還有一次)。
    與爸呆在一起0分鐘,和爸談心0分鐘,與爸談論高爾夫球287分鐘,傑奧弗雷還
在他身後大聲吆喝著。
    記者採訪文章0篇。
    瘦身0磅。
    增重2磅。

    總之,還得給馬克寄發瓦倫丁卡和心形巧克力,送往他下榻的賓館,寫上:2月
14日前勿拆。可以想到他會知道是我寄的。

    2月14日  星期五

    體重58.5公斤,去健身房0次,情人卡0張,鮮花,小裝飾物,情人節禮品0件,
情人節問題0,情人節與其他日子的區別0件,信仰問題:不確定,可能反映過度,
以及為沒有情人節氣氛而感到不幸:有一點。
    上午8:00
    確實過於關心情人節有關事物,就一般情況而言,也不太重要。
    上午8:20
    去樓下看看郵件來了沒有。
    8:22
    郵件還沒到。
    8:27
    郵件仍然沒到。
    8:30
    郵件終於來了!好極!
    是銀行公函,沒有來自馬克的郵件。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不能相信將又要獨自一人度過瓦倫丁節。最糟的是兩年前,和茱德、莎朗去岡
比亞,因為飛行提前一天出發,下樓去吃飯發現樹上掛了許多心形卡,整個車廂裡
都是情侶牽手相擁,只好獨自坐在那裡讀《學會愛你》。
    覺得很傷心。他不可能不知道。這肯定就意味著拿我當歡場女子。我想假如一
個男人真真實實對你感興趣,他總是給你買禮物(就像《約會男女》所說的那樣),
鑽戒呀,寶石呀,而不是書呀或者吸塵器一類的東西。也許這是他說話的方式,是
在暗示我事情結束,快要回來了。
    也許茱德和莎朗是對的,應該在警報響起之時就脫身。你可以明白去年與丹尼
爾相處的情形,如果第一次他以一個不充分的理由在第一次約會時就讓我「站班」,
我就應該退出脫鉤,而不是跟進,也就不會遭遇到發現裸女日光浴的尷尬。切實想
想,丹尼爾這個名字就跟「擔心」一樣,讓人聽上去很不踏實。
    是一個模版,繼續在男朋友家找裸體男女吧,我正在重複那個模版。
    哦,上帝,我怎麼會透支了200鎊,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你瞧,好事不來禍事到。發現支票上奇怪的寫著149鎊,卻搞不清楚,認為那是
付給乾洗店的149鎊,或者類似的什麼事項。
    打電話給銀行看那支票是開給誰的,那是個叫S.F.S先生的乾洗店,乾洗店都是
詐騙犯。要打電話給茱德、莎朗、呂貝卡、湯姆和西蒙,告訴他們別再去這家洗衣
店。
    走進洗衣店,以洗一條黑色的絲織窄形晚禮服裙為由,去查證那個S.F.S先生。
然而忍不住說了出來。那家店裡壓根沒有什麼法國人,而只有印度人,也許是印度
育法國人。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在遞上裙子的時候對那個接活的人說。
    「沙萬里。」他狐疑地笑了笑。
    「S,哈。
    「你的名字?」他問。
    「布莉琪。」
    「布莉琪,請把地址寫在這裡,布莉琪。」
    你瞧那不是很讓人疑惑。決定寫下馬克·達西的地址,他有工人還有報警器。
    「你認識一個S.F.S先生嗎?」我說,聽1這話那人顯然把它當成玩笑。
    「不,我想我在哪裡還聽說過你咧。」
    「別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摔手出了洗衣店,我得想法治治他們,以保護
自己的利益。
    晚10:00
    真不能相信接下去發生的事。11:30時,有個小伙子走進辦公室,捧著很大一
束紅玫瑰,逕直來到辦公桌前。我!你應該想像得出帕奇歐利、霍瑞伯·哈羅德臉
上的表情,甚至理查·芬奇也傻愣著一言不發。半天我才冒出一句:「是送給我本
人嗎?」
    打開情人卡,上面這樣寫道:

    瓦倫丁節快樂,我的妙不可言的生命之光。8:30a.m去希思羅機場,1號通道。
    明夭去不列顛航空公司訂票處買票(航次P23/R55)。短暫分別,奇妙無比。
星期一上午返回,投入工作。想在另一端見到你(得設法借一套滑雪衣和鬆軟跟腳
的鞋子)。

    難以置信,簡直難以置信。馬克讓我感受了瓦倫丁節突然而至的驚奇,是奇跡,
烏拉!在閃爍著燭光和用聖誕卡裝點的度假村裡將很是浪漫,沙沙地飛身滑下、手
牽著手,就像白雪國王和皇后。
    反過來想想又覺得可怕,但這是一種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事,肯定的。
    給茱德打電話,跟她借滑雪行頭,全黑的,跟米歇爾·法伊弗扮貓女穿的那樣。
做學生時只滑過一次雪,是個小小的問題,第一天膝蓋骨都扭了。沒關係,可以肯
定,滑雪是很容易學會的。

    2月15日  星期六

    體重76公斤(似乎像只巨大的凸凹不圓的球,盛滿了熱奶酷、涮肉片、熱狗、
熱巧克力等食物),格拉巴酒5杯,香煙32支,熱咖啡6杯,卡路里8.257,鞋3雙,
差點死的經歷8次。
    下午1:00  懸崖邊
    無法相信自己是怎樣一副德性。到達山頂嚇得動彈不得,於是催馬克·達西先
走,我一邊套上滑雪板,一邊看著他像出膛的導彈,穿天龍煙花似的,「呼哧,飛
飛飛,茲茲茲」地滑下斜坡。很樂意他領我來滑雪,但難以相信登上山頭起點時那
噩夢似的經歷。想到要「哼哧哼哧」穿過裡面擠滿女孩子的巨大的水泥建築物和像
集中營差不多的鐵絲網,就難以挪步。你得半屈著腿,一腳一隻滑雪板,還得拿不
靈便的滑雪桿,得始終兩邊分開,通過自動柵欄門,就像頭羊引著羊群埋頭行進,
而平常此刻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呢。最糟的是頭髮被吹得像草雞窩,貓女裝是照著
身材纖長的女人,像茱德那樣體形的人設計的,穿在我身上看上去就像樣子怪怪的,
滑稽劇女丑。已有三年飆車史,而沒有用過操縱桿,也疏於金雞獨立技藝的練習。
    滑雪確實是很危險的運動,我是不能想像人們變得步履維艱,被雪崩掩埋。莎
朗告訴過我,她的朋友去過非常嚇人的陡峭的滑雪場,手腳無措,前進不得,其他
滑雪者不得不前去用撐桿把他捅下去。
    山頂咖啡館,馬克「呼哧」一下子又轉了上來,問我還準備下去不。
    低聲地解釋:上山來是個錯誤,滑雪是項危險的運動,如此之多的假日保險甚
至也保不牢,如果一個動作出現意外,你是不能預見的。另一個動作就很可能置你
於極其危險的情形,就像蹦極,攀登懸崖,讓人射你頭頂上的蘋果,明知生與死全
在一瞬。
    馬克靜靜地聽著,若有所思,「我同意你的觀點,布莉琪,但這個斜坡很平緩,
實際上是水平的。」
    跟馬克說我要坐電梯下去,但馬克說,那是貨梯,說我不能乘貨梯下山,45分
鐘過後馬克把我弄下了斜坡,靠的是推我一段,然後在轉過來接著我的辦法,到達
山腳,想想還不如坐纜車溜下山,返回度假村稍事休息,喝杯卡普契若咖啡。
    「這事就是這樣,布莉琪,滑雪就像生活中其他的事情一樣,是個信心的問題,
來吧,我想你需要一份熱湯。」
    唔唔,真喜歡那份美味的熱湯。
    熱湯當真鮮美,一流烹調手藝。馬克是對的,我可能是在滑雪方面太平常稀鬆,
惟一需要的就是提高自信心。
    平緩斜坡頂,這還真是容易,下去了,呼也也也!
    我真是了不起,我真是迷人的滑雪者,跟馬克一起滑到山下一呼茲,飛飛飛,
茲茲茲,整個身體十分和諧地晃動著,似乎出於本能。興奮異常,又發現了愉快而
更有生氣的新生活,我真是個女運動員,跟安妮公主似的!充滿新的活力,積極的
思想!信心!烏拉,前頭就是充滿信心的新生活。
    去山間咖啡館休息。一群律師——銀行家型的人突然上來跟馬克打招呼。在這
些人中間有個又高又瘦的金髮女孩,背對著我站著,穿一身白色滑雪服,蓬鬆的護
耳罩和維爾克護眼罩。她在「咯咯咯……」大笑,似乎是慢鏡頭,她把頭髮從臉上
撥開,頭髮又像簾子似地蕩了回去。我開始認識,我認出了她的笑聲,然後又看她
轉過身來面朝我們,是呂貝卡。
    「布莉琪,」她傾身過來,吻了吻我,「好優雅的姑娘,看見你多麼開心。真
是巧合!」
    看著馬克,他一臉困惑,正用手搔著頭髮。
    「唔,這不是巧合吧?」他尷尬地說,「你建議我帶布莉琪到這裡來,我的意
思是,看見你們大家當然是很高興了,但我不知道你們也全來這裡了。」
    關於馬克,有一件事是好,就是我總是相信他,但她想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向他
提的建議?什麼時候?
    呂貝卡慌亂地看了一會兒,得勝似地笑了笑,「我知道,這正提醒我在庫切威
爾,這有多麼美好,所有的人都來了呀……」喔!她慣常地,搖擺不定,不得不被
某個潛在的傾慕者「抓住」。
    馬克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我站在那裡,想辦法繼續談些什麼。
    最終再也不能忍受這種窘迫,因此輕聲對馬克說再去那個緩坡滑一下吧。自己
擠進貨運電梯隊伍比通常容易得多,很樂意擺脫神秘的局面。錯過了前兩趟電梯廂,
因為抓得不准,只能抓住了下一趟。
    麻煩又來了。沒有一件事是十分對頭的。一路困難重重,不平坦,幾乎是在跳
跳蹦蹦,突然意識到有個孩子從邊道上揮手用法語對我喊叫。害怕地看過去,咖啡
館陽台上,馬克所有的朋友都在喊,在揮手,怎麼回事?接下來是馬克瘋了似地從
咖啡館方向朝我跑了過來。「布莉琪,」他大聲叫喊著,我正好能聽到,「你忘了
穿上你的滑雪衣。」
    「該死的傻瓜,」我們回到咖啡館聽到奈傑爾在吼叫著,「最愚蠢的東西我已
經看見多年了。」
    「你要我和她在一起呆一會兒嗎?」呂貝卡對馬克說,「在吃飯前你可以好好
滑上一陣。」所有人都睜大眼睛關心著——似乎我是個好捅漏子的麻煩製造者。
    「不,不,我們挺好的,」他說。但從他臉上我可以看出他想走,他想去滑雪。
我確實想要他去滑雪,因為他熱愛滑雪,但只是不能面對師從呂貝卡學滑雪的想法。
    我想我確實需要休息一下了,來一杯熱咖啡,恢復我的鎮靜。
    在咖啡館喝巧克力美妙無比,就像喝大杯的巧克力熱湯,因為可以轉移我的目
光,不去盯著馬克和呂貝卡看,可以看見他倆一起走上前去上了纜車椅,呂貝卡樂
得顛顛地,輕浮地觸碰他的胳膊。最後他們出現在滑雪道的那一頭,「呼哧」而下,
像白雪國王和皇后——他穿黑色,她穿白色,看上去像一對情侶。一家高級商店查
萊特宣傳小冊子的插圖上就是那樣表明的,也有8條黑色的跑道。
    「哦,如此令人興奮。」呂貝卡說,把她的這光眼鏡推到頭上去,看著馬克的
臉哈哈大笑。
    「聽我說,你倆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我們先上山吃火鍋大餐,然後點著
火把,滑雪下山——哦,對不起,布莉琪,你可以做纜車下山。」
    「不,我錯過了瓦倫丁節,因此我要帶布莉琪去吃情人餐。」
    呂貝卡好就好在她總能一瞬間設法開脫自己。
    「好吧,好吧,就那樣吧,總之,開心地玩去吧。」牙膏廣告似的燦爛笑容在
臉上一閃而過,她戴上遮光眼鏡,游蛇一樣向集鎮滑去。
    「你什麼時候見到她的,她什麼時候建議你來庫切威爾的?」
    他皺了皺眉頭,「在紐約。」
    我打了個趔趄,一根滑雪桿也掉落在地上,馬克哈哈大笑,揀起桿子,擁抱了
我一下。
    「別那樣,」他親了親我面頰,「她跟許多人一起去紐約,我只和她交談了10
分鐘,我說我要為錯過瓦倫丁節做些補償,她建議來這裡。」
    我腦子裡冒出些小小的模糊的「轟轟」噪音。
    「布莉琪,我愛你。」

    2月16日  星期日

    體重:不在乎(實際上,沒有磅秤),在頭腦重複出現高尚的法律字眼次數:
過分的黑洞型數字[注]。
    我如此地快樂,不但沒生呂貝卡的氣,而且還能慷慨容忍。她是只令人愉快的
花心蟲。我和馬克又說又笑,快快活活地吃了晚餐,彼此傾訴何等樣相思。送了他
一份禮物,是一條鑰匙鏈,上有紐卡斯爾聯隊隊徽,還有紐卡斯爾平腳短褲。他當
真很喜歡,他也送了一份瓦倫丁節禮,是一件紅色的絲質晚禮服,這衣服有點太緊
巴,但他似乎並不在意,而是相反,如果完全實心實意選作禮物的話。隨後他告訴
我在紐約的全部工作情況,我說了我的意見,他說這些意見是鼓勵性的,獨特的。
    附:沒有人讀到這一段,會覺得難以為情,如此激動,在這樣的關係上,他提
到法律手續,如此之早,立刻打電話給茱德、莎朗,留了言,告訴她們。但現在認
識到這是欠妥的,錯誤的。

    2月17日  星期一

    體重61公斤(乖乖,該死的熱巧克力),酒4單位(但是包括飛機飛行,如此美
妙),煙12支,為母親所犯新殖民主義侵略覺得難堪1次,非常大的難堪。
    短暫分別,奇妙無比,擺脫了呂貝卡,但今早在機場受了點驚,站在機場出口
大廳找出租車指示牌,突然聽到有個聲音說,「寶貝,你不用來接我,你這個傻丫
頭,傑奧伯雷和你老爸在外面等著我們咧,我們給你老爸買了份禮物,來,來認識
一下『惠靈頓』。」
    是我媽,曬成了鮮亮的橘黃色,頭髮梳成了波·多尼克長辮式樣,髮梢上束著
珠鏈,穿一件鮮艷的橘黃蠟染外套,看上去像溫妮·曼德拉。
    「我知道你會認為他是個馬薩伊人,可他是吉庫尤人[注],一個吉庫尤人,想
像一下吧。」
    我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尤娜也是一身橘黃,從頭到腳蠟染服飾,只不過戴著
老花鏡,拿著一隻上有大大的金質搭扣的綠皮手袋,站在免稅商店櫃台邊,開著錢
包。她正在愉快地看著一個高大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耳垂很大,兩隻耳垂上各吊
著一個膠卷盒,穿著艷藍的有格子圖案的長袍。
    「哈庫拉,馬它它,別擔心,開心吧!斯瓦希里,不是正在瓦解?尤娜和我玩
得開心極了,惠靈頓[注]回來了,不走了!你好,馬克,」她才剛剛意識到他在場,
「來吧,寶貝,為什麼你不對惠靈頓說jambo(見過)。」
    「別說了,媽,別說了,」我從牙縫擠出這幾個字來。緊張地在左右看了看,
「你以為可能讓部落居民長久呆下去,這是新殖民主義,老爸才擺脫朱利奧。」
    「惠靈頓不是朱利奧,」我媽開口回擊道,她挺直腰桿,「一個部落人,好吧,
至少他是,寶貝,一個可能是的部落人!我的意見是他在泥棚子裡住過,可他要來!
他要去像我和尤娜一樣環遊世界。」馬克等在出租車之家,有點不想開口交談。該
死的纏人的老媽。希望我也有跟別人一樣神經正常的老媽,銀灰的頭髮,和藹可親,
善做一桌好菜好飯。
    對了,去叫老爸來。
    爸像所有最受壓抑的中產階級,再次遭遇令他頭痛的心理狀態,說話的聲音再
次完全掩蓋了真實的內心感受。
    「情況怎樣?」我冒昧地問,好不容易才把媽給打發了,又得跟爸在電話上纏
繞起來。
    「哦,很好,很好,佐羅戰鬥機穿過了假山洞,不萊梅玫瑰盛開了,你一切都
好吧。」
    哦,上帝,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能對付得了媽的全部的瘋狂。說過讓他遇到什麼
事隨時給我來電話,但很難,他是個厚嘴唇,不善辭令。

    2月18日  星期二

    體重61公斤(問題嚴重了,情況緊急了),煙13支,癡想著馬克愛上呂貝卡42
次。
    下午7:00
    騷動混亂狀態。從另一個噩夢中醒過來,匆匆忙忙幹完一天工作(莎朗突發出
奇想,要去看足球),因此,我和茱德也跟了去看德國隊大戰土耳其、比利時等諸
如此類的國家隊比賽。
    兩次電話錄音,一次也不是爸來的。
    第一則留言是湯姆,說他在《獨立報》的朋友亞當不介意我去採訪,不需要付
費。
    當然我的意思是那不就像報上所說?人們怎樣為他們的抵押借款和酗酒問題付
出代價?
    第二則留言是馬克,說他今晚跟阿姆耐斯蒂,還有那個印度尼西亞人外出,他
能不能往莎朗家打電話,看比賽情況如何。停了一會兒,他又說,「呂貝卡邀請我
們和所有『同夥』下個週末一起去她父母家,她父母家在格羅切斯特海邊,有個家
庭聚會,你覺得怎樣?我過後再給你打電話。」
    確實知道我會怎麼想,我想我寧願整個週末坐在爸、媽家假山的小洞裡,與蛆
蟲為伍,也不去呂貝卡家,參加她家的聚會,看她與馬克弔膀子。我在想為什麼不
直接打電話給我邀請我。
    這是有意識的,完完全全有意識的。一點不用懷疑。電話,打賭准保是馬克,
我該說什麼?
    「布莉琪,聽電話呀,放下,放下,放下。」
    我稀裡糊塗地拿起話筒,「瑪格塔嗎?」
    「哦,布莉琪,Hi,滑雪怎麼樣?」
    「好極了,但是……」告訴了她全部故事,關於呂貝卡,關於紐約,關於家庭
聚會,「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去。」
    「當然你必須得去,布莉琪,」瑪格塔說,「如果馬克鍾情於呂貝卡,他早該
跟她約會了。就是說,——下來,下來,漢瑞,現在就從椅背上下來,否則,媽咪
要給你耳刮子吃了。你們是兩種很不相同的人。」
    「唔唔……你瞧,我認為茱德和莎朗會有不同看法……」
    傑雷米抓過電話,「聽我說,布莉琪,聽桑德和莎朗對交友的建議就像聽一個
節食顧問的建議,這個人體重120公斤。」
    「傑雷米!」瑪格塔吼了一聲,「他正在玩見鬼的自我辯護,布莉琪,別理他。
每個女人都有她的預感。他已經選擇了你。跟他去,打扮得漂亮點,拿眼盯著她一
點,不,不,不要坐地上!」
    她是對的,我要做一個心中有數,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講究實際的女子,
花上點時間催發預感,就給爸打電話,然後去看足球。
    午夜,回到寓所
    一旦在冰凍刺骨的寒夜外出,可以肯定講究實際的女子就會蒸發冷卻變得不穩
定了。必須從正在明亮和燈光下作業的工人們身旁走過,這些人在修理煤氣主管道。
我身著短衣,足蹬長簡靴,風姿綽約,要對付他們的猥褻下流的戲弄和插科打諢的
挑逗,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時又沒其他行人來去。
    我想起來這時是橄欖球時段,我選擇了從一條僻靜的偏巷進城。有個人跟了上
來,然後捉住我的胳膊,我轉頭狠狠地盯了那個圖謀不軌者一眼,那時我身著緊身
牛仔,很瘦,還戴著蝶形遮光眼鏡、月牙套,那人朝我臉上這麼一看,竟然跑掉了。
    一到莎朗家,定了定神:就對茱德和莎朗講了遭遇路襲一事。「那就是全部了,
布莉琪,」莎朗提高嗓門,「這些男人拿女人當獵獲物,好像我們的作用就是供生
理愉悅。」
    「但,他們不是。」茱德想插話。
    「那就是實實在在整件事為什麼如此令人不快。來吧,我們還是來看足球吧,
唔,唔,他們的大腿多麼強健。」茱德終於有話說了。
    「唔唔。」我贊同地附和道,不由自主地想到在看比賽的時候莎朗是否會失去
理智,是否會遇見呂貝卡。
    「我認識一個人,曾經跟一個土耳其人睡過,那人那東西很大,但跟誰幹都不
行。」茱德說。
    「什麼?我以為你說她跟那個男人睡覺。」莎朗一隻眼注視著電視,也轉移了
興趣。
    「她是跟他睡過了,但沒幹那事。」
    「因為她受不了,他那東西太大。」我在聲援茱德的奇聞軼事。「多麼可怕啊,
你認為那東西正常嗎?我的意思是說那個土耳其人……」
    「看啦,別說啦!」莎朗不耐煩了。
    有一陣子我們都沒說話,想想此刻有多少對男女在床上駕顛鳳倒,不同民族的,
各色各樣的競技遊戲。我正想開口,茱德因為某種原因實在按捺不住,又重開話頭:
「長了那東西之後,肯定很怪誕的,令人不可思議。」
    「是的,」我又表示了同感,「有這麼一個活躍的『累贅』,很神秘的,我要
有的話,會時不時地想到它。」
    「是呀,對,是的,你得擔心下次怎麼辦。」
    「哦,確實,」我同意她的說法,「你也許會在比賽進行中突然勃起。」
    「啊,看在上帝的分上吧。」莎朗衝我倆大叫。
    「哦,留頭髮啦,布莉琪,一切都還好吧?你好像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我神經質地朝莎朗看看,打定主意,那事太重要了,不能隱瞞不說。我清了清
嗓子,以提醒她們注意。我大聲通告,「呂貝卡打電話給馬克,請我們這個週末小
聚。」
    「什麼?」茱德和莎朗同時提高了嗓門。
    確實很高興,情況的嚴重完全受到她倆的重視。茱德站起來去拿牛奶托盤,莎
朗又從冰箱取出一瓶酒。
    「這事是,」莎朗概括地說,「我們認識呂貝卡已經4年了,在這4年中她邀請
過我們、你、我、茱德在週末去她的破房子裡參加過聚會嗎?」
    「沒有。」我虔誠地搖了搖頭。
    「但這事是,」茱德說,「如果你不去,那麼就成他自己了?你可不能叫呂貝
卡把他抓到手,對處於他這個地位位置的人,有個社交伴侶顯然是很重要的。」
    「狗屁,」莎朗吼叫著,「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如果布莉琪說她不去,他去
而不帶上她,他跟呂貝卡跑了,那他就是孬種,就不值得去愛。社交伴侶——呸,
50年代就不時興了,她從不打掃房間,胸罩背心污點斑斑,跟她的同學縱情玩樂,
就像小妾似的。跟他說,你是才認識呂貝卡的,這就是你為什麼不想去的原因。」
    「但是,那麼就由他去受人媚惑了,」茱德說,「沒有什麼比男人發現有一個
女人主動獻媚更能讓他喜不自勝了。」
    「打個比方看?」莎朗提示。
    「《音樂之聲》那個男爵夫人。」茱德又像綿羊哼哼似地說。
    不幸的是,當我們把注意力轉到比賽上,比賽差不多都快要結束了。
    接下來是馬克來電話。
    「怎麼樣?比賽?」他激動地說。
    「唔……」我拚命向茱德、莎朗打手勢,可這兩人像瞎了似地看不見。
    「你倒看了比賽沒有啊?」
    「是的,當然,自破家門,是自破……」我拉長了聲,模模糊糊記得德國人有
什麼事。
    「因此,為什麼你不清楚後來發生什麼事?我不信你。」
    「我們是看了比賽,但我們一直在……」
    「什麼?」
    「聊天。」我像羔羊似地可憐巴巴地回復了他。
    「哦,上帝。」很長一段時間默默無語,「聽我說,你想去呂貝卡家嗎?」
    我看了茱德又看莎朗,思忖了一會,一個說「去」,一個說「不去」。對了,
還有瑪格塔說去。
    「去。」我說。
    「哦,好極了。會很好玩的,我想,她說要帶上一套泳衣。」
    一套泳衣,哦,倒霉透頂,透頂倒霉。
    在回家的路上,發現來時的那群工人,搖搖晃晃從酒店出來。抬頭走路,決定
不去在意他們吹口哨或者不吹口哨,但是正要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突然聽到爆發出
讚歎縱容的叫喊,轉過臉,想給他們個臉色看看,卻發現他們都在看另一邊,其中
一人用一塊磚洞穿了一輛奔馳轎車的窗戶。

    2月22日  星期六

    體重60公斤(可怕),酒3單位(好樣的)。煙2支(哇),卡路里10000(可能:
懷疑呂貝卡故意作祟),狗咬裙子1次(不斷地,隨時可能)。
    格羅斯特海岸。看清楚了呂貝卡的鄉村別墅巨石堆砌,重簷,廊柱,滿屋管家、
廚師、花匠、洗衣工等下人,花園裡還有自用的教堂。我們嚓啦嚓啦踏著礫石小徑
時,呂貝卡身著拉爾夫·勞倫廣告招貼畫像的那種蓬鬆牛仔布裙,正在逗弄一隻狗。
陽光透過樹叢,在她髮際閃爍。
    「愛瑪,下來!你Hi,Hi。」她叫喊著。聽到這聲音,狗兒掙脫,直衝我的衣
服伸過鼻子來。
    「嘿哇,來,來,喝點什麼?」她叫著招呼馬克,我卻在躲避著狗頭。
    馬克救了我。他喊道,「愛瑪!這兒!」他扔掉一根根子,狗跑過去把棍子叨
了起來,甩著尾巴。
    「哦,她討好你,不是咬你,darling,不是咬你,不是咬你?」呂貝卡柔情地
低語道,撫著狗頭,好像那狗是她和馬克的第一胎寶貝。
    我的手機響了,想不接聽。
    「我想,那是你的手機,布莉琪。」馬克說。
    我拿出手機,按了按鍵。
    「哦,你好,寶貝,猜猜看什麼事?」
    「媽,你為什麼打我的手機?」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個問題,看著呂貝卡領著馬
克走開了。
    「下個星期五我們將去聽密斯·塞根音樂會!尤娜、傑弗裡、你爸,我和惠靈
頓。他從未聽過音樂會,一個吉庫尤人去密斯·塞根音樂廳,不是很好玩嗎?我們
還給你和馬克買了票!一塊來吧。」
    啊哈!音樂會!樣子怪怪的男人叉開腿,伸長脖子,大吼著歌唱。
    到我走進屋時,馬克和呂貝卡已不見了,除了狗,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那狗又
上前來嗅我的衣服。
    只得繞過庭院,從步行道走到屋後。呂貝卡跟男人侃得天花亂墜,把我晾在一
邊,隨後,她又拉著馬克在其他人前走出數里遠。結果我跟呂貝卡的侄兒走到了一
起,這個小伙子看上去像個仿製的萊奧拉多·迪卡佈雷奧[注],一副打獵裝束,大
家稱他「約翰尼的男孩」。
    「我想說,我自己有名字嘛。」他嘰咕道。
    「別,別,別難過!」我學著呂貝卡的口吻。「叫什麼?」他停了停,有點尷
尬地,「聖約翰。」
    「哦!」我同情他。
    他笑,給了我一支煙。
    「最好別。」我朝馬克走去方向點點頭。
    「他是你男友,還是你爸?」
    他領著我離開小徑,朝一小湖走去,為我點上煙。吸了口,感覺真好,「咯咯
咯,」無事傻笑。「我們最好往回走吧。」我用腳踏滅了煙。
    其他人已走出數里遠,我們不得不加快步速,小跑起來。朝氣蓬勃,狂放不羈,
像卡爾文·克萊因的廣告人物。我們趕了上去,馬克伸過胳膊挽著我。「你一直在
幹什麼,」他貼著我的頭髮說,「像調皮的女學生偷著抽香煙,是吧?」
    「我已經5年不抽煙了!」呂貝卡脆生生地說。
    唔唔,晚飯前馬克玩得很開心。
    呂貝卡把我安排和「約翰尼的男孩」坐,「你倆如此親熱!!」——她自己挨
著馬克。玩了個大噱頭。
    他倆都身著黑色正式晚禮服,看上去很般配。黑色晚裝!如茱德所說,只是因
為呂貝卡要顯擺她的體形,在鄉村輕鬆聚會上打扮得像世界小姐人圍。一結束晚飯,
她繼續提議:「我們可不可以換上泳衣。」然後就走出去換裝,幾分鐘之後,穿一
套完美絕倫的上下分開式的黑色泳衣,重新露面,腳踩風火輪似的,說走就走。
「馬克,能不能幫我一把,我要把罩子從柱子上取下來。」
    馬克看看她,又看看我,不無擔憂地應了聲,「當然,能吧。」不太自然,卻
跟在她身後走掉了。
    「你想游泳嗎?」那個傲慢的年輕人問。
    「哦,我不想你認為我不是個有主見的、積極的、主觀的女運動員,但晚11點,
在一頓五道菜的大餐之後,那不是我認為的最理想的游泳時間,」
    我們閒聊了一會兒。我注意到一個個同桌用完餐都陸續離汗了房間。
    「我們去喝點咖啡?」我站起身來說。
    「布莉琪,」突然,他醉醺醺地走上前來,想親吻我。門「乒」的一聲開了,
是呂貝卡和馬克。
    「哦,對不起!」呂貝卡說了一聲,關上門。
    「你認為你想幹什麼!」我咬牙切齒,震住了那個小愣頭兒青。
    「但……呂貝卡說你跟她說你當真很喜歡我,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
    「她說你和馬克正處於分手的過程之中。」
    我抓住桌子,支撐自己,「誰告訴她的。」
    「她說」——他看上去如此無辜,我覺得很對不住他——「她說是馬克告訴她
的。」

    2月23日  星期日

    體重77公斤(大概),酒3單位(從午夜到早7:00),香煙100000支(感覺是),
卡路里3275,正面想法0個,男友:非常不確定數字。
    我回到房間,馬克已在洗澡,我只得穿著晚禮服,想著自我辯護。
    他一露頭,我就用一種極其正常的聲調說,「這事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不。」他手裡拿著威士忌,以他那種大律師的派頭來回踱著步,身上只裹一
塊浴巾,沒有赤裸,但也難以置信地性感。「你喉嚨裡有刺啊,他不是『Sinjun』
[注],而是靠信託基金為生,游手好閒的毛頭小伙子。你當他是喊罩大口罩的外科
大夫,想用他的舌頭伸進你嘴裡幫你拔出那刺啊。」
    「不,」我小心翼翼地、周密地挑選著字眼,「也不是那樣。」
    「那麼就是你氣粗了?是『Sinjun』——往他那裝滿大麻的腦子裡灌輸緊急救
助的基本知識,也許他穿著短褲就可以光顧迷魂藥走私處,從那些單位的牆上開的
取藥窗口就能弄到大麻,要不就是平淡無奇的生活——想施行生命之吻[注];要不
就是把你錯當做一種美味小吃,如臭雞蛋之類,發現他不能去……」
    我大笑了起來,他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我們開始接吻,一件事導致了另一件
事,隨後我們互枕著胳膊睡著了。
    早晨,醒過來,想著所有的一切都溫馨美好,但看著四周,看到馬克已經梳洗
穿戴好了,就知道並非一切完美無缺。
    「我可以理解。」我戲劇化地直起身來。我們互相盯視了一會兒,又開始大笑,
但很快他又嚴肅起來。
    「說下去。」
    「是呂貝卡。聖約翰告訴我,呂貝卡跟他說我喜歡他,而且……」
    「你就相信造謠生事者的令人困惑的分類。」
    「而且他說,你告訴她我們正在……」
    「什麼?」
    「脫離關係。」
    馬克坐了下來,開始用手指慢慢地摩擦著他的前額。
    「是嗎?你是那樣對呂貝卡說的嗎?」
    「沒有,」他最終說,「我沒對呂貝卡那樣說過,但……」
    我不敢朝他看。
    「但也許我們……」他又說。
    房間裡開始污穢起來。交朋友就恨這樣,一分鐘前他們彼此心心相印,世界上
沒有人比他們更貼心的,下一分鐘他們只需說這幾個字「分開一段時間吧」,「認
真談談」,或者「也許你……」要再看到他們在一起,也許要等半年時間。
    「你想分手嗎?」
    響起了敲門聲,是呂貝卡,穿一身舊巴巴的粉紅色梳洗袍,「最後一遍請用早
餐,客人們。」她輕柔地說,沒有走開的意思。
    帶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用完早餐。呂貝卡晃蕩著她那閃亮的「馬鬃」,整理
著船錨。
    在回家的路上,我們緘口不語開著車。我竭力掩飾著我真實的感受,說些眼睛
發濕的話。
    根據經驗得知想說服某個你不想與之分手的人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他們早就
打定了主意,然而你再回頭想想你過去的愛的表白,你就會覺得自己是怎樣的一個
白癡。
    「別那樣做!」我想叫喊起來。這時在我的寓所前停了車,「她想抓住你,這
完全是個陰謀,我沒有吻聖約翰,我愛你。」
    「好吧,那麼,再見吧。」我矜持地說了聲,強迫自己下了車。
    「再見。」他嘟嚕著嗓子嚷了一聲,看也沒看我。
    看著他飛快地調轉車,「哧溜」一聲開走了。在他開走時,我從車窗看見他生
氣地抹了一下面頰,似乎要揮去什麼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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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苦口婆心的勸告


    2月24日  星期一

    體重95公斤(體重加一肚子苦水),酒1單位,即:我,香煙200000支,卡路里
8477(不算巧克力),關於如何發展下去的主意447,關於如何辦,拿不定的主意的
次數448。
    上午3:00
    今天要沒有女友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馬克一駕車離開,即打電話給她們。
15分鐘內就趕了過來,並沒在電話裡對我說這說那。
    莎朗帶著酒瓶子和便攜食品袋撞門而入,大聲嚷嚷道,「他來過電話嗎?」就
像在急診室,格林大夫匆匆趕過來似的。
    「沒有。」茱德把一支煙塞到我的嘴裡,好像那是支體溫表。
    「只是個時間問題。」莎朗打開了一瓶白葡萄酒,很有頭腦地斷言道。
    茱德把《傲慢與偏見》的碟子放到影碟機頂上,另外又加上《從愛情和失落到
自尊》、《五階段交友指南》、《如何醫治憎恨造成的傷痛》,「他會回來的。」
    「你們認為我該給他打電話嗎?」
    「不!」莎朗吼了一聲。
    「你想好了沒有,他正在氣頭上,你必須做的最後一件事才是給他打電話。」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她肯定認為我孤聞寡見。
    「你讓他回到他的洞裡去,去感受他的動人之處,你則迂迴於排他性與不確定
性[注]之間。
    但假如他……
    」「你最好把插頭拔下,莎朗,」茱德歎了口氣,「否則她將一晚不睡,等著
他來電話,而不是靠她的自尊心穩住自己。」
    「不!」我大叫了起來,覺得她倆對我耳提面命,都快把我的耳朵割下來了。
    「總之,這樣對她有好處。」莎朗「咯」一聲就把電話插頭從牆上拽了下來。
    兩小時過後還是茫然無緒。
    「一個男人越是喜歡一個女人,就越要避免陷進去,不能自拔!」茱德讀出
《男女有約》上的一段話。
    「這話對我來說就像大男子主義邏輯。」莎朗說。
    「如此說來,實際上可以把他不理我、丟在一邊的這種跡象,看做一種他當真
看重我們現在的關係?」我激動地說。
    「等等,等等,」茱德緊緊地盯著《情感智力》,「他的妻子曾經對他不忠?」
    「是的,」我含著一嘴的曲奇餅,含糊不清地應聲道,「就在婚後一星期,跟
丹尼爾。」
    「唔,你看這話聽上去就是他也遭遇過情感失落,就因為一個早年的情感挫折,
你無意中又傷了他一次心。當然!當然!事情就是那樣,那就是他為什麼對你跟那
男孩接吻反應過激。因此,別擔心,一旦這種挫折停止攪亂他的神經系統,他會認
識到他的錯誤的。」
    「認識到他本還可以結交別的什麼人,但卻因為那麼喜歡你!」莎朗高高興興
地點上一支「絲路」。
    「別說了,別說了。」茱德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太遲了,呂貝卡的鬼影又浮現了出來,像個充氣怪物在屋子裡遊蕩。
    「哦,哦,哦。」我死命揉著我的眼睛。
    「快,快,給她喝一口,給她喝一口。」是茱德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快放《傲慢與偏見》,」莎朗往我嘴裡灌進一點純白蘭地,
「找到穿濕襯衣從湖裡上來的那一段。我們來吃比薩餅怎樣?」
   

    有點像聖誕節,或者更像有什麼人死了,安排葬禮,一切的混亂,不正常丟失
都無人在意,因為他們是如此悲痛。等到席散人盡,生活又恢復經常的狀況,麻煩
就又開始了,就像現在這樣。
    樂瘋了!回到家,發現電話錄音紅燈閃亮。
    「布莉琪,你好,是馬克,我不知道昨晚你上哪兒了,但不管怎樣,查查電話,
我過會再試著打來。」
    過會試著給我來電話,唔,如此,就意味著不必要給他去電話了。
    他還沒有來電話,吃不準正確的方法是什麼。最好給莎朗打電話。
    最要緊的事,頭髮亂成了草雞窩,像是發神經病似的。頭髮數星期都是順順的,
突然5分鐘時間就亂了,要說該是剪嬰兒花式的時候了,開始叫喊著要人餵飯。
    在電話上又與莎朗交流了一番,說,「我該給他去電話嗎?」
    「不,讓他去受受煎熬,如果他丟棄你,改變了心思,他就該證明他到底還是
很值得你傾心去愛的。」
    莎朗是對的,是的,我對馬克·達西太相信了,過分自信。
    哦,然而,也許他很傷心。不願意多想他穿著他的紐卡斯爾聯隊T恤坐在那裡獨
自傷心的樣子,也許我得給他打電話,把事情往深裡說說。
    就要給馬克打電話了,要對他傾訴我是多麼喜歡他,那完全是場誤解。巧的是,
在我拿起電話之前,茱德打來了電話,告訴她我那不無擔憂、卻是清楚不過、懷有
希望的心態。
    「你的意見是,你又像遭遇丹尼爾了。」
    「是的,」我不肯定地說,「也許明天我該給他打電話。」
    「不,如果想跟他和好如初,你就得由它自然痊癒,這樣等四五天之後,直到
關係恢復了。那麼,好吧,給他留個言,打一個輕鬆、友好的電話也無妨,只要對
他說,一切都好。」
    他還沒有電話來,哦,麻煩,我是如此困惑,整個戀愛族就像是玩捉迷藏遊戲,
男女兩方藏身在各自的掩體沙袋後面,一會兒你冒出來朝他「叭、叭」開兩槍,一
會兒他冒出來,「做喀」朝你開兩槍,有時還會同時冒出來。似乎有一套規則,你
得遵守,但沒有人知道規則是什麼。因此,每個人就制定了自己的規則,後來你出
局了,那是因為你沒有正確地遵守規則。怎能希望你正確遵守規則呢,從一開始你
就不知道規則是什麼。

    2月25日  星期二

    上午8:00
    瑪格塔打來電話問及週末情況,向她由頭至尾傾訴了這個故事。
    「聽著,如果你再去惹他,就要罰你了。漢瑞!對不起,布莉琪,他怎麼說?」
    「我還沒跟他接上話頭咧。」
    「什麼?為什麼不?」
    向她解釋了他留在我的答錄機上的留言、橡皮捲筒式胸衣、情感挫折、太愛我
理論等一系列所思所想。
    「布莉琪,你真有點不可思議,整個故事沒有一點暗示他想要丟開你,讓他碰
上你跟別的什麼人接吻,他當然要來火。」
    「我沒跟他人接吻,我只是違心地落入圈套。」
    「但他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能知道你所思所想,你得跟他交換想法,談
談心,讓他把火氣從嘴裡發出來!你跟我來,你跟我上樓去,讓我揍你的小屁股。」
    也許瑪格塔是對的,也許我在這裡假定他要拋棄我,而他壓根就沒那意思,也
許在汽車裡他只是想著撞見接吻一事而生悶氣,指望我做出解釋,現在他認為是我
在迴避著他!!打電話,現代人相處就是那樣麻煩,沒有足夠的溝通。
    晚9:00
    該打電話了。
    打,打電話。
    馬克·達西在電話裡大聲地嚷嚷道,「誰……誰?」是一種難以置信的不耐煩
的口吻,電話裡還夾雜著吵吵嚷嚷的聲音。
    我洩了氣,輕聲說,「是我,布莉琪。」
    「布莉琪,你瘋了?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嗎?你兩天沒給我來電話,而你現在
來電話,卻是最重要、最關鍵的當口——不!不!你這個蠢蛋,該死的……耶穌啊!
你這個笨蛋,就在那個主裁判旁邊,真笨!你將被……他記他的,你走你的,哦,
上帝——瞧,亂套了不是?我過後再給你回話。」
    當然,就知道像世界末日似的,或許無論是什麼事,竟忘了是由於情感推理誤
區。這類事發生在誰身上都一樣。
    我怎麼會如此蠢笨,怎麼會?
    好事——電話!馬克·達西!
    「呃哦,是茱德。」
    「他沒跟你說話就因為在看足球賽?外出,立即外出,等他打來電話,你不就
不在家了嗎?他竟敢?」
    立刻認識到茱德是對的,假如馬克真在乎我,足球就不會更重要了,莎朗甚至
更為強硬。
    「男人如此專注於足球的惟一原因就是他們是天生沒事幹,」她怒氣沖沖地說,
「他們認為通過支持某個隊,製造出大量的噪音,就可以贏那場比賽,比賽贏了,
他們的歡呼,他們的吶喊,他們製造的混亂都是值的。」
    「是嗎,你去茱德那裡嗎?」
    「啊,不……」
    「為什麼不?」
    「我和西蒙一起在看比賽。」
    「西蒙?莎朗和西蒙?西蒙是我們單身族中的一員。」
    「我以為你是說……」
    「那不一樣,原因是我喜歡足球。足球是一項非常有趣的運動。」
    嗯,正打算外出,電話突然響了。
    「哦,你好,寶貝,是媽。我們玩得開心極了。大家都喜歡惠靈頓,我們帶他
去了『扶輪國際』[注],還去了……」
    「媽,你不能拿惠靈頓遊行展覽似的帶著他到處走。」我咬牙切齒地說。
    「你知道嗎,寶貝,如果有一件事是我當真不喜歡的,就是種族主義,就是種
族偏見。」她冷冰冰地道。
    「什麼?」
    「哦,羅伯遜一家從愛默薩默來的時候,我們也領他們去扶輪社的,你也沒說
什麼嘛,是不是?」
    我囁嚅著,竭力不會越這檔子渾水。
    「總是把每個人關進小箱子裡去,用你的『草率婚姻族』,『單身族』,『有
色人種』和自然人分類,不管怎樣,星期五我打算打電話訂歌舞劇《胡說八道小姐》
的票,演出7點30分開始。」
    「哦,上帝,呃……哦!」我肯定不會說YeS,肯定的,語氣也和順不了。
    「那麼,來吧,布莉琪,我們買好票了。」
    先裝著同意,後又借口馬克工作脫不了身,算是完全把她打發了。
    「工作,星期五他忙什麼工作,你肯定他工作很累人嗎?我可不認為工作……」
    「媽,我真的要走了,我邀好茱德的。」我的語氣很肯定。
    「哦,總是匆匆忙忙地來回跑,茱德,莎朗,見鬼,我驚奇你還有沒有時間和
馬克見面。」
    一到茱德家,話題自然而然就轉到了莎朗和西蒙關係上了。
    「千真萬確,」茱德肯定地傾身向前對我說,其實這時又沒第三人在場,「我
在肯朗商店撞見過他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挑選餐具,真像是一對情侶。」
    單身族是怎樣一回事,那就是他們有正常的朋友關係,卻又像是沒有干係似的。
莎朗就是那樣,她從不跟西蒙約會,做情侶常做的那些事,我和馬克約會,卻又像
不認識彼此,從未見過面似的。
    「如果你讓我發表意見,我就要說,人們不該認定是『好朋友』,而該說是
『約會對像』。」我大聲發洩道。
    「呸,呸,也許這種關係是柏拉圖式的,卻也摻雜進心動神搖的成分。」茱德
說。
    回到寓所,聽到馬克留言說比賽一結束就來電話,總是占線,打通了,我又不
在了,想知道我是否會在他打電話來後回他電話。
    「真對不起,關於早幾天的事,我當真不去想它了,你呢?」他說。
    「我知道,我確實也有同感。」我柔聲道。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
    「是嗎!」我笑了,愛情在我心中奔湧,頓覺渾身輕鬆。
    「好傻,真沒必要,一點意見也沒有的衝突,不歡而散的結果。」
    「我知道,」我頷首認可,心想經他說來,比我所認為更富戲劇化了。
    「一個男人怎能忍受得了這種事?」
    「哦,人總是人,」我若有所思地說,「人們不得不忘掉彼此,忘掉他們自己。」
    「霍,這話說起來容易,但如果他不被換下,我們也不會遭受可怕的判罰點球。
我們就像國王們大戰獅群,但值得。」
    我「哇呀」一聲大叫,心緒飛轉,男人有了足球就不要感情了?真不敢相信。
才知道足球有如此之大的魅力,能用共同的目標和擔憂,把整個民族捆綁在一起,
但可以肯定整個憤怒、沮喪、哀痛過後就帶來了……
    「布莉琪,怎麼啦,那只是種運動,我也明白這一點,比賽時,你給我打電話,
我卻如此投入,以至於……但那只是種運動。」
    「對,對。」我在屋子裡瘋轉。
    「總之,怎麼樣,還好嗎?好幾天沒有你的聲息了。希望你不會再跟10來歲孩
子玩接吻遊戲……哦,哦,等一下,等一下,又開始了。我明天去你那裡,哦,不,
等等,我要踢五人制。星期四怎麼樣?」
    「呃……好吧。」我說。
    「好極了,8點見。」

    2月26日  星期三

    體重61公斤,酒2單位(很好),香煙3支(很好),卡路里3845(差勁),思
考有關馬克·達西問題24分鐘(進步了),搔著頭髮構思不同種類的雙角獸雕塑13
種(不好!)。
    上午8:30
    對了,一切可能都很好,(顯然不算頭髮在內),雖然馬克可能在迴避,因為
他不想在電話上談有關感情問題。因此明天晚上形勢就嚴峻了。
    最重要的是要自尊自愛,要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不要抱怨什麼,退一步,
海闊天空……還要看上去確實哀怨動人。試試看是否能在午餐時間把頭髮剪了。上
班前去健身房。也許再洗把桑拿,把自己修飾得光彩照人。
    有我的信!哇!也許是某個暗地裡的傾慕者遲到的情人卡,由於寫錯郵編而誤
投了。
    是銀行關於透支的通知,仍舊是「M.S.F.S」簽收的支票,哈!這事早被忘得一
干二淨了。乾洗店報虛賬有待揭露,我得把141鎊弄回來,哦,通知飄了出來。
    通知上寫道,該支票是支付馬克斯和斯潘賽的財務部的。
    是支付在馬克斯和斯潘賽商店購聖誕卡費用的。哦,天,在心理上為錯怪無辜
的乾洗店而感到不安,都是和那個男孩逗樂造成的。現在去健身房是太遲了,也太
心緒不寧了,渾身不自在,下班再去吧。
    全毀了,全毀了。才從美發廳回來。跟保羅說,要頭髮稍稍柔順些,改變草雞
窩狀,要像撒切爾赴約會的式樣。他開始動手去梳理,我立刻覺得要注意大才們是
如何懂得自身內在的美。保羅似乎很有些手段,這裡剪剪,那裡挑挑,然後吹成大
波浪,給我一個眼神,好像要說,我把你打扮成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
    然後突然他停住了手,頭髮看上去永遠沒形,像個學校教師,腦後拖著把蓬蓬
球。他看著我,帶著期待、自信的神情,他的助手走了過來,驚異地看著我,「哦,
天啊。」我大驚,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心裡懊惱,但已經和保羅建立了相互賞識的
關係。要是說不喜歡這種髮型,整件事就弄砸了,就跟不可能拿道具房當真住房一
樣。付了保羅5英鎊,還說了些瘋瘋癲癲的怪話。回去上班,理查說我像獼好,你好》
一片中的魯思·馬多克。
    頭髮可怕地反翹起來,劉海短得過分。對著鏡子看了自己45分鐘,試圖用吹風
把劉海拉直一點。總不能明晚一整夜像羅傑·摩爾一樣,帶一隻貓威脅著要去抓他,
要他交出這個世界,和那只裝著致命的M15控制程序的小盒子。
    像模仿早年好萊塢明星琳達,把頭髮用發針做成斜紋狀,把自己弄成個保羅·
丹尼爾斯。
    忍不住要生保羅的氣,為什麼要強加於人?討厭擅作主張的髮型師。要去罵保
羅,去扶輪社投訴保羅,把他弄到國家電視上去曝光。
    太沮喪了,不想去健身房。
    給湯姆打了電話,告訴他有關心理上的創傷,他說我不該如此多疑,但要想想
那個光頭明星。很不好意思,不要再癡迷不悟,湯姆還問我是否還想見訪什麼人。
    「哦,我最近一直都比較忙。」說這話的口吻有點理虧。
    「你知道什麼?你可是遇到麻煩了,」哦,天啊,不知道他在加利福尼亞有什
麼感受——「你真正對誰感興趣?沒有什麼慶典你想要採訪嗎?」
    想了想,突然想到:「達西先生!」我說。
    「什麼?柯林·弗思?」
    「是的,是的,達西先生!達西先生!」
    這樣就訂下了方案。哇塞!就去開始著手準備工作,用他的事務所作採訪現場。
該不是非常奇妙,可以出版所有的剪報,真正發表獨特的見解……哦,然而,最好
還是等到劉海長長一點再說。門鈴,最好不要是馬克,他肯定是說了明天的!鎮靜,
鎮靜!
    「我是克瑞。」從對講機裡傳來聲音。
    「哦,Hi,Hi,好好好。」我暗自慶幸沒有瞎猜。再想,到底是誰?
    「外面冷,我可以進來嗎?」
    突然聽出這聲音——「是你呀,克瑞,」我愣住了,更為慶幸自己沒費心思去
瞎猜。「來吧,上來吧!」
    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頭,他到底來幹嗎?
    他走了進來,穿一身油漆斑斑的、建築師式樣的工裝褲,橘黃的T恤,樣子古怪
的夾克,仿羊皮翻領。
    「你好,」他一屁股在我的飯桌旁坐了下來,像是我的丈夫。不知道該怎麼應
付這種局面,兩個有著不同現實觀念的人待在一間屋裡。
    「哦,克瑞,我現在有點事急著要做。」
    他沒說話,卻開始捲煙。突然覺得害怕了起來,也許他是個瘋狂的強姦犯,可
從未聽說過他非禮過瑪格塔,至少我沒聽說過。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在這裡啦?」我有點緊張。
    「沒有,」他仍在捲煙,我看了一眼門,心想,假如他動手,我就奪門而逃。
「你的下水管道在哪裡?」
    我就要大吼起來,「滾,快滾,明晚我要去見馬克,我得修飾修飾我的劉海。」
    他把煙送進嘴裡,站起身來,「讓我們去看看洗浴間。」
    「不,」我大聲叫了起來,記得有一管開了口的豐乳膏,還有一冊《男人想要
什麼?》丟在面盆邊上,「瞧瞧,你能不能改天來……」
    但他已經四周打量著,打開了門,看看樓梯下面,又朝洗浴間走去。
    「你這裡有後窗嗎?」
    「有啊。」
    「我們去看一看。」
    我神經質地站在臥室門口,他打開了窗戶,朝外望去。他似乎真是對管道感興
趣,並無意襲擊我。
    「就知道是這樣!」他得意地說,把伸出去的頭又縮了回來,關上了窗。「你
可以在那裡接一間出來。」
    「你恐怕不得不離開了,」我挺直腰桿,朝起居室退去,「我有事要去別的地
方。」
    他已經先我幾步朝樓梯走去。
    「呃哦,你可以接出一間房間來。提醒你,你得移裝那根下水管。」
    「克瑞……」
    「你可以再有一間臥室,略帶些坡面的屋頂,我又好開始我的新設計了。」
    「得花多少錢?」
    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跟你說什麼,還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咧。」
    「我去不了,我要出去。」我語氣堅定。
    「對了,這就對了,我去考慮考慮,再給你來電話吧。」
    「好極了,好,最好就去。」
    他拿上他的衣服、煙草盒、煙嘴,打開工具袋,恭恭敬敬地攤開一本雜誌在飯
桌上。
    他走到門口,轉身向我示意,「對頁,操。」
    拿起雜誌,以為是建築文摘,可是卻發現,自己手裡的是《海邊漁友》封面上
一個男人捉住一條尖尖長長的銀灰的大魚。翻動書頁,大量的書頁上都是一個男人
捉住一條尖尖長長的銀灰色大魚的照片,到了刀頁,對應著文章,《BAC觸及上鉤》,
一個人頂著一細帆布工作帽,別著徽標,臉上是自豪、快樂的微笑,是他,克瑞,
正抓著一條尖尖長長的銀灰色大魚。

    2月27日  星期四

    體重59.5公斤(掉了半公斤是頭髮),煙17支(因為頭髮),卡路里625(為了
頭髮少減餐),腹擬致律師書,致消費者權益部、健康部的投訴書,控訴帕奧羅大
肆毀壞我的頭髮,22封,照影子,看頭髮長長與否72次,儘管諸多努力,頭髮仍舊
0毫米長。
    下午7:45
    過了15分鐘,再次查看劉海,劉海捲得更為可怕,氣得尖聲大叫,真是憤怒至
極。
    仍然像魯恩·馬多克。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最重要的時候?這晚上要和馬克
·達西回顧迄今為止的關係。為什麼?然而至少要改照鏡子查看大腿美不美為查看
大腿細不細。
    看見馬克·達西出現在門口,心就跑上了喉嚨口。
    他有備而來,連聲招呼都不打,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卡片式樣的信封,遞給我。
上面有我的名字,卻是馬克的地址,信封已經拆開。
    「我到家時,這信已在信箱裡了,」他一屁股把自己扔進了沙發,「今天早晨
我誤拆了,對不起。但,可能沒什麼關係吧。」
    我顫抖著抽出信封裡的卡,上面畫著兩隻卡通刺蝟,看著一隻奶罩纏繞著一條
短褲在一隻洗衣機桶裡旋轉。
    「誰寄來的?」他愉快地問。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他以那種平靜、笑逐顏開的神情,暗示有人正抽出一把剁肉
短斧,要削掉你的鼻子。「誰寄來的?」
    「跟你說了,我不知道。」我含糊其辭地應付他。
    「讀讀,寫些什麼?」
    我把卡展開:見到了用紅色的爬爬蟲樣的字體寫著,「做我的甜心餅乾——你
來取晚禮服裙,我就能見到你——愛你——S某某。」
    我驚訝地盯著那張卡。就在那時,電話響了。
    喇叭叭,會是茱德或莎朗私下裡給予一些關於對付馬克的建議,我跳起身來去
接電話,馬克卻按住了我的胳膊。
    「你好,娃娃,我是克瑞。」哦,上帝,他竟敢如此套近乎?「對了,記得我
們在洗澡間說的話嗎?——我有了想法,所以來電話,我就上你那裡去。」
    馬克眨著眼睛,俯身看著我,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抹抹臉,好像是鼓足勇氣:
「好哇,你要不要做些解釋?」
    「是那個裝修工。」我想伸出胳膊摟著他。「瑪格塔的裝修工,克瑞,那個做
雜物架的,他想在洗澡間與樓梯之間給我接出一小間來。」
    「我知道,這卡也是克瑞寄來的,或者說是聖約翰?還是其他某個叫……」
    這當口,傳真機又「嘰嘰咕咕」響了起來,又有事來了。
    我在看著,馬克從傳真機裡掏出一張紙來,看了看,遞給我。是茱德的一張字
跡潦草的便條:「誰需要購買馬克·達西,9.99鎊一次,外送大舌頭歡樂器一副。」
便條是寫在一張歡樂器廣告上的。

    2月28日  星期五

    體重59公斤(地平線上才見一點曙光)。人們為什麼喜歡去歌廳的理由:深奧
難測;呂貝卡為什麼還可以活得這麼滋潤的理由:0;馬克、呂貝卡、老媽、尤娜和
傑弗雷·瑞、安德魯·韋伯還有其他人為什麼要好端端地作賤生命的理由:不清楚。
    得保持平靜。得有信心。那些事一下子全碰上了,真是倒霉,還好沒多大問題。
完全可以理解,一系列事情過去之後,馬克起身離去,還說等他靜下來之後再打電
話來……啊哈!我知道「情人卡」是出之誰手。肯定是那個乾洗店職員。我想查出
透支的原因,丟下禮服裙,對他說,「別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給了他馬克的
地址,怕他耍滑。這世界到處都是瘋子,精神病,今晚我得去看《胡說八道小姐》。
    午夜
    起初,還不算糟。出門走走,散散心,把自己從煩躁堆裡解放出來,不去管它
見鬼的1471。每次上廁所,都響鈴。
    惠靈頓,不再是文化侵略的悲慘犧牲品。他身穿老爸50年代的制服,看上去很
酷,好像他是一流酒吧的侍應生,當值夜班。當媽和尤娜唧唧喳喳指派他做這幹那,
他都能應付自如,並且舉止莊重,優雅。我遲到了,只在幕間休息才設法跟他簡單
地聊了幾句以表歉意。
    「在英格蘭生活覺得陌生嗎?」說完此話,又覺得問話真笨,因為很顯然他是
不熟悉這裡的生活。
    「很有趣。覺得你陌生?」他盯著我,若有所思地問。
    「當然!」尤娜插了進來,「馬克呢?我以為他會同你一起來的!」
    「他在工作。」我嘟囔了一聲,正好傑弗雷叔叔跟老爸搖搖晃晃、罵罵咧咧地
走了過來。
    「就是那最後一個人說的,是人話嗎,啊?』總跟我的小布莉琪一樣,」傑弗
雷拍一拍我,差點拍到我的屁股,「叫他們滾,叫他們滾,揮揮揮!」
    「傑弗雷!」尤娜加進來似乎要讓談話顯得輕鬆點,「惠靈頓,在你們部落,
有沒有年長的女人不結婚的?」
    「我不是年長的女人。」我咬牙切齒地說。
    「那是部落里長者的責任。」惠靈頓說。
    「哦,我總說那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嗎,柯林?」媽也來插一槓子,「我是想
說,我不是沒跟布莉琪說過,要她跟馬克多約約。」
    「但女人年長了,結婚不結婚都會得到部落的尊敬。」惠靈頓朝我眨了眨眼說
道。
    「我可以搬去那裡面住嗎?」我不無揶揄地說。
    「我可不知道你是否會喜歡那裡的屋子裡的氣味。」他大笑了起來。
    設法將老爸弄到一邊,悄聲問他,「怎麼樣?」
    「哦,還不壞,你知道,似乎是個不錯的傢伙。我們可以邊喝邊聊嗎?」
    下半場簡直是場噩夢,舞台上群魔亂舞,心底裡鬼影造現,一會是呂貝卡,一
會是克瑞,一會又是歡樂器,還有晚禮服裙,像團團雪球越滾越大,變得越來越瘋
狂。
    幸好,觀眾歡呼著,像烏鴉般散去。大概,歡樂止住了交談。我們全部擠進了
傑弗雷和尤娜的雪佛萊房車。尤娜駕車,傑弗雷坐在前座,老爸嘻嘻哈哈,開心地
半臥在行李白裡,而我夾在媽和惠靈頓之間坐在後排,突然就來事了,可怕,難以
想像。
    媽在鼻樑上架一副大大的金邊眼鏡。
    「我不知道你開始帶眼鏡了,」我說,沒什麼特別地點著頭,「意思是認識到
衰老開始的過程。」
    「我還沒開始戴眼鏡呢,」她很開心地說,「注意燈柱,尤娜。」
    「可你不正戴著眼鏡嗎?」
    「不,不,不,我戴眼鏡是為了開車。」
    「但你沒開車。」
    「她是在開車。」爸咧嘴嬉笑地幫媽辯解道。媽又大叫了一聲,「注意菲亞特,
尤娜,他在打信號!」
    「不是馬克嗎?」尤娜突然說了聲。「我還以為他在工作。」
    「哪裡呀!」媽不容置疑地發話了。
    「就在那裡!」尤娜說,「哦,我跟你說了沒有,奧利夫和羅傑去喜馬拉雅了,
隨身亂七八糟帶了許多東西,連手紙都帶上了,很顯然,登埃佛瑞斯峰[注]。」
    我隨尤娜的手指方向看過去,馬克身穿深藍色風衣,潔白的扣了一半的襯衣,
從一輛出租車裡下來,似乎像慢鏡頭,我看見一個身影,出現在後排,個子高高,
纖瘦苗條,金色長髮,大笑著貼上他的臉,是呂貝卡。
    雪佛萊車裡的動靜真是無法形容。媽和尤娜的憤憤不平更讓我相信看到的是真
的——好哇,我想這真是不要臉!星期五晚上和另一個女人外出,還謊稱工作!我
就得給伊萊恩打電話,讓她說說清楚;傑弗雷醉意朦朧地說,「叫他們滾,叫他們
滾,揮,揮!」老爸想息事寧人。沒開口的是我和惠靈頓,他握住我的手,緊緊的,
有力的,一個字也沒吭。
    到了我的寓所,他先下了車,讓我出來,口齒不清地說道,「哦!我知道他的
第一個老婆離開了他,是嗎?」「無風不起浪。」這話是車後座傳來的。
    「黑暗裡石頭成了水牛,太陽裡石頭還是石頭。」惠靈頓說。
    「謝謝。」我感激地說,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寓所,心裡想著是否能把呂
貝卡變成水牛,放在火上燒,而且還不至於冒出煙,驚動蘇格蘭場。

    3月1日  星期六

    晚10:00  我的寓所裡
    晦澀的一天。茱德、莎朗和我急急忙忙去買了些東西,又都回到我住處,準備
晚上逛街後大家在一起聚聚,這是女友設計好讓我散心的。到晚8點,一切準備就緒,
「馬克·達西是個同性戀。」茱德像外交部發言人宣佈新聞似地說。
    「他當然是個同性戀。」莎朗跟著嘟囔了一句,倒出來更多的血色瑪麗。
    「你們當真這麼認為?」我頓時覺得這種讓人沮喪但可以聊以自慰的理論起了
作用,輕鬆了一些。
    「哦,你發現有個男孩在他床上,不是嗎?」莎朗說。
    「還有他為什麼和一個像是呂貝卡的高個女人外出,這女人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男不男,女不女,可能是個處男?」茱德說。
    「布莉琪,」莎朗醉眼惺忪地看著我,「上帝,你知道,從我這個角度看你,
你已經有了真正的雙下巴。」
    「謝謝,」我自嘲地,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我又壓下答錄鍵,茱德和莎朗看
到我按鍵就用手罩著耳朵。
    「你好,布莉琪,我是馬克,你似乎沒想回我的電話。我確實認為,無論怎樣,
我是真正……我們——至少我覺得——我是鍾情於你,拿你當朋友的,因此我希望
你會,……我們會,哦!上帝,不管怎樣,盡快給我來個電話,如果願意的話。」
    「似乎完全失去讓人心動的魄力,」茱德氣呼呼地低語道,「他要是真跟呂貝
卡跑了,也拿他沒辦法,你真該脫鉤了,看看,我們還去不去聚會了?」
    「喲呵,誰會想他竟然是那種人?」莎朗說,「當你是朋友!霍霍,你應該說,
親愛的,我生活中不需要有什麼人因為鍾情於我,把我當做朋友。」
    就在那時,電話響了。
    「Hi!」是馬克,心底又非同尋常地洶湧出愛的熱浪。
    「Hi。」我也急切地說,用嘴形告訴兩位女友「是他」。
    「你收到留言了嗎?我是說我的留言?」馬克說。
    莎朗敲敲我的腿,從齒縫裡忿忿地擠出幾個字來,「對他說,說呀。」
    「是呀,收到了,」我,猶猶豫豫,「我看見晚上11點你和呂貝卡一起出現在
出租車裡,那以後沒幾分鐘,我就收到了你的留言,我可不是對你開什麼玩笑。」
    莎朗朝空中揮了揮拳頭,表示贊同,「對,對,對!!!」茱德用手摀住莎朗
的嘴,朝我一揚脖子,再伸過另一隻手去拿葡萄酒。
    電話那邊沒聲音了。
    「布莉琪,為什麼你總是喜歡早做結論?」
    我頓了頓,掩著嘴說:「他說我喜歡早做結論。」聽我說這話,莎朗火了,沖
著電話瞪起眼珠。
    「做結論?呂貝卡跟你變戲法,變了一個月,你為這莫須有的事對我不理不睬,
而後來我又看見你跟呂貝卡乘坐同一輛出租車,你下車……」我說。
    「但,那不是我的錯,我可以解釋,我給你打電話了。」
    「是的——說你鍾情於我,當我是朋友。」
    「但是……」
    「說下去!」莎朗在擠牙縫。
    我深吸了口氣,「只當我是?」上帝呀……聽我此言茱德和莎朗都大光其火。
當真像最後的誘餌。
    「我生活中不需要任何人鍾情於我,只當我是朋友。」我打定主意繼續說下去,
「我已經有了世界上最好,最忠誠,最聰明,最關心我,支持我的朋友,假如我要
做你的朋友我就要用你對待我的辦法對待你。」
    「但……什麼方法?」他的聲音有點溫怒。
    「假如我還是你的朋友……」我故意拉長,不無挑戰意味地說。
    「說下去。」莎朗在給我助威。
    「你會很幸運的。」
    「好了,你說夠了,假如你不要聽我解釋,我也就不再用電話糾纏你了。再見,
布莉琪!」
    我擱下聽筒,愣在那裡,看看朋友們,莎朗躺在地毯上向空中揮舞一面小旗以
慶賀我的勝利,茱德則抱著瓶子大口大口往肚子裡灌葡萄酒,突然我有了一種可怕
的感覺,我犯了個最可怕的錯誤。
    10分鐘過後,門鈴響了,我跑去開門。
    「我可以進來嗎?」一個男人深沉的聲音,馬克!
    「當然!」我鬆了口氣,轉過臉對茱德、莎朗說,「你們可不可以迴避一下,
例如,去臥室?」
    她們很不情願地站起身來。通往我住所的前門開了,不是馬克而是湯姆。
    「布莉琪!你看上去瘦多了!」他說,「哦,上帝,」他靠在餐桌上,「生活
是失望,生活就像是大儒教徒講的故事。」
    「湯姆,我們正在談心。」莎朗說。
    「我們幾個星期誰也沒有見到你。」茱德不滿地說。
    「談心,不是談我吧,會是談什麼?哦,上帝,瘋狂的傑羅米,瘋狂的傑羅米。」
    「傑羅米?」我聲音有點嚇人,「虛情假意的傑羅米?我以為這輩子你再不會
理他了。」
    「我去舊金山,他給我留了這許多言,」湯姆怯生生地說,「我們開始彼此探
望,今晚我只是暗示回到從前麼,哦,想要跟他親熱親熱,可是傑羅米說,」湯姆
生氣地抹了抹眼睛,「他已經不喜歡我了。」
    誰也沒吭聲,虛情假意的傑羅米犯了一個邪惡的、自私的、不可饒恕的、毀滅
性的罪行,違反了所有體面交往的規則。
    「我沒有動人之處了。」湯姆悲痛欲絕地說,「我可是一個堅定的愛情至上信
奉者。」
    立刻我們忙亂了起來,茱德去拿葡萄酒,莎朗擁抱著他,我拖過一把椅子,
「你不會的,不會的。」
    「那麼。為什麼他要這麼說,為什麼?為什麼?」
    「十分明顯,」茱德說,遞給他一杯酒,「是,是因為虛情假意的傑羅米跟你
直來直去。」
    「直來直去個鬼死人,」莎朗說,「第一次在一起游泳時我就知道,這傢伙不
是同性戀。」
    「直來直去,」茱德「咯咯」笑道,「直來直去,就跟那根勃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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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撲朔迷離兩達西


    3月2日  星期日

    啊哈。想起來,想起來。
    我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為什麼?想繼續睡,還是起床?
    喝得酩酊大醉,嗜睡不醒,時間過得有多快!就是因為你沒去多想:醉酒的人
正好與溺水的人相反。溺水的人想起了樁樁往事情恨,整個一生在眼前閃過,那一
瞬似乎將永遠延續。
    你瞧,半小時就像那樣過去了,因為我什麼也沒想,喔,可怕,頭疼得厲害,
上帝,穿上衣服,可別病倒啊。
    麻煩的是,他們可從未告訴過你,一天飲酒超過兩大杯將會怎樣,至多能超多
少量,一星期的量一晚上喝完,會不會長出一副紅綢布面孔,長出一隻酒糟鼻子來,
變成了一個酒鬼。如果是這樣,昨晚聚會的人都是一副嘴臉,都是酒鬼,除了不喝
酒也成天醉生夢死的人。
    也許我懷孕了,酒精會傷害腹中胎兒。哦,然而,懷孕是不可能的,上次例假
結束後,從未再和馬克同過床。再也不會,再也不會了。
    最糟糕的是,夜半更深,獨自一人,沒有同伴談心,沒人管你喝多喝少。想起
我說過的那些可怕的話,想起給了一個乞丐50鎊錢,他沒對我說「謝謝」,而是說,
「你看上去真是喝多了。」
    突然想起小時候媽說的話:「沒有什麼比女人酗酒更糟的了。」都快成酒囊飯
袋了。得再躺下睡。
    睡了一會兒,覺得好多了。也許醉意已消。拉開窗簾,一大清早,陽光燦爛,
真是很難得[注]。
    總之,得馬上去健身房,再也不喝酒了。所以也該是節食的時候了。如此看來,
昨天發生的一件事還是個好兆頭,這就開始了全面的新生活。烏拉!人們會說……
哦,電話。
    是莎朗。「布莉琪,昨晚我真是喝多了,好可怕喲。」
    一時竟一點想不起她的情形了,「不,當然不會的。」我禮貌周全地說,想讓
她高興一點。腦子裡還在想她到底喝了多少,是醉還是沒醉。我鼓起勇氣問了一聲,
「我也喝了不少吧?」
    那邊又頓住了。
    「不,你很可愛,真的,當真很可愛。」
    得,你瞧,正是醉酒花眼,哦,又是電話,也許是他。
    呵,是我老媽。
    「布莉琪,你到底還在家裡磨蹭什麼?一個小時之後你得趕到這裡來,你老爸
正在『呼哧,呼哧』做奶油雪糕。」
    亂套了,亂套了。星期五晚上媽約我星期日回家去吃午飯。困得不想跟她討價
還價,後來又喝得爛醉,竟然想不起來了。又不得不去了,是嗎?對。該做的事就
是要保持平靜的心態,吃點水果,因為□可以解毒,這樣胃就要好一點。我吃了一
點東西,壓一壓,就不至於嘔吐。接著又給媽打電話,這時我從遲疑不決之中解脫
了出來。

    去的打算:
    將去看看惠靈頓是否的確沒有受到種族虐待。
    將可以和老爸談談心。
    將是個孝順女兒。
    將不會辜負了媽的好意。
    去的猶豫:
   

    將不得不面對馬克/呂貝卡事件的折磨。
    可能會在餐桌中嘔吐。

    電話又響了,最好不會再是老媽。
    「你的頭覺得怎樣?」是湯姆。
    「還好啊。」我打起精神誆了他,「怎麼啦?」
    「哦,昨晚你很不正常。」
    「莎朗可不是這麼認為。」
    「布莉琪,莎朗她又不知道,她跟西蒙去梅勒酒吧聚會了。我碰到她,她跟你
同樣情形。」

    3月3日  星期一

    體重60.5公斤(在吃了父母家豐盛的午餐之後,迅速增重,可怕),煙17支
(情況緊急),父母親午餐時發生的事說明生活還存在著神聖與真實0件。
    醉意終於開始消除。屋子裡重新煥發輕鬆的氣氛。我的屋子就是我自己自由自
在自我做主的城堡,而不是別人的娛樂場。昨天去媽那裡吃午飯不是真正散心的方
法。一駛上去格拉夫頓·昂德伍德的快車道,就覺得嗓子眼直泛酸,想吐。住宅村
看上去一派田園風光。路邊也成行成串地栽種了黃色水仙,鴨子在花叢中嬉戲,還
有數間溫室點綴其間。修剪綠色柵欄的人們看上去安宜平和,無風無浪,像在伊甸
園一樣。
    「哦,你好!哈庫拉,馬它它。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媽說,拉著我進了廚
房,「缺豆子!我正在回電話。」
    坐下就想吐,電話卻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媽「乒乒乓乓」弄得這裡響,那裡
響的,我原本就疼的頭就更疼了。
    「帕姆,」電話裡傳來這些話,「我是彭尼,你知道那傢伙就在附近,離加油
站不遠。哦,他自殺了,因為忍受不了獵殺鵪鶉的槍聲,這消息登在《凱特寧觀察
者》報上,我想說,梅勒能不能放兩三打肉餅在你的冰箱裡。他們要把煤氣公司牽
連進去了。」
    再一個電話是這樣:
    「你好,帕姆!我是瑪戈!在忙什麼?你有一隻6英吋的瑞士卷聽子嗎?我想借
用一下,艾利遜過21歲生日。」
    我隨意地四下打量廚房,忍不住想通過回放人們的電話錄音,得知這世界將又
會是多麼不同呀,也許有人應該做這件事,就像莎塔切美畫廊的收藏家。媽在碗櫃
裡「乒乒乓乓」又搗鼓了一番,然後撥了號,「瑪戈,我是帕姆,我有隻蛋卷聽,
不知道使得使不得,哦,你為什麼不用約克郡布了聽,只要用油光紙墊一下。」
    「你好,你好……彭彭彭,」是老爸順道進了廚房,「有人知道巴頓[注]郵編
嗎?你知道是KT4HS還是L?布莉琪,歡迎參加可怕的廚房裡第三次世界大戰,花園
裡有毛毛蟲。」
    「柯林,你能舔掉煎鍋裡面的油嗎?傑弗雷說你把他加熱,超過常溫10倍以上,
油就揮發了。噢,想起來,布莉琪,我給你買了些爽身粉。」她遞給我一瓶雅萊,
有著金色的蓋子。
    「呃,為什麼。」我勁頭十足地抓住它。
    「哦!可以讓你漂亮,有新鮮感啊,不是嗎?」
    滋,再明白不過的暗示了,馬克跟了呂貝卡是因為……
    「你是說我身上有異味?」
    「不是,寶貝。」她頓了頓,「保持光潔,漂亮總是好事吧,不是嗎?」
    「午安,布莉琪,」尤娜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端著一盆煮雞蛋。「帕姆,我
忘記告訴你了,比爾正在設法讓國會賠償他的車,因為他們沒有鋪平路,路上凹凸
不平。愛琳要你投訴他們,說你的車漏水,也是他們的責任,他們應該把坑坑窪窪
填平。」
    儘是些胡說八道,覺得像一個處於昏迷的病人,沒人在乎他能否聽到什麼。
    「來呀,柯林,午餐肉放到哪裡去了,他們一會兒就該到了。」
    「誰?」我問。
    「達西夫婦呀。尤娜,煮雞蛋裡加點色拉醬和辣椒粉怎麼樣?」
    「達西夫婦?馬克的父母?現在?為什麼?」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完全像市政大廳的鐘聲——屋子裡的人都一窩蜂跑出
去迎接。
    「我們是這個部落的年長者?」媽眨巴著眼說,「來呀,大家來呀,難得樂一
樂!」
    「惠靈頓在哪裡?」我低聲問媽。
    「哦,他在花園裡練足球!他不喜歡這種正式的團團圍坐一起的午餐,還要
『Yes,Yes』地敷衍我們。」
    媽和尤娜急急跑走了,爸拍拍我的胳膊,「到花壇那裡去。」
    跟著他進了綠草茸茸、修繕一新的庭園休息間,心想我是否有力量支撐自己,
抵擋無法接受的現實。馬克的母親、父親,還有尤娜和傑弗雷站成了一圈,手裡面
都拿著一杯雪尼酒,「OK,開心吧,讓我們來喝一杯。」老爸說。
    「你見過……」他朝伊萊恩做了個手勢,「知道嗎,親愛的,真對不起,我已
經認識你30年了,可我一點想不起來你姓什麼了。」[注]
    「你兒子怎麼樣?」尤娜橫裡一刀。
    「我兒子!哦,好啊,他就要結婚了,你知道嗎?」達西將軍說。他樂得臉上
笑開了花。休息室裡頓時鴉雀無聲,結婚?
    「結婚?」爸抓緊了我的胳膊問。我竭力屏住呼吸。
    「我知道,哦,我知道。」達西將軍樂呵呵地說,「你還真跟不上這些年輕人。
前一分鐘跟這個人結婚,後一分鐘又跟另一個人離婚,是不是呀,親愛的。」他拍
了拍馬克母親的屁股。
    「我想尤娜問的是馬克,不是彼得,dariing,」她朝我這邊使了個眼色,「彼
得在香港,是我們的另一個兒子。他訂在6月份結婚,來呀,來,沒人給布莉琪拿點
什麼喝的?他們都忙著說話了,是不?」她同情地朝我看了看。
    有人有意要我離開這地方了,我想是吧,我再不想忍受折磨,我想去躺在浴間
地上,頭湊在馬桶上,痛痛快快一吐鬱悶,像正常人那樣。
    「你們喜歡這些東西嗎?」伊萊恩拿出一隻盒子,裡面滿滿一盒黑松石,「我
敢肯定黑松石鑲在手杖上可是美死了。但我還只有65歲咧。」
    「哦,對,對,來來,這邊來坐下,都來坐下,」媽打著旋地走了進來,端來
了一盆香腸,萊恩誇張地大咳了一聲,用手扇了扇,厲聲地說,「伊萊恩,飯桌上
不可以抽煙。」
    我跟她去了廚房,從廚房的法式落地窗可以看見惠靈頓上身著一件汗衫,下身
穿一條天藍色絲織短褲,正玩著頭手倒立的驚險遊戲。
    「呵,他在那裡,堅持住,小伙子。」傑弗雷吆喝著。他正朝外看,手在褲裡
伸進伸出,「堅持住!」
    我們一起坐了下來,尷尬地彼此打量著,就好像婚禮前的親家會面,雙方父母,
幸福的一對聚齊一堂。而在此前准新郎兩夜前還曾於他人私會。
    「哦!該來點鮭魚了,伊萊恩?」
    「謝謝。」
    「那晚上我們去看歌舞劇!」媽亮起了危險紅燈。
    「得,音樂,真他媽忍受不了,高貴的妓女。」將軍嘴裡嘰咕道。伊萊思往他
盆子裡盛一段鮭魚。
    「哦,我們倒還喜歡,總之……」媽說。
    我氣憤地看著窗外,想找點什麼激勵激勵自己,正好看見惠靈頓在看著我,
「救救我。」我向他示了一個口型。他朝廚房點了點頭,不見了。
    「對不起,我出去一下。」我溜了出去,全然不顧媽溫怒的注視。
    一溜兒小跑,去了廚房,惠靈頓已經等候在那裡。我抵住冰箱。
    「什麼?哪裡不對勁了?」他關切地看著我。
    「她自己認為是部落的年長者,」我悄聲說,「她正在招待馬克的父母。你認
識馬克,我們看見他……」
    他點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一直在跟她說些什麼?她正在試著就撞見他跟呂貝卡一事設計一個方案,
好像……」
    就在那時,廚房門「彭」地一聲打開了。
    「布莉琪,你在這裡幹什麼?哦。」看見了惠靈頓,媽突然停住了盤問。
    「帕梅拉[注],怎麼啦?」惠靈頓問。
    「哦,我就知道,你們背後會說什麼,我們大人,我們長輩可以料事如神!」
她頓了頓,幾乎是竭力擠出點微笑。
    「你採用了我們部落的行動?」惠靈頓問。
    「哦,哦……」
    「帕梅拉。你們的文化已經沿襲了許多世紀了,當外部的影響出現,你不應該
允許它傳染並削弱你們的繁衍權,如我們所討論的,世界範圍的旅行帶來的是觀察
的責任,而不是毀滅。」我忍不住在想,惠靈頓的新式牌子的CDWalkman是怎樣裝進
這一套理論的,媽卻頗受啟發地點著頭。以前還從未見媽這麼俯首貼耳。
    「現在,回到你的客人那裡去,讓布莉琪留在這裡,這可是你們民族的老傳統。」
    「好,我想你說得對。」媽拍了拍他的頭髮。
    「好好去用你的午餐吧。」惠靈頓朝我擠了擠眼。
    進了餐廳,馬克的母親似乎開了談興,「現在人們怎樣締結婚姻對我來說完全
是個謎,我要不是結婚得早,我就不想結婚了。」
    「我完全同意!」爸爸是發之肺腑地應和她。
    「我弄不懂的是,一個女人到了像布莉琪這個年齡,還沒有搭上什麼人,該怎
麼辦?紐約,外太空,滾他的,揮揮揮!」傑弗雷叔叔也在大發議論。
    「哦,別說了,別說了!」我想要大叫出聲。
    「年輕人現在太難了,」伊萊恩又插了進來,她還朝我著實看了一眼,「一個
人18歲就可以嫁人。但是一個人的性格已經形成了,能服侍一個男人的日常起居似
乎是不夠的,當然禮儀公司除外。」
    「我希望這樣,」又聽到馬克父親的大嗓門,他拍了拍伊萊恩的手臂,「要不,
我就要拿她去換兩個三十出頭的了。為什麼我的兒子可以盡情享樂!」他朝我這邊
一歪腦袋,我的心又懸了起來,他是否認為我們仍舊相處著?或者說,他知道呂貝
卡從中插一槓子的事,認為馬克在我們當中走鋼絲。
    謝天謝地,談話談著談著回到了歌舞劇上,又跳到了惠靈頓的足球技術上,再
波及到傑弗雷和爸的高爾夫假日,談及草坪,交口稱讚,說及比爾的駕車,喋喋不
休,直到3點45分,整個噩夢般的午餐才算結束。
    伊萊恩離開時,放了幾粒黑松石在我手裡。「我想你可以把這些松石嵌在車後
座上。我希望我們還會見面。」這話似乎是帶著鼓勵意味的,但卻不足以建立一個
人的生活。我想再與之相處的是馬克,不幸的是,不是他的父母。
    「對了,寶貝!」媽從廚房裡竄了出來,拿著一隻塔珀盒[注]「你把提包擱在
哪裡了?」
    「媽,我不要帶吃的。」我從打顫的齒縫裡逼出一句話來。
    「你好嗎?沒事吧,寶貝?」
    「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沒事就沒事,能有多好就有多好。」
    她摟抱了我一下,這一下感覺真好,但也令人心動。「我知道這事很難,但別
去理睬馬克的荒唐。全靠你自己拿主意,我知道是這樣的。」正在我感受這種不太
習慣的親情安慰時,媽又說,「你明白吧,哈庫拉,馬它它!別擔心,開心一點!
回去時要不要帶上幾盒通心粉,帶一些蔥油餅乾,我給你放進車頭屜裡?哦,我還
跟你說過什麼?我還弄了幾塊油煎牛排。」
    為什麼她認為食物比愛更好?假如我再在廚房裡多待一分鐘,我發誓非把腸子
吐出來不可。
    「爸上哪裡去了?」
    「哦,他出去鑽進他的棚子裡面去了。」
    「什麼?」
    「他的棚子,他在那裡一呆就是幾小時,出來時一股子……」
    「一股子什麼?」
    「沒事,寶貝,去吧,假如你想道別就去找他吧。」
    外面,惠靈頓坐在長條凳上,正在讀《星期日電訊》報。
    「謝謝你。」我對他說。
    「沒事,」他說著,然後又加上一句,「她是個好人,要強,心眼好,熱情,
但也許……」
    「也許熱情得過了分,有時候熱情400倍不止,是嗎?」
    「是的。」他大笑。哦,上帝,我希望這只是生活的熱情,是他期待的生活的
熱情。
    當我走近棚子時,爸從棚子出來,臉色紅得厲害,有點晃悠悠的,他的錄音機
在棚於裡播放著Nat king Cole。
    「哦,回、回那煙霧、煙霧瀰漫的大、大倫敦去啊?」他微微趔趄了一下,扶
住了棚子,「你常來喚,小傢伙?」他聲音柔柔地囑咐我。
    我點點頭,「你也?」我說。
    他用雙臂緊緊地摟著我,像我小時候那樣,感覺真好:我的老爸。
    「你是怎麼能跟媽做夫妻這麼久的?」我低聲問到,心想那種隱約甜絲絲的味
道是什麼,威士忌?
    「沒、沒什麼複雜的,真的,」他又扶住棚子,像公雞一樣,歪著脖子,去聽
他的Nat king Cole。
    「最重要的是你要學會愛和被愛,」他哼出那句歌詞,「就希望她仍舊愛我而
不是那個毛毛蟲。」[注]
    他傾身過來,吻了吻我。

    3月5日  星期三

    體重58.5公斤(好),酒0單位(極好),煙5支(一個令人高興的健康的數字),
駕車經過馬克的寓所的次數29(很好),看電話號碼本上馬克的名字,以證實他的
存在的次數18(很好),打1471電話12次(還好),不,馬克來的電話0次(慘)。
    上午8:30  在我寓所
    很傷心,想念馬克。星期日一整天,星期一都沒有他的電話。昨晚下班回來,
聽到他的留言:說他要去紐約數星期。「因此我想這真是再見了。」
    竭力提起精神。一早醒來覺得心在隱隱作痛。收聽四頻道的無線廣播節目——
即使節目一小時接一小時地播放《一分鐘遊戲》節目。我確實也在竭力避免陷入
「只要」的想法怪圈,避免想像馬克·達西用過的東西,以防增加悲傷,不能起床。
    得說戈登·布朗今天早晨的這檔節目表現不俗,他一直就歐洲貨幣侃侃而談,
沒有支支吾吾,也沒有哼呀啊的,或者東扯西拉,他一直都在平靜地流暢地就事論
事地說他自己的,而約翰·漢弗萊斯,那個節目主持人卻在一邊誘導他,Yes or N
o?Yes or No?哦,快壞事了吧,我想。
    歐洲貨幣與單一貨幣是否同一種東西?在一定程度上,我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的,假定我們有不同的硬幣,哪一種最可能被選定為歐元。他們也許會取消鍍銅的,
那種幣太重了。5便士硬幣和20便士硬幣又怎樣,或許規格太小了,不足以讓人看好。
然而我們可以考慮1鎊,那是一種看上去挺有趣的硬幣,像法弗林金幣。當你以為你
沒有錢了。哎,你突然發現你的錢包裡面還有8英鎊。而這種硬幣會讓所有自動售貨
機、收款機警鈴大作。哈哈!門鈴,也許是馬克前來道別。
    只是見鬼的克瑞。好不容易把他打發了。他是來告訴我,增擴一間屋「只」需
7000鎊。
    「我上哪裡去弄這7000鎊?」
    「你可以申請抵押貸款,一個月只要你多花100英鎊。」他說。
    幸好,他終於明白我要遲到了,才把他從我屋裡開出去。7000鎊,真傢伙。
    下午7:00  回到寓所
    說實在的還沒正經拿電話答錄機當做老式的私人秘書待,一進家門就衝過去看
它,是什麼樣的狀態:答錄機是否在閃亮,那就肯定說明我是人見人愛,有人緣的;
如果答錄機沒動靜,啞然無聲,那麼我這裡就是被遺忘的角落了,像現在這樣。不
僅馬克第42天沒有留言,而且也沒有其他人的留言。也許應該讀點《很少有人走的
路》。
    是的,你知道愛情不是你想碰上就碰上的,但卻是要你去爭取的,有什麼事我
沒有做?
    我是個自尊自愛、善解人意、有同情心、講究實際的女子,我的自信心不是來
自於別人,而是來自於我自身?不對嗎?
    總之,不為與馬克·達西的情感糾葛所困擾是好事,我開始脫鉤了。
    好事,電話!也許是馬克·達西!
    「布莉琪,你看上去瘦多了!你幹得怎樣啊,娃娃?」
    「呸,」我回敬他,把口香糖從嘴裡拿出來,用手捏弄著,「顯然。」
    「哦,來吧,布莉琪!男人,十個一便士,新的採訪工作怎樣?」
    「哦,我給柯林·弗思的經紀人打了電話,盡一切努力,我確實認為他可能會
做這個節目,因為《熱點》很快就要出來了,我想他們可能要這個片子。」
    「還有呢?」
    「他們回了電話,說他太忙了。」
    「哈,哦,事實上我就為這事來電話的。傑羅米說他認識……」
    「湯姆,」我提醒他注意,「偶爾可以提到這個人嗎?」
    「不,不……我不會跟他回到過去的,」他明顯在撒謊,「但總之,傑羅米認
識那個經紀人,他跟柯林·弗思一起拍了上一部影片,他說你想要他替你美言幾句
嗎?」
    「是的!」我激動地說。
    認識到那是湯姆的又一個(借口)——與虛情假意的傑羅米保持接觸的借口,
但所有的舉動都攙和著有利於他的成分,也許柯林·弗思會說「是的!」
    烏拉!這對我來說是份很不錯的工作!可以全世界跑,採訪名人。也就有了剩
余的錢去弄抵押貸款,添一間斜屋頂的辦公用房,放棄這份討厭的英國式的坐班制
工作。可以坐在家裡上班。哦,對了!一切都落實了!打電話給克瑞。你不能指望
什麼都改變,除非你自己改變。我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對了,不要躺在床上獨自傷心了,起來,去做一些有用的事,如,哦,還是抽
支煙吧。哦,上帝,不能忍受馬克約會呂貝卡的想法。把他與我相處的枝枝節節逐
一細想。不一定,不一定是負面的,也許馬克並沒有和呂貝卡約會。他會回來找我
的!你知道嗎?好啦!

    3月12日  星期三

    體重58.5公斤,酒4單位(現在我是記者了,很顯然常有酒喝),香煙5支,卡
路裡1845(好),線路盡頭的燈光1(很少)
    下午4:00
    湯姆在我工作時給我來電話。
    「那事成了!」
    「什麼?」
    「柯林·弗思的事!」
    我從椅子上一下子坐直身子,輕輕哆嗦著。
    「是的,傑羅米的朋友來過電話了,柯林·弗思不錯,真不錯。他說,假如你
願意在《獨立》上開專欄,他就願意合作。我要和虛情假意的傑羅米出去吃飯。」
    「湯姆,你真是個聖人,一個神,一個天使。如此說來,我還得做些什麼?」
    「馬上給柯林·弗思的經紀人去電話,然後再去拜訪《獨立》的亞當。哦,隨
便提一句,我告訴他們你曾是高級文員。」
    「可我沒做過。」
    「哦,別那麼老實,布莉琪,就對他們說你做過。」

    3月18日  星期二

    體重59公斤(無罪受罰很不公平)。卡路里1200(這種情況不多)。貸款2(好
啦!)寓所裡臥室將會是2間(好啦!)
    給銀行打了電話,談妥貸款!要做的事就是填一些表格,辦一些手續,然後就
能貸到7000鎊,每個月償還120鎊,以前還真沒有想過,可以回答我的所有過分困惑
的問題了。

    4月2日  星期三

    體重59公斤,卡路里998(卡路里/沒脂肪)
    奇跡:多種多樣的。新找到的工作:不確定。
    事情有點蹊蹺,不僅要去採訪柯林·弗思,還要去羅馬!下一件事他們會說,
要在加勒比的海裡,邊裸泳,邊採訪,就像《佳期如夢》一片中的情形。可以理解
上帝總是施一恩以抵百不足,但這情形,肯定是不合所有的宗教道義的,這種事會
不會預示著樂極生悲。先把你推上幸福的極至,再把你踹下失望的溝底,最後置你
於絕望的境地。也許是愚人節的把戲吧。
    給湯姆打電話說出自己的疑惑,湯姆讓我不要總是認為凡事都有什麼把戲,他
分析說去羅馬採訪只不過是因為柯林·弗思住在那裡——他是對的——盡量集中注
意力於這個事實,柯林·弗思除了扮演過達西先生[注],還扮演過別的角色,例如
他的新片於《熱點》。
    「呀,呀,」我深為感激湯姆的幫助,敲定一切,「你知道嗎,這就是我所需
要的!」我激動地對他說,「我覺得好多了,我可以集中精力工作而不再去為男人
困擾。」
    「哦,布莉琪,」湯姆說,「你知道嗎?柯林·弗思是有女朋友的。」
    啊哦。

    4月11日  星期五

    體重58公斤,酒5單位(記者訓練科目),香煙22支,卡路里3844(你看見了嗎?
你看見了嗎?我再也不用節食了)。
    奇妙的事發生了,公寓女門衛說,柯林·弗思先生週末要往我家裡打電話,安
排採訪事宜!簡直不敢相信。顯然,整個週末都得待在家裡,不能出門。那樣也好,
可以看《傲慢與偏見》,以便做些案頭準備,然而當然還得談些別的話題。事實上
這將是一生真正的轉折。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你很清楚,在怪異的第六感覺中,達
西先生讓我忘記與馬克·達西的感情糾葛……電話!也許是達西先生,或者是馬克
·達西,趕緊播放勁歌爵士音樂,或者古典音樂帶。
    呵,是個叫米切爾的從《獨立》雜誌社打來的電話,「聽著,我們以前沒用過
你,我不想有什麼麻煩,你回來坐飛機,我們已經為你訂了星期一夜裡的機票。你
星期二早上到,4點鐘交稿,否則稿子見不了報,你可以提問他有關影片《熱點》的
問題,《熱點》你知道,他扮演的角色與達西先生有所不同。」
    事實上,這種安排相當正確。哦,電話。
    是茱德。她和莎朗馬上過來。怕她們在「達西先生」打來電話時取笑我,但另
一方面也需要一些事來分分心,不然心都要亂得炸飛了。4月12日星期六
    體重58公斤(可以在明天到來之前使用醫院的清淡餐,確確實實地減掉兩公斤),
酒3單位(很好),香煙2支(完全成了聖女了),清淡餐12(卡路里),打1471電
話,7次為弄清是否由於分神而耳聾,沒有聽到柯林·弗思的電話,地板上沒有比薩
餅盒,沒有煙蒂,沒有外包裝紙的面積2平方(沙發下面),看柯林·弗思跳進湖裡
的VCD鏡頭15次(研究性的),柯林·弗思來電0次。
    上午10:1
    柯林·弗思沒來電話。
    上午10:03
    仍舊沒來電話。
    上午10:07
    還是沒來電話,心想是否太早了,不該去弄醒茱德和莎朗?是否他要等到他女
友出門購物才能給我來電話。
    屋子裡像遭了炮擊,因為達西先生監控著:所有的人都悄沒聲響地隱蔽在起居
間各處,跟電影《泰瑪和路易絲》裡的鏡頭一樣。泰瑪的屋子被警方監控,哈偉·
凱特爾用錄音機等著錄他們打進的電話,背景音響效果是鴉雀無聲的靜場。很感激
茱德和莎朗的支持,一切都順利,只是除了身體方面,不能再做什麼案頭準備了。
    下午6:00
    達西先生仍沒來電話。
    下午6:05
    還是沒有電話,我該怎麼辦?甚至不知道到哪裡去與他見面。
    下午6:15
    還沒有電話。也許那位女友不肯外出購物,也許他們整個週末一直都在做愛,
靠叫外賣冰淇淋過日子了,在背後取笑我。
    茱德突然醒過神來,用指尖擊打著額頭。
    「我們得出去。」她用一種怪誕的、巫婆的聲調說。
    「你瘋啦?」莎朗厲聲駁斥道,「出去?你的心跑出去了?」
    「沒有,原因是太多的壓力集中於電話上,電話就響不了了。」茱德冷冷地回
敬道。
    「呸,呸。」莎朗悶聲悶氣地說。
    除非例外,「電話已經開始擱住在這裡了,我需要清場,讓壓力散發散發,出
去喝一杯血色瑪麗。」她看著我,聳了聳肩說道。
    幾分鐘之後,我們出了門,晃晃悠悠地像遊魂似地。我突然抵住門,不肯動步
了,莎朗抓住了我。
    「走,我們走,喝杯血色瑪麗。」她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她一路上推搡
著我向前,像個力大氣粗的警察。
    14分鐘過後,我們又回來了。我飛快地跑進屋,愣住了,答錄機在閃亮。
    「你瞧,你瞧。」茱德歡喜得發狂的聲音。
    哆嗦著,似乎那是顆還沒爆炸的炮彈,莎朗走上前去,壓下答鍵。
    「你好,布莉琪嗎?我是何林·弗思。」我們都向後退了一步,是達西先生,
那種圓潤、深沉、凜然不可侵犯的嗓音,是他在BBC中對伊麗莎白·本內特說話的那
種嗓音。布莉琪,我。達西先生對布莉琪說話,在我的答錄機上。
    「我得知你星期一要來採訪我,」他繼續說下去,「我打電話來是關於安排在
什麼地方會面,有個廣場叫比薩·熱瓦拉,很容易搭乘出租的地方,我大約在4點3
0分左右在噴泉旁邊與你會面,你一路走好。」
    「1471,1471,」我抓住茱德,「1471,快,快,把錄音帶拿出來,把錄音帶
拿出來。」
    「給他回電話,」莎朗尖聲叫道,聲音刺耳,「給他回電話,叫他在噴泉裡與
你會面。哦,哦,我的上帝呀。」
    電話又響了,我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張著嘴。
    湯姆的聲音跑了出來,「你好,漂亮的小東西,是達西先生打電話來問是否有
人樂意幫我脫掉濕襯衣。」
    莎朗突然想起地說,「叫他閉嘴,叫他閉嘴,」她尖叫著,撲向聽筒,「閉嘴,
閉嘴,湯姆,閉嘴,閉嘴。」
    太遲了,我答錄機上錄下的達西先生說的,請我去羅馬在噴泉旁與他會面的話
音永遠消失了,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能夠還原這話音了,沒有了,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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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別出心裁訪達西

    4月21日星期一
    體重50公斤+9.5公斤(激動和害怕消耗脂肪),酒0單位:好極(但現在才是上
午7:30分),煙4支(很好)。
    這真是可喜的一步。就要動身,卻還有如此之多的閒情逸致。湯姆昨晚造訪,
和我一起擬訂了採訪議題。如此一來,我確確實實對採訪是成竹在胸有備無患了。
    事實上,時間多了也是負擔。人人都知道,公出的人提一個航空箱,箱子裡面
塞進幾件替換衣服,往來於歐洲各大機場,每次務必在起飛前40分鐘到達機場。11
點45分起飛的航班11點必須到達蓋特威克,因此,要乘10點30分始發於維多利亞站
的火車,10點整就得出門去坐地鐵。
    要做的事太多了。是不是可以激動地撲上去,親吻他?褲子太緊,會露出肚皮。
要好好修飾一番,改變改變形象,也許在採訪前要泡個蒸汽浴,讓皮膚光艷一些。
    難以置信,要花那麼多時間整理洗浴用具,最重要的是,到達時看上去要光彩
照人。頭髮亂得嚇人,要噴點水,濕一濕。護照呢,護照到哪裡去了。
    護照在這裡,找到了。頭髮也熨貼了,好出門了。
    問題還有:不能拎大包,也許得減掉洗浴用具,只帶上牙刷、牙膏、潤唇膏、
潔面油和噴水器,從保險箱櫃裡拿出3500鎊,去送給克瑞,這樣他可以準備材料擴
建辦公用房,閣樓式臥室!
    得叫出租,能否兩分鐘後就來車?
    出租車在哪裡?
    倒霉的出租車在哪裡呀?
    給出租車公司打電話查詢為什麼還沒有車,公司回答一輛白色的雪佛萊已經候
在公寓樓外。
    雪佛萊不在樓外,在街上什麼地方。
    出租車公司的調度員說雪佛萊這會肯定朝我所住的這街上開來了。
    仍然沒有出租車,該死,該死的出租車,整個兒的是……啊哈,來了,哦,該
死,鑰匙呢?
    乘上了出租車,就剩15分鐘了。
    出租車突然在瑪麗萊伯恩路上爬臥了,又莫名其妙地駛上倫敦的觀光環行路線,
而不是直接去維多利亞車站。腦子裡面直打架,恨不得殺了、吃了那個出租車司機。
    退回原路,而不再朝紐卡斯爾去了,但倫敦交通始終不暢,已經沒有上下班高
峰期之分別了。
    還有一分鐘,還有無可能乘上從馬希爾開往蓋特威克的快車?
    10點35分在維多利亞,OK,冷靜,冷靜,火車開走了,不等我就開走了。如果
10點45分到達機場,離飛機起飛仍還有30分鐘。飛機也可能晚點。
    在機場是否有時間買新褲子?事實上我並不是神經過敏,獨自一人旅行最奇妙
的就是可以發展新的個性,亦仙亦道,沒有人認識你。
    突然又有事要做了,例如,腳趾上塗點趾油,似乎無足輕重。事實上起飛前已
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難以相信,飛機飛了,不等我就飛了。
    感謝上帝,達西先生,天上所有的天使,1小時40分鐘之後還有一班航班可轉乘,
打了電話給接待小姐,回說沒問題,她會讓他兩小時後接我。好了,可以在機場商
場部購物了。
    對那種飄逸的繡著玫瑰的人時的春裝很感興趣,想像不出廠家是怎麼設計出來
的。那衣服一點不顯你的胖瘦。真喜歡機場的購物環境。理查德·羅傑斯、泰萊斯
·肯朗還有類似名人總是在抱怨機場成了大賣場,但我認為,那沒什麼不好。即便
不是跟比爾·克林頓,可能會和理查德·羅傑斯合個影呢。
    對了,該先寄發些信出去,收集美容瘦身店的資料,然後直接前往,逐一拜訪。
    機場廣播:瓊斯旅客,BA175羅馬航班的最後一位旅客請注意,請立即去12號登
機口登機,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4月22日  星期二

    體重59公斤,酒2單位,來自《獨立》編輯部那個霸道的米切爾電話30次,他想
瞭解進展如何,聽採訪錄音帶19次,採訪文字0個。
    上午9:00  從天上回到倫敦寓所
    對了,應該著手寫採訪報告了。你知道嗎?集中精力於工作,就可以完全置浪
漫傷感與不顧,這是令人驚喜的方法。還是如此地入迷於這次採訪:出租車將我丟
在羅馬廣場,原以為要樂得發暈:金色的陽光照耀著大理石的廢墟上,寬闊,恢宏,
令人留連忘返,廣場中間……哦,電話。
    是《獨立》的米切爾。
    「你到了,就開始了。」
    「是的。」我。
    「記得用你的磁帶錄音機,而不是Sony Walkman。」
    真的,不知道湯姆對他說了些什麼,但他的聲調顯然不是特別友好。
    「你4點鐘必須把文章送來,動手寫吧。」
    得,得,到了這份兒上了,得想想那天是怎樣的情景。唔唔。他看上去確實像
達西先生。
    他甚至還領著我逛了一個有山洞的教堂,教堂裡面有某個人的墓,有摩西的石
像。他還難以置信地像主人對待客人那樣,保護我以免被過路車輛撞著。他一直都
在說意大利語,令人難以置信。
    上午過得不是特別好,很顯然需要時間去品味前日發生的一切——觀光印象,
這樣才有可能頗有成效。

    電話又來,你看,當你成了大作家,是怎樣的情形:電話不斷。
    又是那個該死的、專橫的米切爾:「我們怎樣聯繫?」這人真是少見,我的最
後限期是下午4點,這顯然就意味著這天的完結。確實對錄音磁帶還滿意,先用簡單
的提問開始再切人湯姆幫助擬訂的問題,確實效果不錯。
    我在前一晚擬好這些問題,並寫了下來,儘管有點囉嗦,但相信他對我的逐條
提問一定留有深刻的印象。
    來杯速溶咖啡,再抽支煙吧。
    最好再聽聽錄音。
    有了,給茱德打電話,放點錄音給她聽聽。
    哈哈,哈哈,3點30分了,還沒有開始,總之,不需要緊張,他們一准午餐還沒
有結束,上了年歲,動作遲緩,而且飯飽酒足了,作為,作為,作為記者,等著他
們看我的。
    怎樣開始?顯然採訪必須包括我對達西先生的印象,還有技藝嫻熟地穿插進有
關的《熱點》舞台劇、電影等話題。他們將可能每星期給我一個固定的採訪欄目:
布莉琪訪談錄,瓊斯採訪達西;瓊斯採訪布萊爾;瓊斯採訪馬科斯,死了的不算。
    怎麼可能希望我編造?該死的米切爾不斷打來電話叫我必須這樣,必須那樣,
不要把這件事放進去,不要講那件事。如果再是他……他們坐在辦公室裡搞編輯,
壓根不拿記者當回事。一點人格尊重都沒有。
    哈,「我,正,在,寫,稿,」就讓他住口了。
    不管怎樣,OK就是OK,所有名記都有被限定交稿的危機。
    亂套了,亂套了,亂套了。

    4月23日  星期三

    體重59.5公斤(確實似乎陷進脂肪桶裡),來自於朋友、親戚、同學關於柯林
·弗思訪談錄的祝賀電話0個,來自於《獨立》編輯部同仁關於柯林·弗思訪談錄的
祝賀電話0個,來自柯林·弗思關於柯林·弗思訪談錄的祝賀電話0個(好奇怪,是
不是?)。
    上午8:00
    文章今天見報,有點倉促,但可能不壞,可能還很好,希望報紙快點來。
    報紙還沒有來。
    啊哈,報紙來啦。
    一看就看到訪談錄。《獨立》完全沒有顧及文章上寫些什麼。認識到這一點晚
了些,但這倒讓人舒了口氣。文章是這樣的:
    由於難以克服的技術困難,有必要把布莉琪·瓊斯採訪柯林·弗思的錄音刊印
登載,以饋讀者。

    布莉琪·瓊斯,簡稱布
    柯林·弗思,簡稱柯
    布:好,我打算現在就開始採訪。
    柯:(有點神經質地)好,好的。
    (很長時間的停頓)
    布: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柯:呵,對不起,我沒聽清楚。
    布: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柯:藍色。
    (長時間停頓)
    布:你最喜歡吃的布丁是什麼?
    柯:哦,甜酒味的。
    布:你知道尼克·霍恩貝《熱點》拍成了電影一事嗎?
    柯:知道,我當然知道。
    布:(停頓,作記錄)你認為(再在紙上作記錄),你認為《熱點》這本書滋
生出犯罪的細胞嗎?
    柯:請再說一遍!
    布:滋生出犯罪細胞!
    柯:滋生出犯罪細胞?
    布:是啊。
    柯:哦,當然,尼克·霍恩貝的風格一直都廣為被模仿,我認為這部影片很有
感染力,嗯,是否滋生細胞,唔,確實,滋生。
    布:你知道BBC電台的《傲慢與偏見》嗎?
    柯:知道,當然知道。
    布:你在什麼時候得往湖裡面跳?
    柯:哦,是的。
    布:他們拍下一個鏡頭時,你是否可以脫下濕襯衣,換上千爽的?
    柯:是呀,當然可能啦,當然Scusi,Ha vinto,E troppo forte,Si grasie。
    布:(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跳湖這一段得拍多少鏡頭?
    柯:(咳嗽)哦,水下鏡頭就有一盤帶子。
    布:不會吧。
    柯:我想恐怕差不多有這麼多,俯視的時間,唔,很短,是一個特技替身演員
做的。
    布:但看上去很像達西先生。
    柯:那是因為他貼了鬢角,穿著達西先生的全套行頭,看上去跟你上一個鏡頭
看到的達西先生一樣,為了保險起見,他只能一次完成,然後去治擦傷,得六個星
期才痊癒,其他穿濕襯衣的鏡頭都是我。
    布:襯衣得一而再地弄濕?
    柯:是的,他們朝襯衣上噴水。他們會把它噴濕,然後……
    布:用什麼?
    柯:我不懂你的意思?
    布:用什麼工具噴水?
    柯:用噴霧器,看我們能否……
    布:是呀,我想說的是你是否必須脫下這件濕襯衣換上另一件。
    柯:是的。
    布:還得弄濕?
    柯:是的。
    布:(停頓)你知道即將上映的新片《熱點》嗎?
    柯:是的。
    布:你清楚《熱點》中保爾一角與他的主要區別和相似點嗎?
    柯:與誰的?
    布:(怯怯的)達西先生。
    柯:還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
    布:沒有問過?
    柯:是的,我認為主要區別是……
    布:你認為這確實是個問題?
    柯:是的,我的意思是說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
    布:當真沒有人問過?
    柯:是的,是的,我可以保證。
    布:所以這是個……
    柯:完全是個嶄新的、新冒出來的問題,是的。
    布:哦,好呀。
    柯:我們繼續談下去!
    布:是的,繼續。
    柯:達西先生不贊成張揚。
    布:是的。
    柯:他不善說教?
    布:對。
    柯:他是200年前的人?
    布:是呀,是呀。
    柯:《熱點》裡面的保爾是足球迷。
    布:沒錯。
    柯:此外還有達西先生不能忍受鄉村舞會,現在我們還是拋開達西先生談些別
的。
    布:好呀,好。
    (停頓,作記錄)
    布:你仍然在交女朋友?
    柯:是的。
    布:哦。
    (很長的停頓)
    柯:一切都好嗎?
    布:(幾乎沒有聽見)你認為不列顛小型影院是發展方向嗎?
    柯:沒聽清楚。
    布:(慘兮兮地)你認為不列顛小型影院是發展方向嗎?
    柯:方向,朝什麼方向?
    布:(長時間若有所思的停頓)朝將來。
    柯:對了,我認為,影院似乎逐步逐步在伴隨著我們影片製作發展,我很喜歡
小影院,但也喜歡大影院,如果能製作更多的影片那就更好了。
    布:她是意大利人,你發現不是個問題嗎?
    柯:沒發現什麼問題。
    (很長時間沉默)
    布:(吸了口氣)你認為達西先生有政治傾向嗎?
    柯:我到在推測,達西先生可能有什麼政治傾向,如果有的話,我不認為這一
點會吸引《獨立》的讀者,他的政治觀點可能是前維多利亞時代的,或者是維多利
亞時代的富有的社會慈善家的觀點,這種觀點很可能是很撒切爾式的,我的意思是
說社會主義的思想顯然還沒有進入。
    布:是,是的。
    柯:進入他的範疇,通過展示他對他的下人多麼和善,就可以清楚地表明,他
是個多麼優秀的男子,但,我認為他很接近尼采[注]式的現點。
    布:尼什麼?
    柯:你知道,就是那種、那種超人的觀念。
    布:超人?
    柯:不是那個超人,不,不是(輕微的雜音),我都不相信他下身穿著內褲,
不,瞧瞧,我確實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
    布:你的下部片子將是什麼?
    柯:《苔薛世界》。
    布:是有關自然的體裁?
    柯:不,不,不,是,呢是描寫一個30年代的家庭,那位父親擁有一個菌種廠。
    布:苔薛不是自然生長的嗎?
    柯:哦,不,他生產了一種泥炭蘚[注],這種薛曾在一戰時用做包紮傷口的敷
料。呢,當然,這是部輕喜劇。
    布:(很不相信)聽上去像是很不錯。
    柯:我非常希望如此。
    布:我可不可以再問問有關襯衣的事?
    柯:可以。
    布:你脫下,再穿上一共得多少次?
    柯:準確地說……我說不清。唔,讓我看看……有那麼一小會兒功夫,我走向
佩姆貝萊,有個鏡頭,脫一次,我把我的馬交給其他人有一會功夫,我想就那會兒
換裝。
    布:(高興了)換了一次裝。
    柯:(肯定地)嗯,換、換了一次。
    布:那麼,因此也就僅此一件濕襯衣。
    柯:僅此一件,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噴濕它,是的,沒錯。
    布: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柯:我們已談過這個問題了。
    布:(作記錄)你認為,影片《熱點》,實際上完全是有關情感躁動?
    柯:情感什麼?
    布:躁動。你知道,男人們一喝醉酒,就耍酒瘋,一迷上足球,就如癡如醉。
    柯:不,我確實不知道這種情形。我認為在一些方面,保爾的情感是極其平和
的,撇開女友不談,他的情感是不受禁銅的。我認為,事實上,就最終分析,這種
人物迎合了尼克·霍恩貝維護自身的利益所要表達的思想,那就是在一個相當世俗
的日常生活裡他已經發現某種途徑,你可以獲得情感體驗……
    布:我不懂你的意思。
    柯:(歎了口氣)是嗎?
    布:你跟你的女友沒有語言障礙嗎?
    柯:哦,她的英語很好。
    布:你不認為你最好跟你的女性同胞多接觸一點嗎?跟與你年齡相仿的女性同
胞多接觸一點會更有利於你。
    柯:我們似乎相處得很不錯。
    布:(灰心地)到目前為止,你喜歡過舞台劇嗎?
    柯:啥,我不贊成這種觀點,舞台劇是真情真景,而電影則不是。但是我發現
當我在舞台上表演時,我倒樂此不疲了。
    布:你不認為舞台劇有點不現實,有點令人尷尬,你得從頭至尾數小時正經端
坐在那裡看演出,然後才有可能去吃東西,演出時你不可以談天說地。
    柯:不現實?尷尬,不現實?
    布:是的。
    柯:你所謂的不現實是指情景……
    布:你可以稱之為不真實。
    柯:跟不現實一樣,哦,是的(有點沮喪的語氣),哦,我認為如果戲好就不
應該不真實,可能更為……拍成影片可能更為虛假。
    布:是嗎?我以為不會一直如此吧?
    柯:哦,是的,不會一直如此下去。不會的,當然一部影片也不會一直演下去,
影片是一點點,一段段拍出來的,(較大的哼哼)一點點,一段段。
    布:我知道,你認為達西先生在婚禮前會和伊麗莎白·本內特上床嗎?
    柯:是的,我認為有可能。
    布:你認為?
    柯:是的,我認為完全有可能,是的。
    布:怎麼可能?
    柯:不知道,簡·奧斯丁是否同意我這麼演,但……
    布:我們不可能知道,因為她已經死了。
    柯:是的,我們不可能……但我認為安德魯·戴維斯擔任製片,達西先生會那
樣做。
    布:為什麼你這麼認為?為什麼?為什麼?
    柯:因為,我認為對安德魯·戴維斯說來,達西先生性慾旺盛是很重要的。
    布:(愕然)
    柯:還有嗎?呢嗯……
    布:我認為演起來真是,真是,真是犯難了。我當真認為是那樣。
    柯:謝謝,安東甚至還特別註明:想像達西處於性亢奮狀態。
    (很大的撞擊聲)
    布:哪個鏡頭?
    柯:那是伊麗莎白一路風塵,穿過田莊,在草場上與他撞個滿懷的那個鏡頭。
    布:就是那個她滿身泥水的鏡頭?
    柯:衣冠不整。
    布:樣子很可愛?
    柯:的確。
    布:表演起來有點難度吧?
    柯:你是說亢奮?
    布:(壓低聲音)是的。
    柯:唔,是的,安東也寫上了註明,我不想建議集中表現這種情形,至少不需
要刻意去表演。
    布:哈吾。
    (長時間停頓)
    柯:是的,就這樣。
    (更多時間的停頓)
    布:嗜,啥啥。
    柯:就這些了,是不是?
    布:哦,不,你朋友們怎麼看待你演的達西先生。
    柯:很多玩笑,早餐桌上,大家都稱我達西先生,談論有關片中情節。時間不
長,後來他們不得不掩飾,裝著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人了……
    布:對誰裝著不知道?
    柯:對那些懷疑我很像是達西先生的人。
    布:你認為你不像達西先生?
    柯:是的,我認為我不像。
    布:我認為你確實像。
    柯:在那方面?
    布:你所說的就像他。
    柯:哦,是嗎?
    布:你看上去確實像他,我,哦,哦……
    (拖長了的碰撞雜音之後是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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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心緒不寧的單身族

    4月25日  星期五

    體重57公斤(這就好了,這就好了),酒4單位,煙5支,作為《少有人走的路》
的精神認同,讀書佐酒4單位,沒有洞的房子0,銀行存款0分,男友0名,今晚與人
外出約會0次,愛邀請參加競選晚會0。
    下午5:30  辦公室
    在工作上與理查·芬奇鬥爭了兩天。低聲地、嘻嘻哈哈笑出聲地念幾句訪談錄,
至少得以洩胸中鬱悶。茱德也說這篇訪談錄精彩。確實讓整個採訪過程得以完全真
實地報道。哇,哈,還沒有聽到亞當和《獨立》編輯部米切爾的評價,可以肯定他
們會打電話來。或許還會請我再去做一個採訪,那麼就可以攢錢改建工作室了。坐
在斜面屋頂的工作室裡打印文章,土瓦罐裡還長著花草。還有一周就要大選,屆時
一切將改變!要戒煙,馬克就要回來了,他會發現,我竟然又有了新的工作,寓所
內外也擴大了。
    有電話留言,就一份,是湯姆的,說他跟亞當談過了,《獨立》編輯部所有的
人都真的惱火了。趕緊給他留言,讓他給我回電話,說說清楚。
    哦,天啊,擔心第二次抵押貸款。將不會有多餘的錢改建房子了,甚至還會因
此丟了工作?也許最好告訴克瑞,不要忙著擴建了,把3500鎊要回來,幸好是克瑞
本來昨天就要開工的,但他只是來了一下,放下所有的工具就走了。現在想來真是
頭痛,但也許結果是上帝顯靈,對了,一回家就給克瑞打電話,然後再去健身房。
    哈,哈,房子上有了見鬼的大窟窿,外部世界盡收眼底,對面的房子亦可看透
我屋裡的一切,整個週末房子都得這麼開膛破肚地敞開著,到處碎磚瓦礫,什麼事
也於不成!什麼事也幹不成。
    呵,電話——也許某個人請我參加競選晚會!或者,馬克!
    「哦,你好,寶貝,猜猜什麼事?」我媽。顯然,我得點上支煙。
    「哦,你好,寶貝,猜猜什麼事?」她一字不差地又重複了一遍。有時候,我
想要知道會這樣重複多少次,像只饒舌的鸚鵡,有時候,它會說一句話,「你好,
你好,」如果電話那一頭沒聲音,只是一味地,「哦,你好,寶貝,猜猜什麼事?
哦,你好,寶貝,猜猜什麼事?」肯定不正常。
    「什麼?」我渴怒地問。
    「別用這種聲調對我說話。」
    「什麼呀?」我又用女兒撒嬌的聲調問。
    「別說『什麼』,布莉琪。應該說,『您好,請講』。」
    我吸了一口絲路,我的正兒八經的知心老朋友。
    「布莉琪,你在抽煙?」
    「沒,沒有哇。」我驚愕,滅掉煙,藏起煙灰缸。
    「不管怎樣,猜猜吧,我和尤娜正想為惠靈頓舉辦一個吉庫尤競選晚會,在假
山後面!」
    我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氣,想著內在平衡[注]。
    「你不覺得那很高級?惠靈頓像個全能武士那樣,要跳躍簧火!一下子就過去
了,他身穿部落傳統服裝。我們準備喝紅葡萄酒,就拿它充當公雞血!公雞血噢!
那就是為什麼惠靈頓有如此強壯的大腿。」
    「哦,惠靈頓知道嗎?」
    「還不知道咧,寶貝,但他一定要參加大選慶典的,惠靈頓對去自由市場很熱
心,我們不想把那瓶紅葡萄酒再弄回到床下去。我的意思是最後我們以『他叫什麼
名字』將這個遊戲結束。你還記得你上學時那些煤渣小路嗎?我們裝扮成礦工下班
的樣子。尤娜在『女士午餐會』上發表了演說,讓人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終於設法讓媽掛斷了電話。電話卻又立即響了起來,是莎朗。跟她說我正覺得
如何為難。她的聲音上聽上去甜蜜蜜的:「打起精神,布莉琪,我們簡直不能用一
個人做人的觀念給我們自己下定論。我們應該慶賀自在做人。多麼奇妙,快要大選
了,整個國家的氣氛都要變!」
   

    「烏拉,單身族!托尼·布萊爾!烏拉!」我說。
    「是呀,是呀!」莎朗熱情地附和道,「許多成了家的人,週末肯定是可怕的,
不得不逗弄討厭的孩子,挨他們自己配偶的打罵。」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說,「我們什麼時候想出去就出去,什麼時候要
找樂子就什麼時候去找樂子。今晚我們一起出去玩,好嗎?」
    唔,莎朗要和西蒙共同去赴一個晚宴,像一對草率同居族。
    茱德打來電話,一派自信自己很有魅力的神情,「又跟斯達賽搭上了,我昨晚
見到他,他正談論他的家庭!」
    一個可以預料到的停頓。
    「談論他的家庭!」她又說了一遍,「這就意味著他已經認真考慮跟我的關係
了,我們擁抱,接吻,今晚我還要跟他約會,這已是第四天了……布莉琪?你在聽
嗎?」
    「是呀。」我小聲地說。
    「怎麼回事?」
    我口齒不清地告訴她牆上開了豁口,還有馬克什麼的。
    「事情是這樣,布莉琪,你已經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繼續下去呀。」她似乎
沒有注意到,她最後的建議完全無效,毫無價值。
    「你得開始體恤、保養你自己,打起精神,布莉琪。很奇妙,我們想愛誰就愛
誰,想跟誰做愛就可以跟誰做愛。」
    「單身族萬歲!烏拉!」我說,「可為什麼我還會沮喪?」
    再給湯姆打電話。
    不在家,人人都出去找樂子了,就我困在家裡。
    讀了幾段《你可以調理你的生活》,終於明白哪裡出了錯。如一位偉大的文藝
復興派思想家所說,愛永遠不存在我們的外部,愛只在我們自身。
    是的。
    什麼可能會驅走愛情?……不可理喻的標準?癡迷影星?感覺不值?自認為愛
不起來?
    唔,不信事實如此,準備開瓶夏都奈白葡萄酒,邊喝邊看電視劇《俊友》。
    啊哦,《少有人走的路》寫得好極了。是什麼人這樣說過,「戀愛俱樂部的單
一分歧就是要麼愛人,要麼自愛。」寫的好極了,呵,讓人激動。

    4月26日  星期六

    體重60公斤,酒7單位(好了),煙27支(更好),卡路里4248(真好),去健
身房0次(好,好得不能更好了)。
    上午7:00
    啊哦,一天又開始了,誰活見鬼了?
    今天,我要對自己負責,開始保養自己。我很可愛,我很迷人。哦,上帝,絲
路呢,絲路放到哪裡去了。
    對,起床,去健身房。
    然而,事實上在你還沒有睡醒之前就掙扎起床外出鍛煉是很危險的。與其現在
去健身房湊熱鬧,還不如在《盲目約會》節目前去。星期六白天去健身房是不明智
的,有這麼多事要做,如,購物。不要介意茱德和莎朗這會兒可能正在床上與男友
纏綿,瘋狂地纏綿,纏綿。
    顯然,這時間還太早,沒什麼人會這時候打電話來。只是因為我醒了,別人也
就醒了,得學會與其他人保持一定距離。
    茱德打來電話,哼哼嘰嘰,實際上也講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茱德,哪裡不對了?」我關切地問。
    「我灰心透了,眼前一片黑暗,黑暗,看不到出路,看不到……」
    「不要這樣,會好的。」我一個勁地朝窗外望去,看是否有心理醫生正巧路過,
「情況很嚴重嗎?」
    「糟糕,很糟。」她哭腔哭調地說。
    「這情況發生在我身上已有11年了,」她又哭泣了,「整個週末就我一人,就
我一人,我真不想活了。」
    「堅強些,堅強些。」我一再開導她,心想我怎麼不給警察打電話,或者給自
殺者急救中心打電話。
    後來才弄明白,斯達賽昨晚吃了晚飯就出乎意料地拋下她走了,也沒提什麼時
候再見面,現在她覺得她又輸了一場,星期四他們才纏綿過。
    「我是如此沮喪,整個週末,就我獨自一人,我真該死了,死了好……」
    「今晚你要不要上我這裡來?」
    「唔,那好,我們一道去192吧,我可以穿我的新航海目匠。」
    接下來是湯姆的電話。
    「你昨晚為什麼不給我回電話?」我問。
    「什麼?」他聲調奇怪,呆板。
    「你沒給我回電話。」
    「哦,」他有氣無力地說,「我不認為跟別人交談是件樂事。」
    「為什麼?」我迷惑不解。
    「哦,因為我已經失去了原先的個性,變得神情沮喪了。」
    原來湯姆獨自困在家裡一周,為傑羅米困惑不解。最終幫助湯姆認識到,精神
虛幻是很有趣的,只要他不對我說他的所思所想,我不會注意到他與原先有什麼兩
樣。
    我提醒湯姆,莎朗也曾將自己關在家裡三天三夜沒出門,就因為她認為她的臉
被太陽烤壞了,像電影化了老年妝的特別效果,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走到大庭廣眾
之下,直到她自己能夠看上去完全跟她前個星期的臉一樣,終於設法撇開了湯姆的
話題,談及我的工作,一次重大應該慶賀成功的採訪,不幸似乎就這麼無聲無息了,
至少不會再提了。
    「別擔心,乖姐兒,」湯姆說,「他們10分鐘之後全都忘了,你會明白的,你
歸你吧。」

    覺得好多了。已經認識到,回答問題不會困擾自己卻還可以幫助別人,花了1小
時15分在電話上給西蒙打氣,他顯然也沒跟莎朗上床。原來他準備去見一個叫喬姬
的姑娘,他星期六晚上一直都是和這姑娘秘密媾和的。可是現在喬姬說她不認為星
期六情侶夜是個好主意,因為這已經老套了,不新鮮了。
    「我是個被上帝詛咒過的戀愛白癡,總是孤獨一人,」西蒙發起了牢騷,「總
是,總是,星期天還有一整天咧。」
    我對他說,單身可是件大好事,因為我們自由,自由(然而不管怎樣希望莎朗
不要如實發現西蒙有多麼自由)。
    我有多神奇,幾乎一整天充當了開導專家。我勸解茱德,我安慰湯姆,他們什
麼時候來電話我就什麼時候上班,讓他們別傷心。因此你看見了我很聰明,心理健
康,就跟《音樂之聲》裡面的那個媽媽老師[注]一樣。事實上,很容易想像自己午
夜在192對著牆壁自娛自唱《去爬每一座高山》,茱德心懷感激地跪在我的身後。
    電話又響了,是莎朗,眼淚都快流出來,還裝得若無其事。原來西蒙給她打了
電話,談及與喬姬的關係(頭很痛,顯然光用媽媽老師的那一套是不夠的。現在認
識到,西蒙是個貪情者)。
    「我一直以為你們是知心朋友呢。」我說。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現在我才認識到我一直都悄然不覺地迷失了,迷失在
更高形式的戀愛中。單身太可怕了,」她大哭出聲,「一天到晚沒有人牽你的手,
擁抱你,沒有人幫助你鋪床疊被,掃地洗碗,整個週末,就你獨自一人,完完全全
獨自一人。」
    啊哈,所有的人都過來了,莎朗、茱德,還有湯姆(然而西蒙沒來,為了躲不
開的電話約會)。我們打算去一家印度人開的快餐店,去看錄像片《ER》[注],我
們喜歡過單身生活,因為你可以跟各種各樣的人交往,發現樂趣,生活充滿自由和
潛在空間。
    一個可怕的事發生了。瑪格塔來電話了。
    「把它放回罐子裡,把它放回罐子裡。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你,布莉琪,放
進去,放回去,把那個『撲通』放回去!」
    「瑪格塔……」我提醒她。
    「對不起,見鬼了,瞧瞧,我就是要打電話告訴你,呂貝卡……現在,看弄糟
了,是不是?是的,是的,說是的。」
    「什麼呀?」
    「馬克下周回來,她邀請我們參加選民站歡迎晚宴,為他舉辦的[注],還有,……
不,不不不,好了,好了,就在我手上。」
    我跌跌撞撞在餐桌上摸來摸去找香煙。
    「好了,交到爸手裡去吧。情況是這樣,布莉琪,你願意我們說同意去還是另
有打算?好啦,就放在罐子裡面吧,放進罐子裡!」
    「哦,上帝,」是我說的,「哦,上帝。」
    我得出去買煙。
    整個倫敦勾肩搭背的情侶都倘祥在春意盎然的街景裡,卿卿我我,摟摟抱抱,
商量著如何慶賀小別重逢。我卻只能煢煢孑立,形單影隻。
    一切又變得奇妙了。茱德和湯姆先到,帶著葡萄酒和雜誌,因為我竟然不知道
什麼是pashmina而取笑我。茱德斷言斯達賽那方面很行,老是用手去玩弄她的私部,
還問她「快樂不快樂,」關於這事,她以前從未說過。
    還有,大家一致認為瑪格塔應該去赴那個可惡的呂貝卡的晚宴,權且充當一回
美國特工。如果馬克當真跟呂貝卡好上,那麼他也就確實是下流坯了。這很好,特
別是對湯姆而言。湯姆聞此消息來了精神。此外,茱德也要召集大選晚宴,也不邀
請她呂貝卡。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接下去,輪到莎朗流眼淚了,這情景倒是難得,因為通常她總是顯得什麼都不
放在心上。
    「該死,該死,」她終於一吐心酸苦水,「整整一年情感糾葛,我都迷惘了。」
    你倒酒,我點煙,大家都忙著採取緊急救助,去撫慰她。湯姆聲稱,如是柏拉
圖式的友情關係,就不會發生這檔子事。
    「當然,就是難免,」茱德低聲嘀咕道,「你就為性事犯難。」
    「哪能,哪能,對付這種噩夢般的關係只能用一了百了的方式方法。所有男女
之間的友誼都是基於充滿活力的性交往。人們所犯的錯誤就是無視這一點。他們的
朋友不與他們纏綿,造愛,他們都惱火。」
    「我並沒有惱火。」莎朗低聲爭辯道。
    「兩個人彼此都無性趣,交友又為什麼?」茱德問。
    「不會的,性感是驅動力。『朋友』這個措詞欠妥。」
    「pashmina。」我頂了一句,又啜了口夏都奈酒。
    「就是,就是,」湯姆倒來勁了,「一了百了,莎朗是西蒙的pashmina,因為
她太想與他造愛了,因此他撇下了她,西蒙是莎朗的Pashmaster。」
    聽了這話,莎朗滴下淚來。花20分鐘,加上又一瓶夏都奈酒和一盒煙,我們才
一致認可下列表述:
    Pashmincer你真心相愛的一個朋友,而她(他)事實上卻是個同性戀。
    Pashmarried你過去的朋友,現在結了婚,有了孩子,只是拿你當做昔日的回憶,
使你想想就傷心欲絕,只得自愛自憐。
    EX-pashspurt一個第三者,想跟你重修舊好,卻又假裝著只是一般朋友,不斷
生出是非,無盡的煩惱。
    「Pash—hurts是怎麼回事?」莎朗哽咽著。那種朋友把你的個人的情感創傷變
成了社會學的研究課題,不惜以你的感情為代價。
    說到這裡,我作出了決定還是外出買煙為好。正當我站在拐角的一家酒吧,等
著自動售貨機找零時,我的心都差點跳了出來:酒吧對面有個人,極像傑弗雷,只
不過今天他沒有穿黃色的帶菱形花紋的羊毛衫和高爾夫吊帶褲,而是下身穿著淺藍
色的牛仔褲,褲縫熨得筆挺,上身是一件黑色的尼龍彈力背心,外技一件皮夾克。
他死命地盯著一瓶馬利普酒,以調整自己的情緒。不會是傑弗雷叔叔吧,又看了一
眼,弄清楚他正在和一個男孩講話,那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模樣。是傑弗雷叔
叔,一點不錯。
    猶豫著,決定不了該怎麼辦,就想丟下香煙一走了之,不去管傑弗雷的閒事。
但心底裡某種怨憤提醒我,他總是在他的圈子裡羞辱我,時不時地吼上一嗓子。哈,
啊哈,這回傑弗雷叔叔落到我的手掌心裡了。
    正準備走上前去,大聲問道,「這究竟是誰呀,你也給你自己招了個小夥伴!」
突然覺得肩頭上被人拍了一下,轉過頭去看看,沒人,又覺得另一隻肩頭也被人拍
了一下,這就是傑弗雷叔叔的慣用伎倆。
    「啊哈哈,我的小布莉琪在這兒幹什麼,找個男妓呀?」他甕聲甕氣地說。
    我簡直難以相信,他的黃毛衫不知什麼時候又加上了身,穿在背心外面,那男
孩卻哪裡也見不著。他正在掩飾。
    「這裡找不著你要找的,布莉琪,他們一個個對我說來,看上去就像玩偶,有
50便士就讓他們對你誠惶誠恐!啊哈哈,我是進來買細長雪茄的。」
    就在這時,那個男孩又進來了,他拿著皮夾克,哆哆嗦嗦的。
    「布莉琪,」傑弗雷好像渾身來勁,然後一下子又像洩了氣的皮球,對那個傳
者說,「來呀,小鬼!拿到我要的細長雪茄沒有,我已經等到了20分鐘了。」
    「你來倫敦幹什麼?」我不無懷疑地問。
    「倫敦,我多年來一直都到AGM大廈來出席『扶輪國際』會議的呀。這又不是你
的專利,你知道嗎,倫敦。」
    「你好,我叫布莉琪。」我對那個男孩說。
    「哦,對了,這是斯蒂文,他想做保險推銷員,是不是呀?斯蒂文,給他一些
建議吧,對了,得走了,晚安!晚安了,你就仔細著點吧!」啊哈哈哈,他飛快地
出了酒吧,那男孩跟在他身後,不滿地回頭看了看我。
    回到寓所,茱德和莎朗不能相信,我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一次復仇的機會。
    「想想你本來可以說些什麼。」莎朗轉動著眼珠,一副難以置信的懊惱。
    「好啦,很高興看到你到底給自己找了個男友,傑弗雷叔叔,我們倒要看看這
一個能保留多久?去它的,揮揮揮!」
    然而,湯姆臉上卻是一副真正不快的表情。
    「真是悲劇,悲劇,」他終於忍不住大著聲說,「這個國家上上下下竟有如此
之多的男人生活在謊言中,想想看,圍牆裡,沙發間,法式落地窗外的密語私情,
隱恥晦欲。他可能去了康復中心,他可能在冒險,冒可怕的風險。你應該對他說,
布莉琪。」
    「得,閉嘴,你喝多了。」我若有所思,斟詞酌句地開始解釋,很長時間以來,
一直懷疑傑弗雷和尤娜的草率婚姻生活並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所以我可不是那
種反常的,那種只滿足於生活在維持性夥伴關係的人,把維持性夥伴關係看做是上
帝指引的惟一一種婚姻方式。
    「布莉琪,別說了,你也喝多了。」
    「好啦,好啦!讓我們再來說說我們自己吧,沒有什麼比讓別人把我們自己弄
得神魂顛倒而更讓人煩心的了。」湯姆說。
    每個人都好受了些,真是個奇妙的夜晚。如湯姆說,如果哈韋肖姆小姐也曾有
個愛開玩笑的室友取笑她,她也就不會那麼長久地身披婚紗[注]。

    4月28日  星期一

    體重57.5公斤,酒0單位,煙0支,男友0名,克瑞打來電話0次,新工作的可能
0(有希望的),去健身房0次,今年迄今為止去健身房1次,每年交健身會員費370
鎊,單身健身會員費123鎊(很不經濟)。
    對,我今天一定要開始健身項目,可以用保守黨的腔調,走過去馬馬虎虎地說,
「是呀,疼呀,是呀,有效果。」反差強烈——每個人都相信我,認為我了不起,
哦,上帝,然而,已是9點鐘了,今晚再去健身房吧。見鬼的克瑞在哪裡?
    在辦公室,哈哈!啊哈哈!今天的工作可是精彩。
    當我們集中在會議桌前,理查·芬奇說:「布莉琪,托尼·布萊爾。婦女委員
會。與婦女有關的新政策,有什麼建議?如果可能,設法。跟柯林·弗思不相干的
事。」
    我燦爛一笑,瞄了一眼筆記,鎮定地抬起頭來,很有信心地說,「托尼·布萊
爾應該為單身族制定一套約會法典。」我終於說出想說的。
    桌邊其他的,所有的,採訪老記們沒有接我的話頭,好像對我有點嫉妒。
    「是嗎,就是那樣?」理查·芬奇問我。
    「是啊。」我肯定地說。
    「你不認為我們潛在的新首相在他的任期內可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考慮考慮在心煩意亂、耍態度、鬧脾氣的形勢下討論,在泡電話中消磨掉的
工作時間,」我說,「這種情形可能跟肩背痛一樣。而且,所有其他的文化也都有
特別的約會規則,但我們卻用一種茫然方法操作,男女之間越來越互不相容。」
    聽我這話,哈羅德歎了口氣。
    「哦,上帝,」琅切莉慢條斯理地說,「你不可能給人們的情感行為開處方,
那是神話。」她懶洋洋地將兩條短而粗的。像水桶似的腿擱到了桌子上。
    「不,不,拍切莉,你沒聽我說,」我頂真地說,「這些將是性伴侶優良品行
的準則,既然已有四分之一的家庭是單身,這種準則的制定將非常有助於這個國家
的心理健康。」
    「我確實在想,正當大選在即……」哈羅德開口譏諷說。
    「哦,等等,」理查·芬奇噌噌牙,把這條腿搬到那條腿上,古里古怪地盯著
我們,「你們哪幾位結過婚?」
    一個個都傻傻地瞪著桌邊在座的人。
    「哦,就只有我一個,就我一個撐著不列顛社會的基本結構的盾牌。」
    人們都竭力不去注視莎奇妞。理查整個夏日都在跟她調情苟合,真到他突然失
去了興趣,又開始泡上個街頭三明治小姐。
    「跟你們說,我不驚訝,誰會跟你們當中某個人結婚?你們不會承認靠啜咖啡
就可以打發一個人的餘生。」聽到這話,莎奇啞怪叫了一聲,衝出了辦公室。
    整個上午都在討論,調查,打電話,與人交談,饒有興趣。那些採訪記者也挖
空心思提出一些建議。
    「呵,布莉琪,跟我們說說這個驚天動地的廢墟、大圓競技場。」
    對他解釋說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很顯然整件構思還沒有完成,才有了下去的
幾條設想。我清了清嗓子,念道:

    交友法規:
    (1)公民知道他們不想與某人維持關係,不准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挑逗對方。
    (2)當一對男女決定同居,如果其中一方的親友得知他們有此傾向,他們應該
清楚言明。
    (3)如果公民已與其他公民發生過性行為,不准若無其事。
    (4)公民們不准年復一年與其他公民約會,卻不斷聲稱,他們並不是認真對待。
    (5)建立了性關係之後,不留宿過夜肯定是野蠻行為。

    「但假如……」珀切莉粗魯地插嘴問道。
    「能不能讓我說完?」我優雅地回敬道,擺出一副權威的架勢,好像我就是外
交大臣在答記者問。我迅速念完擬訂的條文,再加上一句,「還有,如果政府仍然
肯定家庭的價值,他們就必須做出對單身族的更多承諾,而不是忽視他們。」我頓
了頓,快樂地揮了揮我手中的紙頁。下面是我的建議:

    給同居族的建設性建議:
    (1)在學校裡開設《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專題學術課程,讓兩種性
別的敵對大軍彼此理解。
    (2)教育男童分擔家庭雜務並不意味著在水龍頭下面沖刷沖刷刀叉。
    (3)為單身族設立大型政府婚介所,制定嚴格的約會法規;徵婚者飲酒,電話
約會,整容制度;規定情感玩弄把戲的懲處條例;在你聲稱你是單身族之前必須遵
守12日探訪制規定,除非有充分的理由不採用12日制[注]。
    (4)如果理由給出不充分,你必須承認玩弄異性情感。

    「哦,耶穌,」哈羅德感慨,「我的意思是我當真認為這個提案是歐洲式的。」
    「不,這很好,非常好,」理查緊盯著我,哈羅德也瞪大了眼睛,像是嘴裡塞
了一整只鴿子,「我在考慮現場討論直播,我在考慮哈麗雅特·哈曼,我在考慮羅
賓·庫克,我或許還在考慮布萊爾,對了,布莉琪,去,把這個安上,打電話給哈
曼辦公室,約她明天來,然後再試試聯繫布萊爾。」
    啊哈,好啦,我成了要人採訪的首席記者了,一切都將發生變化,我,這個國
家。
    否否,哈麗雅特·哈曼沒回電話,托尼·布萊爾也沒有回電話。這個節目取消。

    4月29日  星期二

    簡直不能相信裝修工克瑞,每天給他留言電話,一個星期了,居然都無回音。
也許他病了或者別的什麼事。還得驅散樓梯上的那股子壞味。

    4月30日  星期三

    下班回家,牆上的豁口已用大張聚乙烯塑料布蒙上了,但沒有留言條,沒有錄
音電話,也沒有還給我3500鎊的跡象。什麼也沒有。希望馬克會打電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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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異想天開的湯姆


    5月1日  星期四

    體重57.5公斤,酒5單位(慶祝新工黨勝利),純粹為了新工黨的勝利,要不絕
不會喝酒。
    烏拉,今天真有一種奇妙的氣氛:選舉日時你認識到我們人民當家做主,政府
則是我們多變的言過其實的、自高自大的馬前卒,現在該我們站起身來,履行我們
權利的時候了。實際上,這也是為數不多的人民當家做主的幾種情形中的一種。
    從商店回來,驚訝地發現市民們一個個喝得醉醺醺地,從酒吧三五成群地走出
來。自身有點同感,不是人民要有個變化。不,是我們起來了,這個國家覺醒了,
對貪污受賄不滿,反對無原則行政,對民主權利欠尊重,無視我們的問題……哦,
電話。
    吠,是湯姆。
    「你去投過票了嗎?」湯姆問。
    「我正在去投票站的路上。」我回答。
    「哦,是嗎,去哪個投票站?」
    「就我住處附近的那個。」
    討厭湯姆問來問去。就因為他曾經是紅鐵頭俱樂部的成員,會吊細了嗓子唱一
首令人討厭的《你樂意做同性戀》。對他說來,沒有必要像西班牙宗教裁判那樣多
管閒事。
    「你會投誰的票?」
    我匆忙朝窗外看去,找到路燈柱上貼的紅色宣傳單,「巴克!」
    「還有呢?請記住潘克赫斯特夫人。」
    真是的,他以為他是誰——三道槓執法官或者類似什麼人?要我去投票,顯然
要與眾不同,我卻沒有看到這裡有很左翼的傾向。
    到了投票站。「你有投票卡嗎?」那個蠻橫的、妄自尊大的小人物問我。什麼
投票卡啊?我怎麼不清楚。後來才知道我從未在有關表格上登過記,即使年年交納
選舉稅,不登記也是徒勞。再換另一個投票站去試試,滿城跑了個遍,從A到Z,不
管用,只得打道回府。
    呔,哪裡也沒有登記處,得去某個圖書館,或者數英里以外的其他郊區。提醒
你,今晚街上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我們——人民,團結起來要求改變,是的,
希望不再穿讓人生厭的制服裙,也希望每次從樓梯上下來不再聞到那可怕的氣味。
    不能相信發生的一切,我沒投托尼·布萊爾的票,雖然這終究不是我的錯,後
來才搞清楚,雖然有我住處的門牌號碼登記在冊,可我卻沒有登記,即使我帶著國
民訴訟書也不管用。你沒有交納選舉稅,就沒有投票權,結果是你交了選舉稅,你
還是沒有投票權。
    「去年10月份填過這張表嗎?」那個自以為是、穿著男式翻領襯衫的妞問我。
她得意得很,就因為碰巧輪到她來負責這間投票站。
    「填過呀。」我扯了個謊。很顯然,不可能指望住公寓的人會去拆每一份令人
厭煩的綜色牛皮紙信封,上面只寫著致住戶。信是從門縫裡塞進來的。巴克丟了一
票,會是怎樣的後果,會因為少我這一票而輸掉全盤?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從投
票站去莎朗家,一路上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也不能穿制服裙了,因為腳太累了,
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上去短了一截。
    有個慶祝聚會,魔鬼米勒,出去,出去,出去了。

    5月2日  星期五

   

    體重58公斤(好了!新誕生的新工黨首先為新時代而自豪。)
    好哇!沒什麼比壓倒多數更開心的事了,要親眼去見識保守黨分子老媽如何丟
臉,還帶著個男友。哈,哈,不能等著幸災樂禍。徹裡·布萊爾挺讓人著迷。你瞧,
她也不適合穿緊身的比基尼,在換裝室裡手足無措。她也沒有尖削的屁股,凹進去,
什麼衣服都能穿,她那豐滿的屁股倒讓她看上去像冒充的模特。也許,徹裡現在將
利用她的影響,甚至越過新首相。她可以向各大製衣商家訂製衣服,製衣商們得趕
緊製作巧妙掩飾各色人等屁股的衣服。
    然而,擔心新工黨可能會突然衷情某人,最終可以跟他們柔情蜜意,糾纏不清
了。你仍可怕。托尼·布萊爾是第一位首相,完全可以想像,有人對他情癡性迷。
事實上,莎朗昨晚就提出一個理論:她跟徹裡總在彼此相擁親吻的理由,不是來之
於婚姻專家,而是因為得知壓倒多數的勝出,徹裡就要聲名鵲起——權利催發性慾
或者……呵,電話。
    「哦,你好,寶貝,猜猜什麼事?」又是老媽。
    「什麼?」我含糊其辭地問,準備幸災樂禍。
    「我們贏了,寶貝,精彩吧,壓倒多數哎!想像一下吧!」
    我冷不防打了個寒顫,我們臨睡前,彼得·斯諾還進展神速但卻無法分曉,似
乎很顯然,勝出者必是工黨,但……哦,哦,也許我們誤會了。我們有點迷糊了,
除了不列顛版圖上所有藍色保守黨黨部大樓亮起了燈綵,沒有別的什麼特別的意義
啊。也許夜裡有什麼事發生了,又倒向保守黨了。
    「猜猜什麼事?」
    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工黨輸了,全是我的錯。還有像我一樣的人,就像托
尼·布萊爾曾經警告過的,變得太滿足了,太得意,太早了,不配稱自己為不列顛
公民,或者不列顛女公民,恥辱,恥辱。
    「布莉琪,你在聽我說嗎?」
    「哼,在聽。」我輕聲地、窘迫地應聲道。
    「我們將在『扶輪社』舉辦一個晚會,名為『托尼和戈登女士們之夜!』每個
出席晚會的人都是至交,可以彼此用呢稱,可以隨意穿著,不用穿夜禮服。梅勒·
羅伯特肖想穿露臍裝。她說除了妓女,沒有人會穿喇叭褲,但事實上尤娜和我認為
珀西瓦爾對手槍極其反感。惠靈頓要發表演講。一個黑人在扶輪社演講!好玩吧!
你可以瞭解工黨的全部宗旨,寶貝。膚色和道德跟納爾遜·曼德拉是一樣的。傑弗
雷一直都領著惠靈頓駕車去小兜風,帶他逛了凱特靈的所有的酒吧。那一天他們緊
緊跟在一輛納爾遜·邁爾斯公司的卡車後面,那車上裝滿建築用腳手架和厚平台板,
我們以為他們會撞車咧!」
    竭力不去設想傑弗雷叔叔領著惠靈頓去兜風後面的動機,「我還以為你要為惠
靈頓舉辦一個競選晚會呢。」我這麼著對她說。
    「哦,不,的確,寶貝,是惠靈頓自己不想那樣做,他說他不想污染我們的文
化,讓我和尤娜去跳躍黃火而不是向各位來賓分髮香菇餡餅。」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起來,「哦,不管怎樣,他都應該作個演講,為他的摩托車積攢幾個錢吧。」
    「什麼?」
    「摩托車呀,寶貝,你知道嗎?他想在海灘上開間小公司而不光是賣賣貝殼。
他說,扶輪社一定會幫村一下的,因為他們的宗旨就是支持商業發展,總之,得快!
尤娜和我要領他去染頭髮!」
    我是個自尊自愛、善解人意、講究實際的女性,我用不著對別人的行為負責,
只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就是。

    5月3日  星期六

    體重57.5公斤,酒2單位(標準健康指標,以防心臟病),5支,卡路里1800
(很好),肯定的想法4個(好極)。
    全新的堅定心態,肯定人人都會更加愛國,在新的布萊爾政府的治理下,人人
都會樂於付出。肯定的,衛生掃帚一掃帚出去就可以掃除掉保守黨的陋習陰霾。對
馬克和呂貝卡的苟合也有不同的感覺,只是因為她也正巧與他同時受邀出席一個晚
宴,而並非有意安排特殊意義的約會,是不是啊?她只是個善於操縱他人的女人。
當真奇妙,當一個人覺得自己爬上了一個坎,站得高了一點,一切似乎可愛多了。
我從前所考慮的一切事情不夠美妙是因為幼稚,經驗不老道,看《海倫·米倫和弗
朗西斯卡·安妮斯》。
    唔,然而,今晚有晚宴想來也不太好。考慮考慮還是讀一點佛學吧:《金剛經》。
可以平心靜氣。不能總指望生活一帆風順,每個人都需要修行。
    就是,就是,你看,問題多少就是由幻想生成的。不斷地反省過去,展望未來,
就是不在乎現在,我就要坐在這裡,實實在在地安享現在的每一分鐘。
    實在也沒法安享現在。牆上有個洞,樓梯上亂糟糟,銀行裡面負了債,馬克交
上了呂貝卡,也許還是開瓶葡萄酒,看看《ER》吧。
    不知道瑪格塔回家沒有。她答應我一回家就給我來電話,全面報道晚宴情況。
確信她會說馬克並沒有和呂貝卡建立特殊意義的關係,沒有跟她約會,他問起我。
    晚11:30
    給瑪格塔家的臨時保姆打了電話,他們還沒有回來,給她留言提醒她別忘了來
電話。
    還是沒有電話。也許呂貝卡的晚宴是個極大勝利。他們仍然滯留在那裡起哄,
讓馬克站到桌子上去,宣佈跟呂貝卡訂婚……哦,電話。
    「你好,布莉琪,我是瑪格塔。」
    「那麼說說看,怎麼樣?」我急切地問。
    「哦,真是不錯。」
    我心抽搐了一下,不該那麼說,完全不該。
    「她做了道色彩艷麗的蔬菜色拉,接著是清淡的烤麵條,只加蘆筍,不加其他,
味道好極了,還有烘桃酥餅。」
    「真可怕。」
    「顯然是迪莉婭·史密斯的手藝,但她卻不承認。」
    「是嗎?」我急切地追問了一句,至少那樣稍好些,他是不喜歡人們弄虛作假
的。「馬克怎樣?」
    「哦,很好啊。他是個很不錯的傢伙,不是嗎,太吸引人了。」瑪格塔不知道
究竟,真的,真的一點都不知道究竟。不該稱讚別人不牢靠的男朋友。「哦,後來
她還上了橘子派,外面裹著巧克力。」
    「是,對,」我極力耐心地應付著她。我的意思是如果碰到茱德和莎朗,她們
當真會察言觀色,敏感我的每一句問話,做出正中我下懷的回答,「你認為他交上
呂貝卡這個特殊朋友了嗎?」
    「唔,我說不準,她跟他很親呢。」
    竭力去想佛經,穩住自心,至少。
    「你到那裡時,他已經在那裡了嗎?」我慢慢地引領她理解我的意圖,好像在
開導一個兩歲稚童。
    「是的。」
    「別人都走了,他也走了嗎?」
    「傑雷米,」她突然放開嗓門吼了一通。「我們離開時,馬克·達西還在嗎?」
    哦,天哪!
    「馬克·達西什麼?」我聽到傑雷米甕聲甕氣地問,後來又說了些別的什麼。
    「他就在床上解決了?」瑪格塔大聲說,「小便還是大便?到底是小便還是大
便?對不起,布莉琪,我得出去一下。」
    「就一件事,」我握緊話筒,「他提到我了嗎?」
    「把它弄下床來——就用你的手!你可以洗的嘛,不是嘛?哦,上帝顯顯靈吧。
對不起,布莉琪,你說什麼?」
    「他提到我沒有?」
    「唔,唔,弄走,弄走,傑雷米。」
    「怎麼呀?」
    「哦,說真話,布莉琪,我覺得他沒提到你。」

    5月4日  星期日

    體重57.5公斤,酒5單位,煙9支(必須停止下滑至墮落的境地),發狠投毒殺
了呂貝卡的計劃14件,佛教徒羞於成家念頭:非常多,天主教徒的罪孽(即使不是
天主教徒):發展。
    很糟糕的一天。早早就神情恍惚地去了茱德住處。她和莎朗一遍又一遍地勸說
我懸崖勒馬——她們挨頁讀《孤獨的心》——真像是對我平白羞辱。
    「我不想看《孤獨的心》,」我惱火地說,「還不至於那樣。」
    「呃,布莉琪!」莎朗冷靜地說,「你不是要托尼·布萊爾建立單身族交友事
務所嗎?我認為我們一致贊同政治的健全是重要的。」
    「哦,我的上帝,這真會令人無法容忍,」茱德往嘴裡塞進一隻復活節煮蛋,
「天生大高個、迷人的男性,57歲,GSOH,WLTM,受過良好的教育,娶了20-25歲
性感美女,不舉行大張旗鼓的婚禮,住所不定,不公開承認關係。』他們以為他們
是誰,這些痞子?」
    「什麼是GSOH和WLTH?」我問。
    「是說頭上生瘡,腳跛,陽痿吧?」莎朗猜測說。
    「有色膽,沒本事?」我也估算著說。
    「是說,有幽默感,樂意交往。」茱德說,好像是在暗示她早就知道了。
    「我料想你是得有幽默,才能這麼小氣,捨不得用足夠的詞來解釋。」莎朗尖
刻地說。
    談談心,傾訴傾訴還真是件快事。你可以打電話,當真聽到人們公開介紹他們
自己就像《盲目約會》上的參賽者。
    「對了,我叫巴雷特,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的密友,我請你喝香檳,吃冰淇淋。」
    一開始就說「對了」也並不很Cool,就只為留下大大咧咧的印象,害怕留言不
當,即使很明顯是心虛。
    「我的工作要動腦的,富有成效的,也是有回報的,我對一切通常具有的事物
感興趣——神奇的,難以理解的,異教徒。」
    「我長相英俊,富有激情,我愛好寫作,正在尋找一個非常特別的、出眾的女
士,她的身段要讓人賞心說目,我至少得比她大十歲,她樂意這種年齡差別。」
    「呸,我要給這些色魔打電話。」
    莎朗飄飄欲仙似地跟他們在電話調侃上了。她用性感的柔聲奶調打趣道,「你
好哇,是首次分開嗎?」「哦,下來吧,火車就要來了。」不是很默契,像是拿架
子上的夏都奈酒開心。
    「你好,我是個野孩子,高個,西班牙人,一頭長長的黑頭髮,大眼睛,長睫
毛,纖細的身段,野味十足……」我傻乎乎地讀出聲來。
    「哦,他說的多好聽哇。」茱德開心地說。
    「哦,為什麼這會子你不給他打電話?」我慫恿她。
    「我才不呢!」
    「那麼,你為什麼讓我給某個人打電話?」
    茱德一直羞答答的,後來才知道,這個酒氣醺醺、惶惶惑惑的單身族過的週末,
整件要緊事,就是在心裡想著怎樣回無聊的理查德一個電話。
    「哦,上帝。」莎朗和我幾乎同時跳了起來。
    「我不打算再跟他交往下去了,這正好……」她像是無罪的羔羊說出所思所想,
竭力迴避我和莎朗責備的注視。
    回到家,聽見答錄機「咯咯」作響。「你好,布莉琪,我是個野孩子。」一個
低沉的、性感的、年輕的外國腔。
    該死的女友們肯定給了他我的電話號碼。
    徒生出一種危險感,一個陌生的人有了我住處的電話號碼,可怕,不摘話筒,
只是聽他說下去。他說他明晚會192等我,手拿一支紅玫瑰。
    立刻給莎朗去了電話,把她抱怨了好一陣。
    「哦,別緊張,我們一起去,去開個玩笑。」
    那麼就計劃明晚一起去,霍霍,我該拿牆上這些洞怎麼辦,還有樓道上的雜物?
該死的克瑞,拿了我3500鎊,對了,馬上就給這個該死的去電話。

    5月5日  星期一

    體重57公斤(好),克瑞弄開的牆洞改觀0,猜測馬克·達西有無假扮野孩子的
可能:一半對一半(眼睫毛可能有點像)。
    回家收到克瑞留言,說他讓另外一件活絆住了,脫不開身,讓我再考慮考慮,
他認為不需著急,還聲稱他已將一切準備停當了,明晚過來。因此,你瞧,沒必要
擔心。唔,唔,野孩子,也許茱德和莎朗是對的。得有所發展,不要老是去想像馬
克和呂貝卡不同的相愛情形。為長睫毛煩心,到底有多長,想像野孩子纖細、野味
十足的身材。野孩子眨巴著眼睛,抖動著長睫毛,該不會有點像華特·迪斯尼的巴
比狗吧。
    8:05去了192,茱德、莎朗跟在身後。她們和我分開坐在不同的桌子邊,用眼
瞄著我這邊。沒有野孩子的跡象。只有一個男人,是個可怕的跛腳,穿著粗斜紋布
的襯衫,腦後拖著短馬尾辮,戴著太陽鏡,一直盯著我看。野孩子在哪裡,看跛腳
那副髒樣。最終跛腳東看西看,決定起身。驚訝地發現他站了起來,像扒了皮似的。
跛腳舉起紅玫瑰。像見了鬼似地看著他。他手忙腳亂地摘掉眼鏡,得意地假笑。讓
人一看他那副巴巴拉。卡特蘭的眼睛毛就是假的,跛腳就是野孩子。我驚恐地飛奔
出去,後面茱德和莎朗咯咯笑岔了氣。

    5月6日  星期一

    體重57.5公斤(半公斤生孩子的幻覺),急馬克的相思病:好多了,克瑞扒開
的牆洞的改觀:沒變化。
    灰心喪氣。給湯姆留言,問他是不是也瘋了。應該認識到得學會自愛,要替他
人著想,不要惹人不快,只管自身,才當真可怕。確實思考馬克,不信他就會去跟
呂貝卡拍拖。我做了什麼?顯然我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年齡越來越大,很清楚,
沒有什麼奏效的方法,只好接受要獨自一人終老一生,永遠不可能有孩子。哦,瞧
瞧,得把自己弄得頭臉整潔點。克瑞就要來了。
    克瑞遲到了。
    仍舊沒有克瑞的身影。
    還是沒有克瑞。
    該死的克瑞是蹤影全無。哦,電話,肯定是他。
    是湯姆的電話,說他是瘋了,那只獵也瘋了,竟然在地毯上大小便。後來他竟
說了件讓我瞠目結舌的事。
    「布莉琪?你想跟我養個孩子嗎?」
    「什麼?」
    「為什麼?」我腦子裡突然冒出要與湯姆做愛的幻覺。
    「哦……」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說,「我很想要一個孩子,看到我的家族能
夠繁衍下去。但我這個人太自私,照顧不了孩子,這是一,我是個同性戀,這是二。
而你,你會很好地照顧孩子,你不會把他交到別人手裡去的。」
    湯姆,可愛就可愛在這方面,好像他能感覺到我的所思所想。總之,他說要考
慮這個問題,這主意也不壞。
    為什麼不弄出個孩子來養著,把孩子放在家裡面的搖籃裡。對了,想像一下,
早晨醒來,一個可愛的小生命就在我的身邊伸胳膊蹬腳,可愛至極。我們一起有很
多事要做,去蕩鞦韆,去兒童商店買兒童用品和玩具,去玩娃娃家,家裡到處都是
嬰兒松花粉甜香的氣味。克瑞來了,擴建出一間屋子,就讓寶寶做臥室。也許茱德
和莎朗也有了孩子,我們就可以結伴成伙了。哦,麻煩,煙蒂把垃圾桶燃著了。

    5月10日  星期六

    體重58公斤(幻覺娃娃已發育成形),煙7支(沒必要為幻覺懷孕而戒煙,是不
是?),卡路里3255(吃東西可以增加小幻覺),肯定的想法4個,牆洞的改觀:沒
有。
    出門去買煙。很熱,熱得突然,熱得奇怪,確實很熱,是幻想出來的!幾個男
人確實穿著泳褲在馬路上蹓躂。
    就因為是夏天,生活也沒理由無精打采,雜亂無章,臭氣熏天(樓道真是糟透
了)。打算動手打掃屋子,整理樓道,求得改觀。必須把一切弄得井然有序的歡迎
新生命的降臨。
    對了,要把東一張、西一張的報紙集中成一堆。
    也許,還是先打掃樓道。
    不適當的化化妝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想穿短裙子,不知為什麼總是顯得太像運動員,需要休閒些的服飾。
    休閒服飾在哪裡?
    需要洗滌,再掛出去晾乾,然後才可以穿上身。
    得快,要和茱德、莎朗去漢普斯特德泳池游泳。還沒來得及修飾腿部,但茱德
說了,那個泳池是女性專用的,最多有幾個女同性戀,她們也以與女性共浴為榮,
頭髮亂蓬蓬,像雪山野人。
    想像泳池裡面的情景吧,極像16世界的裸體畫《土耳其浴室》,只不過多了幾
根像布條似的裹著三點的多蘿西·珀金式的泳裝。泳池有木質踏板和救生員,很老
式的那種。在自然的環境裡面游泳,底下是泥巴(底指的是泳池底,不是屁股底下),
才完全是新觀念。
    告訴她們,湯姆想做孩子爸爸的想法。
    「哦,上帝,哦,我認為這個主意真不賴。」除了「你為什麼不結婚?」這個
問題會變成「誰是孩子的父親!」這一點,別的都夠意思。莎朗立即表示欣賞湯姆
的想法。
    「我可以說那是像聖母瑪麗亞一樣無沾成胎,自然形成的。」我提議道。
    「我認為這是極其自私的。」茱德冷冰冰地說。
    半天沒有下文。我們瞞著她,看她還會說出些什麼。
    「為什麼?」莎朗忍不住了。
    「因為一個孩子既需要爸爸,也需要媽媽。你不能因為要滿足自己的需要就去
造愛和生孩子。」
    天啊!我似乎看見莎朗拿出了微型衝鋒鎗,要一梭子出去把她擱倒。接下去,
莎莎談到她跟一個有著女裝嗜好的出版商討價還價,談電子文化參考書的趣事。
    「看那個加勒比。」她大聲打趣道,有幾個女子警覺得轉過頭來,我想,唔唔,
有可能,她們就是,或是她們當中有加勒比人。啊,加勒比,奢華的酒店,雪白的
沙灘。
    「女人們在家領養孩子,男人們什麼時候想來就來,跟她們睡睡覺,」莎朗是
這樣描繪加勒比的男女婚姻的,「現在女人有了經濟能力,男人危險了。」因為他
們漸漸失去了婚姻的主宰的作用。
    有的時候真覺得莎朗應該被稱之為哲學博士,她通曉百科,對一切事物都有」
自己獨到的見解。她很是煞有介事的。
    「一個孩子既要爸也要媽。」茱德不依不饒地嘀咕道。
    「這是上帝的緣故。自鳴得意的中產階級的婚姻觀念就是那樣狹窄,那樣封建
家長制,那樣不現實,那樣偏執。」莎朗咬牙切齒道,「人人都知道有三分之一的
婚姻是以離婚而告終的。」
    「是的!」我說,「做一個有愛你的單身母親的孩子總比做一個苦澀的離婚家
庭的棄兒要好。孩子需要穩定的婚姻家庭,需要安逸的生活,需要閤家團聚,但孩
子並不在乎丈夫這種身份。」突然想到媽總是那樣教訓我,便學著她的口氣說,
「你不要因為愛孩子而把他驕慣壞了。」真夠尖刻的。
    「哦,沒必要把我扯進去。」茱德憤憤地說,「我只是發表自己的看法,總之,
我還有事告訴你們。」
    「哦,是嗎,你信奉養奴?」
    「維爾·理查德和我就要結婚了。」莎朗和我驚訝地一句話說不出來,茱德得
勝地漲紅臉,眼睛朝下。
    「我知道,這消息並不出奇,當我上次丟下他,他最終認識到那是欲擒故縱,
你們是體會不到的,你們還沒到那一步。」
    「最終欲擒故縱?最終還是認識到他得有份工作,離了你沒法活。」莎朗低聲
嘰咕了幾句。
    「哦,茱德,你是說你打算嫁給維爾·理查德?」我追問了一句。
    「是呀,」茱德說,「我想知道——你們兩位願意做我的伴娘嗎?」5月11日星
期日
    體重57.5公斤(幻覺娃娃被即將舉行的婚禮攪碎了,可怕),酒3單位,煙5支
(很可能煙、酒開禁了),幻想馬克只有2次(好極了)。
    莎朗來了電話。我們一致認為那件事整個是幕荒誕劇。茱德不該跟邪惡的理查
德結婚,因為:
    1.他是個瘋子,沒人性。
    2.他是邪惡的化身,名字叫邪惡,本性也邪惡。
    3.無法忍受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粉紅色的吹塑球,踏著紅地毯,一路走
進教堂,讓大家看耍猴似地看著。
    我要打電話給瑪格塔,告訴她。
    「你覺得怎樣?」我問。
    「唔,這似乎不想是個很令人信服的主意,但,你知道,人們締結婚姻關係是
相當神秘的。局外人無法理解是什麼導致他們締結婚姻的。」她的話讓人頗費思量。
    接下來又談到單身媽媽的問題上。就這個問題,瑪格塔莫名其妙突然來了精神。
    「你知道什麼,布莉琪?我認為你應該嘗試嘗試再說,我就是這樣的。」
    「你是什麼意思嘛?」
    「哦,為什麼你不去照看康絲妲絲和漢瑞,就一個下午,看看感覺如何。我的
意見就是時間分攤,這是現代婦女做家務的最好解決方法。」
    天啊,答應下個星期六幫她照看康絲坦絲、漢瑞,還有那個小娃,讓她去做頭
發。六周以後,她的傑雷米要為小康絲舉行個庭園生日聚會(派對)。她問我是否
要邀請馬克,我對她說了Yes,你知道,2月份以來他就沒見到過我,讓他看見我有
了怎樣的變化確實是件好事,我現在有多麼鎮定,多麼安穩,充滿信心。

    5月12日  星期一

    去上班,發現理查·芬奇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在屋子裡面跳來跳去,咬牙切
齒,罵你罵他。他昨晚一定沒有得到性滿足,早晨起來就像發酒瘋似地把這想法講
給哈瑞特、哈羅德聽,他說原以為理查在服用可卡因。
    總之,原來是導播誤會了理查的意思,用現場直播「不列顛人靜坐團」的早晨
集會取代了早餐新聞,因為他考慮到靜坐團的上次早晨集會,大致內容是關於我們
的節目主持人中的某些人打算報道主要新聞的辯論。主要新聞是關於節目主持人亮
相BBC和ITV新聞節目的內容,我只是認為這不可能成為一個很有趣的節目,但理查
當真對這件事甚為惱火。
    「你知道,新聞的麻煩在什麼地方?」他把口香糖從嘴裡挖出來,用手指夾著,
往廢物筒所在方向一彈,「乏味,乏味,他媽的真乏味!」
    「乏味?我們正等著第一屆工黨政府怎樣大刀闊斧改革,好幾……好幾年了!」
    「我的天,」他摘掉他的克裡斯·埃文斯式的眼鏡。「我們有了一個新工黨政
府了嗎,當真有了嗎?你們,一個個,都聚過來,布莉琪有獨家新聞!」
    「塞爾維亞情況怎樣?」
    「哦,早晨醒來就聞到咖啡因的氣味,因此,他們要堅持躲在灌木叢中彼此瞄
准射擊,」珀切莉挖苦道,「是不是,就是,五分鐘前就是。」
    「對,對對,」理查情緒高漲起來,「人們不想看到頭裹布巾的阿爾巴尼亞人
死於非命,他們重視生命。我考慮全國範圍的。我考慮弗蘭克·博夫,我考慮滑板
鴨。」
    那麼現在我們不得不搜腸刮肚去設想人的興趣。年輕人像蝸牛一樣,終日喝得
懵懵懂懂,老年人反而去跳蹦極,我的意見是我們何不組織一檔老年跳蹦極節目……
哦,電話!可能是軟體動物和兩棲小動物保護協會。
    「哦,你好,寶貝,猜猜什麼事吧?」
    「唔,」我警覺地說,「媽,我跟你說過……」
    「哦,我知道,寶貝,我就是打電話告訴你一些非常傷心的事。」
    「什麼?」我壓低聲音問。
    「惠靈頓要回家了。他在扶輪社的演講精彩極了,絕對精彩。你知道嗎?當他
說到他們部落兒童的情景,他當真哭了,大哭。」
    「但,我還認為他為他的摩托車籌集資金呢。」
    「哦,是的,寶貝,他是在扶輪社這條街上實施了他的這個了不起的計劃。他
說假如扶輪社成員捐錢,他可以給肯特靈分社10%的利潤,假如再願意把捐贈款的
一半給他家鄉的學校,他願意再湊上他5%的利潤。一方面靠募捐,一方面靠開辦小
企業這個主意是不是很聰明呀?總之,他們籌集了400英鎊,他要回肯尼亞去了!他
要去建一所新學校!想想看!就因為我們!他放映了精彩的幻燈片,那上面寫有納
特·金·科爾的『天生的孩子』,最後他用家鄉話說,『哈庫拉,馬它它!』我們
已經把這話當成我們的箴言了。」
    「真是很了不起。」我對著話筒說,發現理查·芬奇正朝我這個方向看。
    「不管怎樣,寶貝,我們認為你——」
    「媽,」我打斷了她的話頭,「你知道哪些老年人有興趣愛好?」
    「說真話,這是個多麼傻的問題。所有的老年人都有興趣愛好。看看阿奇·加
賽德,你認識阿奇——此人曾任過總督代表。他是個跳傘愛好者,事實上我想他明
天就可能為資助扶輪社表演跳傘,他已經92歲了,一個92歲的老跳傘愛好者。想像
一下吧!」
    半小時過後,我朝理查·芬奇的辦公桌走過去,唇邊掛著得意的微笑。
    好吧,一切陰轉多雲到晴天!我拿到了理查·芬奇的一紙批文,明天去肯特靈
拍攝跳傘,不僅是拍攝,我還將導演,這將是主要節目。

    5月13日  星期二

    再不想做愚蠢的電視職業女郎了,這是份毫無感情的職業。後來上頭又不允許
我導演這個節目了,理由太複雜。我被留在地面上,而蠻橫的職業瘋子格瑞格被送
上飛機去導播。後來才知道阿奇不想跳,因為看不清合適的著陸點,可是格瑞格不
斷地催他,「來吧,老夥計,我們的光線快不夠了。」最終迫使阿奇朝一片看上去
鬆軟的耕地跳了下去,不幸的是,那不是耕地,那是污水處理廠。

    5月17日  星期六

    體重58公斤,酒1單位,煙0支,不完整的幻覺娃娃1次,不完整的馬克·達西幻
覺:總是那些幻影,他再次見到我,發現我變了,從容了,瘦了,著裝考究了,再
次愛上我472次。
    工作了一周,精疲力竭。幾乎渾身癱軟,竟然起不來床。希望能差個人到樓下
去拿報紙,再買點巧克力烘餅和卡普契諾咖啡。想想還是寧願待在床上,讀讀《瑪
麗·克萊爾》,塗塗指甲,然後再詢問茱德和莎朗是否願意去玩拼板遊戲。確實想
使自己面目一新,下周再見到馬克時,似乎可以使他注意我的變化……門鈴,誰會
在星期天上午10點鐘去按別人的門鈴?他們是不是完全失常了。
    接聽進門鈴通話器,是瑪格塔,她甜甜地囑咐:說呀,說你好!布莉琪姨媽。
    嚇得跳了起來,依稀記得答應過瑪格塔的小鬼頭們去玩蕩鞦韆,讓她利用這點
空閒去做頭髮,像獨身女子一樣去跟茱德和莎朗結伴吃午飯。
    急急忙忙,我按下蜂鳴器,匆匆套上睡裙,才發現不合適,太短,又是透明的
——立刻滿屋子瘋跑,收起煙灰缸、伏特加酒瓶、碎了的玻璃杯。
    「哇嗚。我們來了!就怕漢瑞有點難伺候,」瑪格塔一路嘮叨著走上樓來,提
著折疊推車,肩背大包小包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婆,「喔,什麼味?」
    康絲坦絲,我的教女,下星期3週歲,對我說,她給我帶來了一件禮物。她似乎
對她的挑選很滿意,肯定我會喜歡。興高采烈地打開包裝,是份壁爐分類目錄。
    「我想她認為那是本雜誌。」瑪格塔悄聲解釋說。
    裝出非常非常高興地樣子,康絲坦絲得意地抿著嘴笑,吻了吻我,很討我喜歡,
隨後她就高高興興坐下去看VCD《小傻瓜》。
    「對不起,我得知丟下這一攤子給你不好受,約好做頭髮遲了,」瑪格塔說,
「你要的一切都在嬰兒車下的包裡。別讓他們掉落到牆洞外面去。」
    一切似乎很好,小嬰兒睡著了,快一歲的漢瑞就坐在雙層兒童車的座椅上,抓
住一隻很破舊的兔子,看上去也快要睡了,但當樓下的門「光」的一聲關上時,漢
瑞和嬰兒像見到蒙面大盜一樣尖叫嚎哭起來。我想去抱他們起來,他們又蹬腳,又
踢腳,像發了瘋似的被逐放者。
    竭力想辦法讓他們停止嚎哭,我又跳,又蹦,又學狗爬,又學狗熊吹喇叭,均
不奏效。
    康絲坦絲認真地從VCD上轉過頭來,把她自己手裡的喝水瓶從嘴巴挪開,「他們
可能口渴了,你可從你的睡裙裡看得清清楚楚。」
    真覺寒磣,讓一個不足3歲的娃娃來指導我怎樣當媽媽。我在包裡面找到喝水瓶,
發給他倆一人一隻瓶,當真兩個娃娃都止住了哭,坐在那裡吮起來。他們一邊吮,
一邊眨巴著眼從吸瓶下面看著我,好像我是從社區服務公司來的臂粗膀圓的惡神保
姆。
    我試著滑腳去另一間屋子,套上幾件衣服。看我動步,那兩小傢伙齊齊扔掉瓶
子,又乾嚎起來,最終,我就在起居間裡修飾一番,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好像
我是個奇形怪狀的。喜歡脫衣舞的藝術家。
    45分鐘海灣大戰的準備操作之後,領著他們,再加上手推童車和包裹,下了樓,
上了街,到了鞦韆跟前,一路沒事。漢瑞,如瑪格塔所說,還沒有學會準確使用語
言,而康絲坦絲則養成了一副甜蜜的、全然成人式的自信的口吻跟我說話,她說,
「我認為他要繼續玩鞦韆。」而漢瑞支支吾吾的嬰兒語,我是一竅不通。
    不幸的是,當我們到了公寓樓前門時,漢瑞因為某種原因,打起了噴嚏,從鼻
子裡噴射出一大團碧綠的黏糊糊的鼻涕,飛向空中,又落回到他臉上,像滑稽劇
《無能醫生》裡面的那個人。康絲坦絲咯咯笑得岔了氣,把那鼻涕一甩,甩到我頭
發上,那個小嬰兒哇裡哇啦哭叫起來,把另外兩個也動員起來一起哭。我竭力想平
息這哭聲一片,卻毫無作為。我彎下腰,先把漢瑞的鼻涕擦淨,再把哄娃娃的橡皮
奶頭塞進他的嘴裡,一邊柔聲地安撫他道。「我最喜歡你。」
    就這出奇的一剎那,三個孩子都止住了哭喊。很興奮自己有做媽的才能,我又
開始唸咒語,對著漢瑞微笑,他突然從嘴裡拔出橡皮奶頭,把它塞到我嘴裡。
    「你好,又見面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漢瑞再次尖聲哭叫起來。我轉過臉,
嘴裡還叨著奶嘴,頭皮都發麻了,是馬克·達西,面朝我,非常困惑地看著我。
    「他們是瑪格塔的孩子,」我終於找到話說。
    「啊,我還以為這是太快了些,或許是一個掩蓋得很深的秘密。」
    「那是誰?」康絲坦絲把手放到我的手裡,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馬克,布莉琪的朋友。」
    「哦。」她仍舊很疑惑。
    「她看上去不知怎的倒有點像你的神情。」他以一種我不能捉摸的神情看著我,
「我可以搭把手,幫你把他們領上樓去嗎?」
    結果是我抱著小嬰兒,牽著康絲坦絲的手,馬克提著童車,牽著漢瑞的手,因
為某種原因,除了對孩子們說些什麼,我們彼此都沒能說話。後來我意識到樓梯上
有聲音,轉過樓梯拐角,看見有兩個警察情空了門廳裡面的雜物櫥,還從另一間屋
子裡發出對樓梯裡氣味的抱怨。
    「你領孩子上樓,我來處理這事。」馬克不動聲色地說。我覺得自己像《音樂
之聲》裡面的瑪麗亞,他們在音樂會上一唱完,她就把孩子們領上車,而由馮·托
普少校去抵擋蓋世太保。
    一邊快活地、半哄半逗地、假裝著自信地對他們悄聲敷衍著,一邊重新播放
《小傻瓜》VCD片,給他們往瓶裡灌進沒加糖的裡貝奶,並在他們面前的地上坐了下
來,對此待遇,他們遠比我設想的還要滿足。
    後來,警察似乎抓到了一隻手提袋,我一眼認出是我的,他用他那只戴著手套
的手挑釁性地從拉鏈溝裡捻出一團沾血的肉來,說,「這是你的,小姐?這包被棄
在門廳的雜物櫥裡。我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我站起身來,任由孩子們去看《小傻瓜》,這當口,馬克出現在門口。
    「聽我說,我是律師。」他口氣溫和地對那個年輕警員說,口氣裡略有一點點
「你最好看看你都在幹些什麼」的意味。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我可以作記錄嗎?小姐?」一個警官滿腹狐疑地問,好像我與死人有點瓜葛。
我還真弄不明白我包裡的血肉絲是從哪兒弄上的。警員拿起電話聽聽,完全驚慌失
措了一陣子,才把聽筒交到我手裡。
    「哦,你好,寶貝,那是誰,你屋裡有個男人?」
    突然我醒悟了過來。上次我用這包的時候是去爸媽家吃午飯。
    「媽,上次我來家吃午飯,你往我包裡放了什麼?」
    「是呀,我是放了東西的呀,我就是要提醒你的呀,兩塊裡脊牛排,你一直都
沒對我說謝謝咧,在拉鏈袋裡,我跟尤娜說過的,那不是小氣,就只給你兩塊。」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我毗牙咧嘴地問她。
    最終設法讓一個完全無過錯的母親不得不向警察檢討。甚至就那樣警方還說要
把裡脊牛排帶走去分析,也許還要拉住我問三問四,看到這情景,康絲坦絲哭了起
來,我抱起她,她一隻臂緊箍著我的脖子,另一隻手緊抓著我的套頭衫,好像我會
被人從她手裡拉開,被投進熊圈裡去。
    馬克大笑了起來,一隻手擋在一名警察的肩頭上說,「來吧,夥計們,那不就
是她媽給的兩塊裡脊牛排,我肯定你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別在這上面耗時間了。」
    警察們相互看著,點點頭,合上記錄本,拿上頭盔,領頭的那個說,「好了,
將來,可要留神你媽往你包裡裝上些什麼。謝謝你的幫助,Sir,晚安,晚安,小姐。」
    暫時平靜了下來,馬克打量著牆上的洞,顯得說不清該幹嗎,突然說了句,
「好好看《小傻瓜》吧。」就跟在警察身後匆匆下樓去了。

    5月21日  星期三

    體重57公斤,酒3(很好),煙12支(好極),卡路里3425(減肥餐),牆上的
洞0,作為特殊場合的打扮的下面想法0次。
    茱德簡直瘋了。去她住處,看到滿屋子新娘妝雜誌,蕾絲樣本,金絲繡花的紫
終色新娘服,蓋榮杯,水果削皮器,還有種上了草的陶泥花盆什麼的,草色有點干
黃。
    「我要蒙古包式的,或者是帳篷式的,代替去教堂,就像在阿富汗式的蓬篷裙
裡,地上鋪著氈毯,我要有長桿的生了銅綠的煤氣噴燈。」
    「你穿什麼?」我翻動著書頁,書頁每一頁都有濃妝艷抹卻又骨瘦如柴、穿戴
著花冠婚紗的模特,我心想該不該打個電話,叫輛救護車來。
    「我定做了漢密爾頓式胸罩。」
    「什麼胸罩?」莎朗像要殺人似地低聲問道。
    「是那種應該稱之為背心裝的雜誌。」
    「對不起,我說錯了?」茱德冷冰冰地反擊道。
    「問什麼是胸罩就像問什麼汽車?」
    「不該說什麼汽車?而該說哪種汽車?」莎莎說。
    「姑娘們,」茱德又來了興致,像個健身女教練,讓我們站在鏡子前,穿著健
身運動服,「我們能否排演一下。」
    我們說著怎樣列隊進入婚禮蓬篷裙,突然覺得不是茱德的婚禮,而是我們的婚
禮。我們得做所有這些煩人的事情,諸如用彩繩拴上150盞生了銅綠的煤氣噴燈,以
及出去找一家婦科健身醫院,讓茱德洗個淋浴。
    「我可以說些什麼嗎?」莎朗徵求意見道。
    「說吧。」
    「別跟『邪惡·理查德』結婚,他靠不住,自私,白癡,無賴,是從地獄來的
邪魔惡鬼。如你嫁給他,他就會拿走你一半的錢,找個蕩婦跑了。我知道他們會訂
下婚前協議,但是……」
    茱德一聲不吭。突然認識到——感覺她的鞋踢痛了我的腳踝骨——我得給莎朗
助陣。
    「聽聽這,」我滿懷希望地讀出《新娘婚禮指南》,「最好的男人:新娘應該
選擇理想的頭腦健全的負責任的人……」
    我得意地轉頭望著她倆,似乎要證明莎朗的觀點,但是反應冷淡,「還有,」
莎朗又說,「你不認為婚禮給男女間關係加上壓力,我的意思是婚禮確實不是場很
難演的戲,是嗎?」
    茱德打鼻子裡深深地呼出口氣,我們如坐針氈地看著她。
    「現在!」終於她抬起頭,勇敢地微笑了一下,開口了,「伴娘的職責!」
    莎莎點著一支雲絲,「我們穿什麼?」
    「哦,我認為我們得去定做,」茱德說,「看這個《重大日子省錢50法》,對
於伴娘來說,特別服飾可以出奇效。」
    「特別服飾?」
    「你們看,準備來賓名單,不要覺得你必須成對的邀請賓客——但當我一提到
婚禮,她就會說,『哦,我們樂意前來道賀。』」
    「誰?」
    「呂貝卡。」
    我瞠目結舌看著茱德,她不會,她不會希望我穿得像只沙發似地踩著紅地毯走
進婚禮大廳,馬克·達西和呂貝卡肩並肩坐在那裡觀禮,她會嗎?
    「我的意思是他們邀請我跟他們一起去過節。當然,我不會去,但我認為呂貝
卡在我沒跟她說及此事時,她就有點頭痛。」
    「什麼?」莎朗咆哮起來,「你難道不明白『女朋友』的含義?布莉琪是你最
好的朋友,還有我,呂貝卡不要臉,偷走了馬克,一點都不以為恥,她企圖把所有
的人都圈進她的令人厭惡的社交網裡,他被束縛著,脫不了身。而你也不堅持你的
立場。這就是現代世界的麻煩——一切諒解,忍讓。哦,讓我噁心,茱德,假如你
是這種朋友,你就讓呂貝卡跟在你身後,身著魚尾裙,去踩紅地毯吧,而用不著我
們。然後再看看你像什麼,你可以撐起你的蓬蓬裙、蘑菇裙、蛤蟆裙,或者隨你拿
什麼去遮擋你的屁股。」
    一時莎朗和我跟茱德無話可說,哦,天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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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危機四伏的社交圈


    6月22日  星期六

    體重58公斤,酒6單位(覺得是為了康絲坦絲),煙5支(很好),卡路里2455
(主要是冰橘汁),逃脫小動物的追咬1次,受到孩子們的攻擊2次。
    昨天去赴康絲坦絲的生日宴。遲到差不多有一小時。覓著尖聲叫鬧的方向,從
瑪格塔家的前門,走到她家後院。後園裡一幅亂紛紛的戰爭場面,無人可收拾。幾
個頑皮的孩子追著大人,尖聲怪叫,幾隻兔子跟在孩子屁股後面飛奔竄跳。牆角裡,
一圈小柵欄還拴著兩隻兔子,一隻沙鼠,一頭怪模怪樣的綿羊和一頭肚皮圓鼓鼓的
豬。
    我在法式落地窗邊停下腳步,緊張地四下打量。心猛地一震,只見馬克一人獨
自站著,一副漠然、置身事外的樣子。他出席各式聚會總是那樣一副派頭。他朝這
邊打量了一眼,我正站在門邊,我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他朝我點了點頭,又向別處
看去,讓我覺得一頭霧水。我注意到呂貝卡和康絲坦絲正蹲在他的身邊。
    「康絲坦絲!康絲坦絲!康絲坦絲!」呂貝卡一連聲地叫喚著,拿著一把日本
折扇對著她的臉使勁地扇。康絲坦絲虎著臉,一個勁地眨巴著眼睛。
    「看,誰來了!」瑪格塔朝康絲坦絲彎下腰去,朝我這邊指了指。
    康絲坦絲臉上隱隱出現了笑意,像要投奔光明似地,滑腳朝我懷裡撲過來,腳
底下還略有點慌亂,留下呂貝卡握著扇子站在那裡發傻。康絲坦絲一靠上我身,我
就彎下腰去,她用一隻胳膊勾著我的脖子,把有點發熱的小臉貼到了我的臉上。
    「你給我帶禮物了嗎?」她悄聲問我。
    她這種親呢帶有惟利是圖的色彩,但除了我,沒有第二人覺得,「也許吧。」
    「在哪?」
    「在我包裡。」
    「我們去拿來看看,好嗎?」
    「哦,那樣子是不是很可愛?」我聽見了呂貝卡野鴿子似的嘀咕聲,抬起頭看
見她和馬克看著康絲坦絲牽著我的手,領我朝屋子裡走去。
    很滿意給康絲坦絲的禮物,一包棒棒糖,一隻粉紅色的芭比娃娃式的短裙,裙
子上綴著金色和粉紅色蕾絲花邊,她很喜歡——自然,跟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巴
不得立刻穿上身。
    「康絲坦絲,」我們從不同角度欣賞過這條裙子以後,我問她,「你見到我很
開心,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這份禮物?」
    她翻著白眼,看著我說,「禮物。」
    「是嗎?」
    「布莉琪?」
    「嗯?」
    「你知道你家嗎?」
    「嗯。」
    「為什麼一樣玩具也沒有?」
    「噢,那是因為我不喜歡玩那種玩具?」
    「哦,那為什麼你沒有娛樂室?」
    「因為我沒什麼娛樂。」
    「為什麼你沒有男人?」
    簡直無法相信。才來了一會兒,一個3歲的娃娃竟也認為我應該是個心滿意足的
家庭主婦。
    我倆坐在台階上,很嚴肅地交談了好一陣,關於人與人不同,有些人一家就他
一個人等,然後就聽到一陣嘈雜聲,抬起頭看見馬克·達西朝我們這邊看。
   

    「我想,嗯,洗手間在樓上?」他漠然地說。「你好,康絲坦絲。大頭兵,好
嗎?」
    「他不是真的。」她不滿地看向他,說。
    「對,對,」他說,「我真傻,竟然問如此……」他直朝我臉上看——「得,
生日快樂,得。」他就這樣打我們身邊過去了,竟然沒有問候我一句,或者打個招
呼什麼的。他仍然認為我和那個裝修工有什麼不三不四的關係。總之,我不在乎,
沒有什麼了不起,一切會好的,我會完全拋開他們。
    「你看上去很傷心,」康絲坦絲想了想,把吮了一半的棒棒糖從嘴裡拿出來,
放到我嘴裡。我們決定再回到園子裡去,讓大家看看她的新裙子。康絲坦絲一出現
就讓瘋子似的呂貝卡撞上了。
    「哦,看,這是個仙女,你是仙女嗎?你是什麼仙女,管什麼的,你的魔杖呢?」
她急吼吼地打趣道。
    「可叫你破費了,布莉琪,」瑪格塔說,「讓我給你倒杯喝的。你認識柯斯姆,
是不是?」
    「是的。」我說。那個大塊頭財大氣粗的銀行家伸手過來碰了碰我的杯子,我
心一沉,手一哆嗦,一口就喝下一滿杯。
    「好哇,布莉琪,很高興見到你哇!」柯斯姆甕聲甕氣地說,色瞇瞇地斜著眼
上下打量我,「工作怎麼樣?」
    「哦,好的很,當然,」我信口胡謅,慶幸他沒有問及我的情感生活,談話就
照這個思路發展下去該多好!「我現在從事電視工作。」
    「電視,了不起!了不起!你也出鏡?」
    「偶爾,只是。」我以一種謙虛的口吻說,卻暗示我就是節目主持人,藝名琪
拉·布拉克,卻不想讓人知道我的真名。
    「哦!真值得慶賀一番,嗯?」他以關心的姿態朝我傾過身來——「你就打算
這麼打發下半生?」
    不幸的是,這功夫莎朗碰巧從旁經過。她瞪著柯斯姆,就像認為有人有意氣她
似的。
    「那是個什麼問題?」她惱怒地問。
    「什麼?」柯斯姆轉過身來,見是她,竟呆住了。
    「『你就打算這麼打發下半生?』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哦,啊,你知道……當她打算……你知道……」
    「成家了嗎?因為她的生活壓根跟你的不同,你認為不合常規,是嗎?『你就
打算這麼打發你的下半生,』柯斯姆?溫妮又怎麼樣?」
    「呵,我……呵。」柯斯姆臉憋得通紅,囁嚅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哦,對不起,我們顯然是刺到痛處。布莉琪,打起精神來,省得我伸手助戰。」
    「莎莎,」這時我倆已離開了他們,他們不太可能聽清楚我們在說些什麼。
    「哦,打起精神,夠了,已經,他們不能這麼隨隨便便。神氣活現地打趣別人
的生活方式。柯斯姆可能希望溫妮減掉25公斤,不要整天發瘋似地哈哈大笑,但我
們不能假設我們已經認識到這一點,就在我們見到他時,決定不去管它,那是我們
自己的事,不是嗎?」她眼裡露出一絲惡毒的寒光,「哦,也許我們應該,」她抓
住我的胳膊,改變方向朝柯斯姆那邊走去,只是迎面又碰上了馬克和呂貝卡,一人
一隻手牽著康絲坦絲。哦,主啊。
    「你認為我們倆誰年紀大,我,還是馬克?」呂貝卡在說話。
    「馬克。」康絲坦絲繃著臉悶悶不樂地說。她朝左邊看看,計劃逃脫。
    「你認為我們倆誰年紀大,我,還是媽咪?」呂貝卡繼續逗她
    「媽咪。」康絲坦絲實話實說,聽她此言,呂貝卡「咯咯」笑了兩聲。
    「你認為我們倆誰年紀大,我,還是布莉琪?」呂貝卡朝我揚了揚眉梢。
    康絲坦絲抬起頭狐疑地看了看我,呂貝卡抿著嘴,微微笑著,我朝呂貝卡點了
點頭。
    「你。」康絲坦絲說。
    馬克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們來扮仙女好嗎?」呂貝卡見風使舵地調著花腔,她想去拉康絲坦絲的手,
「你住在仙女的宮殿裡嗎?漢瑞也是仙女嗎?你的仙女朋友在哪裡呀?」
    「布莉琪。」康絲坦絲語氣平淡地對我說,「我認為你最好告訴這位女士我當
真不是仙女。」
    我隨後把這話學說給莎莎聽,她唬著臉說,「天,瞧,那是誰?」
    園子那一邊是茱德,一身飄曳的松綠色長裙,艷光四射。她正和瑪格塔聊天,
身邊不見「邪惡·理查德」。
    「女友們都在這裡!」瑪格塔開心地說,「瞧,那邊。」
    莎朗和我故意垂下視線,盯著自己的酒杯看,好像我們什麼也沒注意到。當我
們再抬起頭時,呂貝卡湊上去加入茱德和瑪格塔的交流,她很像個為丈夫鑽營提拔
機會的家庭主婦,一會兒跟你攀談幾句,套套近乎,一會兒又跟他拉叭幾句,聯絡
聯絡感情。
    「哦,茱德,見到你真高興,你真漂亮!」她語氣誇張地說。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靠的是什麼,但我想瞭解一些。」莎朗嘀咕道。
    「哦,你跟傑雷米肯定要來,你不能不來,絕對要來,」呂貝卡又在嘮叨著,
「哦,帶著他們,帶著孩子!我喜歡孩子!」7月的第二個週末,格羅斯特是我父母
親家。他們都喜歡水池,到時可愛的朋友們都會來,我邀請了路易絲·巴頓一福斯
特、溫妮和何斯姆、白雪公主的繼母皇后扮演者,弗雷德和羅斯瑪麗·韋斯特和卡
裡裘拉,」我認為她可能要說這幾個人。「茱德和理查德,還有馬克當然也會去,
賈爾斯和尼吉爾,馬克的同事。」
    我看見茱德朝我們這邊看,「還有布莉琪和莎朗嗎?」她問。
    「你邀請布莉琪和莎朗了嗎?」
    「哦,」呂貝卡有點慌亂,「哦,當然,我不能肯定有足夠的待客房間,但也
許我想我們可以用農舍別墅。」一個個看定她,「是的,我邀請過!」她不由自主
地四下打量,「哦,你倆在這裡啊!你們12號來嗎,你們?」
    「哪裡?」莎朗問。
    「去格羅斯特。」
    「我們一點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嘛。」莎朗提高嗓門。
    「哦,你們現在不是知道了嗎?9月的第二個週末,在伍德斯托克郊外,你去過
那裡,不是嗎,布莉琪?」
    「是的。」我臉色都變了,想起了那個不歡而散的週末。
    「是嘛!好極了,你一定來,瑪格塔,就是嘛。」
    「唔……」我躊躇起來。
    「我們會去的。」莎朗堅定地回答她,並且還踏了我一腳。
    「什麼?什麼?」我說。這時呂貝卡卻又像陀螺打旋,走掉了。
    「當然,我們,他媽的,就去,你總不能讓她把你的朋友一個個這麼釣走。她
要把我們所有的人網羅進某個荒唐的社交圈,對他們倆都是有求必應,隨叫隨到的
朋友,是馬克為他倆策劃好的,讓他倆像蜂巢裡的皇蜂和蜂后。」
    「布莉琪嗎?」一個有磁性的男音。我轉過頭去,看見一個戴著眼睛,淺黃色
頭髮,矮個青年,「我是賈爾斯,賈爾斯·班威克,我和馬克是同事,你還記得嗎?
那晚上,我妻子說她要離婚時,你在電話裡給我幫助,太管用了。」
    「哦,是的,賈爾斯,你好嗎?一切都好嗎?」
    「哦,不是很好,恐怕吧。」賈爾斯說莎朗一閃身走掉了。賈爾斯向我倒出一
個冗長見情節詳細並加以透徹說明的婚姻解體的故事。
    「我很讚賞你的建議,」他認真地看著我說,「我當真去買了《男人來自火星,
女人來自金星》,我認為這書很好,很好,雖然,這書似乎沒有改變維隆尼卡的觀
點。」
    「哦,這書主要是有關交友的,而並非有關離婚的。」我的語氣像是深知此書
觀念的書評家。
    「很對,很對,」賈爾斯表示贊同,「告訴我,你讀過路易斯·黑寫的《修復
你的生活》嗎?」
    「讀過啊。」我來了談興。賈爾斯確實很瞭解生活教科書方面的情況,我很高
興能跟他討論各種各樣的此類書籍,然而,他只談了不多一會兒,瑪格塔就帶著康
絲坦絲過來了。
    「賈爾斯,你真該去見見我的朋友柯斯姆!」她說這話時,眼睛直朝我轉,
「布莉琪,你介意幫我照看一下康絲坦絲嗎?」
    我蹲下去跟康絲坦絲說話,她似乎對滴落在粉紅色短裙上的巧克力漿汁很懊惱。
我們倆最終達成共識,認為那是一種吸引人的、非同一般的、特意的設計。瑪格塔
又回來了,「我認為那個可憐的老賈爾斯有點被你迷上了,」她嫣然一笑,領著康
絲坦絲去洗手間,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有人開始拍我的屁股。
    我轉過身去,心裡想,也許會是馬克·達西——卻發現是溫妮的兒子和他的朋
友「咯咯」地壞笑。
    「再來。」威利姆和他的小朋友又動手了。我想站起來,威利姆那小傢伙才6歲,
塊頭看上去遠不止這個歲數,他趴到我背上,還用胳膊勾著我的脖子。
    「放手,威利姆。」我竭力裝出很威嚴的樣子衝他喊,但那時園子另一邊卻是
一陣混亂,大肚子豬掙脫了羈絆逃脫了。豬跑來跑去,引起大人孩子哄然大叫,嘈
雜聲一片。父母去管束,招攏他們四下野跑的孩子,而威利姆卻依舊貼在我背上,
那個小男孩仍然用掌摑我的屁股,兩人笑得前仰後合。我想把威利姆弄下來,他則
突然死命加力揪著我,我的背當真讓他給揪痛了。
    然而,突然,威利姆的手臂從我脖子上鬆開了,我發現他被人抱開,敲擊也停
了,我沉著頭,想順順氣,恢復鎮靜,然後掉轉頭,發現馬克·達西一隻臂彎裡壓
著一個6歲頑童。他倆又踢又蹶,跟活魚出池似的。
    這個聚會算是完全讓捉拿逃豬歸案所代替了,傑雷米給了動物飼養員一頓臭罵。
我再一次看到馬克,他正穿上夾克與瑪格塔道別。這時,呂貝卡也匆匆趕過來說再
見,我立刻掉頭朝別處看,竭力不去想這事,哪知,突然馬克朝我走過來。
    「我,呃,現在就走了,布莉琪,」他說。可以發誓他不經意地朝我胸前瞄了
一眼,「不會再有什麼肉留在你的手提袋裡了,是吧。」
    「是的。」我說。有一刻我們就互相看著,什麼也沒說,「謝謝,謝謝你……」
我朝遭孩子攻擊的地方點了點頭。
    「沒什麼,」他柔聲地說,「什麼時候有孩子再趴在你背上不肯下來,叫我就
得。」這時該死的賈爾斯端著兩杯酒過來了。
    「哦,你走啊,老夥計」他說,「我還要向布莉琪討教討教咧。」
    馬克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肯定你倆一定談得攏,」他斷然說,「星期一辦公室見。」
    差勁,差勁,真差勁,馬克不跟我說話時,怎麼就沒人給我獻慇勤。
    「再談那個折磨人的老話題吧,啊!」賈爾斯欲說先猶豫,「說吧,說吧,說
完你就走。」
    賈爾斯一直在說他的,說要送我一冊《怕歸怕,做歸做》,他很想知道我和莎
朗是否12號肯定去格羅斯特。但此時太陽已收山了。園子裡一片哭哭鬧鬧的聲音,
夾雜著「媽咪要打屁屁」的童音。
    「布莉琪,」是茱德,「你去不去192呀,去……」
    「不,我們不去,」是莎朗憤憤的聲音,「我們去郵亭。」那是莎朗的謊話,
她要去約會西蒙,茱德臉色難看。哦,上帝,該死的呂貝卡毀了一切。然而應該記
住不要責備別人,要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負責。

    7月1日  星期二

    體重57公斤(有效果了),克瑞扒的牆洞仍無改善。
    我認為最好還是接受邀請,馬克與呂貝卡的關係是個問題,不是我能夠對付的
小事。一直在讀《少有人走的路》,認識到生活不可能十全十美,如你所願。不是
你生活中的偶然遭遇在起作用,而是你該怎樣出你手中的牌。不想再去品味過去,
去回想與男人相交所遇的不順與痛楚,只想計劃未來。哦,好咧。電話!真好,你
瞧瞧!
    湯姆打電話來是為發發牢騷,似乎讓我覺得開心。他卻話題—轉,「哦,順便
告訴你吧,今晚早些時候,我見到了丹尼爾·克利弗。」
    「哦,真的嗎,在哪?」我來了情緒,聲音因激動而打顫。要認識到活在我軀
體裡的是個新我和從前交友的那份難堪——例如,去年夏天發現一個裸女在丹尼爾
的樓頂上,而本來還以為他正熱戀著我,跟我拍拖,新我是再也不會遭遇這檔子事
了。然而,即使如此,也沒想到會遇見丹尼爾的鬼魂,張牙舞爪,無恥尾隨。
    「在克羅丘俱樂部。」湯姆說。
    「你跟他說話了嗎?」
    「說了。」
    「說什麼?」我警覺地問。對於濫交者,朋友們就應該懲罰他們,不理睬他們,
不應該像托尼和切瑞爾那樣試圖在查爾斯和戴安娜之間走鋼絲。
    「哦,哦,我不太記得清了,我似乎說了,布莉琪那麼好,你為什麼那麼惡毒
地對待她?」
    可以聽出他學說的內容有點走樣,並不是字字都是他的原話。
    「好,很好。」我頓了頓,想就此打住,換個話題,我的意思是想知道丹尼爾
說了些什麼。
    「那麼,他說了些什麼?」
    「他說,」湯姆哈哈大笑起來,「他說……」
    「什麼?」
    「他說……」他還在笑,笑得比哭還難聽。
    「什麼,什麼,什麼呀?」
    「你怎麼能跟一個連德國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的人拍拖。」
    我也釋懷大笑了起來,就像一個人聽說她祖母死了,後來又得知那是個笑話。
後來,現實擊醒了我,我緊抓住餐桌邊,腦子裡在轉著念頭。
    「布莉琪,你沒事吧?我笑是因為這話實在……實在荒唐,我的意思是,當然
你是肯定知道德國在哪裡的,布莉琪,是不是?」
    「是的。」我有氣無力地回答。
    長時間尷尬的停頓,我力圖與所發生的一切達成妥協,丹尼爾棄我而去,是因
為他認為我是個笨蛋。
    「那麼,湯姆純屬尋開心,德國在哪裡?」
    「歐洲。」
    「對,歐洲,歐洲又在哪裡?」
    「說真話。在當今時代,沒有必要知道各個國家的確切位置,因為,你做的就
是買張飛機票飛過去就得。人們才不會在旅行社登記處問你是否知道你要飛經哪幾
個國家,然後才賣機票給你。不是嗎?」
    「說個大致不差的位置吧。」
    「哦。」我低下頭,眼睛□了一圈屋子四周,看那裡可能隨意放著一份地圖冊。
    「你認為德國可能靠近哪個國家?」他一字一板地問。
    我仔細想了想,「法國。」
    「法國,我知道,因此說德國靠近法國,是不是?」
    湯姆的語氣意味深長,讓我覺得我還得追加一些內容,我突然想起西德當然跟
東德是連在一起的,這樣就很可能和匈牙利、俄羅斯、布拉格貼近。
    「布拉格。」我說。聽我此言,湯姆大笑了起來。
    「不管怎樣,普通知識這種東西是沒有的,」我憤憤不平地說,「已經有文章
證明是媒介創造了一個知識的大海,如此之大,每個人都不可能有同樣的選擇。」
    「沒關係,布莉琪,」湯姆說,「別為此而煩惱,明天你想看電影嗎?」
    是的,我是打算去看電影,去讀書。丹尼爾可能說什麼可能沒說什麼對我來說
完全沒什麼不同。
    丹尼爾怎敢信口雌黃,敗壞我!他怎麼就知道我不知道德國在哪裡,我們從未
去過那個國家的附近,我們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拉特蘭沃特,嗨!
    不管怎樣,我確實不錯。
    可怕,我愚蠢,是個笨蛋。我要去研究《經濟學家》,我還要去上夜校,讀馬
丁·埃米斯的《貨幣》。
    哈哈,找到地圖冊了。
    哈,對,給那個流氓打電話。
    撥了丹尼爾的號碼。
    「布莉琪嗎?」他問,我還什麼都沒說。
    「你怎麼知道是我?」
    「第六感覺作用,」他輕鬆地調侃道,「別掛,」我聽見他點了支煙,「哼,
那麼說吧。」他深吸了口煙。
    「什麼?」我壓低嗓音問。
    「告訴我,德國在哪裡?」
    「它與法國接壤,還有荷蘭、比利時、波蘭、捷克斯洛伐克、瑞士、奧地利和
丹麥。它還有一條海岸線。」
    「什麼海?」
    「北海。」
    「還有呢?」
    我著了魔似的盯著地圖,圖上沒有標明另一個海的名字。
    「OK,兩個海說出一個也不錯嗎。那麼你要不要上我這兒來。」
    「不!」說真的,丹尼爾絕對讓人無法容忍。我是不打算再跟他糾纏下去了。

    7月12日  星期六

    體重200公斤(與呂貝卡相比,覺得像有那麼重),不,背上的疼痛,因為邪惡
的泡沫墊毯,不,把呂貝卡與自然災害、電力火災、洪水、職業殺拖把聯繫起來的
想法:很多,但適當。
    呂貝卡家,格羅斯特,在可怕的賓館客房裡
    為什麼我要到這裡來,為什麼?為什麼?莎朗和我很遲才動身,因此晚餐前10
分鐘才到。這使得呂貝卡措手不及,她高聲大嗓地招呼我們,「哦,我們還以為你
們迷路了,趕不到了呢。」跟媽和尤娜的平常做派別無二致。
    我們在門房間歇了歐,心想這樣一來倒好,不會有在走廊上撞見馬克的危險。
用來招待來賓的房間全漆成了綠色,擺放著單人用泡沫橡膠軟床,還有塑料貼面的
靠板,樣式與上次形成明顯對比,就像一家溫馨的附帶盥洗間的酒店客房。
    「典型的,呂貝卡就這麼一個人,」莎朗嘀咕道,「單身族就是二等公民,處
處要擠兌你。」
    我們姍姍來遲去用晚餐,就像一對俗艷的被離棄的怨婦,因為我們很快補了妝。
餐廳大得讓人倒吸了一口氣,最靠裡面有一隻巨大的英格蘭式的壁爐,20人圍坐在
一張古色古香的橡木餐桌邊,銀質蠟燭枝和精美的插花裝點了餐桌。
    馬克坐在桌首,呂貝卡和巴頓一福斯特分坐兩邊,他們談得正起勁。
    呂貝卡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進去。我們傻呆地站在那裡盯著一桌子人看,直到
賈爾斯甕聲甕氣地招呼我,「布莉琪嗎?這邊來!」
    我被安排坐在賈爾斯與瑪格塔的丈夫傑雷米之間,他似乎已經忘記我曾是馬克
·達西的女友,張口就說,「如此說來,馬克看上去是中意你的朋友呂貝卡了。那
麼,有趣的是,這有點像喝醉酒,弄得人云裡霧裡,真假難辨,原來是巴奇·湯普
遜的朋友,一下子又屬於這個老傢伙了。」
    顯然,傑瑞米沒聽見馬克與呂貝卡的耳語,而我卻聽見了,他們說到8月份呂貝
卡要在托斯卡納組織鄉村休假活動,和馬克合夥,似乎可以推斷——每一個人都得
參加,可能除了我和莎莎。
    「那是什麼呀,呂貝卡?」有人問,讓在坐的嚇了一跳。大家都朝壁爐上看,
那裡有一枚樣子新潮的家庭徽章,上面刻著「Per Determinam ad Victoriam」。很
奇怪,既然呂貝卡家不是貴族出身,又何來家徽,而她家祖先最多也只不過做個弗
蘭克和魯特利爵士的財產經紀人。
    「Per Determinam ad Victoriam?」在座的人喋喋不休地議論,猜測,「意義
就是無愧於勝利,那就是我們的呂貝卡你了。」
    哄堂大笑,莎朗和我交換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實際上是應該解釋為無愧於成功。」呂貝卡尖刻地回擊道。她朝馬克膘了一
眼,他則用手遮掩了臉上的笑意。
    聽著賈爾斯細細分析他的妻子,與我分享生活教科書裡面傳授的知識。我才不
去注意桌子那頭的馬克,匆匆對付了那頓飯局。
    心緒不振地離開餐廳,想上床去躲過噩夢般痛苦的晚間應酬,但不得已被拉去
大廳跳舞。
    我開始仔細查看CD收藏架,以不讓自己去看呂貝卡輕慢地摟著馬克在舞池裡弄
姿。她的手臂挨著他的脖子,眼睛卻得意地掃視大廳四周,我覺得噁心,但竭力不
動聲色。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布莉琪,有同感。」莎朗著伸手調了調CD,換下《聖
子頌》,換一張發狂似的電子集成曲。她晃晃悠悠走向舞池,從呂貝卡懷裡帶走馬
克,跟他瘋跳起來。實際上,馬克也很有趣,由著莎朗拉扯著他,他則呵呵地笑,
呂貝卡卻像是吃了只油煎包,燙得合不攏嘴。
    突然賈爾斯捉住我,開始搖我,晃我,我覺得我在滿場飛旋,而臉上卻老有一
種傻笑,頭上下亂點,像個破布娃娃快散架了。
    後來,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得不走了。」我對賈爾斯輕聲說。
    「我知道,」他巴結地說,「我送你去臥房。」
    設法甩掉賈爾斯,搖搖晃晃,拖沓著我的泰洛露跟皮鞋,腳踩棉花似地穿過大
廳,懊惱地埋進這張荒唐可笑、極不舒服的床裡。馬克此刻大概跟呂貝卡上了床。
真希望我現在是在別的什麼地方:扶輪社的夏日招待會、不列顛晨會禮拜、健身房。
是我的錯,是我決定來的。

    7月13日  星期日

    體重220公斤,酒0單位,煙12支(背著他人抽的),從水裡救出人數1個,不應
該從水中救出,而應該讓其在水中掙扎的人數1個。
    稀奇的、令人想入非非的一天。
    早餐後,我決定逃跑,於是繞著庭園漫無目標地亂走。庭園很小,有淺淺的溪
流,兩岸綠草茸茸,溪流上有幾座小石橋,庭園四周是綠籬,綠籬之外便是田野。
我在一座石橋上坐了下來,看著溪流,心想因為自然存在,溪流才不緊不慢,與世
無爭,永流不息。而後我就聽見有人聲在綠籬後漸漸走來。
    「世界上最糟的駕駛技術……母親不斷地糾正他,但……一點沒想到……精確
駕駛,45年前他就失去了他的汽車保險金優惠,再也弄不回去了,」這是馬克在說,
「要是我是我媽,我就要拒絕坐他駕駛的車,但他們不願分開,十分相親相愛。」
    「哦,我就喜歡那樣,」呂貝卡的聲音,「假如我嫁給了我真正傾心的人,我
就願意永遠跟他待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離。」
    「是嗎?」他熱切地問,又接著說,「我想,當你年紀老了,那麼你要一個人
待上一段時間就會是危險的,你已經習慣於有個朋友圈——女人就特別是這種情形
——在她們的生活中幾乎不給男人留點空間,在情感方面跟在其他方面一樣,因為
她們的朋友和她們的意見是她們的第一參考。」
    「哦,我相當同意。對於我來說,我當然愛我的朋友,但他們並不排在我優先
考慮的名單的前列。」
    你是這樣做給我看的,我心裡想。沒有聲音了,過一會兒,馬克又大放厥詞了。
    「這種生活教科書,全是胡說八道——所有這些只存在神話裡面的行為規則。
假定你會遵循,你就知道你採取的每一步驟也正受到一個女友委員會所制約,根據
某種令人歎息的武斷的辭令拼湊成《今日佛教》、《維納斯與佛教徒戀愛》,你最
後會覺得某種實驗室老鼠的耳朵長到脊背上去了。」
    我抓緊書,心裡在撲騰,肯定的,這不可能是他看見的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呂貝卡又起勁地附和下去,「哦,我相當同意,」她裝腔作勢地說,「我可沒
時間去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如果我想愛誰,沒有什麼能攔得了我。沒有,任何
東西都攔不了我,朋友說服不了我,任何理論也左右不了我。我只遵循我的本能,
隨心所欲。」她說話的聲音嗲聲嗲氣的,像個含苞待放的二八少女。
    「我就因為那樣尊重你,」馬克語調平靜,「一個女人得知道她信奉什麼,否
則你怎麼能夠想念她?」
    「信任她,男人就拋開一切,」呂貝卡又換了一種聲調,清脆悅耳,蕩氣迴腸
地,就像一個有影響力的女戲於在念莎翁劇台詞。
    隨後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無聲。我要死了,我要凍死在當地,估計他們在接
吻。
    「當然我對茱德說過這些話,」呂貝卡又挑起話頭,「她如此在意布莉琪和莎
朗對她說的話,她們勸她別跟理查德結婚——他是個很出色的傢伙——我對她說,
茱德,隨你自己的心願。」
    我呆頭呆腦凝視前方,看見一隻蜜蜂飛過,怕它蜇著我。能肯定馬克不會無條
件地信服這種觀點。
    「是嗎?」他語調疑惑地說,「哦,我不能確信……」
    「賈爾斯似乎對布莉琪很熱心!」呂貝卡加上一句,可以感覺到她顯然又在調
花槍。
    頓了頓。馬克以一種異乎尋常的緊張的聲音說,「哦,當真,是……是雙方面
的嗎?」
    「哦,你瞭解布莉琪。」呂貝卡漫不經心地回答,「我是說茱德說有各色各樣
男人追求她,」——好個茱德,我開始想——「但她是如此刁鑽,她不會——對了,
如你所說,她是不可能和他們中的任何人相處好的。」
    「當真,」馬克打斷她的話頭,「她深陷於她的交友規則,或者說,無論什麼
規則,沒有一套是足夠合理的。」
    想不出下面還會說些什麼,也許呂貝卡力圖讓馬克減輕對我的負疚感。
    「是嗎,當真?」馬克又說了,「這麼說來她不是……」
    「哦,看,有只鴨子!哦,看,一群小鴨!還有鴨爸,鴨媽,哦,多麼奇妙的
鏡頭哇!哦,去看看!」
    他們走了,留下我,思緒萬千。
    午飯後,天熱得像煮開的鍋,大家都龜縮在池邊的一棵樹下,那可真是一派田
園風光:水面倒映出古色古香的石橋,水邊綠草如茵,垂柳依依。呂貝卡又在大吹
大擂,「哦哈,這多有趣呀!是不是,你們大家看吶?多有趣呀,是不是。」
    馬克的同事胖子尼克爾傻乎乎地用頭頂著足球,去進攻一位愣頭兒青男賓。他
腆出來的肚皮在驕陽下閃閃發亮。朝前一個魚躍,他撲了個空,一頭扎進水裡,濺
起一個巨大的浪花。
    「好好,好啊!」馬克大笑起來,「丟死人的失足。」
    「很好玩,是不是!」我含糊其辭地對莎朗說,「你可以指望看到獅子和羔羊
睡在一起。」
    「「獅子怎麼啦,布莉琪?」馬克說。我吃了一驚,他就坐在我們這一群人的
對面,從別人的肩與肩的空隙裡看著我,朝我揚了揚眉。
    「我是說有點像唱聖歌,跟著別人動嘴,湊數。」我解釋說。
    「對,你認為你可能一直在想長毛獅子嗎?」他眼睛又流露出熟悉的逗弄人的
神情。
    呂貝卡突然站起身來,「我要從橋上跳下去!」
    她笑容可掬地向四周看了一圈,指望得到讚許。大家也都穿著短衣短襪,沒什
麼正經裝束,而她則除了兩根帶子一樣的棕色尼龍的卡爾文·克萊恩泳衣外,幾乎
就是全裸了。
    「為什麼?」馬克覺得不解。
    「因為注意力從她身上調轉開已有5分鐘。」莎朗有氣無力地說。
    「我們小時候也這麼做的!上帝!」
    「但水很淺。」馬克說。
    確實,池水也就一尺半深的樣子。河床上全都有是乾涸的淤泥。
    「沒關係,沒關係,我擅長於跳水,我很勇敢。」
    「我認為你不應該那麼做,呂貝卡。」茱德說。
    「我已經打定主意,我很果斷!」她活動活動腰肢,拖著一雙拖鞋,大模大樣
地朝石橋走去。她的右手腕黏上了一點泥和草,這樣就增加一點戲劇效果,我不免
有點等著看笑話、幸災樂禍的心態。我們都看著她甩脫鞋,手抓拖鞋,爬上橋欄。
    馬克站了起來,不無擔憂地看著橋,又看著水面。
    「呂貝卡!我確實不認為……」
    「沒關係的,我相信我的判斷。」她滿不在乎地甩了甩頭髮,朝天看了看,舉
起雙臂,戲劇性地擺了個姿勢,停了停,「通」跳了下去。
    她砸向水裡,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該冒出來了,可卻沒有人影,馬克匆
忙趕往湖邊,這時她才尖聲哭叫著冒出水面。
    他探身去撈她上岸,還有另外兩個男賓也自告奮勇上前助一臂之力。我手伸進
包裡摸手機。
    他們把她拖到樹陰裡,她「哎喲,哎喲」哭叫了好一陣,一瘸一拐地由馬克和
尼克爾架著上了岸。很顯然沒發生太可怕的事故。
    我站起來,遞給她我的紙巾。「要我撥打999嗎?」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好……好啦……」
    大伙都聚攏了過來,齊齊地盯著女主人受傷的腳看。她的腳趾還能動,小巧精
致,塗著均勻的艷麗的趾甲油,只是有一隻腳趾出血了。
    最終我得知了她私人醫生的電話號碼,從醫生家的答錄機上得知,醫生此刻外
出做門診手術。我撥通了病號家電話,把手機遞給呂貝卡。
    她跟醫生泡上了電話粥,一邊聽從醫生在電話那端的指示,轉動著她的腳,一
邊又啼啼噓噓喊痛叫苦,緊張,吵鬧了一大陣子功夫,醫生才跟她達成一致想法,
沒有傷筋動骨,只是一點輕微擦傷。
    「班威克上哪裡去了?」尼克爾問。這會他身上也乾爽了,他為自己斟了杯白
葡萄酒。
    「是呀,賈爾斯呢,我一個上午都沒看見他。」巴頓一福斯特問。
    「我去找找看。」我很願意找個借口離開,不要看馬克為呂貝卡揉搓纖巧的腳
踝骨,那讓人肉麻兮兮的一幕。
    走進陰涼的門廳,感覺愜意極了。地面溜光潔淨,樓梯上廊柱間一排雕塑,溜
光的水磨石地面上鋪著帶有東方情調的地毯,大門上方鑲嵌著巨大的家微。我站了
一會兒,享受著這裡面的寧靜,「賈爾斯,」我聲音在門廳裡迴盪,「賈爾斯?」
    沒有回答。不知道他住哪個房間,只好拾階而上,樓梯寬敞,氣派不凡。
    「賈爾斯。」
    我悄悄探身進了其中一間屋子,朝裡看去,只見一架蓋頂的橡木四柱床,整個
房間紅彤彤的。從這個房間可以看見園中池上的景致。呂貝卡晚餐時穿的紅色套裙
掛在穿衣鏡前,我朝床上看去,像是胸口叫人踹了一腳。那件紐卡斯爾聯隊的球迷
短衫短褲,整整齊齊折疊著放在床罩上。那是瓦倫丁節我送給馬克的禮物。
    我摔門而出,背靠在門口,喘著粗氣,這會兒我聽到了呻吟聲。
    「賈爾斯?」沒聲音,「賈爾斯,我是布莉琪。」
    呻吟聲又出現了。
    我沿著走廊向前走:「你在哪裡?」
    「這裡。」
    我推開門。屋子裡綠陰陰的,一大堆黑色的笨重傢具,使屋子裡氣氛顯得陰森
森的。賈爾斯平躺在床上,頭歪向一邊,輕輕地呻吟著,身邊的電話聽筒從桌子上
懸掛下來。
    我坐到床沿上,他微微睜了睜眼,又合上了,眼鏡橫架在他臉上,我替他把眼
鏡摘了下來。
    「布莉琪。」他手裡握著一瓶藥。
    我從他手裡拿過那種藥,羥基安定。
    「你吃了多少?」我抓住他的手問他。
    「六……或者四。」
    「什麼時候?」
    「不久,大約……不長。
    「把自己弄出病來了吧。」我在想這些藥總是在人們的腸胃裡折磨得人受不了。
    我們一起去了盥洗間。我給了他很多水喝,然後,他又倒回到床上去,握住我
的手,無聲地抽泣起來。他叫著他妻子維隆尼卡的名字,似乎出現幻覺,我撫了撫
他的頭。他完全迷失了自己,失去了自尊,請求她回到他身邊。過去的兩個月他丟
棄尊嚴,舍下面子,好話說盡,她還是完全鐵了心要離婚,讓他覺得絕望已極。對
這種情形,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對他說,逼得一個去服安定,這情形也就可想
而知了。
    走廊上出現腳步聲,有人敲門,然後,馬克出現在門口。
    「你能否再給醫生打個電話?」我說。
    「他吃了什麼?」
    「安定,半打,情況不太好。」
    他退出去,進了走廊,走廊上有更多人的聲音,我聽見呂貝卡在大驚小怪地,
「哦,上帝呀!」馬克力圖讓她別出聲,然後是嗡嗡的議論。
    「我不要你們為我做什麼,你們別管我,我不想你們這樣,你們別管我。」賈
爾斯呻吟著。
    「不,不,你還有希望,要有信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好的。」
    屋子裡有了更多的腳步聲響和談論的聲音,馬克又來了。
    他半笑不笑地說,「對不起。」然後又是一臉嚴肅,「你會好的,吉爾斯。你
在這裡是碰到專家了。醫生15分鐘之後過來,他說了,沒什麼要緊的。」
    「你還好吧?」他對我說。
    我點了點頭。
    「你很了不起,你真是個聖喬治·克盧尼,醫生來之前,你願意守著他嗎?」
    醫生給賈爾斯治療時,半數人似乎已經離去。呂貝卡淚水漣漣地坐在空曠的大
廳裡,腳已經包紮好了。她在跟馬克訴苦。
    「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整個週末就這麼毀了,人們就應該堅強,果斷,這麼自
我放縱,這麼自以為是。不說了,什麼也不要說了,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我想我們應該……以後再談它吧。」馬克說。
    莎朗站在門邊,抽著煙,我們的兩個旅行包已經準備好了。
    我和莎朗道了別,旅行包放進車內,馬克出來送我們。
    「幹得不錯,」他亮著嗓門說,「對不起,上帝,我的話聽上去有點像只會喊
口令的軍士長,環境把我弄成這樣。你很了不起,回那裡,和……和……哦,和他
們兩人。」
    「馬克!」呂貝卡在叫喚,「我的枴杖倒了。」
    「去揀吧!」莎朗說。
    剎那間,馬克臉上一閃而過一種純粹是尷尬的表情,然後他又恢復了他的本相
說,「哦,見到你們真開心,姑娘們,開車當心點。」
    我們駕車離開,莎朗想到馬克的餘生會被迫圍著呂貝卡轉,被她牽著鼻子走,
像個小僕人要去為她揀枴杖,因而笑得咯咯的,但我的腦子卻在揣摩著我旁聽到綠
籬後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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